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栢尊者別集卷之三
虞山白衣私淑弟子蒙叟錢謙益纂閱
徑山寂照六世孫傳臨濟宗契㯋壽梓
書問
與馮開之共十六首
貧道初辱法愛。猶不敢承教。及請赦文石罪。始獲領
益下風。自是公信此道。如釘入木。既進不復出。雖有
奴兒婢子。鼓惑侍者。使蔽聰明。相成頂墮。然仗佛之
靈。見地日清。惟綱宗之旨未了。綱宗譬諸符璽。符璽
在我。生殺誰奪。一失符璽。雖王侯亦莫能賞罰人矣。
今茲黑白。孰不看幾則公案。尋常自謂明了。及被人
覿面拶著。便如雷瞋相似。眉眼雖動。愧然無所措置。
此綱宗不明故也。邇來士大夫中。知好惡者實難其
人。即僧輩亦不多得。惟公大憤精神。參究諦當。做箇
雙眼圓明的護法菩薩。貧道初未敢以此望公。自公
於此道微有信入。實望公不淺。然猶以公世故重而
道念輕。恐中心柱子。不甚牢固。又君子親而不能久。
小人知而不能遠。不能久終必我遠矣。不能遠終必
我親矣。君子遠而小人親。恐外面夾持又無其人。公
如肯慰貧道之望。須無忘貧道之言。
又。
[003-0416c]
別來甚久。南北殊絕。了無音寄。何世道凉薄如此。大
都比時。無論俗人與僧。惟以機智為能。窺動靜而迎
人意。就情辦事則真實根本。竟無暇培護。由是觀之。
法門興替可知矣。豈惟道法若是。世道亦可知也。貧
道受質儻直。不能希世浮沉。惟深雲是避。不知先生
近來作何狀。常想先生亦儻直。恐于世路亦難苟措。
近得仲淳中甫書甚喜。聞先生終日超然。不以官故
累大慰遠人。貧道度夏清凉山中。讀黃山谷全集。偶
及山谷謫官時。作承天塔記。有權貴欲托名不朽。而
山谷竟閣筆勿應。于是其人憾甚。譖山谷于執政者。
大受誣逐。貧道不覺汗墮如雨。且慟弗能止。若山谷
當時心地不真。安能使後世人痛腸如此。因想先生
當時。此真實如金剛山。一任毗嵐。橫吹竪撼。當有時
放大光明在。此貧道銘刻肝肺。望于先生者也。密藏
應世才能。今非昔時比矣。可喜可怪。即日往峨嵋。會
晤未期。惟為法珍謹。
又。
大都男子出處。實係前分。世之嘈雜讚𠷣。何足介懷。
且榮辱無常。兩無自性。辱若有性。貧賤者斷不能及
富貴矣。是以達人了此。安于榮辱之間。不見二致。此
旨先生素洞明者。不知觸境真受用自在否。若不自
在。佛法即無靈驗。法本有靈驗。先生受用不來。便是
魔鬼入家矣。大丈夫氣宇如王。魔鬼在家而不能逐
出。可不耻哉。不遠數千里獻此言。先生休負我。於岑
[003-0417a]
二公。時亦相晤否。晤則為致之。白髮種種也。須精進。
又。
別先生來。即登牛山結冬訖。觀不可久居。聞妙峰掛
搭京師遂訪之。故得與藏公仲淳晤接。大都刻經萌
兆。天時人事頗宜。中甫疎放有執見地微清。但未大
透。終不作住頭許可。徐孺東。鄒南臯。并曾健齋。皆宇
宙中正氣。惟健齋于此中有深信。南臯抝強可取。貧
道去住類孤雲。安著踪跡。特適志自任。亦甞念先生
懷抱真率。資質粹美。海內幾人哉。然貧道猶有蓬心
不滿先生者。以先生耳根太硬。硬極則變。硬之變不
軟而何。且先生喜聞耳硬。或者不允。又加之軟譏。則
先生之不快。每每浮之顏色。如聞貧道萬里直音。即
能轉習。則法門有賴多矣。
又。
紫栢道人。峨嵋東來。初意本欲挂搭天目徑山者。以
時歲勿嘉。故權寓曲阿耳。然天目徑山悠悠在念焉。
即陽羨水山亦自清勝。又為請謁者多。似亦致擾白
雲也。鄙人書經拔親。為答劬勞。此心耿耿二十餘年
矣。比欲完之。是以不暇接人。如舊疎狂之習。似亦消
去大半。惟不近人情故。復未化習僻之入骨。為靈君
損妙若是乎。譬猶一婦人。貪欲者見之生愛。同色者
見之生憎。作不淨觀者惟見清淤。無預之人見之平
常。兄見之妹。子見之母。此則惟聖人能之。且夫妙明
覺明。初非兩件。四者見之。無非覺明。兩者見之。無非
[003-0417b]
妙明。此等淡話。少有知見之流。于明了中。率皆能領
略。惟任運不昧其光。雖大方菩薩猶難耳。即紫栢道
人不近人情。亦妙明之妒。先生何以教我。
又。
峨嵋顛末。切須他書再細考之。茲山乃華梵標幟。一
字一句。苟非清淨靈臺。頓忘身心。從虗空中。生大靈
響。安能光飲魔外。揭人本心耶。惟願弗苟。惟願弗苟。
可道人痛乞。
又。
比讀聽雨草。則居士時義。較昔掇高科之作。愈精愈
雅矣。又如諸葛武侯節制之兵。嚴而安。徐而疾。誠佳
藝也。雖然。流芳不待。年命幾何哉。足下往者相見時。
未及四十歲。頭毛蒼然。此乃用心時義所致也。大都
文章秀雅。即精血所化。是以文章愈奇。而精血愈枯
焉。吾意願先生。于出世法中。拚片精神。打磨一番。苟
心光洞徹。于內典肯綮。并古德機緣。蕩然無礙。而飯
粥之餘。或現量所得。內典中精義。自心光𦦨。留照千
古。不亦可乎。即古人葛藤。亦頌幾則。亦如楊大年。張
無盡。輝映禪苑。力持大法。豈不至上。且世間眷屬因
緣。不知縛了多少漢子。入于地獄。雖則世諦也要周
旋。然眼花認著。甘墮已靈。有智丈夫。宜作去就于精
神。尚可收拾。若形衰精敗。斷不能了結。由是言之。則
時義不做亦可。即阿郎并相知中求教者。稱心現量
打發足矣。何必苦心自作。昔李伯時畵馬。秀鐵面呵
[003-0417c]
之。以為必入馬腹而墮地獄。今之留心時義者。心術
循良。一旦出身做好官。則亦有益。如心術不佳。藉此
出身。為大盜而劫人。則較李伯時而先生罪尤甚。寉
林風便。附此。
又。
長郎成人矣。巳了世中一節大公案。又累輕一層。可
喜。大抵累輕則力大。累重則力微矣。故地承一切。又
不若水力。水力又不若火力。火力又不若風力。葢地
以四塵成。水以三塵。至風則一塵耳。惟心無一塵。力
不可思議。由此推之。累輕一分。則與真心。相應一分。
而力大一分。奚惑哉。吾在北時。辱惠書曰。般若緣深。
天去其疾。非先生孰能于此。比相知中俱言。先生兒
女情多。風雲思少。若果然者。則貧道青山白雲誰壯
寂寥乎。四明李次公。乃烟霞徒耳。其于內典頗曾探。
索。且操守勿苟。今其省父南來。道出鳳城。指渠一謁。
高明當以門裡人接引之。
又。
此道荒凉東南。巳知舍先生其誰哉。然一別五易寒
暑。幸暫披晤。遂復離析。人非木石。安能恝然無情。初
意登徑山。自謂過杭。決有十日之談。稍洗積渴。不意
平望橋頭。覿面錯過。貧道法華楞嚴。藉佛寵慈。俱巳
書完。裝潢秀茂。皆屬丁南羽。一手裁製。故得如意也。
先四僧護行矣。此經安置西山寧化。蘆芽峰頂鐵塔
之內。所願併塔堅固。候慈氏下生。放大光明。炳燭法
[003-0418a]
界。四眾問佛。佛說所因。釋迦教中初末世。有一比丘
名真可。書此二經。一名妙法蓮華。一名大佛頂首楞
嚴。為報父母生育之恩。今放光明。願見者聞者。共生
孝心。因孝得佛。是彼願故。乃放此光。時彌勒語訖。四
眾人等。皆生希有想。亦發願如我。想先生必喜聞者
及此。閏三月十六日。金壇諸弟子。送至瓜州而別。截
江風致。天色空朗。青山兩岸。碧水中流。片帆如葉。頃
即到岸。吾願先生。同截苦海。登彼岸等。山西路亦不
遠且近。清涼若得杖屨一行。何勝如之。于中甫真先
生的骨。時常切要煆其知見。不可情識。楞嚴曙天血
書華嚴。乞先生作記。用垂不朽。毋忽。
又。
清風涇闞禪師[石*白-日+田/廾]銘未就。使此老幽光至德。無壽于
世老漢甚慨之。妙常庵主妙峰。雖[石*白-日+田/廾]石巳具銘未求。
不幸而死矣。故老漢新托寉林。代完此公案。當欣然
握管速譔之。則老漢受賜多矣。寉林到清凉。辱手書
何慰如之。久不晤公。公之近來習染甚矣。奇男子家。
眼睛無珠。腰間無銕。可乎。願痛思之。老漢拄杖實無
面目。當機之際。狹路難避。莫道不言。
又。
道人持鉢諸方。三十六年矣。始行脚時。絕勿曉世情。
利害在前。初不入胸。且不知渠是何物。故日用超放
快活處有餘。自行脚久歷境緣。逆順種種變怪。駕無
為有。化有為無。理道捺過。率橫以私情。惟快業識。不
[003-0418b]
顧將來。結何菓子。此輩出之法門外。猶不足駭。出之
法門寧不恐怖。古人每云。生平無限傷心事。不向空
門何處銷。大都世中不可意事。譬如火空王三昧。譬
如水。以水救火。吾如來深慈也。今此輩直以水中生
火。焚燒善類。使玉石不分。是等情狀。於吉祥靜海。雖
辱惠顧。竟不一言者。恐波及先生耳。茲復提起。非但
貧道要十分護念。在先生亦當十分痛密。則將來受
患猶輕。不然臨時悔之晚矣。又諸郎尚未知經遠之
計。朋友交接。苟非懼天理。識因果者。斷不可輕容相
處。若于此。為父者不能以深慈妙嚴。使子女輩隨量
成器。則莫若不生。生而復怕。費心調獲則不仁甚矣。
惟願不以深慈剌情不快。即于不快時。痛猛悲泣一
上。則道人承惠多矣。葢先生擔子漸重。海內金湯寥
寥。臺老又老。唐一所董玄宰輩。得一紗帽葢頭。惟快
情恣識。逞其素所不逞。寧暇及此。趙定老近有信占。
宇泰中甫。當委曲時警䇿之。道人結夏皖山三祖寺
之馬祖庵。彼中山水奇曠。天目當兄之。伹不得與先
生共耳。
又。
禪有邪正。官有冷熱。邪禪熾行。則正禪受厄矣。即如
熱官焰高。則冷官焰低矣。嗟乎。邪邪正正。冷冷熱熱。
千態萬狀。陋不可言。阿奉者易進。諤諤者請退。如此
種種。試觀一心不生之前。何殊片雪撲紅爐哉。故曰。
達本忘情。知心體合。若然者則邪正冷熱。皆情也非
[003-0418c]
本也。如不能達本因循恣情。情勝則本敗。而無所不
至矣。又豈能知心體合耶。先生官不甚熱。忙不暇如
此乎。道人抱病潯陽百餘日。病稍愈。即勞盛獄起。帶
病冒暑北行。上諸公書訖。復乘流南還。挂搭石頭。未
幾則公亦至。公至將半月。不能遣一蒼頭一問道人
病。則先生冷官作熱官。夢煩。奚暇夢雲外病僧哉。吾
非情求公直以理警耳。
又。
潯陽水山高勝。非他者可並。葢皤湖盆其前。岷山帶
其後。波光空翠。交映之中。而漢陽諸峰。裝憨作痴。爭
奇吐秀。萬態非一。如使嗜欲深而天機淺者。能一登
之。則直下亦未必勿習染[焊-干+恭]落。靈府廓然。況天機深
者乎。貧道抱疾長松之下。幾百餘日。而寒熱交攻之
際。藥石逆治之時。常識駭飛。本明忽露。所謂波光空
翠者。亦首尾騰換耳。吾知真實居士堪與語此。乃不
敢諱而暴之。意欲居士擕一徤僕。挾一枝枯藤。駕輕
舟順流而南。直使病僧得請益維摩。亦得廬嶽發前
人未發之秘也。如王程有限。為人臣者悚息勿敢遑
寧。則山水之興又當次之矣。然居士此出。大非細事。
惟君子小人之辨。勢涉危疑。斷不可依回放過。貧道
于久病中握管作字不遠寄公。公切當大知好惡始
得。曾健齋公之相知。一病不起。何痛如之。幸得中甫
治其後事。足見法脉不無人也。時在嚴寒。動定加餐。
慰我幸甚。特遣覺休不遠而來。切為法門之故。惟先
[003-0419a]
生痛體之。餘無說。
又。
古人讀書。便立志作聖賢。今人只要作官。吾曹亦然。
古人出家。志在作佛祖。今者惟為利欲耳。貧道遲回
長安。念頭頗不同。然舊識皆勸我早離北。雖是好心。
為我實未知我。大都為我者率以利害規我。若利害
我照之久矣。實非我志也。我志在利害中。橫衝直撞
一兩番。果幸熟肉不臭。徐再撐立奚晚。先生受性真
實。故直以此相告。即先生官到此。世味亦只如此。倘
不以本分為急務。計亦左矣。先生年漸高矣。酒色怒
此三事。乃貧道數干里貢先生之供養也。往于石頭
舉動。逆思之而有悟。亦人天師耳。徑山化城。宜委曲
[懨-猒+火]復。為完藏道場。母悞。
又。
南中自臺老即世之後。金湯大法。非先生其誰乎。然
先生心真而才智疎。終非金湯料也。大概金湯之料。
非雄深堅猛者卒難為之。雖然。南中若微先生。又更
難其人矣。先生才智雖疎。而真實有餘故也。然則南
中佛事。貧道不委先生獲持。又委誰乎。比徑山楞嚴。
密藏養病未還。幻予化不復返。雖能勤興勤充使小
隙。亦不過全開郎與本郎之舊貫。此二僧豈能復振
其頺波乎。要在先生與諸金湯法侶聚謀。定其人則
徑山楞嚴兩道場事。一一完之不難也。願先生熟慮
之。貧道年在耳順。有順之名。無順之實。豈果能備僧
[003-0419b]
數耶。然微貧道亦恐如貧道者又不多得。願公等恕
其短而頷其長。或可以有少商略也。外肥皂兩九附。
洗染垢。願勿却。解蕩人天業。能除凡聖情。不知誰敢
用。垢淨任縱橫。
又。
萬曆三十年十一月初七日。始得展手示。徐讀之。備
悉先生。并江南法侶。深護智願之心。即土木偶人亦
必知感。況貧道耶。苐先生與諸法侶。深護之心固美。
然皆不遑裂利害而計之。經稱丈夫畏時。則非人得
其便。非人即邪神小鬼耶。大都邪神小鬼得為崇者。
不過我有欲。我若無欲。則彼伎倆窮矣。所謂欲者。麤
則不過名聞。利養。聲色。近則不過肉塊子。與能計度
分別人我之心。若麤與近者。直以無塵智強力觀之。
則雖不能頓融。必不敢公然與能觀察者抗也。且百
凡利害。必關過現之業。故憂虞之與悔吝。悔吝之與
吉凶。於不覺不知之中。莫之然而然。而任運計度生
焉。此三者生。而不以理折情。則憂虞之機。不從吝不
從凶。將何從耶。願先生無忽勇猛。思之思之。果有霍
解。則知杭之天目。江右之匡廬。不在杭與江右。即在
長安也。貧道未出家時。智勇不在人下。凡世間之計
度。無不計度過者。以千計度萬計度。莫若出家為僧
是最上計度。然後脫白一條編四十餘寒暑。稍弗住
脚。寧有如此人。又畏時計度利害而取舍之乎。又吾
曹斷髮如斷頭也。更有何頭可斷哉。然先生并諸法
[003-0419c]
侶。深護智願。敢不知好惡。但我斷行止。要心常不與
世心和合為精進。故曰尋常利害稍關心。臨終自然
生死現。貧道近年操守。較往愈甚矣。不委先生邇來。
于逆順關頭。果能得自受用三昧否。此貧道切望于
先生者也。此真語也。辱先生特遣興肇。持手示召貧
道。如不以直心答先生。與諸法侶。此非佛弟子本色。
客歲沈訒卿。看馮琢菴脈。後謂貧道曰。琢老若不速
回去。則應酬不減。靜機無繇。恐入春大命難保。今年
琢菴果死。噫琢菴死。而先生頑然不驚且痛。則先生
死機亦不遠矣。自密藏去後。貧道與先生疎濶以來。
先生得聞藥石之言罕矣。茲先生又得貧道吐此裂
情網之語。此先生自致之。非貧道橫加之也。再願先
生熟思之。想天氣漸煖。遊湖情高。水淺舟輕。黑風謹
慎。癸卯三月初七日。
大師集中。與開之先生書。僅二通。及得其家藏手
札。凡裂情吐膽。塗毒而出者。累紙皆是也。因思大
師手書與人。其不顧忌諱。中人隱痛。如與先生諸
札。不得盡見集中。此段血心。歸之滅沒。而不可著
者誠不少矣。然余考大師蒙難。挺身抗救止。于中
甫一疏。事雖無及。猶足為宗風吐氣。至發憤流歎。
欲哭欲泣。託于詩歌而見諸文辭。則反得于師明
德而友達觀之湯義仍。若夫聞難旁皇及承訃痛
哭嘔心。一文以抒寫平生。發揮其末後之光焰。當
首屬之先生。乃寂寥無聞。僅于日錄中記師坐脫。
[003-0420a]
為一發嘅。因歎息小道人性田不可及。則亦可謂
負却阿師也。師以萬曆癸卯臘月滅度。是歲與先
生書。尤加痛切。甚以死機不遠。折其遊湖高情。乃
大師既逝。先生亦不久旋歾。若夙照而預讖者。余
故于二十八札。錄其十有六。而于癸卯一書。獨存
其日月。陸符法仞識。
與馮開之札
長江之南。地若片掌。而片掌之間。久缺聞問。可歎也。
先生近從赤水遊。赤水仙學。自謂扶宅非難。且其氣
盛於先生。先生何以轉之。若不能轉渠。即受渠轉。此
皆水火之力。力盛者則奪之矣。若不受渠轉。是須旗
鼓相當。於人天眾中。一較雌雄。寧無明眼者為之證
據哉。宋山谷黃先生。凡遇道之邪正關頭。必正色而
諭之。決不用偷心取一時人快也。故其耿光與諸禪
爭先。宜其如此。今人稍涉勢利津徑。則利害是顧。榮
辱是僻。偷安是樂。三是障心。雖力如巨靈。孰能撼之。
此等光景歷歷。貧道親甞者也。苟無道以治心。觸此
境界。安得超然哉。吾眼中之人。唯先生受其擠陷。雖
復乍聞亦有動心時。少頃則忘之矣。此最入道捷徑。
峨嵋別傳老師行實。乞為大整斥之。不惟此師籍為
不朽。吾亦欲先生之名。同普賢老人不朽。願無忽。又
栖霞兀齋法師。并其弟幻齋法師行實。亦乞先生文
之。此二師于貧道有法義交。渠先行而后行者不為
之圖不朽。非義也。
[003-0420b]
又。
華嚴新論。聞是宋板。字畫清整。朝夕思得。朗讀百過。
少慰渴懷也。不知此味。何日上舌。禪人覺之。其天資
儘可教者。但恨其常習入骨。卒難淘瀉。渠自發肯心
則瀉之。亦勿難者。又其性近于文。如先生𢬵一月之
工。開其文竅。闢其文路。壯其文氣。堅其文骨。提其文
心。保渠必有成者。
又。
居士官套習生。猿猱習熟。每寄吾書。則以為疾。今官
漸大。得非疾大乎。若謂南官冷靜。可以久祿。此非自
食其言乎。是事平言。世中人誰肯及此。思之。傳金沙
十方院疏文。先當說理透徹。方好敘事。以東魯書生。
有理法障故。
又。
先生于楞嚴靜室。曾稱丁勺原奇偉殊倫。可為法門
金湯。苐于法海中。迥未有所入。乞師特接引之語訖。
即為貧道扣三首。以是貧道過滁陽誘拔之。渠世味
正濃。雖復相見。於出世法掉頭不顧。比勺原蒙大難。
頓覺交情反覆。波瀾莫喻。始知好因緣處。翻成惡因
緣。貧道望其眉宇愀然。頗有厭世之色。即為提明。向
日先生婆心扣首為渠之事。渠始痛感先生為渠熱
腸。先生急當作書。力提出世因緣。渠亦得力信入。且
渠雖離此大辱。而精神胸次。不惟勿困頓。實超朗無
介亦可敬也。
[003-0420c]
又。
承手諭教我甚深。苐徐思之。斷髮如斷頭。倘再計山
林可以避禍。朝市取禍必易。則尚有頭可斷矣。所以
甘受報緣。初不暇生心趨避也。且舍境何以煅心哉。
又。
令夫人。信心何如。世中之苦。唯女身最苦。何故。行止
多障礙故。然要脫苦亦不難。但能以堅濕暖動四大。
行住坐臥。細細觀察查審。何大是女身。若查審有个
頭腦。便悟男身惟名言。況女身乎。先生勿海漲。宜正
顏色。振精神。將貧道法語。痛示令夫人。葢貧道往甞
受其供養。今不可不提撕之。此理也非情也。
寄開之大郎二郎
百丈竿頭。蹈丈木而驚悸。大地之上。履寸板而坦然。
此何故哉。葢竿本不虗。地本不實。嗚呼。一切眾生。于
無實無虗之中。橫計虗實故也。
句到意不到。剪花能引蝶。蝶醒呼不來。意到句不到。
蜜在瓶中藏。遊蜂寧聞香。句意俱到。譬如春在花枝。
誰矚不思。句意俱不到。殘紅逐流水。春色浪頭尋。
示王宇泰居士
念頭未起。靈然清淨。本無我人。此其所以一切病患
奈何他不得。豈惟病患奈何他不得。縱十方諸佛。盡
其神力。亦摸索他鼻孔不著。念頭既起。即有人我能
所成敵。觸處愛憎。愛憎既熾。則綿然交戰于胸中。瞬
息無停。頭頭物物。莫不見障。如此等人。豈特病患中。
[003-0421a]
受大劇苦。就無病患時節。被他愛憎。使得慌慌忙忙
一點做不得主。何況正在病時。攢心徹骨之痛。呻吟
苦楚。情識種種。又安做得主。雖然。此就常人言之耳。
若智者分上。必有个消遣處。若無消遣處。臨一切病
患。便作不得主。不免隨他種種楚痛去也。且道。如何
是消遣的法子。我今且問。能知痛者畢竟是何物。所
痛者又是何物。若無所痛。知痛者不有。若無知痛者。
則所痛于我有何交涉。大丈夫到這時節。正好作觀
想。畢竟尋究能痛所痛。是一是二。一則能所尚無。阿
誰受痛。二則能是能。所是所。能痛畢竟不是所痛。能
痛若是所痛。又則是一。一則本無能所。受痛者阿誰。
公於此直將痛苦中種種憎愛。憎愛情識。轉為一個
觀想。𢬵命挨將去。畢竟要知痛者是誰為崇。果然推
得入頭。不惟業消痛除。敢保參禪一節。從此結案。所
以古人病患中發明心地者不少。故昔人見病患不
來。慚懼悲泣。竊痛責已。此必諸佛捨我。不冥加我故。
若肯冥加則病患不離。何以故。葢眾生從無量劫來。
迷却本明廣大靈然之體。活潑清淨之心。執此浮想。
及這臭軀殻子。保惜不捨。若是病患苦痛煎迫。眾生
自然悟此身危脆。臭穢不淨。有此念頭起時。更得善
友傍敲暗擊。此身臭穢。不堪保惜。此相不實。又何憎
愛。病者果是個英靈種草。聞此言句。不唯這些病苦
不顧。直饒飛矢剌目。拔刀撼胸。但恨觀想不純熟。向
上不明徹。豈有閑工夫。在臭軀殻上。作活計耶。道理
[003-0421b]
即如天。有警人君之慈。則垂象現彗。今日宇泰。剛發
心究此大事。便有此病苦來魔。此實諸佛冥加在公。
不可不省。貧道見公有此病患。既為公憂。又為公喜。
答仇謙謙語三段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此中既云未發。誰知其中。
夫發則有知覺可知中與未中。未發則無念。無念則
無知覺。尋常所謂未發之中者。將何以見其中。若以
巳發[騇-古+一/心]未發。所以知其中者。則巳發不即未發。未發
不即巳發。則不可以巳發[騇-古+一/心]未發矣。此中儒門大本。
不清楚久矣。惟先生高明博雅。乞為剖示。
既云未發。本自無念。無念則無覺知。而能見未發者。
知耶非知耶。知耶巳發。不知則孰知其中。若謂自然
而知。謂有我而知。無我而知。有我則非自然。無我則
自然誰知。茲高明見復。泛然卒酬。未見愚之問端所
以。大凡辨論。必有宗旨。貴在問在答處。答在問處。如
箭鋒相值。函葢相契。所以問之端倪。不可不精思揣
其立宗。今立宗在于未發。既無念覺。如何知得未發。
若以巳發[騇-古+一/心]未發。遂謂巳發不中。未發亦不中。或無
是理。葢未發廓然無朕。如太虗相似。縱巳發差處安
能累之。如能累得。則虗空亦可彩畵矣。惟先生熟玩
愚之問答宗趣。細見教之。
高明所謂明覺自然之體。此是未發之中者。謂明覺
自知。所以知其未發中耶。謂起念覺照故知其中耶。
自知則刀不自割。眼不自覩。起念而知則屬巳發。不
[003-0421c]
謂之未發中矣。
示胡德修居士
從古至今。大都學道不成者。往往奈何自家身心不
下。是故生死憎愛交加。紛擾靈臺渾濁。片餉不得清
寧。總不知生死何招。憎愛何成。雖復奔波湖海。尋真
覓訣。為治身心。或從眼中看得來的。耳中聞得來的。
攢頭相授。依憑扭揑。又有靜中得少光景。即為究竟。
長年終日弄鬼眼睛。鼓粥飯氣。自家身心毫厘竟治
不得。設臨顛沛流離之際。逆順是非之場。依舊生死
浩然。憎愛滿腔。紛飛搖蕩。方寸中如著芒剌相似。此
葢不知自身自心來源。既不知身心來源。即此身心
障礙不淺。如是不唧𠺕做去。豈惟大道終難悟徹了
當。日用中敢保從生至死。未夢見安閑在。何則不知
身源則見有身。見有身故則受身累。不知心源則見
有心。見有心故則受心勞。肇祖云。勞勤莫先於有智。
大患莫若于有身。豈欺我哉。且道身心來源處。現前
此個軀殻子。不過四大合成。現前分別了了。此點妄
心。不過四蘊攢就。眾生顛倒。妄以此身為身。此心為
心。塵沙劫波。淪墜不巳。改頭換面。如火傳薪。蔓延無
歇。大丈夫真心學道。何不猛著精彩。拍胸自判。發一
片決定心志。直下以四大推身。四蘊推心。逢緣觸境。
崇朝至暮。綿然無間。歡喜也如是推。煩惱也如是推。
推來推去。工夫純熟。一旦身心廓落。蕩然虗明。到此
境界。德修畢竟喚甚麼作身心。喚甚麼作生死憎愛。
[003-0422a]
德修果然擔荷得真。做得不惟成佛有分。學仙有路。
管取參禪門中。亦推爾不出。德修聞此語。不免疑他
成佛成仙。到參禪門中。皆是末事。殊不知。禪門向上
巴鼻。諸佛猶未夢見在。且道。如何是向上巴鼻。十方
諸佛在何處。盡在驢胎馬腹中。
與智香居士書
周沈兩家。乃吳江信法之始。故汝兩家精進愈熾。願
力愈弘。則松陵之風移俗革。可翹足而待者。不委兩
門居止依怙。果四稜塌地否。果能之。則老漢敢不為
旗鼓哉。雖然。汝所慈輔我大矣。惟城山未皇一登。或
近過之不知。汝昆季俱在否。德輿昆季其所親即世。
不知臨命終時。不大苦否。如不大苦。則老漢歡喜難
喻。如不自在則丈夫不如婦矣。老漢也要打草驚蛇。
捉死怖生。不知汝輩眼中。果有筋。皮裡果有骨否。不
然。則老漢罪過不少。
與于潤甫
墨香庵汝之費心深矣。介然寒生。費從何來。不能而
能之。非卓有定見。則受紛綸之搖。此庵安能成也。既
成矣。切須強力忍氣終之。老漢蕭然雲外夫耳。汝不
以富貴當眼。而必清高特持。委曲焦勞。決以初念是
克。吾敢忘之哉。大凡做好人不易。賠錢忍氣忍飢。所
以天必憫之。吾聞天憫者必有後。或汝異曰此子必
當鳴于世。吾故附此于來柬之尾。以表汝有後之兆
云。
[003-0422b]
與李次公
紫栢道人見地平常。行且疎略。吾法道中相識。或不
以其闕陋。愛而不棄。欲寫其像。如具信心。亦不可易
忽圖之。古人有言曰。魚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德。
葢精神不真。終難持久。不以持久之心寫之。不若不
寫為第一義。即如聞亦不可以老漢為塞人情之具。
苟察其果信得吾透念無支路。非具禮。亦不可為輕
寫。葢眾生捨財如割身肉。如不能割肉圖老漢。老漢
亦何故用其戲寫為酒舘八仙耶。且圖佛菩薩有功
德。圖吾。吾之功德尚不能自福。曷可福人。吾行之後
次公謹體此囑。始不負吾。
答于景素儀部
比辱枉顧而不遑一接清塵。以傅生在也。且貧衲棄
置世外之人。寸無所長。亦不敢輕接賢士大夫。向承
令侄之歡。移錫延陵。而道德虗薄。無以感物。抱慚良
多。又吾曹得與世途相接者。自有標格。上則非道德
不應。次則不過詩文巳耳。越兩者而有交焉。達觀雖
不敏。懼弗能也。如足下不以軒飾自榮。于出世法中。
果爾存神。貧道雖不敏。敢不全令姪之愛哉。大率存
神不真。比屋千里。豈有千里之遙。形待情懸。而能聲
入心通耶。故足下如辦心未暇。留俟因緣時熟。相接
亦得。達觀勿解作綺語。言直近魯。唯高明亮之。
答馬誠所御史
辱手書。知居士欲激野朽。憤發同心雪卓頭陀之死
[003-0422c]
耳。敢不承命。苐野朽為頭陀之心。非為頭陀也。為頭
陀立言著書。每以金湯大法自任。此心何心哉。如野
朽不以此情照之。則風馬牛不相及矣。又頭陀自刎
偈曰。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吾今不死
待何時。願早一命歸黃泉。野朽以此偈。觀頭陀之心。
則頭陀非佛祖聖賢之氣象也。智勇烈丈夫耳。大抵
吾曹出處。與俗士不同。俗士所見。見局乎一世。吾曹
見通于三世。一世偏也。三世圓也。偏則情多昧理。圓
則理能制情。如孔融李膺臨難。皆疑怨不能自解。此
情蔽理故。若少林二祖。南岳思禪師臨難。皆能用理
制情。所以直觀今世。有生心殺我者。我必前生曾殺
他故也。故南岳中十七大毒。小毒不知其數。一味觀
乎往因。逆來順受。而二祖亦死于縣令之手。初不聞
二老禪。有所不堪受也。此祖佛標格如是。較諸孔李
二君子又何如耶。今嗚呼。平生語禪。而臨難竟不遵
鼻祖報冤行。消釋宿業。以不堪人之瑣碎。甘舉刀自
刎。以跡觀之。謂頭陀烈丈夫則可。謂真是佛祖聖賢
之徒則不可也。雖然。頭陀佛祖聖賢之理。未甞不知。
特知而未能行。又豈能證而忘。忘而用哉。今之僧俗。
雖號稱知禪談禪者。則又萬萬不若卓頭陀也。故頭
陀之死。野朽不能說一偈。寄香燭弔奠之。非夫矣。惟
高明徐平其氣靜其心。諦察野朽復居士之言何如。
為頭陀之心何如。於理果當。謹佇報章。餘續不悉。
付密藏開侍者
吾雲外夫與世泊然者。然于世情。若不能判然割斷。
以法門事重故也。或者不察吾曹痛處。亦不必介介。
但盡吾心而巳。如臺老之晚年。吾復全初好與之遊。
亦不過為此耳。據實論護法肝腸。使吾心死而服之。
此老非宿有願力。安能若是乎。其諸郎中。吾甚喜第
三者。以知其好惡也。此老一生委精神于法門。而晚
年又當為朝廷之大臣。適乃人情無常。義利出沒之
地。設精神照顧不及處。汝當剖肝竭誠。一一扶照之。
使此老末後。不要失了大人局面。則使吾門有光也。
此亦吾輩。報其護法之勞。理合如此。若于中甫傳廣
居之出處。吾曾于此老言之矣。汝當再覿面細論之
痛囑之。若論中甫為法門之心。不下此老。但無此老
之伎倆耳。即傅郎伎倆頗有。又無此老堅凝持久之
力耳。噫。人才之難。難若是乎。文卿絕不見一字來。想
聞人之聲或疑耶。當為凜說。老漢天生生鐵禪和子
也。疑夢不可不醒。仲淳與事忙。法中極不進。其氣魄
甚勞頓。可哀可哀。但在法脉中人。汝甞相會。不可要
他歡喜。埋沒了人。古德有言曰。心常不與世心和合。
是精進。即老漢豈不能作時態度。顧末後累手耳。若
論此事。設少年無真精神于此。則老來便做不得主
設臨命終時做不得主。便是千生萬劫。驢胎馬腹做
設生前。若無真精神于此。則臨命終時做不得主設
不得主也。由是觀之。不以此為慮者。皆粉面女耳。苐
春光可翫。那悟群芳易凋哉。
[003-0423b]
付密藏幻予幻居三公
曇生來。得清凉諸師書。并汝等書。彼中人境殊勝大
可喜。江南連歲歉飢。人情恍惚。非往年比也。但道人
日用。無入不可。雖復世緣逆順。亦古今常態又何足
介哉。汝等宜各安心。勤勞藏事。吾樂多矣。此外不必
縈懷。惟臺山諸公。為我一一致之。或披晤有期。此中
諸居士亦佳。惟中甫少病巳愈也。老漢書經一節猶
未克。邇將完之也。老漢正月下旬至留都。以吳元石
風病甚狂。今幸如舊無恙矣。又石頭諸縉紳大老。率
俱雅重。于出世法。極剋意勤重。若繆仲淳葬事。三棺
地頗多吉。凡相知者致聲。龍樹尊者道影。唐岐山所
臨。似不失真。可當裱莊之。擇一軒豁處供之。又京師
亦不可不持去。共黑白隨喜也。來僧乃栖霞淨業堂
徹天大德高足。汝等宜看顧之益其道心。慧空雖即
世。與萬菩薩為侶。復何恨焉。餘瑣不盡。
付密藏開侍者
汝兩度書來。讀之使老漢涕淚莫之止。想汝作書時
必亦淚墮耶。不然山川許遠。曷能致斯。此淚仗佛護
念。如墮之不止。則鼻祖血脉決不斷矣。此脉既幸不
斷。則大藏造成必有日矣。惟願此淚。同香水海。浮幢
王剎。流通無阻。則老漢受汝等供養。豈有窮哉。且置
是事。別作波瀾。發其深慈。周全難能。不委臺老至彼。
舉止何如。大抵世路場中。非再來菩薩。九人之數。必
有十人失脚。吾以此公於三寶中。護法之勤。幾四十
[003-0423c]
餘年。如吾曹坐觀成敗。不回輔之。則佛子之心安在。
又宇泰受性魯直。處世非其所長。亦當渠識暗處痛
提省之。吾囑汝二者。不可忽之。法華楞嚴。幸俱書完。
宇泰叔姪。中甫昆玉。可謂盡矣。汝有書來。當一一為
我謝之。生彼信心。或老漢躬詣蘆芽有時也。若雷雨
阿堂清勝否。中甫居家生得一兒。甚奇偉。此告病利
錢也。亦老漢願力也。餘面悉之。
付密藏開侍者
因謁舍利寺古峰師。乃知唐金牛老漢藏骨之處。及
臨濟玄老靈家。往經真定屢矣。竟莫聞其靈踪。今得
舉瞻。豈勝感激。但中甫過其地。而亦未遑瞻禮可笑。
汝至此勿蹈中甫忽略。必當尋其處。覈其始末。要
家裡人以筆硯三昧大贊揚之。使末世眾生。得聆塗
毒聲。實汝曹分內事。又讀其[石*白-日+田/廾]。知金牛舍利。似不可
似升斗量者。吾國朝太祖曾禱之。得十八粒。及成祖
禱之。乃獲萬餘粒。何舍利生分別心。略其父而實其
子。由是觀之。設有緣厚于成祖者。安知其勿能廣無
量斗哉。此亦希事。錄其大略。
付開郎
曇生南來。言汝形軀不比往日壯偉。老漢不覺心痛
流涕久之。開郎復不快。汝細節強力忍飢。惜些些之
費。勞頓一至此乎。若閻王不吞鐵丸。便使小鬼不怕。
是則是矣。以細而忽大。敦末而微本。一旦累死了汝。
這一枚人則使藏事。孰能始終之。此事或不幸累倒
[003-0424a]
了汝。則老漢晚年翻做了活死人也。汝果體吾痛處。
此箇皮袋子。為吾收拾。如舊壯偉無損之。自然使吾
無後憂矣。良以法門寥落。人物甚難揀也。汝須大加
飡。毋添吾憂。則享汝供養厚矣。吾書經幸將訖。若裝
飾完。汝當身送蘆芽安置之。吾即續後懷香禮畢之。
妙師併板首大眾。為老漢一一叱名致之。如二經嚴
就。汝能頂持大都。廣會之場。普令一切黑白隨喜之。
要使若聞若見者。如老漢為報父母此生劬勞之恩。
亦辦心書二經而報是恩。非感邀他故也。汝深體此
幸甚。凡吾南居動止。或有相傳于北者。大抵皆出人
情好惡耳。汝不必念之。久後自當一笑矣。且老漢楞
嚴發足。北行周旋。六易寒暑一日耳。而一日之中凡
所動止。非光耿不出不為。自有木偶人證之。又不在
吾言也。廬山黃龍潭。自龍藏惠彼。彼中遠近黑白。益
道心無量。茲碧公湛如上人。以閣成欲造毗盧金身
供之。疏文甚奇。只據此文必可成之。汝弗以勞却。委
曲其初來。
又。
汝不能即發身者。知為所負未清故也。然則何必限
于兩月之間而能辦此。設一年不完亦未可定也。汝
真決離彼。使人知汝行者。恐亦不妙。惟行時且活落
言之可便信復也。如汝置行跡于棲霞。則楞嚴之事
安得廢哉。思之而藏事又可就現成。近都大叢林耆
宿。道風福緣為之。成之也易。又人好橫議者。亦不搖
[003-0424b]
唇矣。然素老及高弟。經事老鍊。雖不善輕諾。如諾之
斷不苟也。可即來議之。不必局償負完而乃至。即新
刻書板。亦當汝至山中。共素老及諸高弟論徹。後送
來可也。吾行期猶南北未定。汝勿慮也。或以我行藏
異乎人。規我易之。是痴子也。夫麒麟鳳凰。或者駭其
異乎形色。規其易之。是須截其角而燖其毛。人則快
之矣。大丈夫處乎浮世之間。適意為樂。灑然于塵埃
之表。寧戚戚乎局于常議也。又人之利害于我。如佛
天下照。我寸衷果無天惡。人其安能奈我何。且凡事。
到人用力不及處。雖父母亦不能代之。必須苦樂親
受者。定難假借于人。惟可假者形跡相似之間耳。我
之賤性。長于超放不覊。半邊處也亦我真處。實人用
力不及處也。敬煩用力耶。如我修行心真。自然惡習
𠌲消。淨習自增矣。此我真言。汝宜照之。莫笑狂也。雪
松省入。前九月廿七燈下附。
付開侍者
汝行後若失右臂。慘然不快久之。吾甞責汝雖煩。勿
生勞倦。大都責重則親深。放過則路人。至於比富門
中。宰割情識。顛倒習垢。以青為黃。使常我失守。新智
增明。即惱入喜。反親為冤。或生殺雙行。縱奪齊操。苟
非骨具靈根。眼無凡剌。聞巳憒取。況躬遭而內承之
哉。小子宜自重。食須正命。毋飡別飯。吾是有深意痛
忽之。山西有汾陽祖塔。廢壞積久。吾欲募人立石。刻
汾祖寂音所撰傳。不死其靈。汾洲有曹祿者。孝弟著
[003-0424c]
于郡里。且亦當植福為心。曾囑其立石。渠石買。但傳
文未寫付去。故未完。當為雷雨致吾意。作一書達新
代巡。一獎曹生。助其善風。前院獎過者亦不簡。故可
為也。文道因無人用。留用過冬。著他上來。二十八日
雪郎目。
又。
吾登峨嵋東還。特又登南岳。禮七祖讓尊者。并訪思
大祖師。石頭遷尊者。及諸聖靈跡。皆荒凉。不堪不覺
悲痛之。追聞南岳有大藏之頒。豈惟慶快老漢本懷。
亦國家之福。諸祖之幸。然安藏之所。送藏之人。二者
不可苟且。姑順人情。須佛祖之心為心。可也。一者。安
藏之所。南岳諸剎。唯方廣寺道場最古。風水最勝。殿
宇莊嚴。僧眾廣盛。可垂萬世。諸寺莫及。吾言真實。送
藏人。到彼自知。二者。送藏之人。須得僧俗並行。僧則
惟仰崖慶法師足以任之。俗則再得信心內臣一人。
如此乃可掘起遠方風化。且不枉國母苦心弘願也。
楞嚴勝緣當致意。法燈及汝。信心亦可見矣。然須久
而愈堅。不負學。始終視之。
付寒[厂@火]奇公
法本乃使亡者魂寧耳。大抵藏事汝不必慮。此佛慧
命。眾生寶筏。于震旦所繫重矣。自有昔乘本願輪者
森然。宜俟久矣。豈待老漢薄福少德之人。為縈念耳。
雖然。彼乘輪者若不得老漢些些粥飯氣。終是無源。
思之。法本骨石。當作三分。俟吾安置處所。不得妄拆。
[003-0425a]
毋誤。餘不盡。手字復。
紫柏尊者別集卷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