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二共十一首
蕐鳳超先生傳
先生諱允誠字汝立無錫人舉天啓二年進士歸而受學郷先逹
髙忠憲公攀龍之門踰一年從忠憲公北上授工部都水司主事
是時魏忠賢與閣臣魏廣微等亂政方欲盡誅逐東林黨人凡士
大夫爲世指名者悉
楊忠烈公漣以疏劾忠賢得罪忠憲公與諸賢相次去位先生遂
請告以歸崇禎二年赴補營繕司監督琉璃厰減經費銀
萬兩
以繕城工南御史疏薦天下清官四人首列先生姓名衆以爲允
久之擢兵部職方司員外郎協贊郎中事於是温體仁在内閣閔
洪學在吏部兩人相表裏謀翻故時所定逆案一切是非進退俱
不厭衆望先生憤然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吾非以養母
[035-1b] 
引退
陳三大可惜
四大可憂千言其末謂次輔與冡臣以同邑爲朋比吏部惟阿
閣臣之意造門請命昏夜爲常加膝墜淵惟其所欲甚至芘同郷
則逆黨可因事保舉排正𩔖則講官可借題逼逐皇上惡諸臣之
欺欺莫大於此怒諸臣之專專莫甚於此厭諸臣之黨黨莫固於
此威福下移而舉錯倒置臣竊寒心疏上凡再奉㫖詰責先生遂
發洪學冐功冐䕃諸敝言益侃侃不阿且謂喪師辱
何以不正法也㓗已愛民之余大成何以不矜恤也唐世濟之黨
䕶逃臣何以驟得美官也劉宗周之孤忠自立何以不登啓事也
時體仁方擅寵中朝見先生疏者悉爲危之先生亦自分禍及然
帝意頗悟僅奪俸半年是後釋大成誅化貞而逐洪學最後世濟
下獄體仁亦竟罷去訖如先生言其年竟以終養告歸歸十二年
而弘光主即位於南京始調吏部文選司員外郎㝷改驗封到署
[035-2a]
甫十有三日復引疾歸凡通籍二
葢天性也中間疏爭者率國家大計而訖未究其用知先生者惜
之自諸生時讀忠憲公心性靜坐諸說即深信不疑及從公游造
詣益深
公既殁先生發明髙氏之學巋然稱東南大儒葢忠憲
公之後一人而已平時閉門家居有司罕識其面尤爲廵撫都御
史張公國維廵按御史祁公彪佳所重每先生至吳門兩公必先
造舟虚心咨訪焉先是周延儒再召過無錫迂道詣先生門且屬
其私人傳語許
俱不報謝也先生嘗論經有曰易者聖人之體春秋者聖人之用
又論爲學曰居讙呶之時常自收歛常自鎭靜處
之地常自
震愯常自生發其所得葢如此 本朝順治五年避地鄒氏鎭標
兵猝至先生以不薙髪被執送抵江寧諸滿漢官咸集竝以緩言
款先生先生植立南向舉手曰二祖列宗神靈在上允誠髪不可
[035-2b]
去身不可降乃遇害年六十有一是日天大雷電晦冥風
父老見者相語曰此不要錢蕐吏部也無不歎息泣下從孫尚濂
從先生死僕薛成聞先生執長慟不食先一日死僕朱孝聞訃亦
號哭立死十五年縣人作神主祔東林道南祠學者因先生自號
尊之曰鳳超先生
前史氏曰予聞先生之當鼎革也間指頭上髪歎曰留此必賈禍
然吾食禄先朝去之無以見故主地下此其定志久矣嗟乎忠憲
公授命於前先生又仗節於後所
所學誠㢤是師是弟子云
前禮部主事王先生小傳
王先生泰徴字嘉生其系出自瑯琊後遷徽之祁門唐乾符中避
黃巢亂又遷於歙傳族益大土人呼其村曰王千故先生爲歙
縣人大父贈給事公世綱父郷飲公文謨皆客於江陵先生生其
[035-3a]
地遂寓籍爲江陵學生自少善屬文名噪湖襄間年二十餘嘗以
貢試抵㑹城有
詢名氏先生具以對白君愠曰吾聞王嘉生名已久計其年當與
吾相輩行若年少奈何𡚶語既而知其果先生也始大歎服又嘗
醉登黃寉樓適諸名士方大集先生故使酒乗醉出語㑴衆衆亦
醉爭起誰何之至有欲毆者或從㫄識先生乃嘑曰此江陵王嘉
生女曹素所嚮徃者也衆大驚遂延先生上坐與定交其見重如
此先生屬文甫就即爲同儕傳誦以熟徃徃竊其所作取科第
而先生猶浮沉諸生中踰壯始舉於郷越七年始成進士出馬文
忠公世竒之門釋褐廣東吳川知縣調繁新㑹丁母艱服闋補福
建建陽縣所至俱大著聲績崇禎十七年以卓異擢禮部主事㑹
愍帝之變竟不赴官歸隱歙之檀山杜門教授爲業葢先生之學
非獨長於舉子義也其於經史百氏無不淹洽既居文忠公門習
[035-3b]
聞其論議所學益進每與人辨說必㫄引曲證纚纚千言具有
條貫及其見之於文尤深沉曲折可驚可喜
糧笥書徃從先生游歲亾慮百人一經指授其髙第顯名者後
先亦不啻十人先生每出游山水間不攜傔從或以一童子自
隨或諸門生相扶掖而已晩年病足久不瘉用晉習鑿齒故事作
半士賦寓意中間襍以譏諷其援㨿甚博徽人皆誦述之年七十
有六卒於家嗟乎天之生材也未有有其具而不適於用者也然
而見用者恒少而湮没於窮岩深谷者恒多如先生其一也使先
生肯出所長以與時賢相
寂寞之濱優游乎塵
之外訖於老且死而不用豈非其不幸耶
抑予聞之昔文中子之在隋也其門有魏鄭公薛太常之屬吳淵
頴之在元也其門有宋文憲公王忠文公之屬故身雖不偶而所
造就弟子率號興王之佐後世稱說其師道傳不衰今先生亦
[035-4a]
然距先生之殁已十餘年矣而徽士大夫之在朝者濟濟竝列溯
其師友淵源一惟先生之歸夫豈遂遜於文中淵頴㢤則亦未可
謂之不
采掇遺事如此
岳先生傳
先生姓岳氏名薦字西來山陽諸生爲時文有名然非先生好也
時時獨肆力於古自經傳㫄及諸史百家亾不淹洽貫穿久之所
得益深語人曰聖賢精微盡於六經四子書其尤要者在大學一
篇耳由是以踐履爲實學以體認天理爲根柢以佛老爲必可斥
以古聖賢爲
皆迂而笑之當明崇禎末知天下將亡酒酣耳熱輙噫嗚歔欷罷
去人又或以爲狂獨與劉翁禹度善家苦貧食常襍糠覈然奉兩
尊人惟謹翁性闊逹喜爲豪舉先生求娛其意者百端恒恐不得
[035-4b]
當也翁姥相繼殁每
踊氣息不屬者矣素壯徤無疾至是以
毁故病羸終其身有庶弟甫生其生母暴死㑹先生亦産女令婦
棄女而乳其弟弟又患瘍日夜啼呼不止夫婦更抱撫之遂
瘍毒膿血淋漓被體先生固怡然婦亦化先生行不少怨恨也劉
翁既善先生又雅重其爲人命二子始大始恢從之游先生教二
子專用宋儒程朱之學爲準非徒以章句文字相敦勉也其後二
子皆成進士始恢官吏部嘗謂予曰先生非今之所謂師也其殆
古之經師人師也又曰某昆弟所以麤知學行不敢貽羞先人者
率先生力也先是康熙六年劉公授官岑谿其地故多瘴或
翁
行先生聞之曰人生賦命於天豈必瘴郷
萬里省東坡於海外吾雖不逮古人願偕公行遂之岑谿未期年
竟殁於官舍矣夀僅五十有一先生無子頗爲歌詩門弟子欲藏
弆其稾先生不許曰人顧力行何如耳安用區區小伎爲㢤又嘗
[035-5a]
爲文章發明經史之說既成旋亦毁之終莫能闚其際也劉翁作
岳先生傳予刪剟其凡如此
舊史氏曰岑谿翁之稱先生也甚僃其末謂譔述宜在文苑經學
宜在儒林操履堅正宜冠獨行逸民後之爲
媿翁斯語然先生言行風采四方無知者微岑谿翁父子將安所
徴信乎故僃述之
文文肅公傳
公諱震孟字文起先世衡州人自衡屢遷始定居於
有諱林者
偕其弟森後先舉進士林官至溫州知府森廵撫都御史而文之
族始大林生翰林待詔徴明徴明生國子博士彭彭生衞輝同知
贈左諭德兼侍講元發元發生公年二十一以春秋經舉應天郷
試凡十上禮
於是熹宗㓜冲太監魏忠賢擅權羣小相次用事方下講學之
[035-5b]
禁而謀盡逐東林黨人公乃䟽請勸學勤政語侵忠賢忠賢怒指
摘疏中字以爲嘲訕有㫖將予杖閣臣力救改降二級調外遂策
蹇以歸公故與姊子姚文毅公希孟及里中周忠介公順昌友善
其志節略同又視東林諸先生輩行甚後而丰采論議相企慕
故羣小爭目爲黨魁及歸里忠介公既被逮死文毅復以事
公日夜懼不免豫訣家人竢緹
到即引決幸而不及於禍未㡬
一𡚶男子作歩天歌以寓刺譏厰衞捕𫉬即鍜錬獄辭令牽連公
公亦遂削籍崇禎改元薦起侍讀㝷進左中允左諭德充日講官
累至左庶子少詹事兼侍讀學士纂
熹宗實録日講如故公在
講筵見人主聰察過甚而諸臣方用門户相齮齕莫有能當上心
者每臨講必反復開陳務𨵿切時事以諷帝輙改容嘉納焉旋察
公挺挺忠正論說有禆於國中宰輔選嘗
五經廢春秋禮記不講神宗方命講禮記至是又命講春秋閣臣
[035-6a]
温體仁輩素不樂公而春秋非顓門不能講公少習是經爲大師
體仁不得已以公應命講至宰咺歸
傳凶禮也於例當闕帝
令補講章進覽公乃推明春秋之義極言咺以六卿之長而壞法
亂紀自王朝始焉用彼相帝甚嘉歎降諭諸講官今後當講者悉
以此𩔖推舉朝益知公將大用矣其明年廷推閣員公資淺不在
推中特㫖命吏部取公
學士入閣辦事公之爲史官也値北兵甫退吏部將借邉才以翻
前所定逆案公再疏爭之羣小已相與側目繼又上疏請改正光
宗實録其略曰臣猥以菲才僃員史局頃因纂脩恭請光宗實録
副本挍對見中間舛誤甚多而悖謬之大者莫如先帝之𠕋立與
梃擊紅丸三大事祖要典邪說而應和之葢逆黨崔呈秀等請㫖
重修見今藏於皇史宬者是也方進呈之時皇上初登大寳要典
未毁
[035-6b]
之薉者至今邪說猶在儻謂一入史宬不可復改則流傳後世將
安取衷國是攸𨵿非細故也因條次所宜改正者其目凡五疏入
大忤體仁輩意而帝獨心善其言出御平臺手公疏示閣臣帝鋭
意嚮公而體仁及王應熊兩人猶齗齗力持之詰問良久兩人者
辭窮無以對方叩首曰此誠逆黨所造邪說也今要典之燬已久
又
皇上申飭即可垂示後世矣實録雖不果改而
略如公之奏焉由是益與體仁輩忤既入應熊去位而體仁深
中多乃力求所以中傷公者㑹都給事中許公譽卿及公婚家
福建右布政申紹芳得罪公竟以是罷去先是吏部尚書謝陞不
厭衆望爲科道官所糾陞頗疑譽卿指使譽卿故公所推重者
也用是幷疑公最後陞納山東布政勞某賄推擢登萊廵撫衆議
大譁因交章彈陞陞窘甚具疏自辨遂誣譽卿紹芳坐以馮藉奥
援爭官講闕其事絶無左驗葢隂
[035-7a]
中閣臣以次分票是疏不隸體仁所而體仁徼取之竟擬㫖削譽
卿籍且票且目公公從容曰言官爲民極榮事也彼方德公玉成
之耳體仁益愠露章言皇上所以鼓勵天下者惟此爵禄名位而
文某云云以股肱心膂之臣出此悖倫滅法之語欲以激怒帝帝
果意公有私得㫖閑住公罷而譽卿削籍紹芳亦下獄矣公歸里
甫半歳而病殁當公之病也聞文毅公訃徃哭之慟其病遂革距
文毅殁時相去
不苟合以是忤小人在内閣不滿三月雖屢見寵顧而受同官
排陷訖未及有所設施家居公廉自守苞苴不敢及門通籍凡十
有五年至於貴顯其第宅猶仍諸生時所居從未嘗拓地一弓建
屋一椽也生平深惡内閹不與交通有太監曹化淳者故出王安
名下浮慕公賢嘗遣私人祈公儻得循例徃來外廷事敢不惟命
或勸公徃投謁公哂曰此謁一入其辱尚可湔洗乎其後見排
[035-7b]
仁咸謂化淳與有力也越三年始復原官致仕又二年贈禮部尚
書南渡初追謚文肅公嘗因流賊不靖疏言致亂之源有四中間
指斥廟堂猜疑黨人䝉蔽與將無紀律兵無行伍淫汚𢡖劫驅民
爲賊之狀尤極痛切及公既殁明竟以此亡天下云有兩子長子
秉最知名明亡隱居竺塢之丙舍杜門著書終其身
前史官汪琬曰琬嘗訪公故居葢已易主矣因抵其讀書之所所
謂青瑶嶼者俛清沼攀脩栁慨然久之適大
想像公掀䫇抵手痛詬逆黨時也琬謹按公行狀及秉所譔烈皇
小識詮次爲傳以授秉之子點俾後生有考焉
張贈公小傳
公諱民感字爾孚別自號霖海先世由淮安徙居安丘家素力農
其以文學著聞則自大父將仕郎諱澄者始公少補安丘學生在
諸生中不㞕事俗儒章句性方嚴恥與時相俯仰然勇於爲義以
[035-8a]
長者見推郷里中歲無爲公購一妾其女
有殊色甫入門公見其淚痕盈頰驚而問故以實對公知爲名家
女遂立返之不責其也女抵舍面使者再拜祝曰公長者願公
生三男子是後公生子果符其云嘗築樓別墅畚鍤已具夜夢
老嫗來告曰庇公宇下久矣今當見逐公固長者盇少寛之俾兒
輩衣服具而後行既窹莫測其何祥也翼日斸土得蛇穴有大小
蛇蜿蜒以千百計公哂曰疇昔入夢者乃爾耶命役人䕶而移諸
中野
獨以儉薄行之用一扇必年乃易且於他物悉𩔖此或譏其矯
公曰福當如是惜也卒年六十治命以柳棺歛一切殯葬之具戒
勿踰制家人悉遵行之娶於王先卒次室亦王氏皆贈孺人子三
嗣倫萬曆壬子舉人繼倫天啓丁卯歲貢生緒倫崇禎辛未進士
湖廣道監察御史公之卒也長子甫十二歲中者三歲最㓜者方
[035-8b]
娠病革語王孺人曰若生必男將昌吾門及生即御
知公以何術得之有從子舉人書紳者其人亦長者也公素厚愛
之既病呼至與訣且屛人出槖中
千金指以示曰嬛嬛諸孤豈
易守此付汝俟其長可予則予之不則汝自享之耳書紳唯唯寘
食器中舁去無知者三子漸長書紳置酒大會宗黨賓客以原槖
歸焉緘鐍如故衆大歎服且追稱公知人康熙二十四年歲貢君
之子貞入吳過予請曰某大父距今將百年矣故人遺老畧無在
者其軼事日就湮滅某生又晚大懼
也勉焉採輯得其有據依者僅僅如是是亦可以傳乎予曰記有
之其先祖無美而稱之是誣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
仁也三者君子之所恥也今吾子𫠦葺者質而能核不亦信乎詳
而能擇不亦明乎一舉筆而思永其先人不亦仁乎是固大異乎
記之言矣其何不傳之有因稍刪述爲傳如右他生卒子姓與舉
[035-9a]
人歲貢及御史君事行俱別載家乗中貞字某所諸行實皆有
史法方候補翰林
袁氏六俊小傳
陶齋公諱表字
正由太學生授西城兵馬司指揮改南京中城
陞臨江通判爲人和易不設崕岸而中實耿介不可犯在南京以
事忤權貴抗節不屈致被繫獄久之始得改時人皆歎其臨江
致仕歸捐槖中俸千餘金葺先世墓創祭掃規儀建亭刻石以示
子孫長於歌詩下筆輙滚滚不停與昆弟及文先生徴仲王子
履
謝湖先生諱褧字尚之晚耕謝湖之上故以自號吳縣學生屢試
輙第一凡七赴應天試不利循例入太學博學善屬文知名吳中
凡上官有司至吳者聞先生名輙折節與交性最亢㓗學尢長於
詩喜繪花鳥有逸
書法入米元章之室家有石磬齋蔡孔目九
[035-9b]
逵爲之記所著田舍集游都三稾譜系八述併編𩔖金聲玉振等
稾甚夥岳山人岱亦知名士也嘗今雨瑶
𢚩推先生
爲德必有言云
谷虚先生諱衮字補之舉嘉靖戊子郷試戊戌登進士第授江西
廬陵知縣先生勤於吏事每翻閱文書非夜漏下十刻不休縣
人名好訟又輸賦京師輙爲
納户所侵冐至是悉鈎擿其譁猾
置之理一縣驚服又鼎新學宫及文忠烈公祠又爲靖難諸臣曾
御史曾紀善建
祠凡興諸役皆取足罰鍰未嘗費民一錢㑹奉
檄覈縣田雖深山窮谷先生必親履其地抽稽俱有法度
敢上下其手於是監司交薦有詔徴先生先生以覈田未竟不果
行遂不得與考選擢禮部儀制司主事陞署員外郎引疾歸先生
長身玉立美鬚䫇性和雅謙下即之令人意消與母弟裘同居終
其身不析産歷官十餘年家事益落然周恤親黨不以有無爲作
[035-10a]
輟也先是先生在廬陵廬陵人欲爲立生祠先生不許既去又以
白於上官適先生殁遂祀名宦所著有袁禮部集行於世
仕與人交不設城府輕財好施有以𢚩難告者傾槖濟之無所吝
濳心讀書不喜浮屠老子之說晚而卜地桃花塢築室灌園抱膝
長吟其間於聲𫝑泊如也以子貴贈按察司使子年萬曆丁丑進
士歷官陜西按察司使孫堪萬曆庚子舉人歷官肇慶府同知坊
歷官絳州州同曾孫于令歷官荆州知府公所著有東窓筆記括
嚢稾若干卷
字永之生五齡知書七歲賦詩有竒語年十五即
馳聲塲屋間又九歲舉郷試第一明年殿試二甲第一人改庶吉
士㑹張孚敬新貴幸欲招致先生於門下先生不荅遂倡言諸吉
士少年浮薄皆予左官先生得刑部主事典試河南所取多知名
[035-10b]
士改兵部武選司未㡬而司不戒於火先生適代其友司干掫乃
逮下獄論戍湖州葢孚敬意也先生既工文章精筆札湖又當山
水間凡所諷誦著述傳播逺近其名益大重遇
廣西提學僉事致政歸有所經游名山皆爲文記之卜家橫塘据
有石湖之勝意豁如也以子貴加贈副使所著文集及皇明獻實
吳中先賢傳若干卷世緯及歲時記周禮解又若干卷王尚書
元美嘗贊先生像云藝文沾沾以自喜
六籍洋洋取足已經
濟秩秩不吾以少而亨衢嗟中否寧自隱約焉骫骳可以
知先生文行矣子尊嘉靖乙丑進士歷官山東提學副使父子
皆卓然稱嘉靖間名臣吳人
志山公諱裘字紹之吳縣學生屢試塲屋不利歎曰是有命也乃
益取經史及漢唐以來名家之文博渉徧覽貫穿上下作爲詩歌
古文詞皆醖藉淳雅多可傳者生而秀敏且畏謹不失繩度居親
[035-11a]
喪盡禮兄谷虚官於朝公遂當室經紀家事未嘗敢以錢入私
槖也谷虚既殁公爲文千言以寫其哀其詞極悲痛讀者咸爲
公雪涕云晚歲始循資貢禮部竟不及仕所著有志山詩
前史官汪琬曰琬嘗閱袁氏世譜明成弘間有隱君子諱敬別號
介隱公者生三子長教諭公鼎次贈禮部公鼒次封刑部公鼏禮
部公之子爲谷虚先生衮志山公裘刑部公之子爲陶齋公表謝
湖先生褧卧雪公褒胥臺先生皆以文行知名吳中稱曰六俊
而谷虚與胥臺兩先生尤有聞於朝事詳明史當世宗時吳之袁
氏皇甫氏兄弟文學斌斌然海内莫與爲竝今僅百六十
兩姓零落凋謝極矣獨志山公有孫麟振之及其子士俊令推力
持門户喜收拾先世遺跡又請於上官乞以郷賢祀谷虚先生又
倡族人請建六俊祠以琬妻宜人爲胥臺先生四世女孫故命琬
六俊小傳
[035-11b]
忘菴王先生傳
王先生武字勤中明太𫝊文恪公六世孫也以諸生入太學少時
風流儻爽不㞕意舉子業自讀書賦詩外若投壺蹴踘彈碁馬射
技擊之術與夫蓻花種樹豢魚籠
素擅鑒賞當王氏家門鼎盛其先世所遺及平時購𫉬者率多宋
元明諸大家名蹟徃徃心慕手追務得其遺法故其𫠦寫花鳥動
植信意渲染皆有生家本饒
而王先生雅不事生産爲徭
賦所困又性好施予親故間或有之者亦槩置不問計一歲所
入輙縁手盡以是其家遂落甫壯乃屛絶諸好獨以髙㓗醖藉自
持𫠦居爲文恪公故第其㫄怡老園有亭榭花木水石之勝恒與
賓從及諸昆弟
對談笑移日不
家既益落而所作畫益工諸好事者評王先生
畫雖前輩陳山人道復陸處士叔平不能過也前太常王翁𤎆客
[035-12a]
亦善畫尤亟稱之曰近代寫生家多畫院氣獨吾勤中所作神韻
生動當在妙品中於是其聲譽大噪四方士大夫走書幣造請者
日夕相屬寸縑尺素流傳逺近莫不鄭重藏弆甚有作贋筆以售
者京師貴人爭慕王先生名出兼金訪求其畫不能得内閣宋
恪公即王先生姊壻也方貴顯於朝移書招王先生入京師先生
笑而不應嘗語人曰古之善畫者莫一非髙人傑士以文行著者
也有如文恪公諸客沈徴君唐解元文待詔之屬其人皆能爲畫
重不則畫豈能重人乎葢晚而自號
菴或徴其說王先生告之
曰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今予之補劓息機於此也世忘
予乎予忘世乎兩相則去道也近矣其寓意超卓如此年僅五
十有九卒於家爲人孝友愷悌與人交不設
少率委曲相款洽居平善病晚歲病屢發不復多作畫故人有貧
乏者輙强之使作王先生欣然執筆曰願以佐吾子晨夕需族父
[035-12b]
年老有孫女不能嫁王先生復力疾為作幅俾鬻以治奩具客
有以病諫者王先生曰吾財不足而力有餘敢自愛耶先是積藏
諸名蹟及他玩好甚夥中歲斥以易薪粟㡬罄矣疾既革又命諸
子盡出篋衍中所餘贈遺諸親故無復存者琬聞其訃爲之
然
出涕曰此吾吳之老成典
葢一時鉅公勝流俱推重王先生畫而琬獨愛慕其爲人以爲王
先生素行匪特長者也葢有古逹人遺風焉故願為之傳
前史官汪琬曰吾吳故多髙隱之士前明自淵孝先生杜瓊石田
翁沈周顧祖辰子武陸治叔平之流莫不以善畫有聞流風餘韻
迄今為吳人所稱說越百十年而王先生始繼
王先生文章
詞翰雖視石田稍遜顧其風尚標置略與淵孝子武叔平相伯仲
惜乎享年不
之太息云
[035-13a]
宋烈女傳
禮曰女子㓜從父兄嫁從夫顧有未嫁而殉其夫者或疑之以爲
過竊嘗論之君臣夫婦一也士庶之未委質者猶女子之既字而
未嫁者也謀人之軍師敗則死之謀人之邑危則亡之然則不
居其位不食其禄與居其位食其禄而非有軍師邑之責者先
王固不輕責
汪錡死於郎之戰則許其勿殤夫夷齊未嘗事紂也汪錡不在成
人之列又非有禄位於魯者也由是言之是皆可以無死及其既
死而孔子曾不以爲過得非世教既衰人倫道息凡忠孝義烈之
行聖人急欲借之以底厲末俗而不嫌其矯激者與其又何疑乎
女子之殉夫也禮曰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幣不交不親
然則媒氏行而可以知名矣聘幣具而交親之分可以定矣
問曰取女有吉日而女死如之何孔子曰壻齊衰而弔既葬而除
[035-13b]
之夫死亦如之此言女子於其夫之死必服斬衰以弔也夫生則
有交親之分死則服斬衰之服如是而遂以身殉之其何過之有
吾於是傳宋烈女之事烈女名典姐家於蔚州之西崖頭其父有
懷故農夫也烈女性樸謹不苟言笑年十六許嫁千字邨人蘭州
厮蘭氏貧不能聘康熙四年正月甫聘而州厮暴死訃至烈女方
舂穀遽輟舂慟哭欲以死殉者屢矣父母
稍解
者已而乘其母出徑裂蘭氏所聘羅尺縊死寢户㫄及歛顔色
如生於是村中諸父老走白諸州州以聞上官而前光禄寺丞魏
環極先生其州人也書其事寓予予謂烈女生長農家非素聞姆
氏之誡者也又非嫻於詩書之文而習知禮義者也顧一旦忼慨
殺身雖名家士族亦有所不逮此其義烈出於天性夫豈得以矯
激少之㢤予故僃論焉
康熙五年十二月十六日禮部覆順天學院蕭某疏
[035-14a]
典姐聞夫暴亾時時涕泣乘母熟睡引繩自縊與烈婦隨夫自
盡之例無異相應旌表請 勅該撫院學院轉行該地方官照
題定例給銀三十兩聽其自行建坊可也奉 旨依議此見諸
邸鈔與前傳稍相異同幷附之
王烈女傳
王烈女者小名玉陜西郃陽之世族也父圖南母康氏烈女生始
歲孝謹聰慧其祖母尤愛異之指示家人
宗矣稍長許聘韓城張某㑹梁山以北盗晝夜侵掠死傷者載
道諸劫帥又好竄取婦女爲質以邀厚利多者償至千金由是郃
陽韓城皆苦盜順治五年盗攻百良堡一夕破之烈女家在堡中
家人聞盜且至悉
走烈女知不免亟告母康曰兒必死之必
不以身受汚爲王氏恥也言未竟母子相顧泣下俄而盜入其室
牽烈女以去既入山烈女陽陽如平時顧反用好語紿盜曰某一
[035-14b]
羸弱女子耳埶不能遯且
憐烈女且然其言守衞者稍解烈女竊出營外顧見道上眢井遂
投入以死冬十一月某日也年十有六當烈女死時諸繫纍婦女
在㫄具見其狀爭嘖嘖驚異有爲盜所辱者或更俛首太息用以
自媿云越日堡中稍定王氏四出購求烈女或指示尸處始得
歸殯其後十一年烈女母弟又旦中已亥進士在京師述其事命
予爲之傳
汪子曰予讀野有死
之詩喟然歎古之婦女抑何柔
至於扞禦彊暴而猶婉曲其辭如此也今觀烈女之誑賊與其所
以赴死者豈不有詩人之遺邪郃陽本有莘氏故地爲周后妃太
姒所生洽水經焉所謂在洽之陽在渭之涘是也葢其風教由來
者久矣
金節婦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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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婦胡徽之休寧人嫁金騰茂騰茂蚤天於是節婦年甫二十五
姑徐在堂無恙而遺孤子明誠僅周晬騰茂故貧士既死其家益
困節婦藉紡織縫紉易粟肉以養
踰毁齒猶不能行病且篤節婦抱之涕泣禱於神曰是兒乃金氏
所係一綫也不可死吾願以身代死無憾一昔夢神人授之藥厥
明明誠病果不踰年彊壯且異恒兒矣其㝠感如此節婦又以
貧故不能延師口自命之讀書識字課督甚力既長又命出游里
塾故明誠雖爲賈而恂恂有士行皆節婦之教使然也未㡬姑徐
老病坐卧牀蓐中家無婢媪節婦日夜扶掖起居凡飲食搔㧓下
訖澣濯
溺之
至無怨言亦無怠色曰婦道宜然姑之將殁也呼節婦與訣曰吾
無以報女願女得新婦異時所以事女者如女事我我可慰於地
下矣言未既執節婦手泣下而瞑節婦亦號慟㡬絶如哭騰茂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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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於是族黨皆太息其孝以爲難節婦至今在其年七十五矣顧
强徤如故明誠生子且有孫若曾如干人内外斬斬悉遵節婦儀
法休寧諸婦女稱節孝者必首推金節婦云予門人賁字筮文
誠之族也乞予傳之且曰將徃求旌於有司予遂爲略其始末嗟
乎在禮婦人以婉娩順從爲職國風二南所咏如葛蕈采蘩采蘋
小星諸詩又皆勤澣濯共祭祀與夫不妒忌之常非必竢苦節髙
行然後有聞於世而見録於聖人也其後王教衰微苟非節義彰
著不得與於國家旌門之典然亦皆從事具文而有司莫以爲意
幸而有司留意其間則其所被旌者又皆豪彊貴顯有氣力之家
居多至於閭閻之間雖其苦節髙行徃徃沈
旌者殆不知其㡬矣如節婦亦其一也夫國家創爲烏頭綽楔之
制所以旌此者葢將以勸乎彼也若其被旌者或不足以勸而閭
閻之卓卓可傳者又不皆與於旌則風俗安得不益壞而教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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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復興㢤此今之有司之責也故予傳節婦既訖因幷論之云
克勒馬傳
和碩禮親王有良馬曰克勒猶漢言
騮馬也髙七尺
長可丈有咫耳際肉角寸許腹下旋毛若鱗甲然翹駿倍常識者
以爲是龍種也平時授鞍輙人立而踶在軍中聞鼓聲則奮迅欲
出惟圉人命王甚愛之乘以攻討無不如意嘗至安平是馬
適病蹄自跑土出泉洗其創而瘉於是軍中目泉為聖水云順治
五年冬 王薨馬聞聲蹢䠱哀鳴不已圉人煮豆粟飤之不食
飤草然後食未㡬馬遂斃某謹按 禮王乃 太宗之第一子而
今
長凡討夜黑烏拉
爬魚皮諸部未嘗不在行間每出入萬衆之
中破敵陷敶禽生斬馘王之功必最而得是馬之力亦不為少
也嗚呼天造我 國家既生 王為宗室偉人又生是馬以僃
[035-16b]
王佐命馳驅之需豈偶然㢤昔唐太宗有六馬嘗繪之爲圖而嗣
後遂刻石昭陵之下後世好事之家乃有搨其蹟以相傳
乎當 王之時未暇爲是馬繪圖而至於今日亦未有善畫之士
爲能追冩其形容而傳之後世者也不知某之文猶足以代畫否
姑述其所聞云爾
堯峯文鈔卷三十五終
康熙壬申四月既望樸學齋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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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峯文鈔卷三十六 門人候官林佶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