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類博稿巻七
明 岳正 撰
記書十二首
西深堂記
正統元年丙辰朝天宫成命堅白道人治之又五年庚
申道人曰嘻陰陽之運且有消長况人事乎吾所居丈
室固安之要不可恃以久有也盍為菟裘之圖乎於是
[007-1b]
秉持笻鳩神遲步求得佳地焉引領之際萬醜交集㟮
者峙者瀦者泓者屼者之髙下嚶嚶噦噦者之有聲目
觸而成畫心感而成詩野馬無馭萬化以嬉不能以心
想描状者又不知其幾許也道人曰嘻安知非造物者
幻之以為吾老乎乃卜吉斬茅鳩材肆工面陽負隂載
經以營乃塗塈茨乃成垣墉巍其中廓乎其有容肅其
翊惕乎如左右之竦立也奏功之日名曰西深以其去
宫既西而深也吾嘗考古人之為是圖者多矣獨於李
[007-2a]
贊皇有譏焉贊皇相唐有足取者其記平泉莊曰以一
木一石與人者非吾子孫吾殁之後有力者欲奪去則
以此言泣而告之也嗟乎物之晦明聚散固有素定瞑
目之後身非已有靈光不能常魯景陽不能常漢臨春
結綺井幹麗譙不能以常陳隋况一石一木乎道人去
丈室老西深得矣茍以西深為足恃吾将以賛皇譏之
或曰彼知丈室之不可恃者将亦知西深之不足恃也
已道人姓吴名大節鍾陵人官道録左正一堅白其私
[007-2b]
號也
肋菴記
肋生既三黜於禮部始大知懼已之未至乃謀所以増
益之者作為小菴聚經史圖籍扵中因以所自號肋者
名之客有稱知已者過而問曰子之所號其諸取之曹
孟徳所云雞肋乎哉何謂也生慼然曰盖亦近取諸身
而已矣客稱為知己曽不諗吾處事以為行殖學以為
文者乎以吾自視雖無過於古人亦無甚媿於今人也
[007-3a]
奈何柔者謂吾彊和者謂吾捩愿者謂吾狂通者謂吾
執庸者謂吾深巧者謂吾拙知者謂吾戅同者謂吾别
一言或唱和者盈百是以動輒致挫言斯召慝其為窘
且辱也亦甚矣乃不知飲恨發憤屏舊圖新以否易泰
用詘求信方且據菴危坐玩圖味書口是心然畧不嗟
咨豈神靈鬼怪左執隂迷㒹倒揉亂役役於斯不然何
好何樂而甘為之不辭歟抑嘗思之吾之窘辱也實肋
之無得吾之好樂也實肋之可惜故既以自喻而又以
[007-3b]
辱吾之室客乃撫掌大噱曰有是哉
竹庭記
吴松之西曰上洋上洋宜竹不種而生不殖而茂大者
可椽小者可管細者可簳叢者可箒而編之可籓縦之
長養而剪伐柔躒之不加雖不盈嵗歴年而蓊乎成林
不難矣用是其居人皆易而賤之有蒋定以寕者獨異
其俗築館勝處環以萬竿號曰竹庭方其意與竹㑹則
危坐命酒悠然獨酌泊然成醺叩竹而歌曰竹兮竹兮
[007-4a]
我依我侣富貴非我期抱爾以終始其友夏芳逺者造
而問之曰子之所好上洋人之所易而賤之者也顧吾
淞據吴越之交水陸之珎溢乎層出而品具焉將無以
充子之欲而獨扵是者抑有辭乎以寧喟然作曰廣陵
瓊花長安牡丹非不少且貴也昔人好之卒以亡其身
而敗失其家國有如吾竹者虚中之謙圎外之和可食
之養可器用之才四時而不易其色之節不灌不壤隨
地而生之易淬之則堅熨之則曲之時自江以南無地
[007-4b]
無之之有恒可謂全徳者矣至如松雖清也而或汙爵
扵秦梅雖潔也而或濫名扵殷尚不足以肩吾竹竹吾
愛之非過也芳逺不能難間以吿予予曰是欲逃名者
是方飄飄然洗耳濯足以為髙者詎可以口舌爭邪待
吾以公事過吴淞為之走上洋徑造竹所試以三機觀
之兹則未可也姑書此為記
宜興縣學郷貢進士題名記
科目之制尚矣肇蹟扵周滋蔓扵漢枿扵隋熾扵唐宋
[007-5a]
其所以尊榮主上敷庇生民而整齊世道之紛糾者皆
扵是乎頼我明代興聿法有道而扵科目之選蓋加難
焉難其選者難其人也士之致身得與扵科目者不其
榮乎常於京師為比郡宜興實文獻之鉅邑士之㳺學
校以登科目者睪然後先相望然而漫漶不彰無以詔
後於是邑大夫建題名之典而諸儒者師又相厥有成
維既立石請予為記嗟夫貪夫死財志士殉名是典既
舉而宜興士子寧無奮迅激昂而興起扵功業者邪其必
[007-5b]
仔肩有周踵武漢唐宋之賢以休隆我國家億萬年之
定命者将扵是乎在矣或曰近名者學士之大忌上之
人實樹之名以提命之使之傱傱乎精進而不知止毋
乃扵聖人之詔相背馳歟曰不務近名者學士之自處
而磯激以立教者盖賛化之大猷况名者實之賔也實
則充矣而名奚以辭哉此有司題名之意而為士子者
所宜深省也扵是乎記
退菴記
[007-6a]
四明王生嘗籍扵郡庠既而歎曰使居有廬舍足以蔽
風雨有田園足以供饘粥有子弟足以給使令有詩酒
足以陶情性抗神塵外放形物表徜徉容與養性靈而
保首領可也何必趍秦厯漢跋山涉河以勤天下之館
人而徇世之所謂名與利者邪况言不能嫵媚貌不能
婉娩縦使引之而上援之使升亦蹶而已矣扵是去其
籍謝其業營建嶴而居之指其靜修之齋曰知進而不
知退者常情也我之所知者惟有退焉是用識我曰退
[007-6b]
菴以明志也夫士之生也遭明時際聖主所宜取青拾
紫吐赤攄忠以求效扵用顧乃偃蹇名器盤樂自如而
自謂之能退也邪且天下之勢有進斯有退固未嘗進
而何以退為也噫昌黎子曰衆人之進未始不為退吾
之退未始不為進生之退也其幾於是乎吾嘗怪夫世
之人未嘗進而進之未嘗退而退之不量其力不度其
徳不思其分其所以招尤而速辱也亦宜矣由是觀之
彼之進者而吾未之進也此之退者而吾未之退也生
[007-7a]
之所以名菴者其亦退之進者哉生名魯字希曽儀部
郎中余公天祥之莫逆㳺也天祥為予道其事且請為
之辭扵是乎記
桂山小隠記
嶺之南其大都㑹曰廣州廣州之邑鉅而襟帶廣南諸
郡者東筦也遡東筦而北嶺之餘脈斷而復續隠然而
南翔崪峍峭拔蟠屈數里其為状也騫如鳳翥蜿如龍
㳺騰如怒濤激颶而起伏如鷙獸攫物而蹲關天軸地
[007-7b]
而雄恃扵邑之盛西里者桂山也桂山之右有峰焉曰
蓮華者千仞層出而晴嵐烟嶂四季不同山之左有水
焉曰東溟者周邈無極而蜃樓海市萬状呈露嶺南之
大觀也有自南雄之淩江走廣州氓扵東筦求邑之勝
槩得桂山之陽右挹蓮華之秀左瞰東溟之廣屋而居
之者蔡氏也蔡氏之子其名冏字承訓者畊山之坪而
食汲山之泉而飲樵山之木而㸑蠶山之桑柘而衣羣
山之麋鹿而友適也而釣扵山之溪倦也而卧扵山之
[007-8a]
阿有勸之仕者輒瞑目而歌曰軒兮冕兮其何物兮鑕
兮斧兮孰僇辱兮桂山之樂莫余奪兮遂自號曰桂山
小隠求記扵予予惟承訓生際明聖時出以行道立事
可也顧乃懐瑾握瑜肥遯扵佳山水間而謂之小隠豈
能逭長往不返之譏乎或曰承訓非真有意扵忘世者
也彼有子五人焉皆教之修治之術其次子某方為弟
子員以圖仕進此其兆也夫嗚呼是豈待善價而沽之
者邪請誦小山之招隠而寄聲焉吾恐承訓不能終居
[007-8b]
此山而盤樂之也
江山秋霽圖記
姑蘇張廷義以所藏江山秋霽圗求記扵予圖數紙為
一幅廣不盈尺長數倍蓰之有題識印記知其為九龍
山人王孟端所作者也其空濶澄明或淪或瀾或湧而
浪激而濤蕩而㶑灩漫衍而漣漪者為大江江之中或
舉網而漁或亂流而渡或纜而泊櫓而進篙而退遡帆
而風御者為舟楫之多其淵泓而紆迴者為江潭鳬鴈
[007-9a]
翔集菰蒲蘆荻縈被而暎帶者為江渚其或連綿而屋
比紛而閣架列而市肆分張籬而園圃隔塍而田區委
而巷蔽者為江村其或平田漾沙崩崖陡絶而昂伏不
齊者為江滸去滸漸逺而漸髙其或嶺聳而坡平巗巉
而壁立或障而屏蔽峯而秀出巘而竒疊或壑而有容
谷而能虚麓而叢薄岡阜而蜿蜒其或逺而黛抺近而
劒植既㫁而復續迤𨓦重沓杳莫究其所極者為㟁江
之諸山山有泉或懸或注山有石或蹲或卧或深而澗
[007-9b]
溜或曲而溪縈危而橋横或草莽翳而雉兎跧伏或林
木鬱而禽鳥巢棲或佛寺或道院或樵或牧或士女之
嬉㳺其掩暎蔽虧吞吐隠約千態萬状得之心想而口
舌不能道者不與也昔者予嘗奉使南服由漢沔出潯
陽乘流而下直扺楊子而凡簡册所紀載者輙躋攀以
窮其勝雖流連累日不辭也今觀是圖一瞬千里坐而
致之能不使予恨相見之晚而追悔夫曩昔之勞也邪
嗟乎山人之作其亦可謂竒矣世稱作字作畫在人品
[007-10a]
髙下山人之草書墨竹世之所共知者也而未必盡知
其人方文皇尚治時諸賢彚進而山人之位纔中書舎
人竟落魄不競以死盖其髙風峻節睥睨一世有可慕
而不可追者使其少貶尋尺俛眉承睫之間立致于通
顯之地不難矣雖然吾聞之也心之為用攻扵此者必
略於彼其心攻扵祿位者将低昂俯仰伈伈昵昵以干
譽就俗之不暇胷次之間烏能容江山之廣如此哉山
人之作甚自珎惜非其趣意所㑹雖千金不少頋故真
[007-10b]
跡鮮留扵世世得其一竹一石者莫不什襲以為至寳
若此圖者豈易得邪廷義亦知之乎否也或曰廷義扵
吳下號稱博雅豈徒玩物而不尚徳者哉遂為之記
湖山吟趣記
物相感而生事相資而成道也而知者鮮矣天地一五
行也人具五行之靈秀者以此感彼而有以成位育之
功豈但吟趣之間而已哉史傑孟哲者靈川人位百户
於大河之衛衛據淮淮之南其浸曰西湖其鎮曰鉢池
[007-11a]
山山與湖接孟哲家扵其間而好詩詩得湖山之勝而
益竒所謂相感而生相資而成者毋足恠也試嘗與孟
哲論之河圖感而卦畫洛書感而疇第魯麟感而春秋
作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疇第而範陳卦畫而易著易
著而天下之變盡矣範陳而天下之倫序矣亂臣賊子
知懼則變得其正倫得其理而天下治矣天下治則醴
泉出扵水器車銀甕出于山嘉禾芝草出扵地景星卿
雲甘露出於天彼感而生此資而成相為終始如循環
[007-11b]
然吾不知孰為天孰為地孰為人一五行之靈秀而流
通耳吾故曰成位育之功不但吟咏之間者非虚談而
孟哲扵此亦嘗究心乎未也孟哲知資湖山之勝以成
詩其度越諸㝷常逺矣吾將進孟哲而為此説或者以
為近大而似誇吾安敢以知道與之哉
容齋記
雲中王君以寛用指揮同知守髙䑓千户所嘗闢室為
燕居名以容齋且曰董安于佩絃以戒緩西門豹服韋
[007-12a]
以防急吾欲去吾隘以拓吾量使吾身處其室而目睹
其名則庶乎有所感動而吾得資之以自修也客有過
者難之曰理必自然物貴天性是故強作者未必久而
揉合之勢亦豈能保其不變哉且激水以機熨木以火
非不能使其東西而屈伸也機不能以不敗火不能以
不熄趨下之性曲直之形固自若也必如而圖坐於斯
立於斯偃息恒不離於斯斯可矣乃今以三品之貴受
托一方有上之當承下之不可以不理也一旦去此而
[007-12b]
接彼彼或非道以相攖無禮以相咈而不情以相干當
此時也目既無所睹而心必忘其所謂戒以防者矣果
能恬然處之而不芥蔕於懐抱間耶君不能對而以告
予予曰無傷也古之人皆用之也堯舜禹湯之銘武王
之戒衛武公之箴皆制外以養其中由中以應乎外之
道如豹安于者不可少也夫人之所以參天地而贊化
育者心也彼水與木豈有是心哉是故世患不自强耳
勉勉不已至於自然故曰學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此
[007-13a]
之謂也吾為君記之使君口誦其辭而心惟其義則自
修之功無間矣扵是乎書
漷縣奉勅重建記
漷畿縣附京師不百里永樂初置九屯募致徙者後荐
沴相繼亡去繼今屯遺十餘家土著之民不滿千户為
之代輸田疏鹵耕費而寡穫當南北水陸之㑹小有力
者不業本輙事輓載以逐利婦女盲扵蠶織但饋饁以
佐夫男加役重賦穣官吏因之以漁獵故邑無郛郭肆
[007-13b]
市小大公宇圮毁湫穢蕩如村墟郊民棚土茇茅以逃
風日俗使氣仗節有怨報訐不為死慴逺近傳為配地
選人得除目即抑首悵然賀者匪慰則唁雖吾土人亦
自陋無敢舉以誇詡他邑者天順初吾得罪西戍吾伯
氏以書報曰邑喜得大夫甚賢而才比吾賜環已四閲
嵗始入吾境則户有園圃屋有瓦甓積有庾廥畜有孳
甡婦女老稚衣被鮮澤既入吾郊則貿易有集溝漥有
梁廵院邑治學宫棲神之祠崇祀之所有殿廡有廰堂
[007-14a]
有廂齋舎館壇臺重有倉庫微有庖湢或崇而隆或敞
而明或閎麗而華靚雄規傑制炳然一新且復興于廢
易陋為壮何為而然也詢諸父老曰由吾大夫賈侯也
侯之始至實恤吾民均徭役課樹藝誅㳺手禁浮費攻
苦食淡以身先之曽不二年弱者以健踣者以起強梁
者歛避而貧并者縮朒侯度吾民之知方而可使也東
西道窪瀦潦沒馬試垘而杠之應者如赴數日告成扵
是旋圖繕營若薪若甓若木若石若甎若灰堊釘銕丹
[007-14b]
漆若工之價役之餼皆以方畧致之既具上聞詔曰可
天順五年辛巳正月經始明年五月公宇成十月巡院
成又明年城隍廟成又明年七月學宫成凡為屋大小
者千有餘柱漷故州也殘之兵燹同知州事錢唐楊思
賢氏初草具之洪武丙戌降而稱縣逮今百年其弊宜
矣茲以甚困之邑欲成巨麗之觀不資財扵公不藉力
于私而吾久罷方甦之民如醉醒寐覺坐視厥就若吾
大夫之嘉恵吾漷為吾漷人者宜何如其報可耶其意
[007-15a]
大夫之政已為御史所舉吾君知之吾相知之當有旌
擢之褒矣儻逸駕莫攀深仁何徯子能辭而記之使嗣
吾大夫者如吾大夫之用心豈惟是功也得以時葺而
不壊将漷之人亦因是而有所永賴哉噫父老之言是
也况吾亦漷人其能忘情乎大夫名貞字子固其先世
居淮陽先君子宦扵莒幕今為莒人當時相成大夫之
志者則有若主簿光州楊先陽谷張傑典史維揚顔鏡
邑大夫士某某并列之碑隂
[007-15b]
順義縣永濟橋記
順義之東有泉焉源扵狐奴之麓秋不沍冬不氷春夏
走潦溢不受詰屈宛轉南趨白浮若㳺龍然者四十餘
里曰久逺里者順義之膏腴也適界其腹每嵗梁以土
木然而未成輒敗憧憧者弗之利也吾友宋人徐文煥
者宰順義之二年久逺居人萬通率其同志鳩工斬石
為橋三虹髙丈又三從五尋横損從之半輔以欄檻飾
表望鬱為一邑之觀焉通喜其功之克就乞記扵予予
[007-16a]
拒之曰九月徒杠成十月輿梁成典也民不得以干之
此其人以一橋而掠其令之美詎宜許耶又三年為成
化乙酉予自翰林出守莆陽假道順義通等復尋前約
期必得而後已予召而問其詳曰橋之未作沮洳濘淖
墊車溺馬於前有年矣予曰然則既有此水已有此害
何爾祖若父不作之耶曰往者典田宅以應徭役鬻子
而償征負且不羞乞丐而謀逋逃又何暇於橋予曰
然則爾輩能作之者豈原而徭蠲而賦資於公家耶不
[007-16b]
然何其費如此之侈而為之如此之速哉曰否彼徭雖
供而吾力不知困租雖輸而吾財常有餘也所以儉者
給力豐者予貲未半嵗而告成不覺其侈而速也予曰
噫嘻爾來前吾明告爾是所謂君子之治不勤民而民
自勤焉者爾安知其所以然哉且爾之力不知困而財
常有餘者爾邑大夫之徳政所及俾爾得以遂所圖成
所利也然則是舉也豈非爾大夫之功哉皆曰然予曰
物久必弊弊不修必壊壊則爾之利不能久有矣吾為
[007-17a]
爾命之曰永濟之橋使後之宰是邑者究其所以然之
故能嗣爾大夫之政以福爾爾等得以時而修之俾勿
壊爾子孫亦得以世享其利於無窮因以符我命名之
義於爾等可乎於是皆叩頭謝曰是所願也遂書以為
記
代張某獻胡宗伯書
年月日太學生張某齋沐頓首獻書大宗伯大人先生
閣下某聞事有可罪而情可矜者聞之於常人直非之
[007-17b]
而已耳惟大人君子則能開而恕之鄙人有病狂者家
人莫之能禦也一旦被髮裸程手杖而詈於市且傷人
之手與足其市人不知其病且狂也乃奮然求理於官
常執法者必曰彼手杖人至於廢友體論宜如法不復
計其病而狂也其良執法如古之咎繇者在上將蹙其
額顰其眉愀然其懷而為之析之曰彼誠病狂也非其
本心也非其本心者過也仁者不以過殺人盖直原之
而已矣豈惟原之又從而矜之所謂事有可罪而情有
[007-18a]
可矜者此之謂也某之事不幸類是某有衰老父少讀
神農書明草木金石之情以為業期以售諸鄉閭為農
饁婦觸寒冒暑之需初無心於名達也為有司所薦俾
給太醫事遑遑焉不敢怠若職者盖三十餘年于兹矣
往年為飢寒所困不得已而有鄭伯之行是所謂病狂
而陷於罪者也今為州司驅叱使來就役朝令暮逐急
如烽星是不容於常執法者也竊惟某父嵗年七十癯
嗽相仍數歩一息片言屢喘將不久於人世者也今復
[007-18b]
使肩荷上道䟦渉艱險必至於人子所不忍言者焉縱
令航之使至輿之使來亦不過奔走院署供期會於朝
夕而已矣其於王事何有哉恭惟閣下朝廷之柱石儒
紳之司命有海之量有山之徳有棟梁之才有星斗之
文章有銘鐘紀鼎之事業天下之士仰餘光而望下風
者不約而同非所謂良執法如古之咎繇者歟然則上
有如此之執法下有如此之罪人為罪人之子者豈忍
坐視其親之困而弗之計歟固宜犯嚴冒諱涕泣往訴
[007-19a]
而繼之以死也庸詎知其不蹙其額顰其眉愀然其懷
而為之矜之也耶伏惟照察
答歸徳徐晟書
正再拜徐君足下比者辱示手書稱僕送趙千户序可
與古人文字頡頏必今之古人也願交於僕得此甚愧
雖然即此可見足下與人為善之心公且明也雖不僕
交僕亦將求交焉况有儀物為之先容耶僕生長京師
自省事來幾二十年所接見者若貴若賤若富若貧若
[007-19b]
賢若愚不肖盖亦多矣求其如足下之心公且明者鮮
此非僕以薄待人盖嘗試而知其然也僕自植行績學
十有餘年於此矣間以所得鑄而為文竊比古之作者
私謂得其門户未敢自信也於是嘗出之以驗於人人
然而有非之者有笑之者有顧左右而若不聞之者間
有曰小生新進而能然亦可也而僅許之者未有許之
如古作者且足下與僕所處相距不適數千里之逺不
識面不接談不知其人如何也而遽許許足稱情哉雖
[007-20a]
然人不必皆識面接談而知其為人茍見其制作之文
則亦不害其許與矣是故見議論之文足以知人之造
詣見謀畫之文足以知人之履歴見辯難之文足以知
人之知識見舂容之文足以知人之器宇見浩汗之文
足以知人之問學見激揚之文足以知人之節槩人之
沉靜者於婉㣲之文見之人之和平者於恬淡之文見
之人之收斂者於縝宻之文見之人之豪放者於縱逸
之文見之之數者足下不一吾見見者不過淺近之辭
[007-20b]
耳而遽許其可入於古人之境豈以我之文其淺近不
能取信於時而故為是相戲也哉其或以至淺者有深
者寓至近者有逺者存而知之耳於是而能知之者盖
知文之深者也世豈無其人哉特以其私而觀之耳故
笑者非者忌也若不聞而僅許者昧也惟忌也故不公
惟昧也故不明也然此於僕何有哉乃猶喋喋于喙嘵
嘵于聲者庸以見足下之心有超乎人人者耳夫有公
且明之心超乎人人焉者雖在古之人世不相及者僕
[007-21a]
尚景仰欣慕而恨此生之晚不獲為之執鞭况親遇其
人而又有欲交之心者烏得而不願交哉此僕所以曰
雖不僕交僕亦將求交焉者也雖然以足下之心之識
求效于用决非區區泮水足以縶蛟龍之足者後會有
期握手相歡毋論早暮兹以使者回便所宜奉酬嘉意
第下第後情緒無聊懶於捉筆姑就足下所稱布露一
二未得盡言乞恕狂斐為幸附奉墨竹數竿墨四笏聊
充瓊玖之報外有近作數首願與足下商之足下觀其
[007-21b]
果為如何正再拜
類博稿巻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