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c0020 明史紀事本末-清-谷應泰 (WYG)


[068-1a]
欽定四庫全書
 明史紀事本末卷六十八
         浙江提學僉事谷應泰編
  三案
神宗萬厯四十三年五月己酉有不知姓名男子持棗
木棍撞入慈慶宫打傷守門内官李鑑直至前殿簷下
内官韓本用等執縛付東華門守衛指揮朱雄等收之
次日皇太子奏聞命法司提問庚戌巡視皇城御史劉
[068-1b]
廷元奏人犯供名張差係薊州井兒峪民語言顛倒形
似風狂臣再三考訊本犯呶呶稱喫齋討封等語話非
情實詞無倫次按其迹若涉風魔稽其貎的係黠猾情
境叵測不可不詳鞫重擬者乙卯刑部郎中胡士相岳
駿聲等審張差供被李自强李萬倉燒差柴草氣憤於
四月内來京要赴朝聲寃從東進不識門徑往西走適
路遇男子二人紿曰爾無憑據如何進爾拿槓子一條
來便可當作寃狀等語差日夜氣忿失志顛狂遂於五
[068-2a]
月初四日手拿棗木棍一條仍復進城從東華門直至
慈慶宫門首打傷守門官走入前殿下被擒擬依宫殿
前射箭放彈投磗石傷人律斬决不待時戊午刑部提
牢主事王之寀言本月十一日散飯獄中末至新犯張
差見其年壯力强非風顛人初招告狀着死撞進復招
打死罷臣問實招與飯不招當饑死即置飯差前差見
飯低頭已而云不敢説臣乃麾吏書令去止留二役扶
問之招稱張差小名張五兒父張義病故有馬三舅李
[068-2b]
外父呌我跟不知姓名老公説事成與爾幾畆地種老
公騎馬小的跟走初三歇燕角舖初四到京問何人收
留復云到不知街道大宅子一老公與我飯説你先衝
一遭撞着一個打殺一個打殺了我們救得你遂與我
棗棍領我由厚載門進到宫門上守門阻我我擊之墮
地已而老公多遂被縳小爺福大又招有栢木棍琉璃
棍棍多人衆等情其各犯名至死不招臣看此犯不顛
不狂有心有膽懼之以刑罰不招要之以神明不招啜
[068-3a]
之以飲食始欲黙欲語中多疑似願皇上縳兇犯於文
華殿前朝審或勑九卿科道三法司㑹問則其情立見
矣辛酉户部郎中陸大受言青宫何地男子何人而横
肆手棍幾驚儲蹕此乾坤何等時邪北人好利輕生有
金錢以結其心則輕為人死至大姦之奔走死士也或
出其技之庸庸者姑試之於死地以探其機而後繼之
以驍桀用其死力於忽不經意之處有臣子所不忍言
者張差業招一内官何以不言其名明説一街道何以
[068-3b]
不知其處彼三老三太互為表裏而霸州武舉髙順寜
等今竟匿於何所變豈無因警甚非小乞皇上大振乾
綱務在首惡必得邪謀永銷明肆凶人於朝市以謝天
下疏中有姦戚二字上惡之與之寀疏俱不報御史過
庭訓為移文薊州蹤跡之知州戚延齡具言其致顛始
末諸臣據為口實以風顛二字定為鐵案矣乙丑刑部
司官胡士相陸夢龍鄒紹光曽曰唯趙㑹楨勞永嘉王
之寀呉養源曽之可柯文羅光鼎曽道唯劉繼禮呉孟
[068-4a]
登岳駿聲唐嗣美馬徳澧朱瑞鳳等再審張差供稱馬
三舅名三道李外父名守才同在井兒峪居住又有姐
夫孔道住本州城内不知姓名老公乃修鐵瓦殿之龎
保不知街道大宅子乃住朝外大宅之劉成三舅外父
常往龎保處送灰龎劉在玉皇殿商量和我三舅外父
逼着我來説打上宫中撞一箇打一箇打小爺喫也有
着也有劉成跟我來領進去又説你打了我救得你又
有三舅送紅票封我為真人等語刑部行薊州道提解
[068-4b]
馬三道等疏請法司提龎保劉成對鞫給事中何士晉
上言頃者張差持挺突入慈慶宫事闗宗社安危皇上
宜何如震怒三事大臣宜何如計安乃旬日以來似猶
泄泄豈刑部主事王之寀一疏果無故而發大難之端
邪雖事涉宫闈百宜慎重然謀未成機未露猶可從容
曲處今形見勢逼業已至此所謂亂臣賊子人人得而
誅之明主可與忠言此事寜無結局疏留中閣臣促之
上諭曰朕自聖母升遐奉襄大典追思慈恩罔極哀慕
[068-5a]
不勝方在靜攝中突有風顛奸徒張差持挺闖入青宫
震驚皇太子致朕驚懼身心不安朕思太子乃國根本
豈不深愛已𫝊内宫添人守門闗防不時衛䕶連日覽
卿等所奏姦宄叵測行徑隱微既有主使之人即着三
法司㑹同擬罪具奏是日刑部據戚知州囘文以上壬
申上再諭法司嚴刑鞫審速正典刑時語多涉戚臣鄭
國泰國泰出揭自白給事中何士晉復奏陸大受疏内
雖有身犯姦畹兇鋒等語特借此發端以明把憂之果
[068-5b]
騐而語及張差原止欲追究内官姓名太宅下落並未
直指國泰主謀此時張差之口供未具刑曹之勘疏未
成國泰豈不能從容少待輒爾具掲張皇人遂不能無
疑若欲釋疑計惟明告宫中力求皇上速將張差所供
龎保劉成立送法司考訊如供有國泰主謀是大逆罪
人臣等執法討賊不但宫中不能庇即皇上亦不能庇
設與國泰無干臣請與國泰約令國泰自具一疏告之
皇上嗣後凡皇太子皇長孫一切起居俱係鄭國泰保
[068-6a]
䕶稍有踈虞即便坐罪則人心帖服永無他言若今日
畏各犯招舉一惟熒惑聖聰久稽廷訊或潜散黨與使
逺遁或陰斃張差使口滅則疑復生疑將成實事惟有
審處以消後禍不報癸酉駕幸慈寜宫召見百官從御
史劉光復請也輔臣方從哲呉道南暨文武諸臣先後
至内侍引至聖母靈次行一拜三叩頭禮時上西向倚
左門柱設低座俯石欄百官復至御前叩頭上連呼曰
前來羣臣稍膝而前去御座不數武上練冠練袍皇太
[068-6b]
子冠翼善𤣥冠素袍侍御座右三皇孫鴈行立左階下
上宣諭曰朕自聖母升遐哀痛無已今春以來足膝無
力然每遇節次朔望忌辰必身到慈寜宫聖母座前行
禮不敢懈怠昨忽有風癲張差闖入東宫傷人外庭有
許多間説爾等誰無父子乃欲離間我邪適見刑部郎
中趙㑹楨所問招情止將本内有名人犯張差龎保劉
成即時凌遲處死其餘不許波及無辜一人以傷天和
以驚聖母神位尋執東宫手示羣臣曰此兒極孝我極
[068-7a]
愛惜御史劉光復跪於班後大言曰皇上甚慈愛皇太
子甚仁孝其意固將順也上不甚悉詰問為誰中使以
御史劉光復對光復猶大言不止上斥之至再光復不
聞仍申前説上色頓改連呼錦衣何在者三無應者遂
令中涓縛之挺杖交下上戒無亂毆但押令朝房候㫖
方從哲等叩頭言小臣無知妄言望霽天威怒稍解乃
以手約皇太子體曰彼從六尺孤養至今成丈夫矣使
我有别意何不於彼時更置今又何疑且福王既已至
[068-7b]
國去此數千里自非宣召彼能飛至乎因命内侍𫝊呼
三皇孫至石級上令諸臣熟視諭曰朕諸孫俱已長成
更有何説顧問皇太子爾有何語與諸臣悉言無隱皇
太子曰似此風癲之人决了便罷不必株連又曰我父
子何等親愛外廷有許多議論爾軰為無君之臣使我為
不孝之子上因謂羣臣曰爾等聽皇太子語否又述東
宫言連聲重申之羣臣跪聽未起上屢顧閽者令續到
官皆放進無阻以故後來者踵趾相錯班行稍右與帝
[068-8a]
座逺上又持皇太子面向右問曰爾等俱見否衆俯伏
謝乃命諸臣同出甲戌决張差於市乙亥上命司禮監
㑹九卿三法司於文華門前鞫審龎保劉成保原名鄭
進成原名劉登雲其與差飯及木棍引進等語俱轉展
不招方審問東宫𫝊諭曰張差持棍闖宫至大殿簷下
當時就擒並無别物其情實係風癲誤入宫闈打倒内
寺罪所不赦後招出龎保劉成本宫反覆叅詳保成身
係内官雖欲謀害本宫於保成何益此必保成素曽凌
[068-8b]
虐於差故肆行報覆之謀誣以主使本宫念人命至重
造逆大事何可輕信連日奏求父皇速决張差以安人
心其誣舉龎保劉成若一概治罪恐傷天和况姓名不
同當以讐誣干連從輕擬罪奏請定奪則刑獄平本宫
陰隲亦全矣六月戊子刑部審馬三道李守才孔道以
左道從律論應流李自强李萬倉應笞從之尋斃龎保
劉成於内庭王之寀為科臣徐紹吉臺臣韓浚所紏部
處閒住中㫖特黜為民補何士晉於外着刑部重擬劉
[068-9a]
光復罪奪刑部侍郎張問達俸既而釋光復於獄
熹宗天啓元年閏二月御史魏光縉上言父母之仇不
共戴天忠臣事君有死無二先皇帝以長君當主何嫌
何疑而無端燕啄王孫𤓰抱空蔓奸人搆煽每思為所
欲為海内正人君子一有指斥輒以東林淮上為阱驅
除既盡釀禍遂烈並封妖書之事張差挺擊之謀九廟
有靈旋即撲滅而招據黄花山圍聚之逆謀三十六都
頭内外多人之布列棗木栢木棍之凶器打死小爺之
[068-9b]
逆詞洞心駴目此時稍有人心謂宜請劒殺賊乃諸臣
精神不用之以䕶青宫而偏用之以庇奸黨不用之以
伸法令而偏用之以難問官首揑風癲以為張本司官
望風承㫖曲意偏䕶改黨内為教内都頭為香頭許地
三十五畝已載入招又復割去致張差以首搶地謂同
謀做事事敗獨死竟付之不問也主事王之寀懼為赤
族之誅明言入告而諸奸恨不附已巧借察典追奪誥
命主事李俸聲言處分勒令致仕郎中陸大受張廷上
[068-10a]
疏告變張廷卒以憂死而大受又以大計黜去嗟嗟逆
君者有罪發奸者何罪借風癲漏獄詞者有罪抒公憤
捐身命者何罪是非不兩立之寀非則張差是矣之寀
當罪則張差當賞矣况此一事也拿賊奏聞者先帝請
下法司者先帝皇祖曽不以先帝之請為非而為之决
張差殲奸監凡十年不御之朝堂一旦召見羣臣面行
撫慰然則皇祖之於此事亦曉然明白特諸臣以風癲
二字無所歸着故寜寛賊徒而罪之寀耳聖明在御恩
[068-10b]
及林藪建言受杖之人先後光明而三臣去國孤蹤不
蒙昭雪此忠臣義士所以感憤而不平也伏乞皇上立
賜擢用以為忘身殉國之勸若傍撓有人終從禁錮亦
須明白此案於天地間使人知三臣心事亦曽有人議
之者即三臣終老巖穴無恨若區區一官三臣自誓之
日業已棄擲而今日乃欲以腐䑕嚇之乎嗟嗟之寀本
無罪而諸臣强名之曰罪楊漣本無功而諸臣强名之
曰功有罪者去有功者亦去則為今之臣必當何如而
[068-11a]
後可乎臣願與天下萬世共質之上可其奏
二年二月刑部主事王之寀上言乙卯之變先帝安危
在於呼吸鄭國泰私結劉廷元劉光復姚宗文等無復
忌憚遂欲睥睨神器化家為國國泰雖死法應開棺斷
尸僇其族赭其宫以為人臣大逆不道之戒總之用藥
之方即通間之術通間之術即挺擊之謀向使張差事
發窮究根株今日之盧受崔文昇敢復爾哉長安公論
有曰風癲二字欲抺殺亂臣賊子就廷元評廷元也竒
[068-11b]
貨無功四字欲抺殺忠臣義士就光復評光復也擊不
中而假之諜諜勢緩而促之藥是昇之藥慘於差之棍
是受之書烈於哲之書也張差之前從無張差劉成之
後豈無劉成亂賊接踵而皇上孤立於朝矣又言郎中
胡士相等主風癲者也堂官張問達調停風癲者也寺
臣王士昌疏忠而心佞評無隻字頌多溢詞堂官張問
達語轉而意圓先允風癲後寛奸宄勞永加岳駿聲等
同惡相濟張差招有三十六頭兒則胡士相閣筆招有
[068-12a]
東邊一起幹事則岳駿聲言波及無辜招有紅封票髙
真人則勞永加言不及究紅封教今髙一奎見監薊州
係鎮朔衛人葢髙一奎主持紅封教者也馬三道管給
紅票者也龎保劉成供給紅封教多人撒棍者也諸奸
亦有人心者以堂官對衆手單而改之以十八人㑹審
公單而増減之大逆不道非止大不敬也疏入上不問
五月御史馬逢臯給事中張鵬雲交章劾劉廷元吏部
尚書張問達覆奏廷元倡論保奸降調
[068-12b]
五年春正月御史楊維垣劾張差一案王之寀倖功躐
躋誣皇祖負先帝不惟無功抑且有罪又曰從來君臣
父子之間聞以理喻未聞以勢激也投鼠者既不忌器
則騎虎者豈復擇音彼中夜之泣何求不獲是先帝之
危不危於張差之一挺而危於之寀之一激也即碎之
寀之骨豈足贖哉疏入削之寀籍 五月原任刑部郎
中岳駿聲復申挺擊始末疏入起用王之寀逮訊追贓
之寀竟以重譴死
[068-13a]
 夏允彜曰挺擊之事王之寀所詢張差其言甚悉刑
 部各司官㑹鞫時亦多相合於是舉朝喧然以為國
 戚有専諸之意貴妃亦危懼訴於上上命自白之太
 子貴妃見太子辨甚力貴妃拜太子亦拜且拜且泣
 上亦掩泣為斃二璫以解而攻東林者言上於貴妃
 盛時曽許以立愛晩而媿言之不符也因勸貴妃廣
 修佛事且助其費上發銀十萬建祠二璫以為磚瓦
 甚多不若置窑自造利甚奢居民多鬻薪於璫者張
[068-13b]
 差賣田貿薪亦往市於璫土人忌之焚其薪差訟土
 人於璫璫復嚴責差差以産破薪焚訟又不勝憤憤
 持挺入宫欲告御狀不意闖入東宫事亦不可知然
 東宫雖侍衛蕭條何至使外人䦨入諸臣危言之使
 東宫免意外之虞國戚懷惕若之慮斷斷不可少顧
 事聨宫禁勢難結案若必誅外戚廢親藩度能得之
 於神宗乎從古有明行之法有必不可明行之法則
 田叔燒梁獄詞亦調停不得已之術何者光宗固無
[068-14a]
 恙尚可以全骨肉也乃彼劉廷元韓浚軰必斥逐執
 法者而後已是何心與
神宗萬厯四十八年八月丙午朔光宗踐阼先是七月
光宗遵遺命封皇貴妃鄭氏為皇后命禮部查例鄭貴
妃進美女四人乙卯上不豫召醫官陳璽等胗視丁巳
上力疾御門視事聖容頓減己未内醫崔文昇下通利
藥上一晝夜三四十起支離牀褥間辛酉上不視朝輔
臣方從哲等赴宫門候安有數夜不得睡日食粥不滿
[068-14b]
盂頭目眩暈身體罷軟不能動履之㫖乙丑鄭養性請
收還皇貴妃封后成命允之刑部主事孫朝肅徐儀世
御史鄭宗周上書方從哲責以用藥乖方之故給事中
楊漣上言賊臣崔文昇不知醫不宜以宗社神人托重
之身妄為甞試如其知醫則醫家有餘者泄之不足者
補之皇上哀毁之餘一日萬幾於法正宜清補文昇反
投相伐之劑然則流言藉藉所謂興居之無節侍御之
蠱惑必文昇藉口以葢其娱藥之奸冀掩外庭攻摘也
[068-15a]
如文昇者既益聖躬之疾又損聖明之名文昇之肉其
足食乎臣聞文昇調䕶府第有年不聞用藥謬誤皇上
一用文昇倒置若此有心之誤邪無心之誤邪有心則
虀粉不足償無心則一誤豈可再誤皇上奈何置賊臣
肘腋間哉丁卯𫝊錦衣官宣兵科楊漣并召輔臣方從
哲劉一璟韓爌英國公張維賢尚書周嘉謨李汝華孫
如游黄嘉善黄克纉都御史張問達給事中范濟世御
史顧慥等時廷臣疑上且杖漣既入上目視漣久之各
[068-15b]
諭以國家事重卿等盡心朕自加意調理辛未再召見
羣臣於乾清宫上御東煖閣倚榻憑几皇長子侍立上
命諸臣前連諭曰朕見卿等甚喜從哲等請皇長子移
宫上曰令他别處去不得請慎醫藥上曰十餘日不進
矣久之又諭冊封李選侍諸臣退二十九日甲戌上再
召諸臣等於乾清宫仍諭册立皇貴妃從哲等以冊儲
原㫖期宜改近蚤竣吉典以慰聖懷上因顧皇太子諭
曰卿等輔佐為堯舜又語及夀宫輔臣以皇考山陵對
[068-16a]
則自指曰是朕夀宫諸臣言聖夀無疆何遽及此上仍
諭要𦂳者再因問有鴻臚寺官進藥何在從哲奏鴻臚
寺丞李可灼自云仙丹臣等未敢輕信上即命中使宣
可灼至胗視具言病源及治法上喜命趨和藥進上飲
湯輒喘藥進乃受上喜稱忠臣者再諸臣出宫門外竢
少頃中使𫝊聖體用藥後煖潤舒暢思進飲膳諸臣歡
躍而退可灼及御醫各官留時日己午比未申可灼出
輔臣迎訊之可灼具言上恐藥力竭復進一丸亟問復
[068-16b]
何狀可灼以如前對五鼓内宣急召諸臣趨進而龍馭
以卯刻上賔矣時九月乙亥朔也中外藉藉以李可灼
誤下劫劑恐有情弊而方從哲擬㫖賞可灼銀五十兩
御史王安舜首爭之疏曰醫不三世不服其藥先帝之
脉雄壯浮大此三焦火動面唇赤紫滿面火升食粥煩
燥此滿腹火結宜清不宜助明矣紅鉛乃婦人經水陰
中之陽純火之精也而以投於虚火燥熱之症幾何不
速之逝乎然醫有不精猶可藉口臣獨恨其膽之大也
[068-17a]
以中外危疑之日而敢以無方無製之藥駕言金丹輕
亦當治以庸醫殺人之條乃䝉殿下頒以賞格臣謂不
過借此一舉塞外廷之議論也夫輕用藥之罪固大而
輕荐庸醫之罪亦不小不知其為謬猶可言也以其為
善而荐之不可言也疏入乃改票罰俸一年而議者蠭
起矣御史鄭宗周上言往嵗張差之變操椎禁門幾釀
不測之禍秪以皇祖優容未盡厥罪故文昇尤而效之
臣請寸斬文昇以謝九廟臣非謂誅一文昇遂足以申
[068-17b]
國憲而消逆萌第恐張差之後因有文昇今文昇復置
不問奸人得志何所憚而不為也從哲擬㫖下司禮監
於是御史郭如楚主事吕維祺交章論崔文昇李可灼
 壬午給事中惠世揚劾奏輔臣方從哲言鄭貴妃包
藏禍心先帝隱忍而不敢言封后之舉滿朝倡義執爭
從哲兩可其間是狥平日之交通而㤀宗社之隱禍也
無君當誅者一李選侍原為鄭氏私人麗色藏劍且以
因縁近倖之故欺抗先聖母從哲獨非人臣乎及受劉
[068-18a]
遜李進忠盜藏美味夜半密約封妃不得估居乾清是
視登極為兒戲而天子不如宫嬪也無君當誅者二崔
文昇輕用剝伐之藥廷臣交章言之從哲何心必加曲
庇律之趙盾許世子何辭弑君之罪無君當誅者三癸
巳太常寺少卿曹珍請究醫藥奸黨
熹宗天啓元年春正月御史焦源&KR0270請誅崔文昇 十
月丁卯御史傅宗龍馬逢臯李希孔交章請誅崔文昇
二年夏四月光祿少卿髙攀龍上言崔文昇故用泄藥
[068-18b]
元氣不可復收是明以藥弑也在律故違本方殺平人
者死况至尊乎陛下不即誅僇僅止斥逐今文昇復潜
住京師意欲何為往者張差謀逆實係鄭國泰主謀劉
保謀逆實係盧受主謀受鄭氏人不可掩也文昇素為
鄭氏腹心特當時失刑不及拷訊其罪豈在張差劉保
下乎不聽 禮部尚書孫慎行上言皇考賔天雖係夙
疾實縁醫人進藥不審邸報有鴻臚寺官李可灼進紅
藥兩丸乃原任大學士方從哲所進凡進御藥太醫院
[068-19a]
宫呈方簡明恐致失誤可灼非用藥官也丸不知何藥
物而乃敢突以進春秋許世子進藥於父父卒世子自
傷與弑不食死春秋尚不少假借直書許世子弑君然
則從哲宜何如處焉速劍自裁以謝皇考義之上也闔
門席藁以待司寇次也而乃晏然支辨至滿朝攻可灼
僅禀回籍調理豈以己實荐灼恐與同罪夫已與可灼
可愛而皇考可忍乎臣謂縱無弑之心却有弑之事欲
辭弑之名難免弑之實即忠愛深心欲為君父隱諱不
[068-19b]
敢不直書云方從哲連進紅藥兩丸須臾帝崩恐百口
無能為天下萬世解矣且從哲所不能解者非獨此也
先是則有𫝊皇貴妃欲立皇后事夫祖制未有以妃為
后者亦未有帝崩立后者貴妃寵幸數十年皇祖英明
不聞有楚歌楚舞唏噓之態即彌留之際尚不能因縁
徼幸而突𫝊此㫖觀禮部疏云輔臣方從哲𫝊其言可
思若非禮部執爭諸科道力責貴戚上章請免幾何不
誤立皇后貽社稷憂此從哲不能為天下萬世解者一
[068-20a]
也又有議上尊諡稱恭皇帝夫宋之恭端將亡衰主晉
主降宋隋主降唐周主降宋俱為恭帝皇祖四十八年
平倭平播平寜夏豈無他懿美可稱而比降王逋裔若
非言官預紏便應如議詛咒君國等於弁髦此從哲不
能為天下萬世解者二也又有選侍垂簾聽政事夫選
侍宫中何知前代有垂簾事即劉遜李進忠小䜿何遂
膽大揚言言者以為從哲實教之從哲即未肯承然以
顧命元臣曽不聞慷慨一言任婦寺之縱横忍冲主之
[068-20b]
&KR1150此從哲不能為天下萬世解者三也以此三事例
彼進藥相臣所宜急擔當之事一切苟且泄沓相臣所
宜極慎重之事反覺勇猛直前春秋無將漢法不道真
無以過伏乞皇上大奮乾綱赫然震怒毋訪近習近習
其攀援也毋畏忌諱忌諱其布置也如臣言有當乞將
從哲大正肆放之罰速嚴兩觀之誅併將李可灼嚴加
拷問置之極刑如臣言無當即以重典治臣亦所甘受
矣奉㫖㑹議具奏左都御史鄒元標上言臣聞乾坤所
[068-21a]
以不毁者恃此綱常而綱常所以植立者恃此信史臣
舟過南中諸士縉爭言先帝卒然而崩大事未明難以
𫝊信臣謂先帝无妄之藥迹或有之而以誅心之法例
之臣未忍聞既入都門聞諸臣曰説到先帝大事令人
閣筆説到壬辰以後諸相事令人閣筆誰敢領此臣益
復致疑近讀孫慎行一疏令人神骨為&KR0762即未必有是
心當時依違其間不申討賊之義反行賞奸之典無以
解人之疑方從哲秉政七年未聞輔相何道但聞一日
[068-21b]
馬上三書催戰將祖宗櫛風沐雨一片東方盡致淪没
試問誰秉國鈞而使先帝震驚使張差闖宫使豺狼當
道使宵人亂政使潜鱗駭浪將何辭以對從哲近在肘
腋羣陰密布臣投林一世恥言人過豈敢過求從哲惟
是臣身為風憲之官名在㑹議之列畏禍緘口勢所不
能君臣大義今日不明再無有明之日臣官不言再無
有言之人臣亦知陛下隆禮舊輔未必能毅然立斷諸
輔同籍同官未必能捐情立剖易曰益之用凶事凶事
[068-22a]
政所以益之也臣讀學士公鼐疏曰六七年間以言及
東宫者為小人不言東宫者為君子此何等景象是誰
使之又云盡除天下之清流陰剪元良之羽翼此真實
録真史筆也從來亂臣賊子有所懲戒者全在青史臣
不知忌諱為先帝計為陛下萬夀無疆計為天下萬世
君臣計為寒將來奸臣賊子之膽殺將來奸臣賊子之
謀計疏入方從哲上疏辨自請削奪投諸四裔以禦魑
魅時九卿科道㑹奏久延給事魏大中速之曰禮臣孫
[068-22b]
慎行痛先帝崩殂討舊輔方從哲以春秋之法皇上命
諸臣據實囘報何以迄今未奏也葢先帝之棄羣臣在
庚申九月之朔日而率土忠義之驚心者已在乙卯五
月之四日自前日之挺不中而圖所以中者百端至藏
酖毒於女謁俟元精耗損憊不可支而蕩以暴下之劑
爍以純火之鉛先帝彌留而不起矣然則張差崔文昇
諸人先帝之賊也自乙卯以迄庚申其時執政者誰討
賊者誰何以迄今未奏也且非獨不討而已酬可灼以
[068-23a]
賞賜奬可灼以忠愛寛可灼以罰俸優可灼以養病而
崔文昇者代為委之於先帝之宿疾至一至再夫以數
十年忠肝義膽所羽翼之賢良數十日深山窮徼所謳
吟之堯舜一旦戕於二賊之手從哲不能討反從而䕶
之從哲真無人心者何以迄今未奏也春秋之法誅意
䦨入慈慶非張差之意固鄭國泰之意也投劑益疾非
崔文昇之意固鄭養性之意也而執政者何以不問也
春秋之法誅賊必誅夫賊之所恃今造意者何所恃黨
[068-23b]
賊者何所恃恃從哲也不必紅鉛之進出從哲之意而
從哲已為罪之魁也何以迄今未奏也李可灼之藥不
合之崔文昇不備崔文昇之逆不溯之張差不明鄭國
泰鄭養性方從哲之罪不叅之三案不定不悉崔文昇
之情罪不下張差而李可灼次之如是而朝廷所以處
從哲與從哲之所以自處者可以權衡其間矣何以迄
今未奏也時先後彈者主事王之寀劉宗周給事中周
希令彭汝南𫝊櫆御史呉甡薛文周沈應時方有度安
[068-24a]
伸温臯謨江日彩張慎言㑹議駁正者尚書王紀汪應
蛟王永光侍郎楊東明陳大道李宗延張經世陳邦瞻
太僕卿蕭近髙張五典少卿申用懋于倫李之藻歸子
顧劉策孫居相周起元田生金柯㫤滿朝薦熊明遇黄
龍光太常少卿髙攀龍給事中劉𢎞化霍守典御史蔣
允儀劉徽李𤣥等於是吏部尚書張問達㑹户部尚書
汪應蛟等公奏畧曰禮臣孫慎行首論李可灼進紅丸
事可灼先見内閣臣等初未知至奉皇考宣召於乾清
[068-24b]
宫輔臣與臣等乃共言可灼進藥多言不可進或言可
進俱慎重未敢决又宣臣等進宫内跪御榻前諭臣等
輔皇上為堯舜隨問寺官李可灼何在可灼至視疾進
紅丸少頃又進一丸至申聞聖體服藥後微汙身覺温
熱就寢此進藥之始末臣等所共見聞者是時輔臣視
皇考之疾急迫倉皇悽然共切弑逆二字何忍輕言但
以我皇上之身可灼輕進甞試從哲未能力止九卿與
輔臣并候於宫門内亦未能力止諸臣均有罪焉至於
[068-25a]
可灼之處分中外共痛之憾之乃䑓臣王安舜上疏力
爭先票罰俸繼票養病去則失之輕失之輕故即按其
輕而罪其不盡法處也不重處可灼何以慰皇考服中
外而正大法輔臣於辨疏後自請削奪以釋中外之疑
臣等謂應如輔臣之請為法任咎是亦大臣引罪之道
所宜爾至於選侍欲垂簾聽政吏部九卿公疏請移宫
科道専䟽請移宫皇上允其奏諸臣共快之然其心猶
以輔臣之奏不毅然為諸臣倡也倘其時非諸臣共扶
[068-25b]
大義乾清何地令其竊靈威福又將如我皇上登極還
宫何哉夫李可灼非醫官也非知脉知醫者也一旦以
紅丸進希圖非望之福而龍馭上昇攀號無及可灼罪
勝誅乎應即勑行法司究問以正刑章崔文昇當皇考
哀感傷寒之時進大黄凉藥可灼輕進紅丸不加詳察
罪又在可灼上矣法應逮文昇於法司從重究擬以三
尺除二惡肅綱紀而洩公憤庶中外之心可以釋輔臣
之心可以明議上李可灼法司究問崔文昇仍發遣南
[068-26a]
京是時與從哲合者刑部尚書黄克纉詹事公鼐御史
王志道徐景濓給事中汪慶百十月李可灼遣戍
五年四月免李可灼戍 十一月尚寳司少卿劉志選
劾原任禮部尚書孫慎行倡不甞藥之説妄疑先帝不
得正其終更附不討賊之論輕詆皇上不得正其始并
侵及葉向髙張問達命宣付史舘
愍帝崇禎元年三月太監崔文昇下獄戌南京初魏宗
賢擅權復以文昇督漕運至是敗
[068-26b]
  谷應泰曰光宗方諒闇鞫凶哀勞毁瘁而宫中巧
  相蠱惑更進女尤於是罷免常朝輭脚致疾一月
  之内玉几再憑梓宫兩哭嗚呼斯亦皇家之不幸
  也考其時提督御藥房横加攻泄者内侍崔文昇
  也泊乎疾漸彌留氣息纔屬而玉椀初調金甌不
  御者李可灼也然而光宗之疾無文昇或猶可以
  倖生而却可灼亦難免於必死者葢文昇之調䕶
  在初而可灼之援救已劇也善乎呉甡之言曰文
[068-27a]
  昇故投泄藥可灼誤進紅丸故以藥之補泄相較
  則大黄之尅過於紅鉛而以事之早晚相衡則文
  昇之辜浮於可灼此時為政府者宜援憲宗柳泌
  之事純皇李孜省之獄論坐文昇薄譴可灼伸嗣
  主之呌號慰域中之哀痛則其法平矣而奈何文
  昇保全可灼蒙賚掩罪為功一至此乎夫庸醫殺
  人律應永錮拙工誤治俗奮老拳何甞疑其别有
  主使内叢酖毒而情有所激法不得貸獨奈何宫
[068-27b]
  車晚出銀幣蚤膺崇徳報功義於胡有執筆者不
  學無術甚愚鮮量矣宜諸臣之起而攻之也夫諸臣
  以攀髯之忠矢批鱗之奏小雅傷時幾於誹怨嬰
  兒哭母失其常聲過於騷激無足怪者至若以文
  昇可灼之不慎而即比之王莽之椒酒梁冀之煮
  餅則深文周内不無傷於好盡矣語云吾黨兩分
  其過可也
光宗泰昌元年八月乙卯上不豫𫝊諭禮部曰選侍李
[068-28a]
氏侍朕勤勞皇長子生母薨逝後奉先帝㫖委托撫育
視如親子厥功懋焉其封為皇貴妃欽天監擇九月初
六日行乙丑主事孫朝肅徐世儀御史鄭宗周上書輔
臣方從哲請冊立皇太子且移居慈慶宫庚午上召閣
部九卿至榻前諭曰選侍數産不育止存一女隨𫝊皇
長子出見上又言皇五子亦無母亦是選侍撫育𫝊皇
五子出見辛未上召諸臣於乾清宫又諭速封選侍禮
臣孫如游奏臣部前奉聖諭上孝端顯皇后孝靖皇太
[068-28b]
后尊諡加封郭元妃王才人為皇后皆未告竣宜俟四
大禮舉行之後若論皇儲保䕶功則選侍之封惟恐不
早即從該監之請未為不可上命如前期甲戌上再召
諸臣於乾清宫仍諭封皇貴妃語未既選侍披幃立呼
皇長子入咄咄語復趨之出皇長子向上曰要封皇后
上不語九月乙亥朔上崩給事中楊漣語周嘉謨李汝
華曰宗社事大李選侍非可託少主者急宜請見嗣主
呼萬嵗以定危疑隨擁出宫移住慈慶為是二臣然之
[068-29a]
以語方從哲漣遂先諸臣排闥入閽䜿挺亂下漣厲聲
曰皇帝召我等至此今晏駕嗣主幼小汝等阻門不容
入臨意欲何為閽者却諸臣乃入哭臨畢請見皇長子
皇長子為選侍阻於煖閣不得出青宫舊侍王安紿選
侍抱持以出諸臣即叩頭呼萬嵗皇長子曰不敢當羣
臣共請詣文華殿王安擁之行閣臣劉一燝掖左勲臣
張維賢掖右内侍李進忠𫝊選侍命召還皇長子者三
喝諸臣曰汝輩挾之何往漣叱之共擁皇長子登輿至
[068-29b]
文華殿皇長子西向坐羣臣禮見畢請即日登極不允
諭初六日即位復擁入慈慶宫一燝奏曰今乾清宫未
淨殿下請暫居此嘉謨曰今日殿下之身是社稷神人
托重之身不可輕易即詣乾清宫哭臨須臣等到乃發
皇長子首㫖漣語中官曰外事緩急在諸大臣調䕶聖
躬在諸内臣責有所歸王安等踴躍稱諾諸臣退諸臣
有議即日正位者令中官再𫝊不允衆皆朝服待命少
卿徐養量御史左光斗唾漣不宜阻今日即位漣恐語
[068-30a]
錦衣帥駱思㳟嚴緹騎内外防䕶丙子尚書周嘉謨等
合疏請選侍移宫左光斗上言内廷之有乾清宫猶外
廷之有皇極殿也惟皇上御天居之惟皇后配天得共
居之其餘嬪妃雖以次進御遇有大故即當移置别殿
非但避嫌亦以别尊卑也今大行皇帝賔天選侍既非
嫡母又非生母儼然居正宫而殿下乃居慈慶不得守
几筵行大禮名分倒置臣竊惑之且殿下春秋十六齡
矣内輔以忠直老成外輔以公孤卿貳何慮乏人尚須
[068-30b]
乳哺而襁負之哉即貴妃之請許於先皇彌留之際其
意可知且行於先皇則俯錫之名猶可行於殿下則尊
聞之稱有斷斷不可者倘及今不早斷借撫養之名行
専制之實武后之禍將見於今上諭移宫已有㫖冊封
事既云尊卑難稱着禮部再議給事中暴謙貞抄叅曰
大寳將登上有百靈呵䕶下有羣工擁戴亦何用此婦
人女子為且聞選侍非忠誠愛國者萬一封典得行事
權或假則滋蔓難圖慎終慮始事屬可已抄出寢之戊
[068-31a]
寅選侍用李進忠謀邀皇長子同宫王安忿然宣言且
逮楊左楊漣遇進忠於宫門問選侍移宫何日進忠揺
手曰李娘娘怒甚今母子一宫正欲究左御史武氏之
説漣咤曰誤矣幸遇我皇長子今非昨比選侍移宫異
日封號自在且皇長子年長矣若屬得無懼乎進忠黙
然去科道惠世楊張潑從東宫門來駭𫝊今日選侍垂
簾逮光斗漣曰無之 己卯選侍尚無移宫意楊漣上
言先帝升遐人心危疑咸謂選侍外托保䕶之名陰圖
[068-31b]
専擅之實故力請殿下暫居慈慶欲先撥别宫而遷之
然後奉駕還宫葢祖宗之宗社為重宫幃之恩寵為輕
此臣等之私願也今登極已在明日矣豈有天子偏處
東宫之禮先帝聖明同符堯舜徒以鄭貴妃保䕶為名
病體之所以沉錮醫藥之所以亂投人言藉藉至今抱痛
安得不為寒心此移宫一事臣言之在今日殿下行之
亦必在今日閣部大臣從中賛决毋容泄泄以負先帝
凴几輔殿下之託亦在今日疏上漣復往趨方從哲從
[068-32a]
哲曰待初九十二亦未晚漣曰天子無復返東宫理選
侍今不移亦未有移之日此不可頃刻緩者内侍曰獨
不念先帝舊寵乎漣怒曰國家事大豈容姑息且汝輩
何敢如是聲徹大内皇長子使人諭漣出命司禮監按
盗藏諸侍收李進忠劉遜等選侍移居仁夀殿己亥御
史賈繼春上書輔臣曰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之至徳
曰孝先帝命諸臣輔皇上為堯舜夫堯舜之道孝弟而
已矣父有愛妾其子終身敬之不㤀先帝之於鄭貴妃
[068-32b]
三十餘年天下側目之隙但以篤念皇祖涣然氷釋何
不輔皇上取法而乃作法於涼縱云選侍原非淑徳夙
有舊恨此亦婦人女子之常態先帝彌留之日親向諸
臣諭以選侍産有幼女歔欷情事草木感傷而况我輩
臣子乎伏願閣下委曲調䕶令李選侍得終天年皇幼
女不慮意外辛丑御史左光斗上言選侍既移宫之後
自當存大體捐其小過若復株連蔓引使宫闈不安是
與國體不便亦大非臣等建言初心伏乞皇上宣召閣
[068-33a]
部九卿科道面諭以當日避宫何故今日調御何方不
得憑中使口𫝊聖㫖正劉遜李進忠法其餘概從寛政
庶幾燒梁獄之詞者正以寢淮南之謀疏入上𫝊諭内
閣朕幼冲時選侍氣凌聖母成疾崩逝使朕抱終天之
恨皇考病篤選侍威挾朕躬𫝊封皇后朕心不自安暫
居慈慶選侍復差李進忠劉遜等命每日章奏文書先
奏選侍方與朕覧朕思祖宗家法甚嚴從來有此規制
否朕今奉養選侍於噦鸞宫仰遵皇考遺愛無不體悉
[068-33b]
其李進忠田詔等盗庫首犯事干憲典原非株連卿可
𫝊示遵行輔臣方從哲讀諭驚愕具掲封進言皇上既
仰體先帝遺愛不宜暴其過惡𫝊之外庭上再諭發抄
南京御史王允臣紏從哲曰陛下移宫後發一聖諭不
過如常人表明心迹之意而宰相輒自封還司馬昭之
心路人知之 十月丁卯噦鸞宫災上諭選侍皇妹俱
無恙 十一月丁亥給事中周朝瑞以賈繼春之掲謂其
喜樹旌旗妄生題目繼春復掲曰保全選侍葢亦人倫
[068-34a]
天理布帛菽粟之言非旌旗題目也朝瑞掲駁之日安
選侍者猶謂之是安宗社者顧謂之非乎繼春再掲曰
主上父子相繼宗社何甞不安而必待傾選侍以安之
即移宫原是正理豈必移時驅逐革其已進儀注之貴
妃困其無端羅織之老父伶仃之皇八妹入井誰憐孀
寡之未亡人雉經莫訴朝瑞又掲謂繼春操戈於解忿
平爭者繼春又掲職非操戈乃止戈也聖徳無損為臣
子者同心為國有何不解之忿不平之爭而煩左右袒
[068-34b]
之費詞乎 刑部尚書黄克纉執奏鄭穩山劉尚禮姜
昇劉遜四人罪名當從末减不允克纉執奏如初因言
父母並尊事有出於念母之誠迹似涉於忘父之過必
委曲周旋使渾然無跡方為大孝因力求罷 十二月
乙卯都給事楊漣疏曰前選侍移宫一事䕶駕諸臣知
之外廷未必盡知及今不一昭明將以今日之疑端成
他時之實事臣䝉先帝召見目擊當日情形敢不一語
憶先帝凴几之言間及選侍而再四叮嚀則曰輔皇上
[068-35a]
要𦂳選侍忽從門幔中手挽皇上而入復推而出隨有
要封皇后之言諸臣相顧錯愕夫君臣正相引痛之時
忍於要挾求封一旦事權在握豈僅僅虚名足稱其意
此八月二十九日事也迨九月初一日子夜先帝急召
諸臣而龍馭上賔矣此時主君為重宜急於請見一見
即呼萬嵗以慰人心而宫門内使乃有持挺不容入者
臣冒犯忿詈與爭此初一日卯刻入宫事也諸臣哭臨
畢請見皇上於寢門拜呼萬嵗天語不敢當者三諸臣
[068-35b]
捧龍軒至文華殿門行嵩呼叩頭禮已而大小臣工共
祈皇上即日登極上𫝊諭卜期而諸臣皇皇深以未登
極為危葢先帝變出倉卒上無聖母之憑依中無皇后
之慰藉在旁窺伺誰為可恃此初一日辰刻事也爾時
諸臣議皇上宜歸何宫臣思選侍推挽景象又習聞其
上有深相交結之貴寵乃云從來冲齡天子不宜託之
素無恩徳之婦人且選侍如可託皇上必深知之雖强
之離而不得如不可託雖强之留而亦不可得而聖駕
[068-36a]
果徑歸慈慶宫矣此初一日巳刻事也御極卜期初六
至初二日九卿科道有移宫之請御史左光斗有移宫
之請葢因皇上一正九五斷無避宫而又不可同居至
初五日期且迫矣臣是以有正位叅及李進忠等之疏
總以宫嬪自有定分即加恩選侍原不在宫之移與不
移假令登極之後而宫嬪悍然居天子之宫天子歸青
宫非理歸乾清不得尚得朝廷尊而體統正乎此初五
日午刻臣從諸臣於慈慶宫前憤爭事也至本日移宫
[068-36b]
臣即語諸大臣移宫自移宫隆禮自隆禮必兩者相濟
而後二祖列宗之大寳始安先帝在天之靈始妥即本
日緝獲罪璫只宜殱厥渠魁無滋蔓引大抵宸居未淨
先帝之社稷付託為重則平日之寵愛為輕及其宸居
已定既盡臣子防危之忠即當體皇上如天之度今諸
大臣猶在耳也臣之所以議移宫者始終如此乃移宫
之後忽來蜚語有倡選侍徒跣踉蹌欲自裁處皇妹失
所至於投井者或𫝊治罪璫過甚者或稱内外交通者
[068-37a]
使夙夜憂時之士悞收為一時感慨嘆息之言作此日
不白之案九廟神靈鑒此熱血若夫緝拏罪璫此譬如
人家主人謝世羣僕乘間竊其帑藏主人之子偶一究
問只在法司得其平耳於選侍恩禮何與臣謂寜可使
今日惜選侍無使移宫不早不幸而成女后垂簾之事
彼三十餘年憑依蟠結之羣邪又得以因縁多事於以
保惜先帝寵愛則得矣而輔皇上要𦂳之深意在天之
靈果以此為愉快邪况兩奉聖諭選侍居食恩禮有加
[068-37b]
噦鸞宫火復奉有選侍皇妹無恙之㫖方知皇上雖念
及於孝和皇太后之哽咽仍念及於光宗先帝之唏歔
海涵天葢盡仁無已伏乞皇上採臣戅言更於皇弟皇
妹時勤召見諭安不妨曲及李選侍者酌加恩數遵愛
先帝之子女當亦聖母所共喜者疏上下㫖褒諭又特
諭廷臣曰朕冲齡登極開誠布公不意外廷乃有謗語
輕聽盗犯之訛𫝊釀成他日之實録誠如科臣楊漣所
奏者朕不得不再伸諭以釋羣疑九月初一日皇考賔
[068-38a]
天諸臣入臨畢請朝見朕李選侍阻朕於煖閣司禮官
固請選侍許而後悔又使李進忠請囘者至再至三朕
至乾清宫丹陛上大臣扈從前導選侍又使李進忠來
牽朕衣卿等親見當時景象安乎危乎當避宫乎不當
避宫乎是日朕自慈慶宫至乾清宫躬視皇考入殮選
侍又阻朕於煖閣司禮監王體乾固請得出初二日朕
至乾清宫朝見選侍畢恭送梓宫於仁智殿選侍差人
𫝊朕必欲再朝見方囘各官皆所親見明是威挾朕躬
[068-38b]
垂簾聽政之意朕䝉皇考命依選侍朕不住彼宫飲食
衣服皆皇祖皇考所賜每日僅往彼一見因之懷恨凌
虐不堪若避宫不早則彼爪牙成列盈虚在手朕亦不
知如何矣既毆崩聖母每使宫眷王夀花等時來探聽
不許朕與聖母舊人通一語朕苦𠂻外廷不能盡知今
停封以慰聖母之靈奉養以尊皇考之意該部亦可以
仰體朕心矣臣工私於李黨不顧大義諭卿等知之今
後毋得植黨背公自生枝節時方從哲在告劉一燝等
[068-39a]
上言皇上嗣位以來宫禁肅清乃以形跡影響之疑互
相紛辨致厪聖懷伏讀聖諭當年宫掖事情及頃者辟
宫景象悽惋危𠂻宛然在目諸臣徒以事後論安危謂
周防為多事皇上責以猜疑輕聽誠恐有之若云庇䕶
黨私則萬萬不敢也御史王業浩上言先帝毓徳青宫
止孝止慈何以一女子之微致生枝節如聖諭𣲖與照
管并毆崩聖母等語天下萬世不察則先帝御家之盛
徳不無少損且父母之讐不共戴天普天率土俱有同
[068-39b]
仇之義而聖諭至此且曲處如此則前日之肅清既未
得為義之盡今此之優厚亦不得為仁之至外廷臣工
比肩事主至分目之曰安社稷安選侍臣恐水火之情
形既判𤣥黄之戰辯方興奏留中庚午都給事楊漣乞
歸疏曰垂簾之秘事未聞入井之煩言嘖起臣不過發
明移宫始末使了然在人耳目而旋荷綸綍之褒過邀
忠直之譽使臣區區之苦心反為夸詡臣節之左劵臣
之不安一也當時首請御文華殿受嵩呼者周嘉謨等
[068-40a]
也初出乾清宫捧皇上左右手者張維賢劉一燝也臣
乃以憤爭之故獨受忠直之名俯慙卑末豈可掩人於
朝仰藉清平豈可貪天為力臣之不安二也宫禁自就
肅清社稷有何&KR1150杌而聖諭以志安社稷為言君幸有
子不憂把國之天臣獨何人敢捧虞淵之日臣之不安
三也臣引分自思俯全臣節惟有决去一着而已臣蹇
窮骯髒之人披上方之文綺賚兩朝之賜金歩歸里門
以忠直二字出告親友入教子孫直覺俯仰皆寛即不
[068-40b]
幸先犬馬填溝壑持此二字以報皇考於在天見先人
於地下臣亦可瞑目安寢矣臣無病不敢以病請皇上
未罪臣又不能以罪請惟有明微薄之心跡乞浩蕩之
恩波放臣為急流勇退之人而已詔許之
熹宗天啓元年春二月御史賈繼春直陳具掲之實奉
㫖切責繼春復上言臣初入班行當移宫之後祗因痛
切先帝急欲効忠皇上及捧讀聖諭乃知天地之髙厚
曲為保全而小臣之狂愚猶妄有規勸謹備録原掲囘
[068-41a]
話上以其疏中無雉經入井二語着再囘話夏四月吏
部尚書周嘉謨及九卿科道㑹議云繼春席藁待罪懇
請優容仍下㫖切責落職永不叙用
四年夏四月大理寺少卿范濟世請遵遺命封李選侍
為妃下㫖切責先是光宗青宫舊監王安强直不阿選
侍魏忠賢既矯殺之乃盡反其所為㑹楊漣上疏發忠
賢二十四罪忠賢益憤六月遂矯上命復議封選侍禮
臣林堯俞奏止之不聽竟封李氏為康妃 十二月召
[068-41b]
還御史賈繼春徐景濓王志道等
 夏允彜曰庚申一月之内連遭大喪中外洶洶楊漣
 率衆排闥見東宫即羅拜選侍時在乾清宫以母禮
 自待左光斗遽䟽言乾清宫非至尊不可居持論自
 正但中言武氏之禍立見於今差亦過當楊左即拉
 閣臣掲請即日移宫選侍頗覺皇遽御史賈繼春遂
 言先帝至孝何至一妾一女不能遺庇亦未可盡言
 其非然宫之應移自屬定禮楊左不可居以為功他
[068-42a]
 人亦何可詆之為罪也楊與賈互相譏諷賈以楊必
 將與大璫共受封拜譏之楊遂掛冠歸中㫖切責賈
 賈倉皇自辨詞頗哀髙𢎞圖張慎言出疏兩解之言
 至平旦確乃賈終黜為民而楊不久優擢至副院則
 亦東林失平之事也後遂以此殺楊左則寃彌甚即
 賈亦心憐之總之東林操論不失愛君而太苛太激
 使人難受攻東林者言風顛言可灼無他意移宫太
 亟不失調停卒以此罪諸賢而加以一網不大謬乎
[068-42b]
五年夏四月給事中霍維華上言梃擊紅丸移宫三案
畧曰選侍之請封也請封妃也妃之未封而况於后請
之不得而况於自后不妃不后而况於垂簾臣謂宫不
難移也王安等故難之也難移宫者所以重選侍之罪
而張擁戴之功神祖冊立東宫稍遲諸臣羣起而爭之
然篤愛震器始終不渝倘果如奸邪所稱廢立巫蠱之
謀則九閽邃宻乃藉一風癲之張差有是理乎非神祖
先帝慈孝無間王之寀陸大受同惡相濟開釁骨肉矣
[068-43a]
神祖升遐先帝哀毁遽發夙疾而悠悠之口致疑於宫
掖豈臣子所忍言孫慎行借題紅丸誣先帝為受鴆加
從哲以弑逆鄒元標鍾羽正從而和之兩人立名非真
晚節不振委身門户敗壞生平伏乞嚴諭纂修諸臣以
存信史已而三朝要典成起乙卯止辛酉魏忠賢矯宸
翰斥之
愍帝崇禎元年五月侍講倪元璐上言主挺撃者力䕶
東宫爭挺撃者計安神祖主紅丸者仗義之言爭紅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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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原情之論主移宫者&KR0008變幾先爭移宫者持平事後
六者各有其是不可偏非也未幾而魏忠賢殺人則借
三案羣小求富貴則借三案故凡推慈歸孝於先皇正
其頌徳稱功於義父批根今日則衆正之黨碑免死他
年即上公之鐵劵由此而觀三案者天下之公議要典
者魏氏之私書以臣所見惟毁之而已假閹䜿之權役
史臣之筆亘古未聞當毁一未易代而有編年不直書
而加論斷當毁二矯誣先帝偽托宸篇既不可比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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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資治之書亦不得援宋神宗手序為例當毁三臣謂
此書不毁必有受其累者則非主三案者之累而爭三
案者之累又纂修三案者之累也爭三案諸臣品原三
等如崔呈秀劉志選李春煜等不足問矣最上如黄克
纉賈繼春王業浩髙𢎞圖劉廷宣等始處君子而不必
求同既遇小人而自能為異本末炳然管華之席未割
老韓之𫝊同編數人髙明之觀豈不引為坐塗之辱若
其次者雖非盡有執持要亦不皆濡染而特以史氏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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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之過保不為後人翻駁之端至於纂修詞臣之在當
日更有難言者丹鉛未下斧鑊先懸姜逢元閣筆一嘆
朝聞夕逐楊世英呉士元余煌等備極調維其於忤璫
諸疏有匿其全文有刪其已甚時𫝊書成而獄又起則
有寜加醜詆之詞决不下一不道無將等字以傳㑹爰
書凡此苦心亦多方矣而事在見聞之外未易可明若
復彈章一加萬節俱喪此臣之所謂累也願勑部立將
要典鋟毁一切妖言市語如舊𫝊㸃將之謡新騰選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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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説毋形奏牘則廓然蕩平上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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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史紀事本末卷六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