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c0055 李文公集-唐-李翱 (SBCK)


[012-1a]
李文巻第十二
 碑傳四首
  髙愍女碑 楊烈媍傳
  東川節度使盧公傳 歐陽詹傳
   高愍女碑
愍女姓髙妹妹名也生七嵗當建中二年父彦昭以
濮陽歸天子前此逆賊質妹妹與其母兄而使彦昭
&KR1499陽及彦昭以城歸妹妹與其母兄皆死其母李
氏也将死憐妹妹之㓜無辜請獨免其死而以為婢
于官皆許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且
[012-1b]
皆不免何獨生為其母與兄将被刑咸拜于四方妹
妹獨曰我家為忠宗黨誅夷四方神祗尚何知問其
父所在之方西嚮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諡之曰
愍當此之時天下之為父母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
為其子也天下之為夫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為其
室家也天下之為女與妻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行
在其身也昔者曹娥思盱自沉于江獄吏嘑囚章女
悲號思唁其兄作詩載馳緹縈上書廼除肉刑彼四
女者或孝或智或義或仁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
其知四女不倫向遂推而布之於天下其誰不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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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焉雖有逆子必改行雖有悍妻必易心賞一女而
天下勸亦王化之大端也異哉愍女之行而不家聞
戸知也貞元十三年翺在汴州彦昭時為頴州刺史
昌黎韓愈始為余言之余既悲而嘉之於是作髙愍
女碑
   楊烈媍傳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汴州既又将盗陳州分其兵数
千人抵項城縣盖将掠其玉帛俘纍其男女以㑹于
陳州縣令李侃不知所為其妻楊氏曰君縣令㓂至
當守力不足死焉聀也君如逃則誰守侃曰兵與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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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無将若何楊氏曰如不守縣為賊𫠦得矣倉廩
皆其積也府庫皆其財也百姓皆其戰士也國家
何有奪賊之財而食其食重賞以令死士其必濟
於是召胥吏百姓于庭楊氏言曰縣令誠主也雖
然嵗滿則罷去非若吏人百姓然吏人百姓邑人
也墳墓存焉宜相與致死以守其邑忍失其身而
為賊之人耶衆皆泣許之乃狥曰以瓦石中賊者
與之千錢以刀矢兵刄之物中賊者與之萬錢得
数百人侃率之以乗城楊氏親為之爨以食之無
長少必周而均使侃與賊言曰項城父老義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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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矣皆悉力守死得吾城不足以威不如亟去徒
失利無益也賊皆笑有蜚箭集于侃之手侃傷而
歸楊氏責之曰君不在則人誰肯固矣與其死于
城上不猶愈於家乎侃遂忍之復登陴項城小邑
也無長㦸勁弩髙城深溝之固賊氣吞焉率其徒
将超城而下有以弱弓射賊者中其帥墜馬死其
帥希烈之壻也賊失勢遂相與散走項城之人無
傷焉刺史上侃之功詔迁絳州太平縣令楊氏至
兹猶存媍人女子之德奉父母舅姑盡恭順和於
姊姒於卑㓜有慈愛而能不失其貞者則賢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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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列明攻守勇烈之道此公卿大臣之𫠦難厥自
兵興朝廷寵旌守禦之臣憑堅城深池之險儲蓄
山積貨財自若冠胄服甲負弓矢而馳者不知幾
人其勇不能戰其智不能守其忠不能死棄其城而走者
有矣彼何人哉&KR0002楊氏者媍人也孔子曰仁者必
有勇楊氏當之矣
賛曰凡人之情皆謂後来者不及於古之人賢者
古亦稀獨後代耶及其有之與古人不殊也若髙
愍女楊烈媍者雖古烈女其何加焉予惧其行事
湮滅而不傳故皆敘之将告於史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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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東川莭度使盧公傅
盧坦字保衡河南人父峦贈鄭州刺史坦少孤初任
韓城縣尉歴宣城鞏河南三縣尉其更河南知捕賊
杜黄裳為河南尹謂坦曰某家子與𢙣人㳺破舊産
公為捕賊盍使察之坦對曰凢居官終始廉白祇入
俸錢者雖歴大官亦無厚畜以傅其能多積財者必
剥下以致如其子孫善守之是天富不道人之家也
不若恣其不道以歸於人坦以為宜故不使察黄裳
驚視因使升就堂坐自此日加重及黄裳為吏部侍
郎將授以太常愽士㑹鄭滑莭度使李復表請為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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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得監察御史薛盈珎為監軍使累侵軍政坦毎
據理以拒之盈珎嘗言曰盧侍御所言皆公我故
不違也有善吹笛者大将十餘人同啓復請以為
重聀坦適在復所復問曰衆所請可許否坦笑曰
大将等皆乆在軍積勞亟迁以為右聀奈何自薄
欲與吹笛少年同為列耶復告諸将曰盧侍御言
是也大将慙遽走出就坦謝且曰向聞侍御言某
等羞媿汗出恨無宂可入李復病甚盈珎以甲士
五百人入州城人皆恐駭坦遽止之盈珎不敢違
復卒盈珎主兵事制以姚南仲代盈珎方㑹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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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姚大夫書生豈将材也坦私謂人曰姚大夫外雖
柔中甚剛又能断監軍若侵必不受禍自此萌矣若
従公䘮而西必遇姚大夫吾惧為𫠦留以及禍遂潜
去姚果以牒来請終以不逢得觧及盈珎與姚隙従
事多黜死者王緯觀察浙西兼塩鉄使請坦為轉運
判官及李錡代請如初轉殿中侍御史錡𫠦行多不
循法坦每爭之詞切深聴者皆為之惧累求去不得
凢在錡府七年官不改錡𢙣狀滋大坦慮及難又非
可以力爭遂與裴度李約李陵繼以罷去後数年詔
追錡入錡遂扇兵士殺留後以留已因發兵取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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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其将𫠦擒送斬死順宗皇帝寝疾王叔文居翰林
决大政天下懍懍坦說宰相韋執誼速白立皇太子
以樹囯本執誼深納其言将以為殿中侍御史時御史中丞
亦以為請王叔文使人請坦将以為員外郎知楊子
留後坦假他詞不受叔文不悅故事皆不行及王叔
文貶出坦遂為殿中侍御史權徳輿為戸部侍郎請
為本司員外郎尋轉庫部兼侍御史知雜事未乆迁
刑部郎中知雜事如故赤縣尉有為御史臺𫠦按者
京兆尹宻救之上使品官釋之坦時在宅臺吏以告
坦白中丞請覆奏然後奉詔品官遂以聞上曰吾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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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先命𫠦司遂使宣詔乃釋數月迁御史中丞賜紫
衣分司東都尋歸西臺初上禁絶罷鎭節度使等献
財貨載於赦條時山南節度使栁晟浙東觀察使閻
濟美皆罷鎮有𫠦献坦劾奏之晟濟美皆白衣待罪
上召坦謂曰栁晟閻濟美𫠦献皆家財非刻下卿勿
劾坦對曰陛下所以布大信於天下者赦令是也且
两臣首違詔臣聀當舉奏陛下不可以失大信于天
下上曰朕既受之矣如何坦曰出歸有司以明陛下
之徳上善之竟為宰相𫠦&KR0230李錡之誅有司将自淮
安王之下墳墓皆毀之宰相不敢言坦奏曰李錡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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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同族其反逆不道身既斬死并殺其子罪塞矣若
将追毁祖父墳墓臣以為不可淮安王有佐命之功
且國貞又死王事漢誅霍禹不毁霍光之墳房遺愛
伏誅罪不追於𤣥齡此前代及聖朝之故事也康誥
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若将易之無乃罪及良臣且
傷大体乎上改容曰非卿言何由知遂命停毁仍禁
樵採給五戸守淮安王之墳以示不忘其功上策賢
良方正之士有懐書策入者将深罪之坦奏言四方
不眀知所犯必以為策詞抵忤宜輕其責上従之江
寧節度使裴垍入為僕射行香時将處諫議常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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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坦引故事及姚南仲近例以為證裴垍怒曰姚南
仲何足為例耶坦應曰姚僕射但不是𠡠使耳何不
足以為例也遂為垍𫠦排改左庶子坦初為殿中當
杜黄裳為相故累迁凢二十有三月而至中丞及居
官守道正言日聞而人忌其迁之速数月宰相裴垍
白以為宣歙池等州都團練觀察處置䓁使兼御史
中丞宣州刺史劉闢反逆其壻蘇强坐誅死强兄𢎞
為晉州従事自免歸人莫敢用坦奏言蘇𢎞有才行
其弟强坐劉闢反誅𢎞與强相去三千里必不通謀
以强廢𢎞非陛下惜材之志因請𢎞以為判官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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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令蘇强當時不就誅尚宜随材而任之况在其兄
耶遂得請及在宣州江淮大旱米價日長或說節其
價以救人坦曰宣州地狹榖不足皆他州来若制其
價則啇不来矣價雖賤如無榖何後米斗及二百啇
人舟米以来者相望坦乃借兵食多出於市以平其
直人賴以生當途縣有渚田久廢坦以為嵗旱苟貧
人得食取傭可易為功於是渚田盡闢藉傭以活者
数千人又以羡錢四十萬代稅戸之貧者故旱雖甚
而人忘災五年冬迁刑部侍郎充諸道塩鉄轉運使
减冗聀八十員自江之南&KR0024置付之院監使無所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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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轉戸部侍郎判度支坦歴更重位以朝廷是非大体
為己務故多所陳請或上封告泗州刺史薛謇為代
北水運使時畜馬四百匹有異馬不以献者事下度
支乃使廵官徃驗之未反上遲之使品官劉泰昕按
其事坦上陳以為陛下既使有司驗之又使品官往
豈大臣不足信於品官乎臣請先罷免疏三奏上是
之遂追劉泰昕舊賦於州郡者或非圡地所有則厚
價以市之他境坦悉條奏各去其𫠦無罷宣歙度支
米收其價以移之於湖南免江南鹿腊配之鄜汝州
以韓重華為代北水運使開廢田列栅二十益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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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人嵗收粟二十萬石八年西受降城為河所壊城
使周懐義上言宰相議徙天德故城坦以受降城張
仁亶所築城當磧石得制北狄之要若避河流宜退
三数里其費不多天德故城北倚山去河甚逺失制
虜要地非便因使水運使察視逺近利病以圖進上
使品官强文彩覆之文采言與坦合上召坦使條陳
将行之竟為宰相𫠦奪乃出坦為劔南東川節度使
周懐義数月憂卒燕重旴代其位遂移天德故城軍
士歸怨因殺重旴奪其家初坦與宰相李絳議論多
合絳藉以為已助及坦出半嵗而絳罷坦至東川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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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兩稅外山澤塩井攉率之籍夷人歌之綿劔二
 州有通文成州路每嵗奏發二千兵以防西蕃其
 實不過一二百人坦乃奏於衝地置戍鎮之上誅
 蔡州詔發兵二千人於安州每朔望使人問其父
 母妻子其有疾者與之藥故兵士皆感㤙而無逃
 者及薨贈禮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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