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1a] 
白氏文集卷第十
感傷二 古調 五言 七十八首
朱陳村詩
徐州古豐縣有村曰朱陳去縣百餘里桑
麻青氛氳機梭聲扎扎牛驢走紛紛女汲
澗中水男採山上薪縣遠官事少山深人
俗淳有財不行商有丁不入軍家家守村
業頭白不出門生爲陳村民死爲陳村塵
田中老與㓜相見何欣欣一村唯兩姓世
[010-1b]
世爲婚姻親踈居有族少長游有群黃雞
與白酒歡㑹不隔旬生者不遠别嫁娶先
近鄰死者不遠葬墳墓多遶村旣安生與
死不苦形與神𫠦以多壽考往往見玄孫
我生禮義郷少小苦且貧徒學辯是非祗
自取辛勤世法貴名敎士人重官婚以此
自桎梏信爲大謬人十歲解讀書十五能
屬文二十舉秀才三十爲諫臣下有妻子
累上有君親恩承家與事國望此不肖身
[010-2a]
憶昨旅遊初迨今十五春孤舟三適楚羸
馬四經秦晝行有飢色夜寢無安魂東西
不暫住來往若浮雲離亂失故郷骨肉多
㪚分江南與江北各有平生親平生終日
別逝者隔年聞朝憂卧至暮夕哭坐逹晨
悲火燒心曲愁霜侵𩯭根一生苦如此長
羨陳村民
讀鄧魴詩
塵架多文集偶取一卷披未及看姓名疑
[010-2b]
是陶濳詩看名知是君惻惻令我悲詩人
多蹇厄近日誠有之京兆杜子羙猶得一
拾遺襄陽孟浩然亦聞𩯭成絲嗟君兩不
如三十在布衣擢第祿不及新婚妻未歸
少年無疾患溘死於路岐天不與爵壽唯
與好文詞此理勿復道巧曆不能推
元九 自此後在渭村作
晨雞
發聲夕雀俄歛翼晝夜往復來疾
如出入息非徒改年貌漸覺無心力自念
[010-3a]
因念君俱爲老𫠦逼君年雖挍少顦顇適
南國三年不放歸炎瘴銷顏色山無殺草
雪水有含沙蜮健否遠不知書多隔年得
願君少愁苦我亦加飡食各保金石軀以
慰長相憶
秋夕
葉聲落如雨月色白似霜夜深方獨卧誰
爲拂塵牀
夜雨
[010-3b]
我有𫠦念人隔在遠遠郷我有𫠦感事結
在深深腸郷遠去不得無日不瞻望腸深
解不得無夕不思量況此殘燈夜獨宿在
空堂秋天殊未曉風雨正蒼蒼不學頭陁
法前心安可忘
秋霽
金火不相待炎凉雨中變林晴有殘蟬巢
冷無留鷰沉吟卷長簟惻愴収團扇向夕
稍無泥閑歩青苔院月出砧杵動家家擣
[010-4a]
秋練獨對多病妻不能理針線冬衣殊未
製夏服行將綻何以迎早秋一盃聊自勸
歎老三首
晨興照清鏡形影兩寂寞少年辭我去白
髮隨梳落萬化成於漸漸衰看不覺但恐
鏡中顔今朝老於昨人年少滿百不得長
歡樂誰會天地心千齡與龜䳽吾聞善醫
者今古稱扁鵲萬病皆可治唯無治老藥
我有一握髮梳理何稠
昔似玄雲光如
[010-4b]
今素絲色匣中有舊鏡欲照先歎息自從
頭白來不欲明磨拭鵶頭與鶴頸至老長
如墨獨有人𩯭毛不得終身黒
前年種桃核今歲成花𣗳去歲新嬰兒今
年已學歩但驚物成長不覺身衰暮去矣
欲何如少年留不住因書今日意徧諸
親故壯歲不歡娯長年當悔悟
送兄弟迴雪夜
日晦雲氣黃東北風切切時從村南還新
[010-5a]
與兄弟别離襟淚猶濕迴馬嘶未歇欲歸
一室坐天隂多無月夜長火消盡歲暮雨
凝結寂寞滿爐灰飄冷上階雪對雪畫寒
灰殘燈明復滅灰死如我心雪白如我髮
𫠦遇皆如此頃剋堪愁絶迴念入坐忘轉
憂作禪恱平生洗心法正爲今宵設
溪中早春
南山雪未盡隂嶺留殘白西澗氷已銷春
溜含新碧東風來幾日蟄動萌草拆濳知
[010-5b]
陽和功一日不虛擲愛此天氣暖來拂溪
邊石一坐欲忘歸暮禽聲嘖嘖蓬蒿隔桑
棗隱映
火夕歸來問夜飡家人烹薺麥
同友人尋澗花
聞有澗底花貰得村中酒與君來校遲已
逢揺落後臨觴有遺恨悵望空溪口記取
花發時期君重𢹂手我生日日老春色年
年有且作來歲期不知身健否
登村東古塚
[010-6a]
髙仾古時塜上有牛羊道獨立最髙頭悠
哉此懷抱迴頭向村望但見荒田草村人
不愛花多種栗與棗自來此村住不覺風
光好花少鶯亦稀年年春暗老
夢裴相公
五年生死隔一夕夢魂通夢中如往日同
金鑾宮髣髴金紫色分明氷玉容勤勤
相眷意亦與平生同旣窹知是夢憫然情
未終追想當時事何殊昨夜中自我學心
[010-6b]
法萬縁成一空今朝爲君子流涕一霑胷
晝寢
坐整白單衣起穿黃草屨朝飱盥漱畢徐
下堦前歩暑風微變
晝刻漸加數院静
地隂隂鳥鳴新葉𣗳獨行還獨卧夏景殊
未暮不作午時眠日長安可度
別行簡
漠漠病眼花星星愁𩯭雪䈥骸已衰憊形
影仍分訣梓州二千里劒門五六月豈是
[010-7a]
遠行時火雲燒棧熱何言巾上淚乃是腸
中血念此早歸來莫作經年别
觀兒戲
齠齕七八歲綺紈三四兒弄塵復鬭草盡
日樂嬉嬉堂上長年客𩯭間新有絲一看
竹馬戲每憶童騃時童騃饒戲樂老大多
憂悲静念彼與此不知誰是癡
歎常生
西村常氏子卧疾不須㬰前旬猶訪我今
[010-7b]
日忽云殂時我病多暇與之同野居園林
青藹藹相去數里餘村鄰無好客𫠦遇唯
農夫之子何如者往還猶勝無于今亦已
矣可爲一長吁
元九
一病經四年親朋書信斷窮通各易交自
笑知何晩元君在荊楚去日唯云遠彼獨
是何人心如石不轉憂我貧病身書來唯
勸勉上言少愁苦下道加飱飯憐君爲謫
[010-8a]
吏窮薄家貧
三衣食資數盈二十萬
豈是貪衣食感君心繾綣念我口中食分
君身上暖不因身病乆不因命多蹇平生
親友心豈得知深淺
以鏡贈別
人言似明月我道勝明月明月非不明一
年十二缺豈如玉匣裏如水長澄澈月破
天暗時圓明獨不歇我慙貌醜老繞𩯭斑
斑雪不如贈少年迴照青絲髮因君千里
[010-8b]
去持此將爲別
城上對月期友人不至
古人惜晝短勸令秉燭遊况此迢迢夜明
月滿西樓復有盈樽酒置在城上頭期君
君不至人月兩悠悠照水烟波白照人肌
髮秋清光正如此不醉即須愁
念金鑾子二首
衰病四十身嬌癡三歲女非男猶勝無慰
情時一撫一朝捨我去魂影無處𫠦况念
[010-9a]
夭化時嘔啞初學語始知骨肉愛乃是憂
悲聚唯思未有前以理遣傷苦忘懷日已
乆三度移寒暑今日一傷心因逢舊乳母
又一首
與爾爲父子八十有六旬忽然又不見邇
來三四春形質本非實氣聚偶成身恩愛
元是妄縁合暫爲親念兹庻有悟聊用遣
悲辛慙將理自奪不是忘情人
對酒
[010-9b]
人生一百歲通計三萬日何况百歲人人
間百無一賢愚共零落貴賤同埋没東岱
前後魂北邙新舊骨復聞藥誤者爲愛延
年術又有憂死者爲貪政事筆藥誤不得
老憂死非因疾誰人言最靈知得不知失
何如㑹親友飲此盃中物能沃煩慮銷能
陶眞性出𫠦以劉阮輩終年醉兀兀
渭村雨歸
渭水寒漸落離離蒲稗苗閑旁沙邊立看
[010-10a]
人刈葦苕近水風景冷晴明猶寂寥復兹
夕隂起野思重蕭條蕭條獨歸路暮雨濕
村橋
諭懷
黒頭日已白白面日已黒人生未死閒變
化何終極常言在已者莫若形與色一朝
改變來止遏不能得况彼身外事悠悠通
與塞
喜友至留宿
[010-10b]
村中少賔客柴門多不開忽聞車馬至云
是故人來况値風雨夕愁心正悠哉願君
且同宿盡此手中杯人生開口笑百年都
幾廻
西原晩望
花菊引閑行行上西原路原上晩無人因
高聊四顧南阡有烟火北陌連
墓村鄰
何蕭踈近者猶百歩吾廬在其下寂寞風
日暮門外轉枯蓬籬根伏寒兎故園汴水
[010-11a]
下離亂不堪去近歲始移家飄然此村住
新屋五六間古槐八九𣗳便是衰病身此
生終老處
感鏡
羙人與我別留鏡在匣中自從花顔去秋
水無芙蓉經年不開匣紅埃覆青銅今朝
一拂拭自照顦顇容照罷重惆悵背有𩀱
盤龍
村居卧病三首
[010-11b]
戚戚抱羸病悠悠度朝暮夏木結隂秋
蘭已含露前日巢中𡖉化作雛飛去昨日
穴中蟲蛻爲蟬上𣗳四時未常歇一物不
暫住唯有病客心沉然獨如故
又一首
新秋乆病客起歩村南道盡日不逢人蟲
聲徧荒草西風吹白露野緑秋仍早草木
猶未傷先傷我懷抱朱顔與玄𩯭強健幾
時好况爲憂病侵不得依年老
[010-12a]
又一首
種黍三十𠭇雨來苗漸大種韮二十畦秋
來欲堪刈望黍作冬酒留韮爲春菜荒村
百物無待此養衰瘵蓇廬備隂雨補褐防
寒歲病身知幾時且作明年計
沐浴
經年不沐浴塵垢滿肌膚今朝一澡濯衰
痩頗有餘老色頭𩯭白病形支體虛衣寛
有䞉帶髮少不勝梳自問今年幾春秋四
[010-12b]
十初四十已如此七十復何如
栽松二首
小松未盈尺心愛手自移蒼然澗底色雲
濕烟霏霏栽植我年晩長成君性遲如何
過四十種此數寸枝得見成隂否人生七
十稀
愛君抱晩節憐君含文欲得朝朝見堦
前故種君知君死則已不死㑹凌雲
病中友人相訪
[010-13a]
卧乆不記日南䆫昏復昏蕭條草簷下寒
雀朝夕聞強扶牀前杖起向庭中行偶逢
故人至便當一逢迎移榻就斜日披裘𠋣
前楹閑談勝服藥稍覺有心情
自覺二首
四十未爲老憂傷早衰惡前歲二毛生今
年一齒落形骸日損耗心事同蕭索夜寝
與朝飱其間味亦薄同歲崔舎人容光方
灼灼始知年與貌衰盛隨憂樂畏老老轉
[010-13b]
迫憂病病彌縛不畏復不憂是除老病藥
又一首
朝哭心𫠦愛暮哭心𫠦親親愛零落盡安
用身獨存幾許平生歡無限骨肉恩結爲
腸間痛聚作鼻頭辛悲來四支緩泣盡𩀱
眸昏𫠦以年四十心如七十人我聞浮圖
敎中有解脫門置心爲止水視身如浮雲
斗藪垢穢衣度脫生死輪胡爲戀此苦不
去猶逡巡廻念發弘願願此見在身但受
[010-14a]
過去報不結將來因誓以智惠水永洗煩
惱塵不將恩愛子更種憂悲根
雨夜有念
以道治心氣終歲得晏然何乃戚戚意忽
來風雨天旣非慕榮顯又不恤飢寒胡爲
悄不樂抱膝殘燈前形影暗相問心黙對
以言骨肉能幾人各在天一端吾兄宿
州吾弟客東川南北五千里我身在中間
欲去病未能欲住心不安有如波上舟此
[010-14b]
縛而彼牽自我向道來于今六七年鍊成
不二性銷盡千萬縁唯有恩愛火往往猶
熬煎豈是藥無効病多難盡蠲
楊六
青宮官冷静赤縣事繁劇一閑復一忙動
作經時隔清觴乆廢酌白日頓虚擲念此
忽踟蹰悄然心不適豈無舊交結乆別成
遷易亦有新往還相見多形迹唯君扵我
分堅乆如金石何况老大來人情重姻戚
[010-15a]
㑹稀歲月急此事眞可惜幾廻開口笑便
到髭鬚白公門苦鞅掌晝日無閑𨻶猶冀
乗暝來静言同一夕
送春
三月三十日春歸日復暮惆悵問春風明
朝應不住送春曲江上眷眷東西顧但見
撲水花紛紛不知數人生似行客兩足無
停歩日日進前程前程幾多路兵刄與水
火盡可違之去唯有老到來人間無避處
[010-15b]
感時良爲巳獨𠋣池南𣗳今日送春心心
如別親故
哭李三
去年渭水曲秋時訪我來今年常樂里春
日哭君廻哭君仰問天天意安在哉若必
奪其壽何如不與才落然身後事妻病女
孾孩
別李十一後重 自此後江州路
上作
[010-16a]
秋日正蕭條驅車出蓬蓽廻望青門道目
極心鬱鬱豈獨戀郷土非關慕簪紱𫠦愴
別李君平生同道術俱承金馬詔聮秉諫
臣筆共上青雲梯中途一相失江湖我方
往朝庭君不出
帶與華簪相逢是何日
初出藍田路作
停
問前路路在秋雲裏蒼蒼縣南道去
途從此始絶頂忽盤上衆山皆下視下視
千萬峯峯頭如浪起朝經韓公坂夕次藍
[010-16b]
橋水潯陽僅四千始行七十里人煩馬蹄
跙勞苦已如此
仙娥峯下作
我爲東南行始登商山道商山無數峯最
愛仙娥好參差樹若挿匼匝雲如抱渴望
寒玉泉香聞紫芝草青崖屏削碧白石牀
鋪縞向無如此物安足留四皓感彼私自
問歸山何不早可能塵土中還隨衆人老
微雨夜行
[010-17a]
漠漠秋雲起悄悄夜寒生但覺衣裳濕無
點亦無聲
再到襄陽訪問舊居
昔到襄陽日髯髯初有髭今過襄陽日髭
𩯭半成絲舊遊都似夢乍到忽如歸東郭
蓬蒿宅荒凉今屬誰故知多零落閭井亦
遷移獨有秋江水波似舊時
微之三首
江州望通州天涯與地末有山萬丈髙有
[010-17b]
江千里闊間之以雲霧飛鳥不可越誰知
千古險爲我二人設通州君初到鬱鬱愁
如結江州我方去迢迢行未歇道路日乖
隔音信日斷絶因風欲語地遠聲不徹
生當復相逢死當從此別
又一首
君遊襄陽日我在長安住今君在通州我
過襄陽去襄陽九里郭樓雉連雲𣗳顧此
稍依依是君舊遊處蒼茫蒹葭水中有潯
[010-18a]
陽路此去更相思江西少親故
又一首
去國日已遠喜逢物似人如何含此意江
上坐思君有如河嶽氣相合方氛氳狂風
吹中絶兩處成孤雲風廻終有時雲合豈
無因努力各自愛窮通我爾身
舟中雨夜
江雲暗悠悠江風冷脩脩夜雨滴船背夜
浪打船頭船中有病客左降向江州
[010-18b]
夜聞歌者
夜泊鸚鵡洲秋江月澄澈鄰船有歌者發
調堪愁絶歌罷繼以泣泣聲通復咽尋聲
見其人有婦顔如雪獨𠋣帆檣立娉婷十
七八夜淚似眞珠𩀱𩀱墮明月借問誰家
婦歌泣何凄切一問一霑襟低眉終不
江樓聞砧
江人授衣晩十月始聞砧一夕高樓月萬
里故園心
[010-19a]
宿東林寺
經䆫燈熖短僧爐火氣深索落廬山夜風
雪宿東林
憶洛下故園
潯陽遷謫地洛陽離亂年烟塵三川上炎
瘴九江邊郷心坐如此秋風仍颯然
贈別崔五
朝送南去客暮迎北來賔孰云當大路少
遇心𫠦親勞者念息肩熱者思濯身何如
[010-19b]
愁獨日忽見平生人平生巳不淺是日重
殷勤問君何處來及此江亭春江天春多
隂夜月隔重雲移樽𣗳間飮燈照花紛紛
一㑹不易得餘事何足云明朝又分手今
夕且懽忻
春晩微之
三月江水闊悠悠桃花波年芳與心事此
地共蹉
南國方譴謫中原正兵戈眼前
故人少頭上白髮多通州更迢逓春盡復
[010-20a]
如何
漸老
今朝復明日不覺年齒暮白髮逐梳落朱
顔辭鏡去當春頗愁寂對酒寡歡趣遇境
多愴辛逢人少舊故形質屬天地推遷從
不住𫠦恠少年心銷磨落何處
送㓜史
淮右寇未㪚江西歲再徂故里干戈地行
人風雪途此時與爾別江畔立踟蹰
[010-20b]
夜雪
巳訝衾枕冷復見䆫戸明夜深知雪重時
聞折竹聲
行簡
鬱鬱眉多歛默默口寡言豈是願如此舉
目誰與歡去春爾西征從事巴蜀間今春
我南謫抱疾江海壖相去六千里地絶天
邈然十書九不逹何以開憂顔渇人多夢
飲饑人多夢飡春來夢何處合眼到東川
[010-21a]
首夏
孟夏百物滋動植一時好麋鹿樂深林蟲
蛇喜豐草翔禽愛密葉游鱗恱新藻天和
遺漏處而我獨枯槁一身在天末骨肉皆
遠道舊國無來人宼戎塵浩浩沉憂竟何
益秪自勞懷抱不如放身心
然任天造
潯陽多羙酒可使杯不燥湓魚賤如泥烹
炙無昏早朝飯山下寺暮醉湖中島何必
歸故郷兹焉可終老
[010-21b]
孟夏思渭村舊居舎弟
嘖嘖雀引雛稍稍笋成竹時物感人情憶
我故郷曲故園渭水上十載事樵牧手種
榆栁成隂隂覆墻屋兎隱豆苗大鳥鳴桑
椹熟前年當此時與爾同遊矚詩書課弟
姪農圃資僮僕日暮麥登塲天晴𧖟拆簇
弄泉南澗坐待月東亭宿興發飲數盃悶
來碁一局一朝忽分㪚萬里仍羈束井鮒
思返泉籠鶯悔出谷九江地卑濕四月天
[010-22a]
炎燠苦雨初入梅瘴雲稍含毒泥秧水畦
稻灰種畬田粟已訝殊歲時人嗟異風俗
閑登郡樓望日落江山緑歸鴈拂郷心平
湖斷人目殊方我漂泊舊里君幽獨何時
同一瓢飮水心亦足
早蟬
六月初七日江頭蟬始鳴石楠深葉裏薄
暮兩三聲一催衰𩯭色再動故園情西風
殊未起秋思先秋生憶昔在東掖宮槐花
[010-22b]
下聽今朝無限思雲樹遶湓城
感情
中庭㬠服玩忽見故郷
昔贈我者誰東
鄰嬋姢子因思贈時語特用結終始永願
如綦𩀱行復𩀱止自吾謫江郡漂蕩三
千里爲感長情人提携同到此今朝一惆
悵反覆看未已人隻猶𩀱何曾得相似
可嗟復可惜錦表繡爲裏况經梅雨來色
黯花草死
[010-23a]
南湖晩秋
八月白露降湖中水芳老旦夕秋風多衰
荷半傾倒手攀青楓𣗳足蹋黃蘆草慘淡
老容顔冷落秋懷抱有兄在淮楚有弟在
蜀道萬里何時來烟波白浩浩
郡廳有𣗳晩榮早凋人不識名因題
其上
潯陽郡廳後有𣗳不知名秋先梧桐落春
後桃李榮五月始萌動八月已凋零左右
[010-23b]
皆松桂四時鬱青青豈量雨露恩霑濡不
均平榮枯各有分天地本無情顧我本相
類早衰向晩成形骸少多病三十不豐盈
毛𩯭早改變四十白髭生誰敎兩蕭索相
對此江城
感秋懷微之
葉下湖有波秋風此時至誰知濩落心先
納蕭條氣推遷感流歲漂泊思同志昔爲
霄侣今作泥塗吏白鷗毛羽弱青鳳文
[010-24a]
章異各閉一籠中歲晩同顦顇
因沐感髮朗上人二首
年長身轉慵百事無𫠦欲乃至頭上髮經
年方一沐沐稀髮苦落一沐仍半秃短𩯭
經霜蓬老面辭春木強年過猶近衰相來
何速應是煩惱多心燋血不足
又一首
漸少不滿把漸短不盈尺况兹短少中日
夜落復白旣無神仙術何除老死籍秪有
[010-24b]
解脫門能度衰苦厄掩鏡望東寺降心謝
禪客衰白何足言剃落猶不惜
早蟬
月出先照山風生先動水亦如早蟬聲先
入閑人耳一聞愁意結再聽郷心起渭上
村蟬聲先聽渾相似衡門有誰聽日暮槐
花裏
苦熱喜凉
經時苦炎暑心體但煩倦白日一何長清
[010-25a]
秋不可見歲功成者去天數極則變濳知
寒燠間遷次如乗傳火雲忽朝歛金風俄
夕扇枕簟遂清凉䈥骸稍輕健因思望月
侣好卜迎秋宴經夜無客來引杯還自勸
早秋晩望兼呈韋侍郎
九派繞孤城城高生遠思人烟半在船野
水多於地穿霞日脚驅鴈風頭利去國
來幾時江上秋三至夫君亦淪落此地同
飄憫默向隅心摧頽觸籠翅且謀眼前
[010-25b]
計莫問胷中事潯陽酒甚濃相勸時時醉
司馬宅
雨徑綠蕪合霜園紅葉多蕭條司馬宅門
巷無人過唯對大江水秋風朝夕波
司馬廳獨宿
荒凉滿庭草偃亞侵簷竹府吏下廳簾家
僮開被幞數聲城上漏一點䆫間燭官曹
冷似氷誰肯來同宿
夢與李七
三十三同訪元九
[010-26a]
夜夢歸長安見我故親友損之在我左順
之在我右云是二月天春風出携手同過
靖安里下馬尋元九元九正獨坐見我笑
開口還指西院花仍開北亭酒如言各有
故似惜歡難乆神合俄頃間神離欠伸後
覺來疑在側求索無𫠦有殘燈影閃牆斜
月光穿牖天明西北望萬里君知否老去
無見期踟蹰搔白首
秋槿
[010-26b]
風露颯已冷天色亦黃昏中庭有槿花榮
落同一晨秋開巳寂寞夕殞何紛紛正怜
少顔色復歎不逡廵感此因念彼懷哉聊
一陳男兒老富貴女子晩婚姻頭白始得
志色衰方事人後時不獲已安得如青春
答元郎中楊貟外喜烏見
南宫鴛鴦地何忽烏來止故人錦帳郎聞
烏笑相視疑烏報消息望我歸郷里我歸
應待烏頭白慙愧元郎誤歡喜 十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