[005-1a]
欽定四庫全書
睽車志卷五
宋 郭彖 撰
李尚書倞居密州城東都曹之舊廨素傳多怪空不敢
居李初得之未徙居間一日有鬻冠珥者過其後門
見數婦人各買冠珥以入鬻者意李之後房待其取
直久立門側閴不復出轉至大門詢之則扄鐍甚嚴
見守舍卒告之故卒曰空宅耳乃與啓關入視則冠
[005-1b]
珥之屬或列置竈上或懸掛壁間李既入居一夕獨
坐書室張燈觀書令滿注膏油俾僕各休寢夜分燈
缸忽無故自墜覆書冊上李亟呼燭視之缸正安几
上油膏如故無涓滴沾汚乳母攜小兒戲便坐堦側
有竹篅滿貯石灰小兒至篅所大驚呼乳母走從之
云適見一小人立灰中面甚醜怪他日視土地祠中
木偶小兒指曰此即前日灰中所見也李後修治其
屋開通屏障撤屋瓦改覆每瓦溝下寘細書天童神
[005-2a]
呪一軸以厭之怪不復見
李通判者忘其名一女既笄遴擇佳壻久未有可意者
一日有陳察推者通謁與李有舊叙話甚欵因言近
喪偶且及期矣言及歔欷流涕且言家有二女皆已
及嫁思念逝者悲不自勝李女自青瑣間窺之竊謂
侍婢曰是人篤於情義如此決非輕薄者得為之配
者亦幸矣因再三詢其姓氏每言輒及之陳時年逾
强仕瘠黒而多髯容狀塵垢素好學能詩妙書札李
[005-2b]
喜之每歎曰使其年貌稍稱吾女亦足壻矣女聞之
竊謂傅姆曰女子託身惟擇所歸年之長少貌之美
醜豈論也哉由是家人頗識女意媒議他姻則黙不
樂父母怪之曰豈宿縁耶乃遣媒通約陳初固拒以
年長非偶其議屢格則女輒憂憤或愠不食父母憂
之固請不得已乃委禽焉女喜甚既成婚伉儷和鳴
撫陳之二女如己所生謂陳曰女已長婚對當及時
不宜緩也朝夕屢以為言且廣詢媒妁不半載而嫁
[005-3a]
其長女傾貲奉之陳曰季女尚可二三年妻曰不然
趣之尤力陳辭曰縱得壻今無以備奩具妻曰第求
壻吾為營辦又數月亦受幣亟議嫁遣陳曰奈何妻
忽謂陳曰君昔貯金五十星於小罌中埋床下盍取
用之豈於己女而有吝耶陳大驚曰汝何從知之但
笑而不言蓋陳實嘗埋金他人無知者因取用之不
期年而二女皆出適妻謂陳曰吾責已塞今無餘事
矣當置酒相賀乃與陳對飲極量懽甚各大醉而寢
[005-3b]
翌旦醒覺妻忽驚遽大叫曰此何所耶顧陳曰爾何
人也陳大驚疑其心疾媵侍輩圍守妻驚恐惶惑問
曰我何為在此媵侍曰夫人成親一年豈不省耶妻
都不曉俄其父母至撫慰之因歴言其本末妻大慟
曰父母生女不為擇配此人醜老可惡忍以我棄之
耶不肯留乃送其家自言恍如夢覺前事皆不知之
陳亦悟埋金之事惟其亡妻知之疑其繫念二女而
魂附李女以畢姻嫁也後竟仳離而改醮焉異哉王/教
[005-4a]
授伯廣/師德言
李允升字子猷毘陵人紹興甲戌嵗登第再調官知建
康府上元縣方待闕次一日家居燕坐書室忽見黄
衣聲喏于庭下云齎到勅牒李驚曰吾新任勅牒久
已取至豈復有此黄衣人即探懷取一黄牒授之乃
大署曰李某可充荆陽坊土地李方以自有新任辨
爭間則已有人從羅列庭下黄衣人曰必未欲赴須
白之城隍乃扶上馬徑詣城隍祠亦以新任自理神
[005-4b]
曰天符不可違可自署狀願新任滿日赴上從之神
命送之還將出見里人張某者荷械于廡下李悟其
已死前問其良苦張曰煩歸謂吾兒吾嘗於某年月
日發心作一醮事手疏釘置梁栱間人無知者令為
我償此心願生至家從者乃聲喏辭去恍然乃身坐
胡床上歴歴記其事似夢非夢家人皆不覩其他但
見其咄咄獨語復舉手如握筆書字状因詣張氏道
其所見其家如言索之果得張手疏宛然不差李後
[005-5a]
到任坐罪流嶺南竟未曉荆陽之説
蜀人孫思文美風姿每自負其標韻娶妻姝麗伉儷之
間相得歡甚一日偕詣神祠縱觀思文指神像謂妻
曰彼孰與我美妻曰卿似勝也夜歸思文夢神召責
之叱令換其面即有數鬼捽至一處見若假面數十
取其間顉頥蹙頞大醜者割去面而易之驚呼而寤
以手捫面覺有異呼燭視之果然妻即佈死孫大悔
恨而已
[005-5b]
臨川屠者張某晚年頗悔其業自以宰殺物命至多必
受惡報又其體至豐肥乃日誦佛號數百聲畫佛像
瞻禮惟祈命終之日不值暑熱人皆笑之如是積十
數年忽盛夏死其家素貧無以棺斂人謂必臭潰矣
俄天大雨停屍破屋之下漏下如注遍濕其體經夕
悉凝為氷凡停三日畧無變動鄰里為營葬之魏良/佐通
判説/二事
表弟魏良佐嘗自長沙逆婦折氏還三衢未至家十里
[005-6a]
暮夜不能前泊舟溪岸中夜月色如晝舟人皆寢聞
舳尾拍浮之聲疑其盜也起視見一人援柂欲上操
篙擊之其人釋柂而詈語音嘲哳不可曉始懼其為
鬼物倉猝移舟避之隨舟而罵聲益厲中流極深而
其人常出半身於水面且行且罵三二里去舟益逺
乃黙無聲諦視乃流屍也至家未久而折氏病卒
福州郡治王審知故宫也便坐極雄麗郡守至者莫敢
升稍涉庭堦即有文身見于梁間郡人或傳昔嘗有
[005-6b]
郡守失其/姓名不之信至即視事于便坐須臾有叱聲出
于屏間守謂曰吾以朝命守此便坐吾所宜居鬼物
若何擾人應曰吾居此久矣累政皆見避公何獨見
逼耶守叱之鬼曰吾不汝校當有與汝抗者守不以
為然自是比日升便坐旬餘守方據案有卒被酒挺
刃突閽而入刺守殺之左右亦殺卒噫是果審知之
神乎將卒以酒而狂易適與神之言㑹乎抑守之命
固及此而神因藉以為靈乎夫用物精多則魂魄强
[005-7a]
是以有精爽則神或有之矣然郡守而親事於便坐
正也鬼而亂人之居非正也以非正而害正不為濫
誅乎昭昭在上其又聽而弗問乎或者以審知故國
天假其靈使有所歸則廟食足矣奚至奸亂于人如
此乎昔吳興郡於廳事為神坐以祀項羽號憤王甚
靈響前後二千石皆於廳拜祠以軛下牛而避居他
室及蕭彦喻為太守著履登㕔事果聞室中有叱聲
彦喻厲色曰生不能與漢祖爭中原死㨿此㕔事何
[005-7b]
也因遷之於廟而廢搥牛之祀竟亦無他以羽而視
審知固不可同日道至其為鬼亦不若羽之服義也
紹興間一郎官不欲言其姓字疎蕩不檢一朝士與之
善朝士家有數妓客至必出以侑酒郎官者與一妓
私相悦慕而未得間一日郎官折簡寄妓與為私約
朝士適見之妓不敢隱具言其故朝士曰然則非爾
之過當為爾輩為一笑資姑答簡與之期以來夕密
㑹于西廂且云主人者適有故之城外越日乃歸此
[005-8a]
機不可失郎官得簡喜不自勝如期赴之妓已先待
於㑹所引入屏後曲房妓先登榻垂幔命郎官解衣
而登暨前褰幔則妓已自榻後潜去朝士者方偃臥
榻上瞠目視之郎官臝露惶遽欲走則門已閉朝士
謾為好辭謔之曰與公厚善何為如此妓女鄙陋不
足奉君子之歡已遣歸矣惟公勿訝徐起復曰某家
使令稍衆不略相懲彼將觀望無所畏憚乃呼羣僕
掖之於柱以巨竹挺撻之二十流血及髁呼服謝罪
[005-8b]
復謂曰與公素善故不欲聞官薄示庭訓亦不泄於
他人也乃遣出亦不與衣其人狼狽遁還明日朝路
仍復相見如故云慮徳/廣説
無為有陳氏家貲累百巨萬而主人者貌甚寢陋時謂
之陳獼猴起宅于郡治之西南頗華壯而多怪紹興
改元大盜焚劫之餘觸目荆有賈知丞和伯借其
宅居之堂後地形隆髙夏夜納涼忽聞絲竹之聲甚
微而清逺可聽屬耳久之乃在地中疑古冢也
[005-9a]
平江陸大郎者家頗富厚有别業在平山一庵僧與之
素善僧所置産業率皆寄陸户内既久陸遂萌亁沒
之心僧索之不與乃訟之官陸多推金錢賂胥輩僧
不得直反坐誣詐僧不勝忿恨乃日焚香望陸門而
拜且禱願為其子取償所負久之僧死逾年而陸生
子以年長始立嗣鍾愛之號曰小大郎稍長游蕩不
檢家資為耗陸不之禁也及陸死小大郎者奉葬甚
厚是後妄費益侈不數年財産蕩盡無以為計乃伐
[005-9b]
墓木以易斗升既童其山則又託言風水不利發取
其棺及甃甓之屬盡賣之焚其骨棄燼湖中人皆謂
小大郎即僧後身蓋伐墓焚屍之酷非至讎不忍為
也今世之不肖子以貧故若小大郎所為者多矣是
雖名為子孫安知非宿世寃憎願力之重假託以償
其忿耶但業縁所牽一經歌羅邏位則不復自知耳
鄭光錫/都承説
游學士酵捐館棺際舍利湧出靈座亦有之其邑封爇
[005-10a]
香祝之曰性相空寂況此幻身本來無有既到這裏
莫作野狐精魅俄而舍利皆不見表兄魏守/髙佐説
閩人鄭鑑虚中假玉泉僧舍教授生徒居久之日覺瘦
悴友人訪之見其露臂膚革虚黄如蟬蜕然怪而問
之虚中恍惚若譫言者曰居妻家亦頗樂偶自瘦爾
虚中初無室家友人疑其妖魅所感驚謂之曰君未
嘗娶何者為妻家得無妄想耶虚中遽若省悟但唯
唯愧謝而已是夜即得疾繼而殂寺僧云其所寓室
[005-10b]
有數政前兵官子婦之棺瘞其下而鄭初不之知也
他日兵官之家發取其棺壞易之見其屍初不朽
而自腰腹以下肌肉如生人始悟虚中蓋與之遇也
何庇縣/尉説
朱藻字元章徽人某年南宫奏名方待廷試有士人同
寓旅邸士人便服日至瓦市觀優有鄰坐者士人與
語頗狎因問其姓字鄉里皆與元章同士人訝之又
云某幸已過省而不得及第今且欲部中注授差遣
[005-11a]
士人益怪之未及詳詰適優者散塲觀者閧然而出
士人與鄰坐者亦起出門將邀就茶肆與語而稠人
中遂相失士人歸邸與朱言及共拊掌笑其妄人以
朱登科故冒其名字也頃之庭對而朱以犯諱降學
究出身且就部闕因追憶曩者士人所遇盖鬼也益
知科名無非前定司農及寺/丞躬明説
秦奎為鄂州都統司幹官嘗於臨安買一妾歸居數年
生一男其妻嘗以事怒之過甚妾不勝忿厲聲曰我
[005-11b]
非人也何乃苦見凌逼妻叱之曰汝非人是何物妾
即應曰我乃鬼耳忽變其形長大容質不異而顙抵
屋極舉家駭愕已復如故詰問之終不言其所以其
家以其子慕戀之故亦不遣之今猶在其家周師禹/左藏説
曹滋字仲益嘗以幹至衢州江山縣縣有江郎廟滋聞
其靈響往拜謁焉廟有二女像甚美俗傳江郎之女
滋心悦慕注視甚久見一像若動目相盼者驚懼而
還夜夢其女來與之偶久益狎往往暮夜不夢而至
[005-12a]
間與滋論文多所啟發俄而滋苦羸疾其家命道士
作法驅之女怒曰相慕而來非有不利於子何乃見
逐吾不可復留此㑹曹亦將行送之出州境泣别而
去七舍鄭/稱説
靳瑤者丹陽牙校嘗得譴避地維揚與其妻偕謁后土
祠甫瞻禮間妻遽得心痛寖劇不省人輿歸即死郡
人素傳有五通神依后土祠為祟瑤不勝哀憤既斂
火化畢事即具羊酒詣城隍祠禱且訟翌日暮歸還
[005-12b]
經后土祠東空曠處見婦人獨行漸近乃其妻也相
持悲慟妻曰我感君掛念之恩且有憾焉君既訟於
神神俾我還既被焚乃無所依君若不忘平生伉儷
之情當為至懇萬一再生瑤請其故妻曰城南十五
里外有茅君者有道術君往求焉言訖而𨼆瑤詰朝
走城南訪茅君果得於村巷中茅簷荆扉教授村童
十數人瑤前拜之茅起遜謝再四不已茅問來意瑤
具陳其故茅初笑曰此何等事而告我拒之甚力繼
[005-13a]
之以怒瑤懇益勤茅黙然良久曰君真篤於伉儷者
姑以事狀來瑤已素備即探懷出狀茅覽之就其書
几取筆連書數十字𩔖𨽻草淡墨欹横茫然不可曉
語瑤曰持此北去十里所有林木神祠扣扉當有應
者即以授之瑤如其言至則茂林䕃翳廟極邃深森
然可畏勉扣其扉有青衣童出受書而入俄頃復出
斬竹一根囑瑤曰騎此但閉目東行當有所覩瑤跨
竹去如駛馬時竊開目則竹止不行所向皆荆棘復
[005-13b]
閉目則又迅馳久之忽覺自止開目乃見粉垣華居
若王侯居第有人引瑤入指東廡下小門令瑤入觀
迴廊四合中有婦女或笄或丱以百數而妻在焉近
語瑤曰感君之力今㝠官許借體還生城東有朱氏
年十八九某日當死我之精魄徑投其體則再生矣
然彼身則朱氏女也君當往求婚㝠數如此必可再
合也復遽曰君不宜久此送瑤廡門瑤出門亦隨閉
迴視殿堂皆神物塑像亟趍出門所乗竹故在倉卒
[005-14a]
復跨之瞑目覺去愈疾如行三里所忽若馬蹶墮地
驚顧乃在城濠側已昏暗嚴鼓後矣褰衣揭水攀垝
垣以入至其日訪城東朱氏聞其女病甚瑤固已疑
徊翔鄰近至午後聞其家哭聲甚哀移頃哭聲遽止
詢之云女復蘇矣瑤怪其事頗驗暨復訪茅君則室
已虛矣自是暇日時一至城東密訪其鄰皆云朱氏
女自還魂神識不復如舊至不識其父母兄弟但口
時問靳瑤何在瑤因託媒氏通意父母聞瑤姓名已
[005-14b]
駭愕遽入謂女曰靳瑤今來議汝姻矣女曰此我夫
也自此口不言靳瑤其家竟以歸之它日瑤從容訪
以朱女及其故妻前事皆懵然不省云新廣州李/司理箎説
毘陵薛季成元功紹興乙邜登科再為邑令不能脱選
時意倦游乃請於朝以歸命下以通直郎致仕未幾
病卒無子其姪為主後事且録致仕告身寘之棺倉
卒間誤書左字為右其姪亦不之審也居無何夢為
人逮至一官府季成據案坐作色數之曰吾平生讀
[005-15a]
書僅得一官自謂不負筆研今乃誣吾進非科第使
吾愧見同列奈何命左右挺之數十姪惘然夢中憶
昨誤乃再三引咎季成色稍霽叱令改正乃釋之使
去姪既醒别書告焚之後不復夢人疑其為神云費/兗
承務説/三事
晉陵丁端叔連乾道初元赴鄉舉未試前數日夢人授
以勅牒視其文曰鄉貢進士丁可留云端叔既寤私
喜欲易名可留又念語不雅馴乃止既試畢考官丁
[005-15b]
可者見一試卷絶愛之以病先出院屬同考官必令
寘之前列及發封乃端叔也始悟丁可留之證竟以
是舉登科
錫山許宗美琮紹興己夘隨計吏試禮部與同舍禱于
太一宫黙以所見為得失之䜟觸目一牌云竺落黃
茄天宗美以犯落字大惡之是嵗果被黜後入太學
為諸生以壽皇登極恩赴省復詣宫如前禱焉禱已
周行廊廡間才舉足則見二神位云河魁從魁宗美
[005-16a]
甚喜而出洎南宫揭榜何自然為省元而宗美以詩
賦魁前塲蓋䜟二魁之姓名云
[005-16b]
睽車志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