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1a] 
曹子建集卷第九
魏陳思王曹 植 
誥咎文
五行致灾先史咸以為應政而作天地之氣
自有變動未必政治之所興致也于時大風
發屋㧞木意有感焉聊假六帝之命以誥咎
祈福辭曰
上帝有命風伯雨師夫風以動氣雨以潤時
隂陽協和氣物以滋亢陽害苗暴風傷條伊
[009-1b]
周是過在湯斯遭桑林既禱慶雲克舉
禾
之復姬公去楚况我皇德承天統民禮敬川
嶽祗肅百神享茲元吉𨤲福日新至若炎旱
赫羲猋風扇發嘉卉以萎良木以㧞何谷冝
填何山應伐何靈宜論何神冝謁於是五靈
振悚皇祇赫怒招揺驚怯悗搶奮斧河伯典
澤屏翳司風 呵飛厲顧叱風隆息猋遏暴
元𠡠華嵩慶雲是興效厥豐年遂乃沈隂坱
圠甘澤微微雨我公田爰暨于私黍稷盈疇
[009-2a]
芳草依依靈禾重穗生彼邦畿年登歳豐民
無餒飢
釋愁文
予以愁慘行吟路邊形容枯悴憂心如醉有
玄靈先生見而問之曰子將何疾以至於斯
荅曰吾所病者愁也先生曰愁是何物而能
病子乎荅曰愁之爲物惟恍惟惚不召自來
推之弗徃尋之不知其際握之不盈一掌寂
寂長夜或群或黨去來無方亂我情爽其來
[009-2b]
也難退其去也易追臨餐困於哽咽煩寃毒
於酸嘶加之以粉飾不澤飲之以兼肴不肥
温之以金石不消麾之以神膏不希授之以
巧咲不悦樂之以
竹増悲醫和絶思而無
措先生豈能為我蓍龜乎先生作色而言曰
予徒辯子之愁形未知子愁所由而生我獨
為子言其發矣方今大道既隱子生末季沉
溺流俗
惑名位濯纓彈冠諮趣榮貴坐不
安席食不終味遑遑汲汲或憔或悴所鬻者
[009-3a]
名所拘者利良由華薄凋損正氣吾將贈子
以無為之藥給子以淡薄之湯刺子以𤣥虚
之針炙子以淳朴之方安子以恢廓之宇坐
子以寂寞之床使王喬與子 而逝黄公
與子詠歌而行莊子與子具養神之老
與子致愛性之方趣避路以棲跡乗輕雲以
翺翔於是精駭魂散改心囘趣願納至言仰
崇𤣥度衆愁忽然不辭而去
七啓
[009-3b]
昔枚乗作七發傅毅作七激張衡作七辯崔
駰作七依辭各羙麗予有慕之焉遂作七啓
并命王粲作焉
𤣥微子隱居大荒之庭飛遯離俗澄神定靈
輕禄傲貴與物無營耽虚好靜羨此永生獨
馳思乎天雲之際無物象而能傾於是鏡機
子聞而將徃説焉駕超野之駟乗追風之輿
經逈漠出幽墟入乎泱
之野遂届𤣥微子
之所居其居也左激水右髙岑背洞壑對芳
[009-4a]
林冠皮弁被文裘出山岫之
穴倚峻崖而
嬉游志飄飄焉嶤嶤焉似若狹六合而隘九
州若將飛而未逝若舉翼而中
於是鏡機
子攀葛藟而登距嵒而立順風而稱曰予聞
君子不遯俗而遺名智士不背世而滅勲今
吾子棄道藝之華遺仁義之英耗精神乎虗
廓廢人事之紀經譬若畫形於無象造響於
無聲未之思乎何所䂓之不通也𤣥微子俯
而應之曰嘻有是言乎夫太極之初混沌未
[009-4b]
分萬物紛錯與道俱隆蓋有形必朽有跡必
窮茫茫元氣誰知其終名穢我身位累我躬
竊慕古人之所志仰老莊之遺風假靈龜以
托喻寧掉尾於塗中
鏡機子曰夫辯言之艷能使窮澤生流枯木
發榮庻感靈而激神况近在乎人情僕將為
君子説㳺觀之至娯演聲色之妖靡論變化
之至妙敷道德之𢎞麗願聞之乎𤣥微子曰
吾子整身倦世探隱拯沉不遠遐路幸見光
[009-5a]
臨將敬滌耳以聽玉音
鏡機子曰芳菰精粺霜蓄露葵𤣥熊素膚肥
豢膿肌蟬翼之割剖纎析微累如疊縠離若
散雪輕隨飛風刃不轉切山鵽斥鷃珠翠之
珍搴芳蓮之巢龜膾西海之飛鱗臛江東之
潛鼉臇漢南之鳴鶉糅以芳酸甘和既醇𤣥
冥適鹹蓐收調辛紫蘭丹椒施和必節滋味
既殊遺芳射越乃有春清縹酒康狄所營應
化則變感氣而成彈徴則苦發扣宫則甘生
[009-5b]
於是盛以翠樽酌以雕觴浮蟻𪔂沸酷烈馨
香可以和神可以娯腸此餚𩜹之妙也子能
從我而食之乎𤣥微子曰予甘藜藿未暇此
食也
鏡機子曰步光之劒華藻繁縟飾以文犀雕
以翠緑綴以驪龍之珠錯以荆山之玉陸斷
犀象未足稱雋隨波截鴻水不漸刃九旒之
冕散曜垂文華組之纓從風紛紜佩則結緑
懸
寳之妙微符采照爛流景揚輝黼黻之
[009-6a]
服紗縠之裳金華之舄動趾遺光繁飾參差
㣲鮮若霜緄佩綢
或彫或錯薫以幽若流
芳肆布雍容閒步周旋馳燿南威爲之解顔
西施爲之巧咲此容飾之妙也子能從我而
服之乎玄微子曰予好毛褐未暇此服也
鏡機子曰馳騁足用蕩思㳺獵可以娛情僕
將爲吾子駕雲龍之飛駟飾玉輅之繁纓垂
宛虹之長緌抗招揺之華旍捷忘歸之矢秉
繁弱之弓忽躡景而輕
逸奔驥而超遺風
[009-6b]
於是磎填谷塞榛藪平夷縁山置𦊨彌野張
罘下無漏跡上無逸飛鳥集獸屯然後㑹圍
獠徒雲布武騎霧散丹旗燿野戈殳皓旰曵
文狐掩狡兎捎鷫鷞拂振鷺當
見藉值足
遇踐飛軒電逝獸隨輪轉翼不暇張足不及
騰動觸飛鋒舉挂輕罾搜林索險探薄窮阻
騰山赴壑風厲焱舉機不虗發中必飲羽於
是人稠網宻地逼勢脇哮闞之獸張牙奮鬛
志在觸突猛氣不慴乃使北宫東郭之疇生
[009-7a]
抽豹尾分裂貙肩形不抗手骨不隱拳批熊
碎掌拉虎摧班野無毛類林無羽群積獸如
陵飛翮成雲於是駴鍾鳴鼓収旌弛斾頓綱
縱網羆獠囘邁駿騄齊驤揚鑾飛沫俯倚金
較仰撫翠蓋雍容暇豫娛志方外此羽獵之
妙也子能從我而觀之乎𤣥微子曰予性樂
恬靜未暇此觀也
鏡機子曰閒宫顯敞雲屋晧旰崇景山之高
基迎清風而立觀彤軒紫柱文榱華梁綺井
[009-7b]
含葩金墀玉廂温房則冬服絺綌清室則中
夏含霜華閣縁雲飛陛陵虚俯眺流星仰觀
八隅升龍攀而不逮眇天際而髙居繁巧神
怪變名異形班輸無所措其斧斤離婁為之
失睛麗草交植殊品詭類緑葉朱榮熈天曜
日素水盈沼叢木成林飛翮陵髙鱗甲隱深
於是逍遥暇豫忽若忘歸乃使任子垂釣魏
氏發機芳餌沈水輕繳弋飛落翳雲之翔鳥
援九淵之靈龜然後採菱花擢水蘋弄蛛蜯
[009-8a]
戯鮫人諷漢廣之所詠覿㳺女於水濵燿神
景於中沚被輕縠之纎羅遺芳烈而靜步抗
皓手而清歌歌曰望雲際兮有好仇天路長
兮徃無由佩蘭蕙兮為誰脩嬿婉絶兮我心
愁此宫館之妙也子能從我而居之乎𤣥微
子曰予躭嵓穴未暇此居也
鏡機子曰既㳺觀中原逍遥閒宫情放志蕩
滛樂未終亦將有才人妙妓遺世越俗揚北
里之流聲紹陽阿之妙曲爾乃御文軒臨洞
[009-8b]
庭琴瑟交揮左箎右笙鍾皷俱振簫管齊鳴
然後姣人乃被文縠之華袿振輕綺之飄颻
戴金揺之熠燿揚翠羽之雙翹揮流芳燿飛
文歴盤皷煥繽紛長裾隨風悲歌入雲蹻捷
若飛蹈虛逺蹠陵躍超驤蜿蟬輝霍翔爾鴻
翥濈然鳬没縱輕體以迅赴景追形而不逮
飛聲激塵依威厲響才捷若神形難為象於
是為歡未渫白日西頽散樂變飾微步中閨
𤣥眉弛兮鉛花落收亂髪兮拂蘭澤形媠服
[009-9a]
兮揚幽若紅顔冝咲睇盻流光時與吾子携
手同行踐飛除即閒房花燭爛幄幕張動朱
唇發清商揚羅袂振華裳九秋之夕為歡未
央此聲色之妙也子能從我而遊之乎𤣥微
子曰予願清虗未暇及此遊也
鏡機子曰予聞君子樂奮節以顯義烈士甘
危軀以成仁是以雄俊之徒交黨結倫重氣
輕命感分遺身故田光伏劒於北燕公叔畢
命於西秦果毅輕斷虎步谷風威慴萬乗華
[009-9b]
夏稱雄詞未及終而𤣥微子曰善鏡機子曰
此乃㳺俠之徒耳未足稱妙也若夫田文無
忌之儔乃上古之俊公子也皆飛仁揚義騰
躍道藝遊心無方抗志雲際陵轢諸侯驅馳
當世揮袂則九野生風慷慨則氣成虹蜺吾
子若當此之時能從我而友之乎𤣥微子曰
予亮願焉然方於大道有累如何
鏡機子曰世有聖宰翼帝霸世同量乾坤等
曜日月𤣥化參神與靈合氣惠澤播於苗
[009-10a]
威靈振乎無外超隆平於殷周踵羲皇而齊
泰顯朝惟清王道遐均民望如草我澤如春
河濵無洗耳之士喬嶽無巢居之民是以俊
乂來仕觀國之光舉不遺材進各異方讃典
禮於辟雍講文德於明堂正流俗之華説綜
孔氏之舊章散樂移風國富民康神應休臻
屢獲嘉祥故甘露紛而晨降景星宵而舒光
觀遊龍於神淵聆鳴鳳於高岡此覇道之至
隆而雍熈之盛際然主上猶尚以沈恩之未
[009-10b]
廣懼聲教之未厲采英竒於仄陋宣皇明於
嵓穴此寗子啇欹之秋而吕望所以投綸而
逝也吾子為太和之民不欲仕陶唐之世乎
於是𤣥微子攘袂而興曰偉哉言乎近者吾
子所述華滛欲以厲我祗攪予心至聞天下
穆清明君莅國覽盈虚之正義知頑素之迷
惑令予廓爾身輕若飛願反初服從子而歸
九詠
芙蓉車兮桂衡結萍蓋兮翠旌四蒼虬兮翼
[009-11a]
轂駕陵魚兮驂鯨茵薦兮 席蕙幬兮苓牀
抗南箕兮簸瓊蕋挹天河兮滌玉觴靈既降
兮泊靜黙登文階兮坐紫房服春榮兮猗靡
雲居繞兮容裔冠北辰兮岌峨帶 虹兮陵
厲蘭肴御兮玉爼陳雅音奏兮文虞羅感漢
廣兮羨㳺女揚激楚兮詠湘娥臨囘風兮浮
漢渚目牽牛兮眺織女交有際兮㑹有期嗟
痛吾兮來不時來無見兮進無聞泣下雨兮
嘆成雲先后悔其靡及冀后土之一悟猶搦
[009-11b]
轡而繁䇿馳覆車之危路群秉舟而無檝將
何川而能度何世俗之䝉昧悼邦國之未靜
椒蘭其望治由倒裳而求領尋湘漢之長
流採芳岸之靈芝遇遊女於水裔採菱花而
結詞野蕭條以極望曠千里而無人民生期
於必死何自苦以終身寧作清水之沉泥不
為濁路之飛塵
栁頌序
予以閑暇駕言出遊過友人楊德祖之家視
[009-12a]
其屋宇寥廓庭中有一柳樹聊戯刋其樹葉
故著斯文表之遺翰遂因辭勢以譏當今之
士
司馬仲達書
今賊徒欲保江表之城守歐呉耳無有争雄
於宇角勝於平原之志也故其俗蓋以洲渚
為營壁江淮為城壍而已若可得挑致則吾
一旅之卒足以敵之蓋弋鳥者矯其矢釣魚
者理其綸此皆度彼為慮因象設冝者也今
[009-12b]
足下曽無矯矢理綸之謀徒欲候其離舟伺
其登陸乃圖并吳㑹之地牧東野之民恐非
主上授節將之心也
與楊德祖書
植白數日不見思子為勞想同之也僕少小
好為文章迄全于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
作者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獨步於漢南孔璋
鷹揚於河朔偉長擅名於青土公榦振藻於
海隅德璉發跡於此魏足下髙視於上京當
[009-13a]
此之時人人自謂握靈虵之珠家家自謂抱
荆山之玉吾王於是設天網以該之頓八紘
以掩之今悉集茲國矣然此數子猶復不能
飛軒絶跡一舉千里也以孔璋之才不閒於
詞賦而多自謂能與司馬長卿同風譬畫虎
不成反為狗也前有書嘲之反作論盛道僕
讚其文夫鍾期不失聽于今稱之吾亦不能
妄嘆者畏後世之嗤余也世人著述不能無
病僕嘗好人譏彈其文有不善應時改定昔
[009-13b]
丁敬禮嘗作小文使僕潤飾之僕自以才不
過若人辭不爲也敬禮謂僕卿何所冝難文
之佳惡吾自得之後世誰相知定吾文者邪
吾嘗歎此達言以爲羙談昔尼父之文辭與
人通流至於制春秋遊夏之徒乃不能措一
辭過此而言不病者吾未之見也蓋有南威
之容乃可以論於淑媛有龍全之利乃可以
議於斷割劉季緒才不能逮於作者而好詆
訶文章掎摭利病昔田巴毁五帝罪三王訾
[009-14a]
五覇於稷下一旦而服千人魯連一説使終
身杜口劉生之辯未若田氏今之仲連求之
不難可無息乎人各有好尚蘭
蓀蕙之芳
衆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莖之
發衆人所共樂而墨翟有非之之論豈可同
哉今徃僕少小所著辭賦一通相與夫街談
巷説必有可采撃轅之歌有應風雅匹夫之
思未易輕棄也辭賦小道固未足以揄揚大
義彰示來世也昔楊子云先朝執㦸之臣耳
[009-14b]
猶稱壯夫不為也吾雖薄德位為蕃侯猶庻
幾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
之功豈徒以翰墨為勲績辭賦為君子哉若
吾志未果吾道不行則將采庻官之實録辯
時俗之得失定仁義之𠂻成一家之言雖未
能蔵之於名山將以傳之於同好非要之皓
首豈今日之論乎其言之不慚待惠子之知
我也明早相迎書不盡懐曹植白
與呉季重書
[009-15a]
植白季重足下前日雖因常調得為宻坐雖
燕飲彌日其於别遠㑹稀猶不盡其勞積也
若夫觴酌陵波於前簫笳發音於後足下鷹
揚其體鳯觀虎視謂蕭曹不足儔衛霍不足
侔也左顧右盻謂若無人豈非君子壯志哉
過屠門而大嚼雖不得肉貴且快意當斯之
時願舉太山以為肉傾東海以為酒伐雲夢
之竹以為笛斬泗濵之梓以為箏食若填巨
壑飲若灌漏巵其樂固難量豈非大丈夫之
[009-15b]
樂哉然日不我與曜靈急節面有逸景之速
别有參商之闊思欲抑六龍之首頓羲和之
轡折若木之華閉濛記之谷天路髙邈良久
無縁懷戀反側何如何如得所來訊文采委
曲曄若春榮瀏若清風申詠反覆曠若復面
其諸賢所著文章想還所治復申詠之也可
令憙事小吏諷而誦之夫文章之難非獨今
也古之君子猶亦病諸家有千里驥而不珍
焉人懷盈尺和氏而無貴矣夫君子而不知
[009-16a]
音樂古之達論謂之通而蔽墨翟不好妓何
為過朝歌而廻車乎足下好妓而正值墨翟
一作/氏廻車之縣想足下助我張目也又聞足
下在彼自有佳政夫求而不得者有之矣未
有不求而自得者也且改轍而行非良樂之
御易民而治非楚鄭之政願足下勉之而已
矣適對嘉賔口授不悉徃來數相聞曹植白
任城王誄
昔二虢佐文旦奭翼武於休我王魏之元輔
[009-16b]
將崇懿跡等號齊魯如何奄忽命不是與仁
者悼没兼彼殊類矧我同生能不
阻目想
官墀心在平素彷彿魂神馳情陵墓凡夫受
命達者狥名王雖薨徂功著丹青人誰不没
德貴有遺乃作誄曰
㓜有令德光輝珪璋孝殊閔氏義達參商温
温其恭爰柔克剛心存建業王室是匡矯矯
元戎雷動雨徂横行燕氏威慴北胡奔虜無
竄還戰髙柳王率壯士常為君首冝究長年
[009-17a]
永保皇家如何奄忽景命不遐同盟飲淚百
寮咨嗟
大司馬曹休誄
於穆公侯魏之宗室明德紀踵奕世純粹闡
弘汎愛仁以接物藝以爲華體斯亮實年没
弱冠志在雄英髙揖名師發言有章東夏翕
然稱曰龍光貧而無怨孔以爲難嗟我公侯
屢空是安不耽世禄親悅爲歡好彼蓬樞甘
彼瓢簞味道忘憂踰憲超顔矯矯公侯不橈
[009-17b]
其厄呵叱三軍躬奮雉㦸足蹴白刃手按飛
鏑終弭淮南保我疆埸
光禄大夫荀侯誄
如氷之清如玉之潔法而不威和而不𤑔百
寮欷歔 霑纓機女投杼農夫輟畊輪結
徹而不轉馬悲鳴而倚衡
平原懿公主誄
俯振地紀仰錯天文悲風激興霜猋雪雰凋
蘭天蕙良幹以泯於惟懿主瑛瑶其質恊䇿
[009-18a]
應期含英秀出岐嶷之姿寔朗寔 在生十
旬察人識物儀同聖表聲協音律驤眉識徃
俛首知來求顔必咲和音則該阿保接手侍
御充傍常在襁褓不停幃牀專愛一宫取玩
聖皇何圖奄忽罹天之殃魂神遷移精爽翺
翔號之不應聽之不聆帝用吁嗟嗚呼哀哉
憐爾早没不逮隂光改封大郡惟帝舊疆建
土開家邑移蕃王琨珮惟鮮朱
斯煌國號
既崇哀爾孤獨配爾名子華宗貴族爵以列
[009-18b]
侯銀艾優渥成禮于宫靈輀交轂生雖異室
殁同山嶽爰構𤣥宫玉石交連朱房皓璧皜
曜電鮮飾終備泣法生象存長埏繕脩神閨
掩扉二柩並降雙魂孰依人誰不殁憐爾尚
微阿保激感上聖傷悲城闕之詩以日踰歳
况我愛子神光長㓕扃關一闔曷其復晣
武帝誄
於惟我王承運之衰神武震發群雄戡夷拯
民于下登帝太微德羙旦奭功越彭韋九德
[009-19a]
光備萬國作師寢疾不興聖體長違華夏飲
淚庻含悲神翳功顯身沈名飛敢揚聖德
表之素旗乃作誄曰
於穆我王胄稷胤周賢聖是紹元懿允休先
侯佐僕實維平陽功成績著德昭二王民以
寧一興詠有章我王承統文姿特生年在志
學謀過老成奮臂舊邦翻身上京表與我王
交兵若神張陳背誓傲帝虐民擁徒百萬虎
視朔濵我王赫怒戎車列陳武卒處闞如雷
[009-19b]
如電
搶北掃舉不浹辰紹遂奔北河朔是
賔振旅京師帝嘉厥庸乃位丞相揔攝三公
進受上爵臨君魏邦九錫昭備大路光龍𤣥
鑑靈察探幽浻微下無偽情姦不容非敦儉
尚古不玩珠玉以身先下民以純撲聖性嚴
毅手脩清一惟善是嘉靡䟽靡昵怒過雷電
喜踰春日萬國肅䖍望風震肅既揔庻政兼
覽儒林窮著雅頌被之琴瑟茫茫四海我王
康之微微漢嗣我王匡之群傑扇動我王服
[009-20a]
之喁喁庻我王育之光有天下萬國作君
䖍奉本朝德羙周文以寛克衆毎征必舉四
夷賔服功夷聖武翼帝王世神武鷹揚左龯
右旄威凌伊吕年踰耳順體壯志肅乾乾庻
事氣過方叔冝並南嶽君國無窮如何不弔
禍終聖躬弃離臣子背世長終兆民號咷仰
愬上穹既以約終令節不衰既即梓宫躬御
綴衣璽不存身唯紼是荷明噐無飾陶素是
嘉既次西陵幽閨啓路群臣奉迎我王安厝
[009-20b]
窈窕玄宇三光不 闥一扄尊靈永蟄聖
上臨穴哀號靡及群臣陪臨佇立以泣去此
昭昭於彼冥冥永弃兆民下君百靈千代萬
乗曷時復形
文帝誄
嗚呼哀哉于時天震地駭崩山隕霜陽精薄
景五緯錯行百姓吁嗟萬國悲悼若䘮考妣
恩過慕唐擗踊郊埜仰想穹蒼僉曰何 早
世隕䘮嗚呼哀哉悲夫大行忽焉光㓕永弃
[009-21a]
萬民雲徃雨絶承問荒忽惽懵哽咽袖鋒抽
刃欲自疆斃追慕三良甘心同穴感惟南風
惟以鬰滯終於偕没指景自逝考諸先記尋
之誓言生若浮寄惟德可論朝聞夕逝孔志
所存皇雖一殁天禄永延何以述德表之素
旃何以詠功宣之管絃乃作誄曰
皓皓太素兩儀始分中和産物肇有人倫爰
暨三皇寔秉道眞降逮五帝繼以懿純三代
製作踵武立勲季嗣不 綱漏于秦崩樂㓕
[009-21b]
學儒坑禮焚二世而殱漢氏乃因弗求古訓
羸政是遵王綱帝典閴爾無聞末光幽昧道
究運遷乾坤囘歴簡聖授賢乃眷大行屬以
元龍飛啓祚合契上𤣥五行定紀改號革
年明明赫赫受命于天仁風物德以禮宣
祥惟聖質嶷在㓜妍庶幾六典學不過庭濳
心無妄元志清冥才秀藻朗如玉之瑩聽察
無響瞻覩未形其剛如金其貞如瓊如氷之
潔如砥之平爵心無私戮違無輕心鏡萬機
[009-22a]
攬照下情思良股肱嘉昔伊吕搜揚側陋舉
湯伐禹㧞才嵓穴取士蓬戸唯聽是索弗拘
禰祖宅土之表道義是圖弗營厥險六合是
虞齊契共遵下以純民恢折䂓矩克紹前人
科條品制褒貶以因乗殷之輅行夏之辰金
根黄屋翠葆龍鱗紼冕崇麗衡紞維新尊肅
禮容矚之若神方牧妙舉欽於恤民虎將荷
節鎭彼四鄰朱旗所勦九壤被震疇克不若
孰敢不臣縣旌海表萬里無塵虜備凶徹鳥
[009-22b]
殪江岷摧若涸魚乾 鱗肅慎納貢越裳
效珍條支絶域 内賔德儕先王功侔太
古上靈降瑞黄初叔祜河龍洛龜陵波遊下
平均應繩神鸞翔舞數莢階除系風扇暑皓
獸素禽飛走郊野神鍾寳𪔂形自舊土雲英
甘露瀐塗被宇靈芝冒沼朱華隂渚囘囘凱
風祁祁甘雨稼穡豐登我稷我黍家佩惠君
户䝉慈父圖致大和洽德全義將登泰山先
皇作儷䥴石紀勲兼録衆瑞方隆封禪歸功
[009-23a]
天地賔禮百靈勲命視䂓望祭四嶽燎封奉
柴肅于南郊宗祀上帝三牲既供夏禘秋嘗
元侯佐祭獻璧奉璋鸞輿幽藹龍旂太常爰
迄太廟鐘皷鍠鍠頌德詠功八佾鏘鏘皇祖
既饗烈考來享神具醉止降兹福祥天地震
蕩大行康之三辰暗昧大行光之皇紘惟絶
大行綱之神器莫統大行當之禮樂廢弛大
行張之仁義陸沉大行揚之潛龍隱鳯大行
翔之疏狄遐康大行匡之在位七載元功仍
[009-23b]
舉將永大和絶迹三五宜作物師長為神主
壽終金石等筭東父如何奄息摧身后土俾
我煢煢靡瞻靡顧嗟嗟皇穹胡寧忍務嗚呼
哀哉明監吉㐫體逺存亡深垂典制申之嗣
王聖上䖍奉是順是將乃剏𤣥宇基爲首陽
擬迹榖林追堯慕唐合山同陵不𣗳不疆塗
車芻靈珠玉靡蔵百神警侍來賔幽堂耕禽
田獸望魂之翔於是俟大隧之致力兮練元
辰之淑禎潜華體於梓宫馮正殿以居靈顧
[009-24a]
望嗣之號咷兮存臨者之悲聲悼晏駕之既
徃兮感容車之速征浮飛魂於輕霄兮就黄
以㓕形背三光之昭晣兮歸𤣥宅之冥冥
嗟一徃之不返兮痛閟闥之長扄咨逺臣之
𦕈𦕈兮成㐫諱以怛驚心孤絶而靡告兮紛
流涕而交頸思恩榮以横奔兮閡闕塞之嶤
崢顧衰絰以輕舉兮 關防之我嬰欲髙飛
而遥憇兮憚天網之逺經遥投骨於山足兮
報恩養於下庭慨拊心而自悼兮懼施重而
[009-24b]
命輕嗟微軀之是效兮甘九死而忘生幾司
命之役籍兮先黄髪而隕零天蓋髙而察卑
兮兾神明於我聽獨鬱伊而莫告兮追顧景
而憐形奏斯文以冩思兮結翰墨以敷誠嗚
呼哀哉
卞太后誄
率土噴薄三光改度陵頽谷踊五行牙錯皇
室蕭條羽檄四布百姓欷歔嬰兒號慕若喪
考妣天下縞素聖者知命殉道寳名義之攸
[009-25a]
在亦弃厥生敢揚后德表之旐旌光垂㒺極
以慰我情乃作誄曰
我王之生坤靈是輔作合于魏亦光聖武篤
生文帝紹虞之緒龍飛紫宸奄有九土詳惟
聖善岐嶷秀出德配姜嫄不忝先哲玄覽萬
機兼才備藝汎納容衆含垢蔵疾仰奉諸姑
降接儔列隂處陽濳外明内察及踐大位母
養萬國温温其人不替明德悼彼邊氓未遑
宴息恒勞庻事兢兢翼翼親桑𧖟館爲天下
[009-25b]
式樊姬覇楚書載其庸武王有亂孔嘆其功
我后齊聖克暢丹聦不出房闥心照萬邦年
踰耳順乾乾匪倦珠玉不玩躬御綈練日旰
忘飢臨樂勿聽去奢即儉曠世作顯慎終如
始蹈和履貞恭事神祗昭奉百靈跼天蹐地
祗畏神明敬惟慎獨執禮幽冥䖍肅宗廟蠲
薦三牲降福無疆祝云其誠宜享斯祜䝉祉
自天何圖㐫咎不勉斯年嘗禱盡禮有篤無
痊豈命有終神食其言遺孤在疚承諱東藩
[009-26a]
擗踊郊甸洒淚中原追號皇妣弃我何遷昔
垂顧復今何不然空宫寥廓棟宇無煙物省
階塗髣髴櫺軒仰瞻帷幄俯察几筵物不毁
故而人不存痛莫酷斯彼蒼者天遂臻魏都
游魂舊邑大隧開塗靈魄斯戢歎息霧興揮
淚雨集徘徊輀柩號咷弗及神光既幽佇立
以泣
金瓠哀辭
金瓠予之首女雖未能言固已授色知心矣
[009-26b]
生十九旬而夭折乃作此辭辭曰在襁褓而
撫育向孩咲而未言不終年而夭絶何見罰
於皇天信吾罪之所招非弱子之無諐去父
母之懷抱㓕微骸於糞土天長地久人生幾
時先後無覺促爾有期
行女哀辭
行女生于季秋而終于首夏三年之中二子
頻䘮伊上帝之降命何短脩之難裁或華髪
以終年或懷妊而逢灾感前愛之未闋復新
[009-27a]
殃之重來方朝華而晚敷比辰露而先晞感
逝者之不追悵情忽而失度天蓋髙而無階
懐此恨其誰訴
仲雍哀辭
曹喈字仲雍魏太子之仲子也三月而生五
月而亡昔后稷之在寒氷鬬榖之在楚澤咸
依鳥馮虎而無風塵之灾今之𤣥弟文茵無
寒氷之慘羅幃綺帳暖於翔鳥之翼幽房閑
宇密於雲夢之野慈母良保仁乎鳥虎之情
[009-27b]
卒不能延期於慕載雖六旬而夭殃彼孤蘭
之眇眇亮成幹其畢榮哀綿綿之弱子早背
世而濳形且四孟之未周將願乎一齡隂雲
囘於素蓋悲風動其扶輪臨埏闥以欷歔淚
流射而沾巾
王仲宣誄并序
建安二十二年正月二十四日戊申魏故侍
中關内侯王君卒嗚呼哀哉皇穹神察喆人
是恃如何靈祇殱我吉士誰謂不痛早世即
[009-28a]
冥誰謂不傷華繁中零存亡分流夭遂同期
朝聞夕没先民所思何用誄德表之素旗何
以贈終哀以送之遂作誄曰
猗歟侍中遠祖彌芳功髙建業佐武伐商爵
同齊魯邦嗣絶亡流裔畢萬勲續惟光晉獻
賜封于魏之疆天開之祚末胄稱王厥姓斯
氏條分葉散世茲芳烈揚聲秦漢㑹遭陽九
炎光中曚世祖撥亂爰建時雍三台樹位履
道是鍾寵爵之加匪惠惟恭自君二祖為光
[009-28b]
為龍僉曰休哉宜翼漢邦或統太尉或掌司
空百揆惟叙五典克從天靜人和皇教遐通
伊君顯考奕葉佐時入管機宻朝政以治出
臨朔岱庻績咸熈君以淑懿繼此洪基既有
令德材技廣宣强記洽聞幽讃微言文若春
華思若涌泉發言可詠下筆成篇何道不洽
何藝不閒棊局逞巧博奕惟賢皇家不造京
室隕顛宰臣專制帝用西遷君乃覉旅離此
阻艱翕然鳯舉遠竄荆蠻身窮志達居鄙行
[009-29a]
鮮振冠南嶽濯纓清川潜處蓬室不干勢權
我公
龯耀威南楚荆人或違陳戎講武君
乃義發筭我師旅高尚覇功投身帝宇斯言
既發謀夫是與是與伊何響我明德投戈編
鄀稽顙漢北我公寔嘉表揚京國金龜紫綬
以彰勲則勲則伊何勞謙靡已憂世忘家殊
略卓峙乃署祭酒與君行止筭無遺䇿畫無
失理我王建國百司俊乂君以顯舉秉機省
闥戴蟬珥貂朱衣皓帯入侍帷幄出擁華蓋
[009-29b]
榮耀當世芳風晻藹嗟彼東夷慿江阻湖騷
擾邊境勞我師徒光光戎輅霆駭風徂君侍
華轂輝輝王塗思榮懐附望彼來威如何不
濟運極命衰
疾彌吉徃㐫歸嗚呼哀哉
翩翩孤嗣號慟崩摧發軫北魏逺迄南淮經
歴山河泣涕如頽哀風興感行雲徘
游魚
失浪歸鳥忘棲嗚呼哀哉吾與夫子義貫丹
青好和琴瑟分過友生庻幾遐年携手同征
如何奄忽棄我夙零感昔宴㑹志各髙厲予
[009-30a]
戯夫子金石難弊人命靡常吉㐫異制此驩
之人孰先隕越何寤夫子果乃先逝又論死
生存亡數度子猶懐疑求之明據儻獨有靈
游魂泰素我將假翼飄颻髙舉超登景雲要
子天路䘮柩既臻將及魏京靈輀囘軌白驥
悲鳴虚廓無見蔵影蔽形孰云仲宣不聞其
聲延首歎息雨泣交頸嗟乎夫子永安幽冥
人誰不殁達士狥名生榮死哀亦孔之榮嗚
呼哀哉
[009-30b]
曹子建集卷第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