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c0049 毛詩稽古編-清-陳啟源 (WYG)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稽古編卷六
             呉江陳啟源撰
 齊變風/
齊詩譜言懿王烹哀公變風始作孔疏申之謂公羊傳
及世家但言周烹哀公不言何王惟徐廣以為夷王然
哀公烹後立弟胡公胡公於夷王時被弑其立必非夷
王時夷王之前有孝王孝王無失徳受譖烹人定是暗
[006-1b]
主本紀稱懿王之立王室遂衰明是懿王受譖矣且言
懿王時詩人作刺或指鷄鳴而言胡公歴懿孝而夷一
君當三王諡法保民耆艾曰胡知胡公歴年乆矣益明
烹哀公非夷王也孔此言當矣案汲冡紀年夷王三年
王致諸侯烹齊哀公於鼎徐廣應本此為說然紀年之
書非先儒所取信也又案書顧命齊侯吕伋逆子釗左
傳楚子言吕伋事康王昭十/二年則齊丁公伋與周康王同
時也康王後歴昭穆共至懿凡五王丁公後歴乙公癸
[006-2a]
公及哀僅四君較其世次以哀值懿猶為䟽也不應更
後矣又史記三代年表亦以哀公當共王世胡公當懿
王世此皆證據之顯然者不僅如孔所云也鄭說應不
誤又案禮記䟽亦出孔手而檀弓比及五世䟽言夷王
當哀公與詩䟽異意彼有舊文因而未改耶
  鷄鳴
鷄鳴次章集傳曰此再告末章曰此三告可謂不參活
句矣一告不起待再告再告不起待三告夫人誠賢矣
[006-2b]
君之怠惰不已甚乎夫詩人陳古刺今設為此警戒之
詞耳首章舉君夫人可以起之時傳云鷄鳴而夫人/作朝盈而君作
章舉君夫人可以朝之時傳云東方明則夫人纚笄而/朝朝已昌盛則君視朝玉藻
云君日出/而視朝以為立言之次第非真有兩度語末章又自
言警戒之故與上二章亦一時之言非兩度促之不起
至蟲飛時又促之也古人飛走之物皆可名蟲大戴禮
易本命篇稱羽蟲毛蟲介蟲鱗蟲倮蟲是也蟲亦可名
烏夏小正丹鳥白鳥指螢與蚊蚋是也鷄鳴之蟲飛桑
[006-3a]
柔之飛蟲孔䟽皆以為羽蟲信有理矣羽蟲晨飛其鳬
雁之屬乎羣臣早朝者或且翺翔而弋之君與夫人豈
能貪同夢也合鄭齊兩鷄鳴觀之可定古人夙興之節
  還
還篇之肩七月之豣二字形異而音義同啖齊傳云獸
三嵗曰肩豳傳曰豕三嵗曰豣則似微有别矣夏官注
先鄭引豳詩亦作獻肩於公而云四嵗曰肩與詩傳戾
故後鄭不從其云一嵗曰豵三嵗曰特則合於騶虞伐
[006-3b]
檀七月毛義焉
  著
著序云刺時東方之日序云刺衰東方未明序云刺無
節皆不斥言所刺之君孫毓以為自哀至襄其間八世
未審刺何公孔疏以此三詩在還詩後定是刺哀公且
言子夏作序時當知齊君號諡何得闕其所刺此特舉
上以明下耳源謂孫說良是也孔子刪詩去作詩時世
近者百餘年詩止於陳靈公靈公之弑在宣十年壬戌/至哀十一年丁巳孔子反魯刪詩凡百十
[006-4a]
五年子夏作/序又在其後逺乃六七百年如商頌則千年矣典文放
失必多美刺所指固無容悉知序者存其信闕其疑故
時君號諡或著或畧何獨齊三詩然也如以為舉上明
下則魏風七篇檜風七篇序皆不言何君豈亦有上篇
可明乎補傳言聖人序詩必考其世於史魏檜乆亡無
史故無由知而史公亦不能立世家信夫
充耳瑱也君以玉臣以石為之詩瓊華瓊英瓊瑩是也
縣瑱以紞都感/切織雜綵線為之君五色臣三色即今絛
[006-4b]
䋲詩素青黄是也此鄭義也毛以素為象瑱/青黄為玉瑱瓊華等為佩外又有纊
者所以縛瑱而屬於紞以黄綿為之漢書黈天口/切纊充
耳黈黄綿也著詩弗及焉集傳曰充耳以纊縣瑱所謂
紞也是誤以紞為充耳又誤以纊為紞矣
  東方之日
日月君臣之象也東方明盛之時也援古刺今之詞耳
此傳/義鄭以東方為明而未融取義太迂
  東方未明
[006-5a]
未明未晞皆言早也末章云不夙則莫則有時失之晚
矣詩互文以相備也故序云刺無節盖太早太晚兼有
之不然與鷄鳴之警庭燎之問何殊而以為刺哉
不能辰夜傳云辰時也疏云不能時節此夜之漏刻也
栁木柔脆不可為藩狂夫無守不能察漏序謂挈壺氏
不能掌其職正指此朱傳改辰為晨云晨夜之辨甚明
而不能知誤邪抑有意邪
挈壺之法孔疏據周禮注謂每氣分為二箭周嵗二十
[006-5b]
四氣為四十八箭率七日彊半而易一箭焉此漢法也
其定刻孔氏謂浮箭壺内以出刻為度賈氏謂漏水壺
内以没刻為度周禮疏云箭各百刻水/淹一刻則為一刻也陳氏謂浮没不
同大槩則一信然矣案唐制銅烏引水而下注浮箭而
上登則孔氏浮箭之說亦就唐制而言
  南山
冠緌雙止說文云緌繋冠纓也内則注云緌纓之飾也
疏云結纓頷下以固冠結之餘者散而下&KR0183謂之緌集
[006-6a]
傳訓為冠上飾襲禮註而未明
  盧令
其人美且鬈毛詩鬈好貎鄭破字為權云勇壯也疏申
鄭意謂好與美是一故易之殊不知美是美徳首章傳
甚明好是儀容與美異義何常一乎此詩序云陳古君
以風故三章皆以美徳為主而仁則又有其政也鬈則
又有其容也偲則又有其才也容貌與才技雖非美仁
之比然詩人頌君往往及之終南之顔如渥丹駟鐵之
[006-6b]
舍㧞則獲皆是矣集傳訓鬈為鬚髪好訓偲為多鬚而
引左傳于思宣二/年語為證則兩章意複出矣況鬈義本
說文耳說文云鬈髪好貌不云鬚也左傳杜注云于思
多鬢貌賈逵注見釋文/正義云白頭貌皆不云鬚也且合于
思二字為義非偏釋一思字也又案說文云偲彊力也
引此詩與毛傳稍異而義通
  敝笱
敝笱詩序謂惡魯桓微弱是也朱傳以為刺莊公失之
[006-7a]
矣案女子之歸有三于歸也歸寧也大歸也舍是無言
歸者文姜如齊始於桓末年耳時僖公已卒不得言歸
寧又非見出不得云大歸則詩言齊子歸止定指于歸
而言然于歸時文姜淫行未著也末年如齊桓即斃於
彭生之手詩何得責其防閑而以為刺哉盖嘗考之矣
魯桓弑君自立惟恐諸侯討已急結㛰於齊以固其位
故不由媒介自㑹齊侯以成㛰文姜又僖公愛女於其
嫁也親自送于驩則嫁時扈從之盛與文姜之驕逸難
[006-7b]
制可知桓既恃齊以自安勢不得不畏内養成驕婦之
惡已非一朝特於晚年發之耳然則笱之敝也不敝於
彭生乘公之日而敝于子翬逆女之年矣詩人探見禍
本故不於如齊刺之而於歸魯刺之㫖深哉集傳以歸
為歸齊既失考證義味亦短
嚴緝謂鰥與魴鱮又名鱅魚/又名鰱魚同稱非甚大之魚衛人所
釣偶得其連車者耳事見孔叢子/正義引之斯語良然然案本草
鰥魚體似鯮而腹平頭似鯇華版/切而口大頰似鮎音/黏
[006-8a]
色黄鱗似鱒才損/切而稍細大者三四十斤又性果敢善
吞啗故又名鱤魚鱤音/感又名䱤音/陷魚鱤者敢也䱤者啗
也則定非敝笱所能制也
  載驅
齊子豈弟鄭箋豈弟作闓圛音開/亦訓為開明本洪範稽
疑之文卜兆有五曰圛古文作悌/賈逵以今文較之定為圛合爾雅釋言之義云/愷
悌發也郭/注引此詩不妄也况此詩四章發夕開明文義相協翺
翔游敖篇法當爾矣又發夕毛云自夕發至旦謂乘夜
[006-8b]
而行也解甚明易朱傳訓夕為宿恐未安
  猗嗟
猗嗟言揚者三首章抑若揚兮此一揚顙之别名也毛
訓廣揚猶易云廣顙爾抑若者美之之詞也毛云抑美
色是也首章美目揚兮言目揚俱美毛云好目揚眉著
揚之為眉也末章清揚婉兮清指目揚指眉毛云婉好
眉目總上清揚言也此二揚皆眉也案鄘風疏云目為
清眉為揚因謂目之上下皆曰清眉之上下皆曰揚此
[006-9a]
詩三揚一為顙二為眉顙即眉上故得揚稱三揚實一
義矣集傳首揚字連抑為義次揚字訓為目之動惟末
章訓為眉之美一字而彊分三義焉
爾雅釋訓云猗嗟名兮目上為名毛公釋詩亦同盖古
義相傳如此案名亦作䫤玉篇云䫤莫丁切眉目間也
詩猗嗟䫤兮然則今詩名字乃是䫤字之通用與名字
本訓不相渉矣朱子恐其驚俗改訓為威儀技藝之可

[006-9b]
 魏變風/
十五國之魏鄭譜以為與周同姓者因左傳襄二十/九年
叔齊語云虞虢焦滑霍/揚韓魏皆姬姓故知之其為何人之後則莫得
而詳也大全載劉瑾語曰先儒以魏所封為文王子畢
公髙之後此真瞽說矣富辰歴數文昭十六國僖二十/四年左
傳/文有畢無魏也史記魏世家言武王封畢公髙於畢後
絶封為庶人或在中國或在夷狄不言封魏也畢在長
安城西北見左傳/杜注魏在河東截然兩國也成康時畢公
[006-10a]
以三公為東方伯又受保釐之命書顧命康王之誥畢
命諸篇紀其事皆稱畢公則不改封於魏可知也其苗
裔畢萬仕晉獻公以為車右與伐魏而滅之後分晉為
七國之魏事又異左傳閔元/年及史記也此二書與尚書
皆非僻書也瑾曽未寓目乎乃妄以七國之魏為十五
國之魏不畏後儒撫掌乎又謂先儒言之不知是何等
先儒而不學至此修大全者又録其語於書可謂無識
矣近世俗下書有魯詩世學者言畢公始封為畢伯成
[006-10b]
王進為魏侯又言晉滅魏畢萬降晉為大夫復封於魏
此特村學究因瑾語而傅㑹其謬妄本不足辨聊紀於
此以見大全之貽誤後學不淺也
周詹桓伯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駘芮岐畢吾西土也昭/九
年左/傳文則夏世已有魏國其來舊矣鄭譜云周以封同姓
豈滅彼而封此如成王之於唐叔與
孔疏謂魏風七篇前五篇刺儉後二篇刺貪其事相反
故鄭於左方中分為二君此未必然也吝嗇之人往往
[006-11a]
好利無厭安在儉不中禮者必不貪乎況陟岵序云國
數侵削役於大國十畝之間序云國削小民無所容此
二篇未嘗刺儉也魏之世次無考其為一君詩與二君
詩未可懸定耳
  葛屨
摻摻女手毛云摻摻猶纎纎然說文摻作㩥所咸切釋/文
同惟徐邈/思廉切則讀如衫纎說文息㢘切釋文/同則讀如銛二
字音稍别今人槩讀銛音惟嚴緝辨之
[006-11b]
好人傳云好女手之人故服之是女子整治之也左辟
女至門之儀也象揥亦女飾也集傳以好人為大人因
謂象揥是賢者之飾恐未必有據象揥兩見詩一為宣
姜之飾一為縫裳女之飾皆指婦人耳鄘風傳云揥所
以摘髪疏申之云以象骨搔首因以為飾嚴緝以為若
今之箆未知然否案西京雜記言武帝宫中搔頭皆用
玉後世詩詞亦有玉搔頭之語搔頭正摘髪之義豈揥
之遺制與揥字又作楴廣韻云楴枝整髪釵也集傳謂
[006-12a]
大人佩揥是丈夫而釵矣
  汾沮洳
言采其藚毛傳藚水萬音/昔也孔疏引郭璞爾雅注又引
陸璣草木疏不為置辨亦疏忽矣案爾雅藚牛脣郭注
云毛詩傳曰水蕮也如藚斷寸寸有節抜之可復不用
陸璣澤萬之說爾雅别有蕍蕮郭注云今澤蕮葢明以
陸疏為非也孔疏兼存郭陸之言吕記朱傳亦因之惟
嚴緝引曹氏語辨之甚悉以為藚非澤蕮其說當矣
[006-12b]
  園有桃
朱子辨說於園有桃序獨取其國小而廹日以侵削二
語其餘皆以為非是謂魏之侵削專因國小不由於無
徳教也信如斯言則徳教之有無無闗於國之存亡而
小國不必自彊大國不妨自恣矣豈可為訓乎然集傳
云詩人憂其國小而無政夫無政正無徳教之謂也譏
序而仍襲其意序者有知恐未必心服也又辨伐檀非
刺貪碩䑕非刺君然非貪鄙在位君子何至甘心困窮
[006-13a]
非君好重斂有司何敢貪殘不顧持論如此豈為知本

詩言棘多矣除楚茨青蠅二棘外餘皆小&KR0037也然惟魏
園有棘毛有傳案爾雅樲酸&KR0037郭注云樹小實酢即此
&KR0037矣神農經列於上品亦名山&KR0037出滑臺者佳故以示
其縣焉
  陟岵
多草木岵無草木峐屺/同此爾雅文也毛傳反之疏以為
[006-13b]
傳寫之誤案王肅述毛者也其注屺岵亦稱爾雅見釋/文
又釋名說文玉篇廣韻釋屺岵皆與爾雅同則誤在毛
傳無疑又案卷耳之崔嵬與砠及此詩屺岵朱子俱用
毛說殆姑仍傳文之舊耳非真見傳是而爾雅非也劉
瑾乃謂爾雅後出故不用此非朱意毛傳得自河間獻
王獻王景帝子事武帝而孝文之世爾雅已置博士見/孟
子題/詞終軍辨豹文䑕亦在武帝時爾雅何嘗後出耶
  十畝之間
[006-14a]
序云言其國削小民無所依辨說譏其無理以為國小
則民隨之然孔疏已有說矣云古者侵其地則虜其民
此指地狹民稠者以民有畏㓂而内入故也斯言良是
晉取陽樊而出其民狄滅衛而男女渡河者七百人民
皆不隨乎地非獨魏然矣
魏國漢之河北縣也今平陸縣屬/平陽府解州水經注言其城南西
三靣皆距河漢二十餘里北去首山十餘里處河山之
間土地廹隘故著十畮之詩案酈語殆非語意魏之楄
[006-14b]
小由逼近彊鄰屢見侵奪以致日蹙耳非地勢使然也
若魏君能廣其徳教開拓其疆宇則踰河越山皆得而
有之豈以此為限哉
  伐檀
伐檀首三句毛鄭以河清興明君詩意當如此河以濁
顯而此詩三章皆言其清取義必在是若指隠居之地
則言河足矣何必取濁水而加以清名董氏曰河雖濁
而在河之干者則清不知詩言河干止謂寘檀於此至
[006-15a]
言清且漣則統舉河水不獨指河干也詩咏河多矣竝
無言其清者獨此詩三言之豈無意乎
集傳釋伐檀詩判為賦體謂用力伐檀本為車以行陸
今河水清漣無所用雖欲自食其力而不可得此語吾
所不解也不素餐者謂不為其事則不食耳非謂為其
事而仍不食也明知車無所用何苦伐木為之既欲自
食其力不應作此拙計以為興體猶曰託言耳以為賦
體是乃實事矣天下有此愚而不情之君子哉至不稼
[006-15b]
不穡四句以刺貪言未甚明捷强釋為美君子詞費而
意晦
鄭箋云貉子曰貆義本爾雅說文云貉之類兩說不同
而雅義較古矣又劉楨詩義問云貉子曰貃貃形狀與
貉異案貉貃本一字本作貉今作貃音陌北方豸種也/其訓獸名者本作貃今借用貉
安得分為兩獸名劉說非也近世李時珍本草及謂爾
雅貉子貆貆乃貃之譌此誤信劉說矣況伐檀箋引爾
雅語正釋詩貆字安得譌哉李又謂貆與貛同今狗貛
[006-16a]
也彼見埤雅言貛貉同穴而說文以貆為貉類故為此
說耳殊不知貛乃野豕亦見說文貆胡官切貛呼官
切兩字音形各别豈一獸乎貛即爾雅之貒音湍注云/豚也一名
貛/耳非貆也又案貆釋文云音桓徐郭音暄爾雅釋文
音丸
胡取禾三百億兮億本作悥滿也又十萬之名也百悥
千悥萬悥皆同此字字從言從心□字從言從中快也
意加人為億安也三字皆於力切今悥□二字皆作億
[006-16b]
此𨽻楷之變
 唐變風/
大全載劉瑾語謂君子欲絶武公於晉故不稱晉而稱
唐晉詩名唐見武公滅宗國之罪魏風首晉又見獻公
滅同姓之惡噫瑾所謂君子者何人邪吳季子觀樂時
詩未經刪定也然已先歌魏後歌唐則晉之稱唐唐之
繼魏非仲尼筆也以一字寓襃貶春秋教也非詩教也
即使唐繼魏晉稱唐果定自仲尼之筆亦未必如瑾所
[006-17a]
謂況魯樂工所歌已爾邪又唐之名昉於帝堯而為晉
之本號未嘗劣於晉也仲尼欲絶武公何獨靳一晉名
而於唐則無所惜邪蟋蟀序論稱唐之故謂其有堯之
遺風詳見/下傳吳季子聞歌唐亦嘆其思深憂逺有陶唐之
遺民二語不謀而合可見古義不誣也是稱晉為唐乃
所以美之瑾反以為刺何其悖邪至於魏風七篇唐風
十二篇其為武獻之詩僅無衣已下四篇耳安得兩風
之次第名稱專為二公而定邪所見如此殆不及兒童
[006-17b]
也修大全者偏載其說無識甚矣
  蟋蟀
蟋蟀刺僖公序說必有本朱子譏為以諡得之殆深文
耳序云及時指每章四首句云以禮自娛樂指後四句
與經文正相合朱子謂其相反吾所不解也序又言此
晉也而謂之唐本其風俗憂深思逺儉而用禮有堯之
遺風此綂舉唐風而言不專自一詩與刺僖全無渉特
附見蟋蟀序耳文句顯然非難知也朱子漫不加察合
[006-18a]
剌僖為一事而譏之讀書亦太鹵莽矣且其詞曰風俗
之變嘗由儉入奢而變之漸必由上及下今謂君之儉
反甚於初而民之俗猶知用禮恐無是理據斯語則俗
之既奢者必不能復儉矣愚未敢信也古人國奢示儉
國儉示禮奢儉何常惟上之化耳唐民儉而用禮堯之
遺風也僖公始為非禮之儉然俗染未深故猶知用禮
且以規勸其上事理正合如此又何疑焉
漢傅毅舞賦云哀蟋蟀之局促古詩云蟋蟀傷局促局
[006-18b]
促之義正與序儉不中禮同哀之傷之即序所謂閔之
也傅毅明帝時人古詩亦名雜詩玉臺新詠以為枚乘
作乘景帝時人文選十九首昭明列於蘓李前則亦以
為西京人作也此詩毛學未行而詩說已如此序義有
本矣朱傳以為民俗勤儉夫勤儉美徳也何云局促哉
職思其居傳云職主也十月之交篇云職競由人左傳
鄭子駟引逸詩云職競作羅襄八/年晉范宣子責戎云言
語漏洩則職汝之由襄十/四年職皆訓主主者言主當如此
[006-19a]
非實字也職思其居謂主思其所居之事義在居不在
職也語本渾成集傳既訓職為主復云顧念其職之所
居則又似為職任之義自相戾矣歐陽氏解職思其外
云不廢其職事而更思其外亦以職為實字故句法多
破碎大全輔氏云職思其居謂所居之職也其外謂所
職之外也其憂謂思之極而至於憂也此述朱而愈失
之夫經云思其憂不云思而憂也思其憂者思其可憂
之事憂即其所思也思而憂憂又在思外矣文義不啻
[006-19b]
徑庭況上思其居思其外語本一例若亦改其為而豈
成文理乎誤不僅在職矣
爾雅云瞿瞿休休儉也葢儉是有節制而休休為恬静
之義良士之心恬静而不囂浮所以為儉也毛傳云休
休樂道之心樂道則無欲亦儉意也與瞿瞿蹶蹶皆形
容良士之心耳輔廣以休休為瞿瞿蹶蹶之效誤矣
  山有樞
隰有榆朱傳曰榆白枌也此襲說文而誤也爾雅釋木
[006-20a]
云榆白枌孫炎云榆之白者名枌東門之枌毛傳云粉
白榆也解正相合釋木此文當以榆白為句枌為句耳
說文用釋木成語而不加分析故貽誤於集傳然集傳
於此詩曰榆白枌也於東門之枌曰枌白榆也枌既白
於榆榆安得又白於枌乎葢亦弗之思矣嚴緝辨此甚
當但謂是陸璣之誤則草木疏無此語盖誤記許為陸

山有栲疏引俗諺云櫄樗栲㯃相似如一案栲山樗也
[006-20b]
樗臭櫄也櫄乃杶之或體書作杶禹貢杶餘栝柏是也
左傳作橁襄十八年平隂之役孟莊子斬雍門之橁以
為公琴是也俗書為椿椿本别一木即莊子所云八千/嵗為春秋者又名橓今俗誤冩
櫄為椿假而不歸/乆矣椿式閏切椿樗栲三木同類而微分本草綱目
云椿皮細肌實而赤燸葉香甘可茹樗皮肌粗虛而白
其葉臭栲生山中亦虛大爪之如腐朽陸元恪亦云山
樗與下田樗無異葉似差狹耳然陸又謂山樗不名栲
栲葉如櫟可為車輻或謂之栲櫟此特據方俗語耳栲
[006-21a]
之為山樗爾雅毛傳說文皆同不誤也又案說文栲作
□云從木尻若刀/切聲苦浩切陸疏云許慎栲讀為糗則
徐鉉此切非許意矣詩栲字協杻陸語應不謬
  揚之水
唐風揚之水謂涑水涑音/粟也水經注云涑水自左邑城
西注水流急濬輕津無緩故詩人以為激揚之水水側
狐突遇申生處觀此益信揚水是激揚非悠揚矣左邑
即曲沃也秦改名焉
[006-21b]
說文無皓字而玉篇有之與皜皥同字皆為白色義唐
風白石皓皓釋文胡老切玉篇廣韻音亦同廣韻又云
四顥今作皓是與顥又同字韻㑹以皓為古老切不知
何本
廣尺深尺為&KR1457廣二尋深二仞為巜&KR1457即畎字巜即澮
字書濬畎澮距川言深&KR1457巜之水為巛也揚之水白石
粼粼從巜不從巛說文粼水生厓石間粼粼也從巜粦
聲玉篇廣韻皆同今詩本惟吕記嚴緝作粼嚴辨之甚
[006-22a]
悉餘皆從巛監本注疏亦誤
  椒聊
椒聊毛傳但言兩手曰匊不言升匊之大小宋董氏引
崔集注謂匊大於升云古升升上徑一寸下徑六分深
八分陳氏吕氏亦言二升曰匊案周禮考工記陶人疏
引小爾雅云匊二升二匊為豆豆四升今小爾雅云兩/手謂之匊案咸
注云匊半升與考/工疏所引不同陳吕之說應本於此又考工粟人疏
云粟米算法方一尺深一尺六寸二分容一石縱横十
[006-22b]
截破之一方有十六寸二分容一升百六十二寸容一
斗千六百二十寸容一石據此容一升之量立方一寸
積方分者千十得萬六得六千為一萬六千分平方一
寸積方分者百二則倍之得二百分律吕新書云合龠
為合兩龠也積一千六百二十分十合為升二十龠也
積一萬六千二百分正合十六寸二分容一升之數所
言相符當不謬也若據董引集注之言以立方之法計
之則容升之數僅得積方五百二十二分有竒不及一
[006-23a]
龠多寡相懸殆不然矣又案近世算術以長尺廣尺深
二尺五寸為古斛法是每石積方二千五百寸每斗積
方二百五十寸每升積方二十五寸也方寸者二十五
為方分者二萬五千較賈疏所引粟米算法每升多八
千二百分此雖云古斛法特視今稍古耳若三代嘉量
之制則賈疏近之
  綢繆
毛以三星為參宿舉昬姻之正期以刺時鄭以為心宿
[006-23b]
厯舉其失時以為刺盖毛以季秋至孟春為昬期之正
鄭則專以仲春為昬期也毛義不易矣近儒李氏是毛/非鄭辨據典確
三星斷宜指參華谷從毛得之吕記主鄭而兼毛朱傳
則獨主鄭矣又此詩本刺昬姻失時而朱傳反以為既
得昬姻夫婦相語尤非詩意如此良人何明是欲見而
不得見無可奈何之詞也安在其喜而自慶乎朱子之
為此解者殆因越人擁楫歌用此詩今夕何夕句為嘉
美之談耳殊不知引詩斷章不必如本孔疏辨之理自
[006-24a]
長矣
心三星正似連珠雖稍曲然不可謂之鼎立鼎足而立
者如織女胃星之形差似之耳綢繆詩大全録劉瑾之
言曰心宿之象三星鼎立殆猶瞽者之道黒白也
鄭之野有蔓草唐之綢繆皆言邂逅而兩傳釋之義各
不同鄭傳云不期而㑹唐云解說之貌意當日經文必
有不同矣鄭釋文云逅本亦作遘唐釋文云邂本亦作
解逅本亦作覯此字形互異畧可見者也案說文不期
[006-24b]
而㑹是邂逅本訓鄭詩正當此義矣唐詩見此邂逅指
昬姻言昬姻之禮必相約而後成豈可言不期而會宜
毛公别為釋也傳解釋文音蟹說音恱其義箋疏俱無發
明竊以上下章傳義推之良人為美室粲者為三女皆
夫目婦之稱則此章義應相類解緩而和悅豈指初昏
之狀與釋文又載韓詩云邂覯不固之貌雖與毛義殊
亦足證此邂逅與鄭詩别矣
綢繆杕杜羔裘此三詩序皆不言刺何君疏以其在椒
[006-25a]
聊鴇羽之間槩判為昭公時殆不然也鴇羽序云刺時
竝不云刺昭公又言昭公之後大亂五世明是亂極始
作鴇羽非昭公詩則綢繆諸篇可知矣昭公之立左傳
雖云晉始亂見桓/二年然昭在位僅七年殆潘父弑之亂斯
甚耳昭公時未至大亂致民間昬姻失時父母莫養也
成師乃昭公親叔父昭公以曲沃封之不得為薄其宗
族也昭之後歴孝鄂哀小子緡五君而後併於曲沃綢
繆以下四詩當作於最後一二君之世此時晉亂已乆
[006-25b]
容有昬姻失時父母莫養者而曲沃已在晉君五服之
外則所謂同父同姓自目其君之近屬而言義無不通
也疏誤解序意矣
  枤杜
獨行瞏瞏瞏字從目袁聲說文云目驚視也引此詩今
詩皆作睘俗人傳寫妄减其筆畫耳又毛云睘睘無所
依也無依之人多傍徨驚顧與說文語雖異義實相通

[006-26a]
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焉兩胡不非望
詞乃決詞也言他人決不輔助我正見其不如同父也
東萊釋此詩謂他人如可恃則行路之人胡不來相親
比凡人無兄弟者胡不外求佽助逸齋解此意亦與吕
同最允當矣若甫言他人不如忽又望其相助不害於
文義乎鄭以為求助於異姓之臣朱以為求助於行路
之人意異而誤同惟毛無傳意應如吕
  羔裘
[006-26b]
傳云居居懐惡不相親比之貌究究猶居居是二語一
意也疏引爾雅李廵孫炎注以居居為不狎習之惡究
究為窮極人之惡因衍其意曰懐惡而不與民相親是
不狎習也用民力而不憂其困是窮極人也說究究與
傳異而義實勝析招詩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斯
與窮極人者異矣
  鴇羽
鴇羽序云昭公之後大亂五世鄭箋以昭公孝侯鄂侯
[006-27a]
哀侯小子侯為五世此非也序既云昭公之後自不應
併數昭矣朱子初說不數昭而數緡最得之緡在位二
十八年視前數君獨乆其時豈得無亂又滅緡之後曲
沃武公始繼晉而作無衣之詩不容言晉亂者反闕緡
而不數也
鴇音保從鳥□聲□博抱切相次也從匕從十俗本寫
從七十者誤
黍稷與粱秫苗葉相似而穗與粒不同黍與稷粱與秫
[006-27b]
穗粒各相似而性之黏疏不同稷之黏者為黍一莖數
穗而散&KR0183其粒長粱之黏者為秫一莖一穗而堅壯其
粒圜稷粱以為飯黍秫以為酒猶秔與稬也又古以粟
為穀之總名自漢以後始以名粱之細粒而短芒者今
北土皆食之呼為小米
  無衣
序云美晉武公也疏云其臣之意美之耳盖武公本無
可美美之者特其臣之意此孔氏之善讀序也朱子弗
[006-28a]
究斯指謂是序者以為美從而譏之亦已固矣至豈曰
云云猶之乎豈敢愛之豈無他人云爾此詩人句調之
常也稱天子為子猶勝於爾汝亦詩人稱謂之常也況
此乃大夫見請命之事因而咏述之非即以此詩上之
天子求其錫命也謂其倨慢棄禮無乃兒童之見與
  有杕之杜
武公以莊十六年命為晉侯至十七年卒其兼有宗國
僅一年耳有杕之杜其即繼無衣而作乎武公以不義
[006-28b]
得國賢者恥立其朝譬猶特生之杜人罕託足雖内致
其誠外盡其禮猶恐不足枉君子之駕況不求乎故云
噬肯適我望君子之來而惟恐其不來也中心好之曷
飲食之求賢之道當如是矣
  葛生
葛生篇嚴坦叔定為悼亡之詩而以次章之塋域及末
二章之于居于室證之此非也蘞蔓于域傳雖以為塋
域然與上章之于野及葛䝉之棘楚一例語耳不必目
[006-29a]
其夫所葬也于居于室猶大車篇之同穴不必死後方
可言也況次章之于域固為死亡之證而三章之錦衾
獨非生存之證乎
  采苓
采苓三章皆兩言人之為言為字釋文有平去兩讀而
以本或作偽為非案為言毛無傳鄭云為人為善言以
稱薦之據此文義為人當去音為善言當平音經文為
字平去二音俱通也宜釋文兩讀也孔疏申毛鄭俱從
[006-29b]
定本作偽義於經文雖可通然非鄭意也竊謂經文為
言與舍旃一譽一毁相對成文則讀于偽反義優矣疏
云王肅詩本皆作為言但未知王作何解耳
采苓刺獻公逸齊補傳以驪姬譖申生事證之謂工讒
者始以甘言投之譬則苓苓味美也繼以苦言動之譬
則苦苦味惡也終則甘苦竝進譬則葑葑味上美而下
惡也驪姬始請申生居曲沃此甘言也繼夜半而泣言
申生將行彊于君此苦言也又請君老而授之政乃其
[006-30a]
釋君此甘苦竝進也案獻公信讒之失莫大於殺申生
一事用以實此詩頗優於理其說三興義亦曲而中
 
 
 
 
 
 
[006-30b]
 
 
 
 
 
 
 
 毛詩稽古編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