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f0020 堯峯文鈔-清-汪琬 (WYG)


[033-1a]
欽定四庫全書
 堯&KR0280文鈔巻三十三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
  書二共十三首/
   與歸元恭書一
昨讀所刻太僕先生集中間頗多牴牾如閣字考宋志
三公黄閤北齊書三公府三門當中開黄閤設内屏皆
作閤字此杜詩黄閤老三字所自出也竊謂凡唐宋稱
閤老閤下者其字俱從合不從各前明則不然宫禁有
[033-1b]
東閣有文華閣學士入閣辦事者有内閣閣老閣下之
稱與前代不同雖從俗稱閣亦可也今足下於閣老不
辨而獨謂閣下之閣宜從閤其説甚詳至一百六十餘
言字同義異未知何據僕所疑一也書張貞女死事中
有梳字改為梭字者竊謂呉人雖富室不聞以金為梭
若云銅鐡亦金之屬也梭當以鐡為之則非一弱女子
能折明矣且攫其織帨之梭事勢似覺稍緩至於攫其
頭梳則駸駸相逼不可不加峻拒矣葢金梳恐非櫛具
[033-2a]
或是首飾如近時婦女金掠鬢摉根簪之類不妨傳疑
今足下以臆改之絶無他夲可正僕所疑二也何氏先
塋碑文元有二篇常熟夲乃何煃為進士時求作者崑
山夲則煃為都給事時續求者篇中故云碑已具未立
又云并載前語而銘中黄門云云即指其為都給事也
若欲兩篇俱載則有周益公刻廬陵文集例在若止載
常熟夲一篇亦當照集中周憲副行狀以小字附録崑
山夲全文於後今獨不然其文則𨕖常熟夲而於銘又
[033-2b]
載崑山夲一篇之中首尾不相貫穿所云是生黄門等
語作何着落不獨太僕有靈未即首肯亦恐賢從祖輩
胡盧地下僕所疑三也巻中如此疑義甚多未易枚舉
昔蘇文忠公有慎改竄之戒僕生平守此竊謂字句異
同有别夲可證而其義兩通者則宜注云一作某大相
違反者則宜云一作某非是雖無别夲而私心不安者
宜云某疑當作某如朱考亭韓文考異便為盡善非有
他也貴在前賢遺文不致妄為後生輩所亂庶使好學
[033-3a]
深思者紬繹而自得之耳狂瞽之言乞賜省覽
 又按陸少卿師道有張烈婦詩序言婦嫁汪生之子
 汪母與羣惡少亂婦恥之姑怒謀令一人强亂婦婦
 不從殺之予友歸熙甫高其節行請予作詩云云詩
 效焦仲卿樂府體其中有佻逹定相侮起攫頭上梳
 新婦泣且詈還之意脂韋梳既汙奴手豈復可親膚
 寸折擿之地不復顧踟蹰等語按梳與韋膚蹰為韻
 是梳字非梭字此亦一證也附記之
[033-3b]
   與歸元恭書二
昨足下與僕辨太僕刻集誤處指示甚悉僕已草草作
荅繼而有友人至傳述一葉生之言以為足下盛怒僕
聞之若負芒刺且慙且悔思有以自解於足下足下自
謂失之踈畧為過而謂從祖悍然不顧為故見來/書中夫賢
從祖塗乙太僕之文足下亦塗乙太僕之文此類難/以勝舉
又刪移其兩篇為一篇何氏先塋/碑文是也立説雖不同而所以
塗乙則一也孰為故孰為誤有能辨之者否孰為悍然
[033-4a]
孰為非悍然又有能辨之者否竊恐咎繇復生亦不易
聽此訟也是故願足下無怒也使僕之言非而足下為
是則議論之譸張學術之紕陋天下後世必有代足下
攻僕者足下雖不怒可也使足下是者已什之九矣而
或猶有纎毫之隙未經塗墐則僕雖不言天下後世必
有言之者人主尚不能監謗足下區區一布衣豈能盡
箝士大夫之口哉足下雖怒猶無益也是故願足下無
怒也方賢從祖輩下筆之時度其心必不肯退然自省
[033-4b]
其悖謬也必曰如此則詞優如此則義順亦如足下所
謂不可假借者也見與周漢紹札中畧謂/辨析文義不可假借由今觀之詞
果優乎義果順乎果當假借乎不當假借乎足下可以
少鑑矣足下不肯假借於僕為直為諒為多聞僕所願
終身受敎者也若不肯假借太僕之文而必欲塗乙之
刪移之以自行其臆大乖信以傳信疑以傳疑之道其
毋乃失之太敢乎是故願足下無怒也足下於太僕則
曽孫也而刪移塗乙其文於賢從祖輩族孫也而醜詆
[033-5a]
其悍然不顧則皆以為當然若僕於足下一故人耳既
讀新刻方深訝足下力攻賢從祖之短而又躬自蹈之
思欲成就足下之羙不得已稍效一言於左右行止從
違惟命是聽顧遽詬之曰戇又見與周/漢紹札中斥之曰杜&KR0103
取笑皆見來/書中炰烋觝觸盛傳道路之口何其不恕之甚
也是故願足下無怒也太僕之文天下後世之文非一
人一家所得私而有也僕私淑太僕有年寧得罪於足
下不欲得罪於太僕語曰有爭氣者勿與辨新刻中疑
[033-5b]
義甚多自今以徃不敢更攖足下之怒當準考亭楚辭
辨證韓文考異例别為一書孤行於世耳琬再拜
   與周漢紹書
僕再託致元恭手札力辨改竄震川集非是彼概置不
荅而輒讕詞詬詈又聞指摘最後札中布衣二字謂僕
簡傲而輕彼於是訴諸同人播諸京師士大夫之口則
元恭亦甚陋矣僕淺見鄙儒不能通曉古今請舉村塾
所具諸書為元恭述之可乎莊子曰魏牟萬乗之公子
[033-6a]
也其隠巖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此布衣配公子言也
見南華經讓王篇荀卿子曰布衣紃履之士誠是雖窮
閻陋屋而王公不能與之爭名此布衣配王公言也見
新書富國篇至於仲尼大聖且嘗為魯司寇矣而史遷
則曰孔子布衣傳十餘世云云遷之行文如此果傲仲
尼而輕之耶仲尼可作果艴然見於詞色否耶僕不審
元恭所訴何詞士大夫何故一口附和也由僕言之布
衣之稱不為不尊不為不重不為不褒且譽也僕原書
[033-6b]
具在上文借引人主下文用布衣比擬正與莊荀文義
略同以此繆相推奉使元恭或跼&KR1074忸怩而不敢當斯
則宜矣而顧謂簡傲彼雖甚陋豈奔走千謁之暇全未
寓目諸書乎記有之學然後知不足彼之所以炰烋詬
詈至於再四而莫止者夫孰非不學之故與竊願元恭
少留意於學也抑僕又妄加揣摩得毋元恭間從宦游
亦既授有官秩而僕忽忘之耶則僕生稍晩自
世祖章皇帝以來即從事
[033-7a]
夲朝為郎官為小吏於京師是故祗知
夲朝官秩而已若元恭所歴誠不能知也以此罪僕簡
傲又奚逭焉僕知過矣僕承尊公及孝章先生命乆當
杜口而猶呶呶然者葢縁元恭交游甚廣其聲&KR0395氣勢
皆足以殺僕不得不自白於足下幸足下代為雪之僕
病廢之餘既鬬閒氣又欲惜此潑命放筆一笑
 此稾乆弆篋衍已不敢出示同人今聞逺近傳某語
 以為笑甚至從未見某原書而酒䦨燭跋輒有増刪
[033-7b]
 字句借作談資以獻媚者故復檢此稾付梓至於歸
 文辨誣録三巻當俟異日刻之以示來世知我罪我
 聽之而已鈍翁附記
   荅從弟論師道書
    來書第一段昨與吾兄論師言古者有人師
    有經師非是則不得謂之師若甚怪乎世之
    受業而稱師者夫以舉世庸庸之人訓詁之
    不明句讀之不通而呶呶然號於人曰師也
[033-8a]
    師也以此論斥之則誠快矣
古人之言師也其詞有重有輕若從其輕則三人之中
雖不善者亦為我師苟從其重則記固有之師也者敎
之以事而喻諸徳者也雖孟子亦患好為人師矣僕之
説曰非經師人師不得謂之師此從其重者言之也而
足下槩以受業兩言釋之將所受者道徳之業乎經術
之業乎抑止於訓詁章句之業乎使其受道徳經術之
業則何以異於僕之經師人師之説也如其訓詁章句
[033-8b]
而已是乃今之學究訓䝉者也二者不同而足下等而
齊之何胷中貿貿然不别黒白如此哉
    來書第二段師之道不可以不講也古者民
    生於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君食之師敎之隨
    其所在而致死焉記曰事親致喪三年事君
    方喪三年事師心喪三年
足下引經是也然而心喪之禮考之於經惟孔子之門
人嘗行之考之於史則此禮之廢也千餘年矣而顧欲
[033-9a]
驟施諸學究乎此非獨世之士大夫不能即足下亦未
嘗行也未嘗行之而乃為大言以自誣僕不敢許也
    來書第三段吾不知其所謂師者必其行之修
    足以訓方型俗必其經之明足以繼絶表微
    若所謂經師人師者而後謂之師乎抑其所
    受業者皆謂之師也
僕聞之君子知至學之難易美惡然後能博喻能博喻
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能為長然後能為君
[033-9b]
師也者所以學為君也古人之重師如此而行或可以
不修經或可以不明乎古之為士者莫不漸摩乎先王
之禮樂而習聞仁義之敎未有不修其行者也行之不
修是不率敎也方移且屏之之不暇而敢於為人師乎
哉葢足下所謂受業云云意者專指訓䝉而言之故予
以恕辭疑其行或可以不修而經或可以不明也亦知
先王之世無今之訓䝉之師乎方世之治也凡為士者
自㓜訖長無日不在於學而先王則因其才器之所至
[033-10a]
而設官以長養成就之至其所設之官則又士大夫之
賢而有學行者故能使聰明瑰異傑出不羣之材上之
可以為公卿次之可以備任使者舉皆出於學之中其
在詩曰肆成人有徳小子有造此之謂也及其衰也學校
漸廢士之有志者徃徃各自求師於四方而後孔子之
門號為最盛其學者皆心悦而服從之此就養心喪之
禮所由昉也當此之時安得有不修於行不明於經者
而羣天下之士奔走向徃其門哉足下漸染俗學而不
[033-10b]
復通知經傳宜其言之放僻而不自知也
    來書第四段如其必足為經師人師者而後
    謂之師則行修於一鄉可以為一鄉之師者
    於其難也一鄉之人皆為之致死於其殁也
    一鄉之人皆為之心喪矣行修於一國可以
    為一國之師者於其難也一國之人皆為之
    致死於其殁也一國之人皆為之心喪矣
此一段文義紏纒頗難分曉夫一鄉一國之人有賢者
[033-11a]
有中材者有愚不肖者而又有百工伎藝之衆不在此
列使其行修於一鄉則一鄉之賢者友之中材者師之
愚不肖者望而避之矣行修於一國亦然豈有舉一鄉
一國之人皆為之致死而服心喪者乎以此闢僕之説
而未逹僕之指趣何其謬也
    來書第五段行之修者莫過於孔子經之明
    者亦莫過於孔子然其畏於匡也獨疑顔淵
    之死其後卒於魯國喪三年者門人之外弗
[033-11b]
    聞焉則必其受業而後謂之師也
此一段説孔子甚善然而受業於孔子者受其道徳仁
義與夫易詩書禮樂春秋之㫖云爾是固人師經師之
祖也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孔子百世而下學者莫不宗
之又不當問其受業與否也嗟乎孔子之為師夫亦異
乎今人之師矣而可以下喻學究訓䝉者耶儗人必於
其倫訓䝉非孔子之倫雖三尺童子皆知之而足下不
知何也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禮凡有國者各自祭
[033-12a]
其先聖先師謂若唐虞之䕫伯𡗝周之周公魯之孔子
此皆非受業者也足下以為必受業者而後謂之師則
又非矣
    來書第六段韓子云師未必賢於弟子弟子
    未必不如師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斯
    而已吾謂其言師也最善師以受業也吾所
    未知而彼知之吾則師之吾所未能而彼能
    之吾則師之及其既師之也則必終身事之
[033-12b]
    若以其後日之所學逺過於所師之人而遂
    不謂之師然則是孔子無師也
退之所謂聞道未嘗指訓詁句讀以為道也其所謂術
業未嘗指訓䝉以為術業也孔子師老聃郯子亦豈僕
僕焉為之就養而服心喪哉雖使終身事之其於禮也
必有少殺者矣
    來書第七段曹交願受業於孟子孟子云子
    歸而求之有餘師則古之受業者皆為師不
[033-13a]
    惟儒者為然古者民皆有業以其所業傳之
    於人謂之師韓子又言之矣巫醫樂師百工
    之人皆有師是也
曹交欲受業於孟子欲為堯也欲為舜也非訓詁之不
明句讀之不習而就孟子以問難者也僕視為師者甚
重而足下輕予人以師之名無怪乎村翁野叟皆儼然
據皋比之坐而自附於孔孟也善哉歐陽氏之言曰後
世師法廢壊而今世無師世無師學者宜師經歐之與
[033-13b]
韓文相若也行相彷也足下引韓之説以張學究之幟
則僕請得引歐之説拔其幟而儛之不亦可乎
    來書第八段古者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
    内則十年出就外傅學幼儀則是小學亦有
    師也學記曰古之敎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
    序國有學其為師也多矣
禮之外傅如周官樂師之屬是也樂師章曰掌國學之
政以敎國子小舞鄭氏引内則云云塾庠序學之師則
[033-14a]
大夫士是也孔氏引書傳説曰大夫七十致仕退老而
歸其鄉里大夫為父師士為少師此皆先王所設之官
使得出其學行以敎育國中之俊秀非今之學究訓䝉
者比也且引經不可以武斷足下盍詳求其首尾而紬
繹之學記國有學之下其詞曰比年入學云云繼之曰
九年知類通逹强立而不反謂之大成然後足以化民
易俗夫學至於化民易俗則受師之益夥矣信乎為之
師者未有不修於行不明於經者也而足下乃比之學
[033-14b]
究此僕所未喻也
    來書第九段安能盡得若經師者若人師者
    而師之哉
甚矣足下之固陋也由足下言之則是謂天下無經明
行修者也士不可葢今足下乗舟駕車南不踰浙北不
及淮耳目見聞不出四五百里而敢輕量天下之士哉
僕宦游十五年矣其有經學修明者得二人焉曰顧子
寧人李子天生其内行醇備者得二人焉曰魏子環極
[033-15a]
梁子曰緝此四君子者皆與僕為友僕老矣雖不能師
之固所為欣然執鞭者也惜乎足下未之一見耳如足
下者辟諸莊生所謂塪井之鼃得毋為識者所笑乎
    來書第十段弟嘗與吾兄辨難或繋一事一
    物或繫一家一鄉所闗者小不足深論若夫
    師道之重則闗乎天下萬世恐世之學於人
    者皆不以其師為師不容黙黙已也
師必有道其道不立乆矣足下曰闗乎天下萬世不可
[033-15b]
不講也僕亦曰是誠不可不講也足下方為人師而顧
謂凡為師者不必經之明而行之修其毋乃謙詞與抑
誠歉然不足於此也夫鳥獸猶愛其毛羽足下而誠有
所不足僕願自今以徃日夜勉强學問益増累其所未
修而講求其所未明雖前者或不能無媿而繼是亦可
以據皋比而不忝矣又何必肆其呶呶之口曲為此辨
也君子無易由言願足下慎之
   與友人論葬服書
[033-16a]
䝉足下見示諄諄以古無葬服為疑僕請得申其説而
足下試詳擇焉古人之居喪也葬不踰時故先王不制
此服至孔子世其遵三月五月之制而行之者固已少
矣殆非獨近世然也考諸春秋列國之葬其君徃徃緩
不及禮故公羊氏譏之謂之不能葬然猶在未終喪以
前當無有不衰絰者也近世士大夫溺於隂陽家之説
其營葬也尤緩有及數年者矣有及十年二十年者矣
如此而不為之制衰絰可不可也葬㐫事也啟殯而祖
[033-16b]
屬引而行即壙而窆當此之時主人或踊或哭其不得
以吉服將事審矣禮有之曰乆而不葬唯主喪者不除
葢乆而不𦵏主喪者之過也又曰為兄弟反服其服然
則主人主婦而外亦無有純乎襲吉者也近世士大夫
自終喪之後或從事四方或服官政於朝既不能不除
其服而臨𦵏又不為之服是忍於死其親也而可乎昔
者司徒文子問於子思曰喪服既除然後𦵏其服何服
子思曰三年之喪未𦵏服不變除何有焉由是言之𦵏
[033-17a]
其有無服者與為人子者夫亦返諸心而已假令祖也
行也窆也或可以不踊不哭是雖用吉服將事其亦何
嫌之有如其有所不能而顧諉之曰古無𦵏服然則當
用何服以𦵏與僕故謂今之𦵏服猶不失禮之遺意者
殆以是也足下盍審思之
   荅或人論祥禫書一
    屬有喪禮請敎家禮云再期大祥注不計閏
    二十五月再期止二十四月而云二十五月
[033-17b]
    者疑是二十五月首一日又大祥後中月而
    禫注間一月也自初喪至此二十七月似又
    在二十七月末一日云云
按禮服所以不計閏者葢數閏則大祥在二年之末不
可以稱三年喪也必加至二十五月者其義當亦然葢
小祥十三月大祥二十五月記所謂親之喪外除先王
體仁人孝子不忍變除之意而又示之以有節故曰二
十五月而畢也古者卜日而祭書儀家禮欲從簡易以
[033-18a]
便俗故惟禫祭卜日其他大小祥皆止用忌日宋儒所
謂忌日者當即來敎中首一日也禫祭則先一月下旬
卜次月上旬之日不吉則卜次旬之日又不吉則不卜
徑用下旬日矣其日或丁或亥非徑用末一日者惟近
人禫祭必盡二十七月則當在末一日雖其制益趨於
簡便而實不倍於禮姑從之似無害
    大祥下第二條設次陳禫服後又有禫祭一
    條將大祥之日即改禫服乎抑必至二十七
[033-18b]
    月乎
古者大祥除衰服斷杖服縞冠素紕麻衣白屨無絇書
儀則丈夫垂腳黲紗幞頭黲布衫布裹角帶婦人冠梳
假髻以鵝黄青碧皂白為衣履其説與禮服異家禮既
悉仍書儀而明㑹典又全未賅載讀之不能無疏略之歎
自比年以來士大夫居喪尤多苟且今欲改服不審應
改何等服色莫是姑存其名否所云陳禫服者乃謂大
祥先期一日陳之於次而厥明始服以祭也則其服不
[033-19a]
俟二十七月明矣總之古今之制不免異同而大祥則
除衰服禫之後月則遂復常歴代皆然無可疑者
    大祥日徃來書刺遂可書禫服否
古人名刺無書服制者荅人慰䟽惟有孤子哀子孤哀
孫之稱其他已不可考矣吳俗至二十七月始書禫服
似不失先儒所謂過禮重情之意甫及大祥姑勿書可
也當今禮敎喪失已乆僕又學術固陋伏乞與知禮者
更加討論則斯禮幸甚
[033-19b]
   荅或人論祥禫書二
禮有之居喪讀喪禮既𦵏讀祭禮足下兩大人在堂而
諄諄用喪事與僕相徃復僕私心不以為可故荅足下
甚畧而足下又盛稱再期當為祥禫二十四月則請得
陳之昔漢儒有主二十七月者此據服問中月而禫之
説也魏儒有主二十五月者此據三年問二十五月而
畢擅弓祥而縞是月禫之説也唐儒又有主三十六月
者此據喪服四制喪不過三年三年而祥之説也三説
[033-20a]
者皆出於禮記而惟漢鄭𤣥為能酌情文之宜得先王
中庸之道故歴代行之至於今不廢足下所云二十四
月僕不知所遵者何經所援者何傳竊恐仁人孝子之
用心不當如是也且足下亦嘗觀
夲朝之律乎律於妾之喪夲無服也而足下必欲加之
以緦麻三月於父母之喪夲二十七月也而必欲減之
以祥禫二十四月居今之世反古之道聖人且猶議之
而况抺摋經傳欲以自立一説乎孰非人子顧獨澌滅
[033-20b]
喪失其仁孝夲然之心而彊辨以求勝夲既不立則區
區變除之是非禫祭之先後特其餘文末節雖姑置勿
論可耳孔子語宰我曰女安則為之夫固不屑之敎誨
也故僕於足下之言謂之戲論必不得已亦惟曰足下
安則為之而已矣
   與從弟論立後書一
聞足下盛稱兄弟不相為後嘖嘖有言與僕平時所見
最合僕豫屬具在當時草稾纔定即以請敎足下如有
[033-21a]
未安足下何不面相規諫而為此嘖嘖也僕聞之古之
為人後者不得與於射嘗深歎人生之不幸至於此極
而近世習俗輒縁立嗣相詬鬬此非有仁人孝子之心
深念宗法之遺而懼亡者之忽諸不祀也不過曰利其
土田耳圗其賄財耳今僕豫屬之中一則曰詒飲食衣
服及將來昏娶不得有累長媳是未嘗使邀寡嫂撫鞠
也一則曰不得覬覦長嫂私蓄一則曰吾見在田宅仍繫
蘭詒均分是未嘗使承長兄遺産也又擬於門狀之前
[033-21b]
不列孤子一行嗟乎有為人後而不邀撫鞠者乎有為
人後而不承遺産者乎又有為人後而不稱孤子者乎
僕於祭告之文以權字措辭權之云者可彼可此邐迤
未定之詞也葢恐新婦之哭泣傷生而姑以此慰其目
前且以代老人暫守亡兒主重耳劉原父曰春秋之義
有常有變取後者不得取兄弟常也既已取兄弟矣則
正其禮使從子例變也僖公以兄繼弟春秋謂之子嬰
齊以弟繼兄春秋亦謂之子所謂常用於常變用於變
[033-22a]
者也今僕不敢曰變而曰權且著諸豫屬曰以俟蘭詒
昏娶生子則其説已明而其心亦滋苦矣亂昭穆之序
失父子之親僕決不忍為也僕豈效世俗無頼子姓言
語出入欺鬼神賣祖父者哉前書與足下相商擬另立
一後未䝉見報方&KR0719息待命而又諄諄言此此則僕之
不孝不慈無可自解惟有拊心泣血而已
   與從弟論立後書二
聞足下又盛稱庶出之子不可為後蓋從豚犬糓詒起
[033-22b]
見僕甚駭焉禮有之何如而可為之後同宗則可為之
後何如而可以為人後支子可也鄭𤣥賈公彦皆訓支
子為庶子初未嘗有庶出為後之禁也㑹典有之適妻
年五十以上無子者得立庶長子蓋有適則立適無適
則立庶亦未嘗有庶出為後之禁也足下方矯首厲角
自附賢者為同族所推重足下一言倡之於前族人必
羣言和之於後僕奚敢揚揚然悻悻然别立異議乎然
年老愚悖讀書不多敢問足下此載於何書出於何王
[033-23a]
之典也不則足下素稱灝博著述滿箱篋顧舎儀禮㑹
典不信而信道塗之口里俗不根之言哉古有世爵凡
嗣祖父之爵者皆曰為後不必為人後然也如檀弓石
駘仲卒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後儀禮亦有庶子為父
後之文是矣近代爵不及世凡士大夫長子即以為後
之名被之蓋或有官䕃故也如律文出嫁女為兄弟之
為父後者是矣僕既衰且病旦暮入地而所存蘭詒二
子俱出於庶敢問足下此庶出者雖不敢為人後亦堪
[033-23b]
為僕後否耶不知前所言不可者專指不可為人後言
耶抑并不可後其父耶為父後與為諸父後一也假令
此可而彼不可其説果何所夲哉禮適子不得後大宗
此古聖人之敎也若從聖人則適子不可為人後從足
下則支庶又不可為後然則取後者將奚適也倘盡棄
周公孔子之敎而惟足下是聽是足下之賢過於周公
孔子僕不敢信也幸明以示我
   與參議施先生書
[033-24a]
琬啟去歲姜子學在傳述先生之命及齎大集使琬評
閲琬不自揣竊嘗竭其區區之固陋而先生不以為忤
顧又命之曰其為之序受命殆已踰年方逡廵未及援
筆而學在數來見督不已遂不敢固辭琬聞古之人有
詩文以序重者有序以詩文重者有詩文與序交相重
者如子夏之序詩也杜預何休范寗之序三傳也此序
以詩文重者也韓退之之序盛山十二詩也蘇子瞻之
序牡丹記也此詩文以序重者也上而孔子之序易與
[033-24b]
書降而訖於昭明太子之序文𨕖也此皆詩文與序交
相重者也今先生之詩沈鬱雄麗其去古人不逺蓋非
待有序而後見重於時者無惑也至於琬則又殷憂轗
軻未老先衰故其才識之謭劣學殖之荒落自分不齒
於藝林乆矣顧欲以里俗不敏之辭炫諸先生之前亦
決不能與先生交相為重也夫先生之詩既不以序重
而琬之序又不能與先生之詩相為重而先生屬諸學
在惓惓不已是猶欲薦其千金之璧而顧使以庳車羸
[033-25a]
馬先之毋乃不可乎然琬所以不敢固辭者夫亦自量
其譾劣如此荒落如此幸而不見棄於有道長者又幸
而挂名巻端得附沈鬱雄麗之作以行世而傳後倘亦
所謂序以詩文重者與謹潔夲附便納上伏惟先生垂
察且辱賜一言以敎誨之敢不惟命是聽
   與宋陳兩先生書
溽暑方甚恭惟尊候動履康吉琬以譾劣下材過辱裁
植得厠薦剡之列感恩知已銘鏤心骨閏月中嘗奉短
[033-25b]
啟鳴謝未審得逹否比者臂疾為患重以咯血已踰二
十餘旬矣思竢治療稍瘥便即治裝入
都不圗兩月以來沈綿益甚竊歎當此
旁求之日海内士類微有識知者莫不承
詔踊躍鋭欲奮其所長而琬獨成廢人不能與給筆札
從容
殿廷交㦸之内觀
國光而醻知遇此所以北望延領為之於邑者也不得
[033-26a]
已具呈當事幸荷哀憐已命印官親驗見琬痿痺龍鍾
不復檄催上道許為移咨吏部筋盡力敝甫有成望伏冀
先生始終矜恤予以曲全俾得部中准其在告不復駁
查則尤門下生成之徳也萬一惠邀庥芘麤能延此喘
息則嗣後扶杖深山行歌化日以完晩節以訖餘齡無
一非出於先生其為賜也大矣感慰頌禱何可勝言伏
惟俛垂鑒察
   荅顧寧人先生書
[033-26b]
與天生相見語次知長者比來動履清吉著述益多殊
慰仰止繼又得手敎所以奬勵鄙拙過實萬不敢當禮
敎廢壊乆矣倘䝉先生斟酌今古原夲禮經而又上不

國家之制下不失風俗之宜用以扶翼人倫開示後學
甚善甚善别紙所論康王之誥辨冕服為踰年即位之禮依
據最明援引最悉愚嘗證諸春秋昭十年七月晉侯彪
卒九月叔孫如晉𦵏平公諸侯之大夫欲因見新君叔
[033-27a]
向辭之曰孤斬焉衰絰之中其以嘉服見則喪禮未畢
其以喪服見是重受弔也云云蓋故君未踰年則新君
不敢即位故其辭委婉如此也是時晉伯已衰三月而
𦵏既不免失之太渴而君臣猶能恪守此禮以拒列國諸
大夫不可謂非叔向力也至若康王盛時方欲以禮敎
治天下豈有居喪之初顧肯躬蹈非禮如所服冕服如
所稱予一人者乎則是太保之見反出叔向下也竊不
勝惑之今讀先生此辨亦可以息後儒之喙矣惜不能
[033-27b]
起蘇公九泉與相徃復耳歎服歎服琬山居讀書九年
差覺自㥦此番進退狼狽當不免有識掩口不審先生
何以誨之時節嚴寒伏惟為道自愛不宣
   與人論墓誌銘篆蓋書
誌銘草就附上有一言欲奉告者倘即刻石則篆蓋及
誌文首行宜但云某銜某府君云云幸勿加暨元配某
孺人六字此近世無識者所為凡唐宋元諸大家文悉
無之前明成𢎞以上亦然近時名家文亦然也有碑刻
[033-28a]
文集可考古人非畧之也於此固有深義蓋女子從夫
故祭曰祔食𦵏曰祔𦵏凡祔食者惟立男尸而無女尸
故曰同几則一尸亦此義也愚嘗論之古人之有行狀
非特備誌銘之采擇而已將上諸太史與太常者也上
諸史官所以請立傳也上諸太常所以請立諡也今雖
不復行猶當存古人遺意彼女子無傳無諡亦奚用行
狀為哉其有不同穴者與節烈卓卓可稱者與先𦵏而
夫猶存者或夫殁且𦵏已乆其事行不及附見於夫誌
[033-28b]
者别為之誌銘可也誌銘之不及雖表之可也顧欲益
之以行狀至於事行始末已附於夫之碑誌中矣一覽
便可得也而篆蓋篆額又欲益之以暨元配云云必使
與男子無别此皆贅也皆古人所不許也故愚於女子
行狀悉拒不作而於蓋額又欲稍存古法殆可為識者
道爾知足下留心文學敢詳言以告未審足下能見信
否琬拜白
   與梁御史論佛經書
[033-29a]
昨與先生偶論色聲香味觸法六塵相持未定葢先生
非詆譏宗門者也直疑之為别傳耳琬不敢復徴禪而
願以先生所嘗頌首楞嚴圓覺金剛諸經徴之可乎先
生言六根日夜遊乎六塵而不涉六塵諸相即此是性
即此是玅明圓心即此是如來第一義諦然則先生之
視此六塵也信其實有乎抑信其實無乎抑疑其非有
非無乎既已不涉吾知先生之必以為無也楞嚴經云
無相則無非無則相今既實有是相矣山河大地六根
[033-29b]
六塵俱歴歴見前先生又安能悉舉而無之哉就使能
之恐其猶不免於頑空者也且六塵即法相亦即非法
相不涉六塵即非法相亦即非非法相也若先生之所
見所證以之破塵勞有餘矣而欲入佛之清浄智海則
不能何則為其滯於是相非相之義也金剛經云若取
法相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衆生夀者是故不應取法
不應取非法又云如來所説法皆不可取不可説非法
非非法是則非法相者正屬如來之所訶而先生顧取
[033-30a]
之耶蓋有所取必有所著無論法相與非法相不當取
著即非非法亦無容取著也先生又言真心如鏡妄心
如塵捨去諸妄即真心在夫心一耳而顧分别真妄於
其間不益支離矣乎圎覺經云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
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洵如先生所言
捨諸妄而去之非息滅妄心乎非了知妄境乎經又云
一切障礙即究竟覺使真妄有二則如來㡬為誑語矣
不真不實語矣如來説法若醫王治病當其未瘉應病
[033-30b]
與藥及其既瘉病與藥俱去而先生乃欲執病為藥得
毋失如來方便之意哉近世士大夫根器勇猛能擔荷
大事者非先生其誰琬道眼未明不足取重於先生先
生盍求大善知識而決擇之則斯法幸甚
 
 
 
 堯峯文鈔巻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