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k0046 經濟類編-明-馮琦 (WYG)


[033-1a]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三十三
             馮琦馮瑗 撰
 銓衡類五
  知人十三則/
楚公子圍設服離衛叔孫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鄭
子皮曰二執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宫有前不亦可乎
楚伯州犂曰此行也辭而假之寡君鄭行人揮曰假不
[033-1b]
反矣伯州黎曰子姑憂子晳之欲背誕也子羽曰當璧
猶在假而不反子其無憂乎齊國子曰吾代二子愍矣
陳公子招曰不憂何成二子樂矣衛齊子曰茍或知之
雖憂何害宋合左師曰大國令小國共吾知共而已晉
樂王鮒曰小旻之卒章善矣吾從之退㑹子羽謂子皮
曰叔孫絞而婉宋左師簡而禮樂王鮒字而敬子與子
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齊衛陳大夫其不免乎國子代
人憂子招樂憂齊子雖憂弗害夫弗及而憂與可憂而
[033-2a]
樂與憂而弗害皆取憂之道也憂必及之大誓曰民之
所欲天必從之三大夫兆憂憂能無至乎言以知物其
是之謂矣
子西使人召王孫勝沈諸梁聞之見子西曰聞子召王
孫勝信乎曰然子髙曰将焉用之曰吾聞之勝直而剛
欲寘之境子髙曰不可其為人也展而不信愛而不仁
詐而不知毅而不勇直而不衷周而不淑復言而不謀
身展也愛而不謀長不仁也以謀葢人詐也彊忍犯義
[033-2b]
毅也直而不顧不衷也周言棄徳不淑也是六徳者皆
有其華而不實者将焉用之彼其父為戮於楚其心又
狷而不潔若其狷也不忘舊怨而不以潔悛徳思報怨
而已則其愛也足以得人其展也足以復之其詐也足
以謀之其直也足以帥之其周也足以葢之其不潔也
足以行之而加之以不仁奉之以不義蔑不克矣夫造
勝之怨者皆不在矣若來而無寵速其怒也若不寵之
毅貪而無厭既而得入而曜之以大利不仁以長之思
[033-3a]
舊怨以修其心茍國有釁必不居矣非子職其誰乎彼
将思舊怨而欲大寵動而得人怨而有術若果用之害
可待也余愛子與司馬故不敢不言子西曰徳其忘怨
乎余善之夫乃其寜子髙曰不然吾聞之曰唯仁者可
好也可惡也可髙也可下也好之不偪惡之不怨髙之
不驕下之不懼不仁者則不然人好之則偪惡之則怨
髙之則驕下之則懼驕有欲焉懼有惡焉欲惡怨偪所
以生詐謀也子将若何若召而下之将戚而懼為之上
[033-3b]
者将怒而怨詐謀之心無所靖矣有一不義猶敗國家
今一五六而必欲用之不亦難乎吾聞國家将敗必用
姦人而嗜其疾味其子之謂乎夫誰無疾𤯝能者蚤除
之舊怨滅宗國之疾𤯝也為之闗籥藩離而逺備閑之
猶恐其至也是之為日惕若召而近之死無日矣人有
言曰狼子野心怨賊之人其又可善乎若子不我信盍
求若敖氏與子干子晳之族而近之安用勝也其能幾
何昔齊騶馬繻以胡公入于貝水邴歜閻職戕懿公于
[033-4a]
囿竹晉長魚蟜殺三郤于榭魯圉人犖殺子般于次夫
是誰之故也非惟舊怨乎是皆子所聞也人之求多聞
善敗以鑑戒也今子聞而棄之猶蒙耳也吾語子何益
吾知迯而已子西笑曰子之尚勝也不從遂使為白公
子髙以疾閒居于蔡及白公之亂子西子期死葉公聞
之曰吾怨其棄吾言而徳其治楚國楚國之能平均以
復先王之業者夫子也以小怨寘大徳吾不義也将入
殺之帥方城之外以入殺白公而定王室葬二子之族
[033-4b]
王子建出守於城父與成公乾遇於疇中問曰是何也
成公乾曰疇也疇也者何也所以為麻也麻也者何也
曰所以為衣也成公乾曰昔者荘王伐陳舍於有蕭氏
謂路室之人曰巷其不善乎何溝之不浚也荘王猶知
巷之不善溝之不浚今吾子不知疇之為麻麻之為衣
吾子其不主社稷乎王子果不立
管仲有疾桓公往問之曰仲父若棄寡人豎刁可使從
政乎對曰不可豎刁自刑以求入君其身之忍将何有
[033-5a]
於君公曰然則易牙可乎對曰易牙解其子以食君其
子之忍将何有於君若用之必為諸侯笑及桓公没豎
刁易牙乃作難桓公死六十日蟲出於户而不收
田忌去齊奔楚楚王郊迎至舍問曰楚萬乘之國也齊
亦萬乘之國也常欲相并為之柰何對曰易知耳齊使
申孺将則楚發五萬人使上将軍将之至禽将軍首而
反耳齊使田居将則楚發二十萬人使上将軍将之分
别而相去也齊使眄子将楚發四封之内王自出将田
[033-5b]
忌從相國上将軍為左右司馬如是則王僅得存耳於
是齊使申孺将楚發五萬人使上将軍至擒将軍首反
於是齊王忿然乃更使眄子将楚悉發四封之内王自
出将田忌從相國上将軍為左右司馬益王車屬九乘
僅得免耳至舍王北面正領齊袪問曰先生何知之早
也田忌曰申孺為人侮賢者而輕不肖者賢不肖者俱
不為用是以亡也田居為人尊賢者而賤不肖者賢者
負任不肖者退是以分别而相去也眄子之為人也尊
[033-6a]
賢者而愛不肖者賢不肖俱負任是以王僅得存耳
劉向尊賢篇 眉睫之微接而形于色聲音之妙感而
動乎心甯戚擊牛角而商歌桓公聞而舉之鮑龍跪石
而登嵼孔子為之下車堯舜相見不違桑隂文王舉太
公不以日乆故賢聖之接也不待乆而親能者之相見
也不待試而知矣故士之接也非必與之臨財分貨乃
知其亷也非必與之犯難涉危乃知其勇也舉事决斷
是以知其勇也取與有讓是以知其亷也故見虎之尾
[033-6b]
而知其大於貍也見象之牙而知其大於牛也一節見
則百節知矣由是觀之以所見可以占未發睹小節固
足以知大體矣
漢任安為衛将軍舍人與田仁㑹俱為舍人居門下同
心相愛此二人家貧無錢用以事将軍家監家監使養
惡齧馬兩人同牀卧仁竊言曰不知人哉家監也任安
曰将軍尚不知人何乃家監也衛将軍從此兩人過平
陽主主家令兩人與騎奴同席而食此二子拔刀列斷
[033-7a]
席别坐主家皆怪而惡之莫敢呵其後有詔募擇衛将
軍舍人以為郎将軍取舍人中富給者令具鞍馬絳衣
玉貝劒欲入奏之㑹賢大夫少府趙禹來過衛将軍将
軍呼所舉舍人以示趙禹趙禹以次問之十餘人無一
人習事有智略者趙禹曰吾聞将門之下必有将類傅
曰不知其君視其所使不知其子視其所友今有詔舉
将軍舍人者欲以觀将軍而能得賢者文武之士也今
徒取富人子上之又無智略如木偶人衣之綺繡耳将
[033-7b]
奈之何於是趙禹悉召衛将軍舍人百餘人以次問之
得田仁任安曰獨此二人可耳餘無可用者衛将軍見
此兩人貧意不平趙禹去謂兩人曰各自具鞍馬新絳
衣兩人對曰家貧無用具也将軍怒曰今兩君家自為
貧何為出此言鞅鞅如有移徳於我者何也将軍不得
已上籍以聞有詔召見衛将軍舍人此二人前見詔問
能略相推第也田仁對曰提桴皷立軍門使士大夫樂
死戰鬬仁不及任安任安對曰夫決嫌疑定是非辨治
[033-8a]
官使百姓無怨心安不及仁也武帝大笑曰善使任安
䕶北軍使田仁䕶邊田穀於河上此兩人立名天下
漢中晉文經梁園黄子艾並恃其才智炫曜上京卧託
養疾無所通接洛中士大夫好事者承其聲名坐門問
疾猶不得見三公所辟召者輒以詢訪之隨所臧否以
為予奪符融察其非真乃到太學并見李膺曰二子行
業無聞以豪傑自置遂使公卿問疾王臣坐門融恐其
小道破義空譽違實特宜察焉膺然之二人自是名論
[033-8b]
漸衰賔徒稍省旬日之間漸嘆逃去後果為輕薄子並
以罪廢
晉庾亮辟孟嘉為勤學從事褚裒時為豫章太守正旦
朝亮裒有器識亮大㑹州府人士嘉坐次甚逺裒問亮
聞江州有孟嘉其人何在亮曰在坐卿但自覓裒厯觀
指嘉謂亮曰此君小異将無是乎亮忻然而笑喜裒得
嘉竒嘉為裒所得乃益器焉
劉惔每竒桓温才而知其有不臣之迹及温為荆州惔
[033-9a]
言於明帝曰温不可使居形勝地其位號常宜抑之勸
帝自鎮上流而已為軍司帝不納又請自行復不聴及
温伐蜀時咸謂未易可制惟惔以為必尅或問其故云
以蒱博驗之其不必得則不為也恐温終専制朝廷及
後竟如其言
唐裴行儉有知人之鑒初為吏部侍郎前進士王勮咸
陽尉欒城蘇味道皆未知名行儉一見謂之曰二君後
當相次掌銓衡僕有弱息願以為託是時勮弟勃與華
[033-9b]
隂楊烱范陽盧照鄰義烏駱賔王皆以文章有盛名司
列少常伯李敬𤣥尤重之以為必顯達行儉曰士之致
逺者尤先器識而後才萟勃等雖有文華而浮躁淺露
豈享爵祿之器耶楊子稍沉靜應至令長餘得令終幸
矣既而勃渡海墮水烱終於盈川令照鄰惡疾不愈赴
水死賔王反誅勮味道皆典選如行儉言行儉為将帥
所引偏裨如程務挺張䖍朂王方翼劉敬同李多祚黑
齒常之後多為名将
[033-10a]
張守珪使平盧討擊使左驍衛将軍安禄山討奚契
丹叛者禄山恃勇輕進為虜所敗守珪奏請斬之禄
山臨刑呼曰大夫不欲滅奚契丹耶柰何殺禄山守
珪亦惜其驍勇欲活之乃更執送京師張九齡批曰
昔穰苴誅莊賈孫武斬宫嬪守珪軍令若行禄山不
宜免死明皇惜其才勑令免官以白衣将領九齡固
爭曰禄山失律䘮師於法不可不誅且臣觀其貌有
反相不殺必為後患明皇曰卿勿以王夷甫識石勒
[033-10b]
枉害忠良竟赦之
宋王曾既不受㑹靈觀使上意不懌王欽若數譛之
㑹曾市賀皇后家舊第其家未徙而曾令人舁土置
其門賀氏訴于朝遂罷曾政事王旦在告聞之曰王
公介然他日徳望勲業甚大顧予不得見爾或請其
故曰王君昨讓觀使雖拂上㫖而詞直氣和了無所慴
旦始被進用已能若是我自任政事二十年每進對
稍忤即䠞蹜不能自容以是知其偉度矣
[033-11a]
  邪正十九則/
唐晉陵尉楊相如上疏言時政其略曰焬帝自恃其彊
不憂時政雖制勑交行而聲實舛謬言同堯舜迹如桀
紂舉天下之大一擲而棄之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惡佞
邪然忠正者常疎佞邪者常親以至于覆國危身而不
寤者何哉誠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順㫖積忤生
憎積順生愛此親疎之所以分也明主則不然愛其忤
以收忠賢惡其順以去邪佞則太宗太平之業将何逺
[033-11b]
哉明皇覽而善之
宋趙抃彈劾不避權倖聲稱凛然京師目為鐵靣御史
其言務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以為小人雖小過當力
遏而絶之君子不幸詿誤當保全愛惜以成就其徳時
呉充鞠其卿馬遵呉中復等皆以直言居外歐陽修賈
黯復求郡抃言近日正人端士紛紛引去者以正色立
朝不能謟事權要傷之者重耳由是充等悉得召還
范仲淹富弼罷去琦不能獨居上疏辨析且言近日臣
[033-12a]
僚多務攻擊忠良取快私忿不報初陕西四路總管鄭
戩遣靜邊岩主劉滬著作佐郎董士亷城水洛以通秦
渭援兵知渭州尹洙以為前此屢困于賊者正由城砦
多而兵勢分也今又益城不可奏罷其役㑹戩罷而滬
等督役如故洙不平以張忠代之滬不受代洙乃諭裨
将狄青往械滬及士亷下吏而罷水洛之役戩論奏不
已琦是洙而朝議右戩竟徙洙知慶州釋滬等獄而復
城水洛琦乃請外遂出知揚州河東轉運使歐陽修上
[033-12b]
疏論奏羣邪益忌修因傅致修罪左遷知滁州洙博學
有識度以為自唐以來文格卑弱至栁開始為古文而
世未知宗尚乃與穆修復振起之為文簡而有法元昊
反洙未嘗不在兵間故於西事尤為練習未幾卒
歐陽修論杜韓范富疏 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言不
逆耳不為諫故臣不避羣邪切齒之禍敢冐一人難犯
之顔惟頼聖慈幸加省察臣伏見杜衍韓琦范仲淹富
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繼而罷天下之
[033-13a]
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賢而不聞其可罷之罪臣職雖在
外事不審知然臣竊見自古小人䜛害忠賢其說不逺
欲廣䧟良善則不過指為朋黨欲揺動大臣則必湏誣
以専權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在則未為
小人之利欲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二求瑕惟指
以為朋黨則可一時盡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蒙信
任者則不可以他事動揺惟有専權是人主之所惡故
湏此説方可傾之臣料杜衍等四人各無大過而一時
[033-13b]
盡逐富弼與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離間必有朋黨専
權之説上惑聖聰臣請詳言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讜
論聞于中外天下賢士爭相稱慕當時姦臣誣作朋黨
猶難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數人並在兩府察其臨事
可以辨也葢杜衍為人清慎而謹守規矩仲淹則恢廓
自信而不疑韓琦則純正而質直富弼則明敏而果鋭
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皆歸於盡忠而其所見則各異
故於議事多不相從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仲淹力
[033-14a]
爭而寛之仲淹謂契丹必攻河東請急修邊備富弼料
九事力言契丹必不來至如尹洙亦號仲淹之黨及爭
水洛城事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滬仲淹則是劉滬而
非尹洙此數事尤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謂
公正之賢也平日閒居則相稱美之不暇為國議事則
公言廷爭而無私以此而言臣見衍等真得漢史所謂
忠臣有不和之節而小人䜛為朋黨可謂誣矣臣聞有
國之權誠非臣下之得専也臣竊思仲淹等自入兩府
[033-14b]
已來不見其専權之迹而但見其善避權也夫權得名
位則可行故行權之臣必貪名位自陛下召琦與仲淹
於陜西琦等讓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至如富弼三
命學士兩命樞宻副使每一命懇讓再三讓者愈切而
陛下用之愈堅故天下之人所共知臣但見避讓太繁
不見其専權貪位也及陛下堅不許辭方敢受命然猶
未敢别有所為陛下見其作事如此乃開天章召而賜
坐授以紙筆使其條事然衆人謙讓不敢下筆弼等亦
[033-15a]
不敢獨有所述因此又煩聖慈出手詔指定姓名専責
其條列大事而行之弼等遲囬近及一月方敢略條數
事仲淹老練世事必知凡百難猛更張故其所陳志在
逺大而多若迂緩但欲漸而行之以乆兾皆有效弼性
雖鋭然亦不敢自出意見但舉祖宗故事請陛下擇而
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而行更無推避弼
等蒙陛下堅意委任督責丁寧而又遲緩自疑作事不
果然小人巧譛而曰專權者豈不誣哉至如兩路宣撫
[033-15b]
國朝累遣大臣况自中國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
一方而勞困及於天下北人乗釁違盟而動其書辭侮
慢有貴國祖宗之言陛下憤恥雖深但以邊防無備未
可以爭屈志買和誠莫大之辱弼等見中國累年侵陵
之患感陛下不次進用之恩故各自請行力思雪恥㳂
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再修國威復振臣見弼等
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權以禦四夷未見其侵權而作過
也伏惟陛下睿哲聰明有知人之聖臣下能否洞達不
[033-16a]
遺故於千官百辟之中親選得此數人一旦罷去而使
羣邪相賀於内四夷相賀於外此臣所以為陛下惜也
伏惟陛下聖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際恩禮各優今
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輕矣願陛下拒絶羣謗委信不疑
使盡其所為猶有裨補方今西北二軍交爭未已正是
天與陛下經營之時而弼與琦豈可置之閒處伏望早
辨䜛巧特加圖任則不勝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諫院十
月之内七受聖恩而致身兩制常思榮寵至深未知報
[033-16b]
效之所羣邪爭進䜛巧而正士繼去朝廷乃臣忘身報
國之時豈可緘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擇之范仲
淹富弼既出宣撫攻者益衆二人在朝所為亦稍沮止
杜衍獨左右之衍好薦引賢士而抑僥倖羣小咸怨衍
婿蘇舜欽易簡子也能文章議論稍侵權貴時監奏進
院循例祠神以妓樂娛賔集賢校理王益柔曙之子也
於席上戲作傲歌御史中丞王拱辰聞之以二人皆范
仲淹所薦而舜欽又衍婿因是傾衍及仲淹乃諷御史
[033-17a]
魚周詢劉元瑜舉劾其事拱辰及張方平列状請誅益
柔章得象無所可否賈昌朝隂主之韓琦言於仁宗曰
益柔狂語何足深計方平等皆陛下近臣今西陲用兵
大事何限一不為陛下論列而同状攻一王益柔此其
意可見矣帝感悟乃止黜益柔監復州酒税而除舜欽
名同席被斥者十餘人皆知名之士拱辰喜曰吾一舉
網盡矣舜欽既得罪衍由是不安求去不許㑹諫官錢
明逸論仲淹弼更張綱紀紛擾國經凡所推薦多挾朋
[033-17b]
黨陳執中復譛衍庇二人帝不悦遂併黜之衍罷知兖
州仲淹知邠州弼知鄆州衍清介有大節其去也君子
惜之
富弼論辨正疏 臣伏蒙聖造擢冠宰司雖歩履尚艱
稍稽入覲屢得寛告跧跼私門然不敢安居常思當今
切務欲伸報塞而事頗紛綜固非筆墨可盡今且以一
事最大者仰塵天聴伏惟聖慈更賜裁察夫君臣之道
本是一體君者元首也執政者股肱心膂也諫官御史
[033-18a]
侍從論思者耳目也内外羣有司者筋肌支節血脈也
體若具備方能成人為君者上下之官亦具而無陽不
能成國者正如為人之體也人之體一脈不和則為疾
矣君之國一官不和則為害矣體之不和為疾最大者
股肱心膂也國之不和為害最大者執政也夫執政者
輔贊萬機為國大臣日至君前議論天下之事賞善罰
惡進賢退不肖喜怒繫乎人情之舒慘邪正繫乎朝廷
之盛衰是執政者天下之所觀望羣有司之所師表也
[033-18b]
執政不和則羣有司安得而和哉羣有司不和則萬務
安得而治哉萬務不治則天下之民受其弊矣民既受
弊則國家衰亂隨之此萬萬必然之理也是故為國者
欲求治且安非天下人和不可也欲天下和非中外官
司皆和不可也欲中外官司皆和非執政先和不可也
執政者乃朝廷教令之所出而天下治亂之所係也安
得不和也尚書臯陶曰同寅恊恭和衷哉周武王曰紂
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徳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徳康王
[033-19a]
曰三后恊心同底於道夫三后皆當時聖賢此足見聖
賢若不和亦不能同致其道也且夫執政者和則類無
猜嫌所議皆合事必極其理盡其善然後行下人固悦
服而禀從之承流宣化風動草偃遂使天下蒙其利則
豈有不治而安者乎及其至也乃能致昇平而令國家
享祚於數百年者矣昔西漢陳平為右相周勃為左相
勃既誅諸吕平以勃功髙遂以右相推勃及平對文帝
决獄治粟事有條理勃自知能不如平復推平為右相
[033-19b]
也唐太宗召宰相房喬以杜如晦能斷大事如晦復謂
喬善嘉謀而太宗卒用喬策兹四相者非用心至和以
天下為任安肯互相推薦為國逺慮如是之切而不自
爭勝耶此乃臣前所謂執政者和則致時昇平使國家
享祚數百年之明效也若執政者不和則議事之間動
有疑貳或忿爭於官府或辨列於君前咸蓄不平之心
必無至當之論假使强自牽合終成乖戾互相厭苦隂
肆傾擠門下賔朋助為揺撼彼此窺伺是非紛挐忿逞
[033-20a]
私憾之讐何恤公家之事既行於下人不悦服而不肯
禀從淪胥展轉遂至天下受其弊則豈有不衰而亂者
乎其甚者至有賈禍召亂為國大患而不可救者矣昔
唐憲宗相裴度時方鎮䟦扈度勸帝用兵諸道叛亂者
悉皆歸服憲宗遂成中興之業王室大振既而悮用李
逢吉為相逢吉大姦邪嫉度功業令門下朋黨號八關
十六子者興造謗訕百般中傷以至撰作謡䜟謂度有
天分憲宗既惑度遂罷去尋致河朔徐汴再䧟邊庭王
[033-20b]
室復弱矣僖宗用鄭畋盧雋為相爭黄巢邀請節旄事
雋以畋語至切遂拂袂投硯而起喧於都下然衆議畋
語為是雋議為非時又用宰相王鐸為都統出討黄巢
雋大不悦益固執不與巢節旄只授以率府其意欲激
黄巢之怒使鐸功不成以快己志殊不以天下安危為
慮而僖宗不明終用雋議巢果大怒擁衆百萬自嶺表
横行天下是時大亂無一州一縣不用兵者俄而兩京
䧟没僖宗幸蜀生民塗炭之極自古無比乆之巢雖漸
[033-21a]
敗而朱温自巢軍投來終移唐祚自號大梁兹二相者
營私狥己用心不公擠䧟忠良敗壞時政或剪弱王室
或覆亡宗社為臣至此隕族何償此臣前謂賈禍召亂
為國大患而不救者之明效也以此足見執政者和與
不和實繫乎天下治亂之本存亡之機也如人股肱心
膂之疾可以䘮其生也至於諫官御史侍從論思及内
外群有司者亦不可謂其職小而容有不和也茍有不
和則如人耳目筋肌支節血脈之疾安得為其小而不
[033-21b]
治之使和平哉周武王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子有
臣三千惟一心夫三千者舉其内外官也成王曰庶官
惟和不和政龎禮曰和者天下之達道也漢劉向亦曰
衆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昔賢又以烹調鼎鼐更張
琴瑟操執轡馭合煉藥石設於方以為諭者或大或細
未有不以和為主也為君者不可不察也不可不審其
所擇也夫内外大小之官所以致其不和者何哉止由
乎君子小人並處其位也葢君子小人方圓不相入曲
[033-22a]
直不相投貪亷進退不相侔動靜語黙不相應如此而
望議論協和政令平允安可得耶安可幸而致耶易泰
卦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則時自泰矣否卦小人道長君
子道消則時自否矣若使君子小人並位而處其時之
否泰必無兩立之理君子常寡小人常衆則小人必勝
君子不勝君子不勝則奉身而退樂道無悶萬一小人
不勝則隂陽交結互為朋蔽駕虛鼔扇白黑雜揉千岐
萬轍眩惑主聴必得其勝然後能已也小人既勝則益
[033-22b]
復肆毒於良善梟心虺志無所不為所以自古泰而治
世少否而亂世多者亦止乎小人常勝君子常不勝之
所致也小人但能亂不能致治若小人或能致治則易
更九聖必不於小人道長之時謂之為否也凡六十四
卦三百八十四爻大抵諸聖以意象配君子小人而分
善惡至多不可悉數也易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
不見利不勸不威則不懲夫小人者聖賢無不鄙而惡
之故易曰小人而乗君子之器盗思奪之矣詩曰憂心
[033-23a]
悄悄愠于羣小此皆聖賢鄙惡小人之甚者也書曰君
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此謂用小人則
民叛而天降災也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荀子
亦曰君子小人相反也夫小人所為既與君子相反戾
則安可使之並處哉所議安能得其恊和哉夫天子無
官爵無職事但能辨别君子小人而進退之乃天子之
職也自古稱明王明君明后者無他惟能辨别君子小
人而用舍之方為明矣至於煩思慮親細故則非所以
[033-23b]
用明之要也夫前車者後車之所望也古事者今事之
所鑒也仲尼刪書於堯舜大禹皆稱曰若稽古傅説戒
髙宗亦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㳟惟皇帝陛
下禀上聖之資嗣累朝之業纉服未乆勤勞已至更望
考前世盛衰治亂之迹近代安危存亡之機凡於選求
力辨邪正所喜者未可遽用之所怒者未可遽棄之禮
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者是也又人所毁者未必
為惡人所譽者未必為善仲尼曰衆惡之必察焉衆好
[033-24a]
之必察焉者是也孟子尤於進退善惡之説至詳齊宣
王問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孟子對曰國君進賢
如不得已将使卑踰尊踈踰戚可不慎歟左右皆曰賢
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
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聴諸大夫皆曰不
可勿聴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
夫一國之人皆曰賢皆曰不可亦不可以語之出於衆
議而不可不從之也孟子尚以為未可信而進退之猶
[033-24b]
復躬自察焉直俟王親見其果賢則用之見其果不可
則去之此所以大防姦人朋比毁正譽邪也亦所以防
偏見者以丹素甘辛而好惡之差也葢恐用舍或爽則
所損多也實慎之至也茍如是而失之者尚恐不免然亦
鮮矣陛下君臨天下必不得如孟子之辭盡聞天下所
議論若夫左右之説及在廷諸人之語則皆可聞之矣
然固未可遽信而遽行更在愽詢而參校之也所詢者
須詢於可詢者也詢之必不肯悞陛下也若詢及姦險
[033-25a]
浮薄不正之人則向所謂愛憎毁譽偏見者皆有焉有
之則邪正錯亂是非混淆陛下至英至睿亦莫得而辨
之也兹事雖自古聖王亦以為至難臯陶曰在知人在
安民禹曰惟帝其難之帝謂堯也仲尼獨取堯舜比之
如天尚以知人安民為難况自堯而後者哉由是而語
陛下可不慎之又慎大抵有天下者得人則治而安不
得人則亂而危至甚則又遂繫乎存亡也臣前所援據
特一二而已但且欲證臣狂瞽非臆説焉其有在方䇿
[033-25b]
者比比皆是不可殫引陛下開卷則見之矣惟望慎之
慎之又慎之也臣昨蒙陛下召從僻左之外起于衰病
之中祗是念其舊人授以國柄辭不獲免夙夜驚惶若
非傍假衆賢共成大政則臣虛薄老朽立見敗事况夫
四海至廣萬機至煩更藉天下之材以濟天下之務所
以不避煩瀆之罪願陛下持古鑒今選賢與能者乃犬
馬之至誠也惟聖情開納則非臣之幸乃宗廟之慶生
靈之福也
[033-26a]
仁宗初召夏竦諫官歐陽修蔡襄等交章論竦在陜西
畏懦不肯盡力兼之挾詐任數姦邪傾險陛下孜孜政
事首用懐詐不忠之臣何以求治中丞王拱辰亦言竦
經略西師無功而歸今置諸二府何以厲世因對極論
之帝未省遽起拱辰前引裾畢其説帝乃悟㑹竦已至
國門言者論益力乞毋令入見右正言余靖言竦累表
引疾及聞召命即兼驛而馳若不早決竦必堅求面對
叙恩感泣復有左右為之地者則聖聴惑矣章累上即
[033-26b]
日召竦歸鎮拜杜衍為樞宻使竦亦自請還節鉞徙知
亳州竦至亳上書萬言自辯乃徙判并州蔡襄言于帝
曰陛下罷竦而用琦仲淹士大夫賀于朝庶民歌于路
至飲酒呌號以為懽且退一邪進一賢豈能關天下輕
重哉葢一邪退則其類退一賢進則其類進衆邪並退
衆賢並進海内有不泰乎雖然臣竊憂之天下之勢譬
猶病者陛下既得良醫矣信任不疑非徒愈病而又壽
民醫雖良術不得盡用則病且日深雖有和扁難責效
[033-27a]
矣國子監直講石介篤學尚志樂善嫉惡喜聲名遇事
奮然敢為㑹吕夷簡罷相章得象晏殊賈昌朝韓琦范
仲淹富弼同時執政而歐陽修蔡襄王素余靖並為諫
官夏竦既拜復奪之以衍代因大喜曰此盛事也歌頌
吾職其可已乎作慶厯聖徳詩有曰衆賢之進如茅斯
㧞大姦之去如距斯脱其言大姦葢斥竦也詩且出孫
復聞之曰介禍始於此矣范仲淹亦謂韓琦曰為此鬼
怪輩壞事也
[033-27b]
劉敞論邪正疏 臣伏以馭臣之道在分别邪正正臣
當親而近之邪臣當疎而逺之至于天下之人亦皆以
此窺朝廷若正臣聚於朝則姦雄屏息治平可望若邪
臣聚于朝則僥倖競進傾敗可待二者不可不深察也
臣伏覩朝廷太平積乆賢能衆多然其間邪正亦雜有
之或愛君憂國非公正不發憤或朋黨比周背公樹私
亦有循黙自守不能為善又不敢為惡陛下臨御三十
餘年矣以上聖之姿監羣下所為固無遁形固無隱情
[033-28a]
然有可戒謹者在此而已凡正臣常難進而易退邪臣
常易進而難退何以言之正臣者惟義所在言則逆君
之耳是所以難進也言或不用不欲自顯因事而去是
所以退易也邪臣者唯利所在言則逢君之欲是所以
易進也行雖惡不顧禮義名雖醜不知愧恥患失之耳
是所以難退也此兩臣者願陛下參伍觀之毋使當親
者踈當踈者親則朝廷尊榮而社稷安矣近者翰林侍
讀學士吕溱樞宻直學士蔡襄繼出典郡今又聞御史
[033-28b]
中丞孫抃翰林學士歐陽修知制誥賈黯翰林韓絳並
乞補外此其等人皆有直質無流心議論不阿執政有
益當世者也誠不宜許之使四方有以窺朝廷而姦佞
僥倖之雄因而競起此則分别邪正之一端也臣以孤
拙忝官侍從日夜思維無以少裨聰明恐陛下忽於正
臣之易退而忘左右前後直道之容也不勝其愚謹獻
所聞唯賜采擇之
神宗時富弼自汝州入覲詔許肩輿至殿門令其子掖
[033-29a]
以進且命毋拜坐語從容訪以治道弼知帝果於有為
對曰人君好惡不可令人窺測可測則姦人得以傅㑹
當如天之監人善惡皆所自取然後誅賞隨之則功罪
皆得其實矣又問邊事弼對曰陛下臨御未乆當布徳
恵願二十年口不言兵帝黙然至日昃乃退欲以集禧
觀使留之力辭赴郡至是召拜司空兼侍中賜甲第悉
辭之乃詔以左僕射同平章事時帝以災變避殿減膳
徹樂王安石言災異皆天數非闗人事得失所致弼在
[033-29b]
道聞之嘆曰人君所畏者天耳若不畏天何事不可為
者此必姦人欲進邪説以揺上心使輔弼諫諍之臣無
所施其功是治亂之機不可以不速救即上書數千言
力論之及入對又曰君子小人之進退係王道之消長
願深加辨察勿以同異為喜怒喜怒為用舍陛下好使
人伺察外事故姦險得志又今中外之務漸有更張此
必小人獻説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惟喜動作生事則其
間有所希覬若朝廷守靜則事有常法小人何望哉願
[033-30a]
深燭其然無使有悔帝欲用安石唐介言安石難大任
帝曰文學不可任邪經術不可任邪吏事不可任邪介
對曰安石好學而泥古故議論迂濶若使為政必多所
更變介退謂曾公亮曰安石果大用天下必困擾諸公
當自知之帝問侍讀孫固曰安石可相否固對曰安石
文行甚髙處侍從獻納之職可矣宰相自有度安石狷
狹少容必欲求賢相吕公著司馬光韓維其人也帝不
以為然竟以安石參知政事謂之曰人皆不能知卿以
[033-30b]
卿但知經術不曉世務安石對曰經術正所以經世務
帝曰然則卿設施以何為先安石對曰變風俗立法度
正方今之所急也帝深納之
哲宗時鄧潤甫以母䘮終制除吏部尚書梁燾權給事
中駁之改知亳州至是復以承㫖召燾為中丞與左諫
議大夫劉安世右諫議大夫朱光廷交章論潤甫出入
王吕黨中始終反覆今之進用實繫君子小人消長之
機又言潤甫常為蔡確制稱確有定䇿之功以欺惑天
[033-31a]
下乞行罷黜累疏不報燾等因力請外乃出燾知鄭州
光廷知亳州安世提舉崇福宫時劉摰上疏請暫出潤
甫留燾等蘇轍亦三疏論之皆不報自司馬光卒後王
安石之徒多為飛語以揺在位大臣為自全計吕大防
范純仁二相尤畏之欲用其黨以平舊怨謂之調停太
后疑不決轍復上疏曰先帝疾頺靡之俗将以綱紀四
方而臣下不能将順造作諸法上逆天意下失民心今
二聖因民所願取而更之上下忻慰前者用事之臣不
[033-31b]
加斥逐宥之於外葢已厚矣而議者惑於衆説乃欲招
而納之與之共事此輩若返豈肯但已哉必将戕害衆
人以快私忿人臣被禍葢不足言臣所惜者祖宗朝廷
也疏入太后曰轍疑吾君臣兼用邪正其言極中理諸
臣從而和之調停之説遂已
蘇轍除尚書右丞命既下右司諫王康國奏曰轍之兄
弟謂其無文學則非也蹈道則未也其學乃學為儀秦
者也其文率務馳騁好作為縱横捭闔無安靜理陛下
[033-32a]
若悦蘇轍文學而用之不疑是又用一安石也轍以文
學自負而剛狠好勝則與安石無異不報巖叟居言職
五年正諫無隱及拜簽樞宻謝因進曰太后聴政以來
納諫從善務合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靜願信之
勿疑守之勿失復進于帝曰陛下今日聖學當深辨邪
正正人在朝則朝廷安邪人一進便有不安之象非謂
一夫能然葢其類應之者衆上下蔽蒙不覺養成禍胎
爾又曰或聞有以君子小人參用之説告陛下者不知
[033-32b]
果有之否此乃深誤陛下也自古君子小人無參用之
理聖人但云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則泰君子在外小人
在内則否小人既進君子必引類而去若君子與小人
競進則危亡之基也兩宫深然之
蘇轍請分别邪正疏 臣竊觀元祐以來朝廷更改弊
事屏逐群枉上有忠厚之政下無聚歛之怨天下雖未
大治而經今五年中外帖然莫以為非者惟姦邪失職
居外日夜窺伺便利規求復進不免百端游説動搖貴
[033-33a]
近臣愚竊深憂之若陛下不察其實大臣惑其邪説遂
使忠邪雜進于朝以示廣大無所不容之意則氷炭同
處必至交爭薰蕕共器乆當遺臭朝廷之患自此始矣
昔聖人作易内陽外隂内君子外小人則謂之泰内隂
外陽内小人外君子則謂之否葢小人不可使在朝廷
自古而然矣但當置之於外每加安存無失其所不至
憤恨無聊謀害君子則泰卦之本意也昔東晉桓温之
亂諸桓親黨布滿中外及温死謝安代之為政以三桓
[033-33b]
分涖三州彼此無怨江左遂安故晉史稱安有經逺無
競之美然臣切謂謝安之于桓氏亦用之于外而已未
嘗引之于内與之共政也向使安引桓氏而寘諸朝人
懷異心各欲自行其志則謝安将不能保其身而况安
朝廷乎頃者一二大臣専務含養小人為自便之計既
小人内有所主故蔡確邢恕之流敢出妄言以欺愚惑
衆及確恕被罪有司懲前之失凡在外臣寮例蒙摧沮
盧秉何正臣皆身為待制而明堂薦于止得選人蒲宗
[033-34a]
孟曾布所犯明有典法而降㫖褫職惟恐不甚明立痕
迹以示異同為朝廷歛怨此二者皆過矣故臣以為小
人雖決不可任以腹心至于牧守四方奔走庶事各隨
所長無所偏廢寵祿恩賜常使彼此如一無迹可指此
朝廷之至計也近者朝廷用鄧温伯為翰林承㫖而臺
諫雜然進言指為邪黨以謂小人必由此彚進臣常論
温伯之為人粗有文萟無他大惡但性本柔弱委曲從
人方王珪蔡確用事頥㫖順意及司馬光吕公著當國
[033-34b]
亦脂韋其間若以其左右附麗無所損益遇流便轉緩
急不可保信誠不為過也若謂其懷挾姦詐能首為亂
階則甚矣葢臺諫之言温伯則過至為朝廷逺慮則未
為過也故臣願陛下謹守元祐之初政乆而彌堅慎用
左右之近臣無雜邪正至於在外臣子以恩義待之使
嫌隙無自而生愛戴以忘其死則垂拱無為安意為善
愈乆則帝愈無患矣臣不勝區區采博公議而效之左
右伏乞宣諭大臣共敦忠義勿謂不預改更之政輒懷
[033-35a]
異同之心如此而後朝廷安矣
髙太后既崩中外洶洶人懷顧望在位者畏懼莫敢發
言翰林學士范祖禹慮小人乘間害政上疏曰陛下方
攬庶政延見羣臣此國家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機生
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進退消長之際天命人心去就
離合之時也可不畏哉先后有大功於宗社有大徳於
生靈九年之間始終如一然羣小怨恨亦不為少必将
以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為言以事離間不可不察
[033-35b]
也唯辨折是非深拒邪説有以姦言惑聴者付之典刑
痛懲一人以警羣慝則恬然無事此等既誤先帝又欲
悞陛下天下之事豈堪小人再破壞耶時蘇軾方具疏
将諫及見祖禹奏曰經世之文也遂附名同進而毁已
草疏入不報㑹有㫖詔内侍劉瑗等十人復職祖禹又
諫曰陛下親政以來未聞訪一賢臣而所召乃先内侍
四海必謂陛下私於近習不可弗聴已而祖禹復請對
曰熈寧之初王安石吕惠卿造立新法悉變祖宗之政
[033-36a]
多引小人以悞國勲舊之臣屏棄不用忠正之士相繼
逺引又用兵開邊結怨外夷天下愁苦百姓流徙頼先
帝覺悟罷逐兩人而所引羣小已布滿天下不可復去
蔡確連起大獄王韶創取熈和章惇開五溪沈起擾交
廣沈括徐禧俞充种諤興造西事兵民死傷者不下二
十萬先帝臨朝悼悔謂朝廷不得不任其咎以至呉居
厚行鐵冶之法于京東王子京行茶法于福建蹇周輔
行鹽法于江西李積陸師閔行茶法市易於西州劉定
[033-36b]
教保甲於河北民皆愁痛嗟怨比屋思亂頼陛下與先
后起而救之天下之民如解倒懸惟是向來所斥逐之
人窺伺事變妄意陛下不以修改法度為是如得至左
右必進姦言萬一過聴而復用之臣恐國家自此陵遲
不復振矣
吕公著論李定言程顥顧臨不當 向蒙陛下擢在樞
府中謝日不敢縷陳細務輒論及判别忠邪之道嘗謂
陛下勵精為治十年不懈大小政事日欲增葺而朝廷
[033-37a]
之間邪説尚勝大抵小人之害君子必求要切之語以
中之使之不能自解方朝廷修改法度之初凡在朝野
孰無論議陛下聖度兼包豈嘗記錄而小人賊害指目
未已茍昔有異同之論而今不為言者所容則必指以
為沮壞法度之人不復可用非陛下加意省察則端人良
士類遭排格近日除顧臨開封府推官程顥判武學縉
紳聞之皆以為顥昔任御史嘗有所言陛下不以為過
而稍用之知朝廷用人不終遺棄𫝊之四方士人無不
[033-37b]
忻仰然命下數日復因言者而罷去則知臣前所陳者
其風猶未殄也公卿士夫嘗於朝廷法令有所可否然
其愛君許國之心愈乆而愈明者甚衆其唱和雷同承
迎附㑹而姦言汙行卒為陛下所照者葢亦不少然則
人固未易知而士亦不可忽也况如顥者陛下早自知
之其立身行已素有本末講學論議乆益疏通且其在
言路日時有論列皆辭意忠厚不失臣子之體使得復
見用於聖世其奮身報國未必在時輩之後兼所除武
[033-38a]
學差遣亦未為仕宦之要津而小人斷斷必欲為不可
者直欲深梗正路廣沮善人其所措意非特一二人而
已臣區區所慮者䜛説殄行之徒日以熾盛則守正向
公之士愈難自立其於聖政不為無損
吕公著以老懇辭位乃拜司空同平章軍國事詔建第
於東府之南啓北扉以便執政㑹議凡三省樞宻院之
職皆得總理間日一朝因至都堂其出不以時葢異禮
也國初以來宰相以三公平章軍國事者四人而公著
[033-38b]
與父夷簡居其二世羡其榮時熈豐用事之臣雖去其
黨分布中外起私説以揺時政鴻臚丞常安民貽公著
書曰善觀天下之勢猶良醫之視疾方安寧無事之時
語人曰其後必将有大憂則衆必駭笑惟識微見幾之
士然後能逆知其漸故不憂于可憂而憂之於無足憂
者至憂也今日天下之勢可為大憂雖登進忠良而不
能搜致海内之英才使皆萃于朝以勝小人恐端人正
士未得髙枕而卧也故去小人為不難而勝小人為難
[033-39a]
陳蕃竇武恊力同心選用名賢天下想望太平然卒死
曹節之手遂成黨錮之禍張柬之五王中興唐室以謂
慶流萬世及武三思一得志至于竄移淪没凡此者皆
前世已然之禍也今怨憤已積一發其害必大可不為
大憂乎公著得書黙然
徽宗時任伯雨初為右正言半嵗之間凡上百八疏大
臣畏其多言俾權給事中宻諭以少黙即為真伯雨不
聴抗論愈力時曾布欲和調元祐紹聖之人伯雨言人
[033-39b]
才固不當分黨與然自古未有君子小人雜然並進可
以致治者葢君子易進小人難退二者並用終於君子
盡去小人獨留唐徳宗坐此致播遷之禍建中乃其紀
號不可以不戒既而欲劾布布覺之徙為度支員外郎
陳瓘論國是 臣竊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古之聖王
以百姓心為心故朝廷之所謂是非者乃天下之是非
也是以國是之説其文不載於二典其事不出於三代
雖楚荘王之所以問孫叔敖者乃戰國一時之事非堯
[033-40a]
舜之法也然其言曰夏桀商紂不定國是而以合其取
舍者為是不合其取舍者為非則是孫叔敖之意亦不
敢以取舍之利而害天下之公是非也若夫取舍簡擇
一以私意合我者是異我者非此楚荘王之所不取也
豈聖時之所宜哉
寧宗時太學生楊宏中與周端朝張道林仲麟蒋傅徐
範六人伏闕上書言近者諫官李沐論罷趙汝愚中外
咨憤而李沐以為父老懽呼蒙蔽天聴一至于此陛下
[033-40b]
獨不念去嵗之事乎人情驚疑變在朝夕是時假非汝
愚出死力定大議雖百李沐罔知攸濟當國家多難汝
愚位樞府本兵柄指揮操縱何向不可不以此時為利
今上下安妥乃有異意乎章頴李祥楊簡發於中激力
辯其非即遭斥逐六館之事拂膺憤怨李沐自知邪正
不兩立思欲盡覆正人以便其私必託朋黨以罔陛下
之聴臣恐君子小人消長之機於此一判則靖康已然
之驗何堪再見於今日邪伏願陛下念汝愚之忠勤察
[033-41a]
祥簡之非黨灼李沭之囘邪竄沭以謝天下還祥等以
收士心疏上詔宏中等罔亂上書煽揺國是悉送五百
里外編管宏中道仲麟範皆福州人端朝温州人傅
信州人𫝊乆居太學忠鯁有聞扣閽之事皆其屬藁
丁隲請下御史臺體訪小人造作謗議 臣竊聞近有小人
多興謗議宻相𫝊報驚動中外之聼或虚稱朝廷升黜臣
寮或妄言臺諫官非意彈斥百官或文致姦言以厚誣近臣
或造為惡名以玷辱多士如五鬼十物之類易也其實出于被
[033-41b]
罪流落之人私挾喜怒因遣子弟門人出入朋比互為聲援上則
欲惑亂君臣以成疑似之禍下則欲離間同心轉相猜忌以隳乆大之
業此其用意不可不察也二聖居上區别善惡進賢退不肖元首
股肱夙夜孜孜勵精求治惟恐不及非有穆宗之時八闗十六子之事
而姦倖者猶能巧作飛語公然喧播自京師以達四方煽惑流俗
為害不細不於此時痛行禁止則恐浸以成俗傷薄風化臣竊
憂之伏願陛下特降睿㫖下御史臺體訪其主名付之吏議
置於典法以消䜛邪横逆之黨天下幸甚
[033-42a]
  朋黨三十一則/
管子法禁篇 聖王既没受之者衰君人而不能知立
君之道以為國本則大臣之贅下而射人心者必多矣
君不能審立其法以為下制則百姓之立私理而徑於
利者必衆矣昔者聖王之治人也不貴其人愽學也欲
其人之和同以聴令也泰誓曰紂有臣億萬人亦有億
萬之心武王有臣三千而一心故紂以億萬之心亡武
王以一心存故有國之君茍不能同人心一國威齊士
[033-42b]
義通上之治以為下法則雖有廣地衆民猶不能以為
安也君失其道則大臣比權重以相舉于國小臣必循
利以相就也故舉國之士以為亡黨行公道以為私惠
進則相推於君退則相譽於民各便其身而忘社稷以
廣其居聚徒威羣上以蔽君下以索民此皆弱君亂國
之道也故國之危也
范𣋌黨錮傳論 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言嗜惡
之本同而遷染之塗異也夫刻意則行不肆牽物則其
[033-43a]
志流是以聖人導民理性裁抑宕佚慎其所與節其所
偏雖情品萬區質文異數至于陶物振俗其道一也叔
末澆訛王道陵闕而猶假仁以効已慿義以濟功舉中
於理則强梁褫氣片言違正則厮臺解情葢前哲之遺
塵有足求者霸徳既衰狙詐萌起彊者以決勝為雄弱
者以計劣受屈至有畫半䇿而綰萬金開一説而錫琛
瑞或起徒步而仕執珪解草衣以升卿相士之飾巧馳
辯以要能釣利者不期而景從矣自是愛尚相奪與時
[033-43b]
囘變其風不可留其弊不能反及漢祖仗劒武夫勃興
憲令寛賒文禮簡濶緒餘四豪之烈人懷陵上之心輕
死重氣怨惠必讐令行私庭權移匹庶任狹之方成其
俗矣自武帝以後崇尚儒學懷經挾術所在霧㑹至有
石渠分爭之論黨同伐異之説守文之徒盛於時矣至
王莽専偽終簒國祚忠義之流恥見纓紼遂乃榮華邱
壑甘足枯槁雖中興在運漢徳重開而保身懷方彌相
慕襲去就之節重於時矣逮桓靈之間主荒政謬國命
[033-44a]
委于閹寺士子修與為伍故匹夫抗憤處士横議遂乃
激揚名聲互相題拂品覈公卿裁量執政婞直之風於
斯行矣夫上好則下必甚矯枉故直必過其理然矣若
范滂張儉之徒清心忌惡終䧟黨議不其然乎初桓帝
為蠡吾侯受學于甘陵周福及即帝位擢福為尚書時
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人為之謡曰天下䂓矩
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二家賔客互相機揣遂各樹
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
[033-44b]
矣後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范滂南陽太守成瑨亦委
功曹岑晊二郡又為謡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
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𢎞農成瑨但坐嘯因此流言
轉入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林宗賈偉節為其冠並與
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
不畏强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又渤海公族進階
扶風魏齊卿並危言深論不隱豪强自公卿以下莫不
畏其貶議屣履到門時河内張成善説風角推占當赦
[033-45a]
遂教子殺人李膺為河南尹督促收捕既而逢宥獲免
膺愈懷憤疾竟案殺之初成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頗
誶其占成弟子牢修因上書誣告膺等養太學㳺士交
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
於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
疾遂收執膺等其辭連及陳寔之徒二百餘人或有迯
遁不獲皆懸金構募使者四出相望于道明年尚書霍
諝城門校尉竇武並表為請帝意稍解乃皆赦歸田里
[033-45b]
禁錮終身而黨人之名猶書王府自是正直廢放邪枉
熾結海内希風之流遂共相標榜指天下名士為之稱
號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顧次曰八及次曰八厨
猶古之八元八凱也竇武劉淑陳蕃為三君君者言一
世之所宗也李膺荀昱杜宻王暢劉祐魏朗趙典朱㝢
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肅夏馥范滂
尹勲蔡衍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徳行引人者也張
儉岑晊劉表陳翔孔昱范康檀敷翟超為八及及者言
[033-46a]
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母班秦周
蕃嚮王章為八厨厨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又張儉鄉
人朱並承望中常侍侯覽意㫖上書言儉與同鄉二十
四人别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以儉及檀彬褚鳯
張肅薛蘭馮禧魏𤣥徐乾為八俊田林張隱劉表薛郁
王訪劉祗宣靖公緒恭為八顧朱楷田槃疎耽薛敦宋
布唐龍嬴咨宣褒為八及刻石立墠共為部黨而儉為
之魁靈帝詔刋章捕儉等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
[033-46b]
捕前黨故司空虞放太僕杜宻長樂少府李膺司𨽻校
尉朱㝢潁川太守巴肅沛相荀昱河内太守魏朗山陽
太守翟超任城相劉儒太尉掾范滂等百餘人皆死獄
中餘或先没不及或亡命獲免自此諸為怨隙者因相
䧟害睚眦之忿濫入黨中又州郡承㫖或有未嘗交關
亦罹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熹平五年永昌太
守曹鸞上書大訟黨人言甚方切帝省奏大怒即詔司
𨽻益州檻車收鸞送槐里獄掠殺之于是又詔州郡更
[033-47a]
考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其在位者免官禁錮爰及
五屬光和二年上祿長和海上言禮從祖兄弟别居異
財恩義已輕服屬疎末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訓典
之文有繆經常之法帝覽而悟之黨錮自從祖以下皆
得解釋中平元年黄巾賊起中常侍吕彊言於帝曰黨
錮乆積人情多怨若乆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為變滋
大悔之無救帝懼其言乃大赦黨人誅徙之家皆歸故
郡其後黄巾遂盛朝野崩離綱紀文章蕩然矣凡黨事
[033-47b]
始自甘陵汝南成於李膺張儉海内塗炭二十餘年諸
所蔓衍皆天下善士三君八俊等三十五人其名迹存
者並載乎篇
范滂字孟愽汝南征羗人也少厲清節為州里所服舉
孝亷光祿四行時冀州饑荒盗賊群起乃以滂為清詔
使案察之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
境守令自知臧汚望風解印綬去其有舉奏莫不厭塞
衆議遷光祿勳主事時陳蕃為光祿勲滂執公議詣蕃
[033-48a]
蕃不止之滂懷恨投版棄官而去郭林宗聞而讓蕃曰
若范孟愽者豈宜以公禮格之今成其去就之名得無
自取不優之議也蕃乃謝焉復為太尉黄瓊所辟後詔
三府掾屬舉謡言滂奏刺史二千石權豪之黨二十餘
人尚書責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對曰臣之所舉自
非叨穢姦暴深為民害豈以汚簡札哉間以㑹日廹促
故先舉所急其未審者方更參實臣聞農夫去草嘉穀
必茂忠臣除姦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貳甘受顯戮吏不
[033-48b]
能詰滂睹時方艱知意不行因投劾去太守宗資先聞
其名請署功曹委任政事滂在職嚴整疾惡其有行違
孝弟不軌仁義者皆掃迹斥逐不與共朝顯薦異節抽
㧞幽陋滂外甥西平李頌公族子孫而為鄉曲所棄中
常侍唐衡以頌請資資用為吏滂以非其人寢而不召
資遷怒捶書佐朱零零仰曰范滂清裁猶以利刅齒腐
朽今日寧受笞死而滂不可違資乃止郡中中人以下
莫不歸怨乃指滂之所用以為范黨後牢修誣言鉤黨
[033-49a]
滂坐繫黄門北寺獄獄吏謂曰凡坐繫皆祭臯陶滂曰
臯陶賢者古之直臣知滂無罪将理之於帝如其有罪
祭之何益衆人由此亦止獄吏将加掠考滂以同囚多
嬰病乃請先就格遂與同郡袁忠爭受楚毒桓帝使中
常侍王甫以次辨詰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餘人
在前或對或否滂忠於後越次而進王甫詰曰君為人
臣不惟忠國而共造部黨自相裦舉評論朝廷虛搆無
端諸所謀結並欲何為皆以情對不得隱飾滂對曰臣
[033-49b]
聞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欲使善善同其
清惡惡同其汚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甫曰
卿更相㧞舉迭為唇齒有不合者見則排斥其意如何
滂乃慨慷仰天曰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
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
愧夷齊甫愍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滂後事釋南
歸始發京師汝南陽士大夫迎之者數千兩同囚鄉人
殷陶黄穆亦免俱歸並衛侍于滂應對賔客滂顧謂陶
[033-50a]
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里初滂等繫獄
尚書霍諝理之及得免到京師往候諝而不為謝或有
讓滂者對曰昔叔向嬰罪祁奚救之未聞羊舌有謝恩
之辭祁老有自伐之色竟無所言建寧二年遂大誅黨
人詔下急捕滂等督郵呉導至縣抱詔書閉𫝊舍伏牀
而泣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
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
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
[033-50b]
訣滂白母曰仲愽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黄泉
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
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
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謂其子曰吾欲使汝為
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之人莫不
流涕時年三十三
許劭字子将汝南平輿人也少峻名節好人倫多所賞
識若樊子昭和陽士者並顯名于世故天下言㧞士者
[033-51a]
咸稱許郭初為郡功曹太守徐璆甚敬之府中聞子将
為吏莫不改操飾行同郡袁紹公族豪俠去濮陽令歸
車徒甚盛将入郡界乃謝遣賔客曰吾輿服豈可使許
子将見遂以單車歸家劭常到潁川多長者之游唯不
候陳實又陳蕃䘮妻還𦵏鄉人畢至而劭獨不往或問
其故劭曰太丘道廣廣則難周仲舉性峻峻則少通故
不造也其多所裁量若此曹操微時常卑辭厚禮求為
己目劭鄙其人而不肯對操乃為隙脅劭劭不得已曰
[033-51b]
君清平之姦賊亂世之英雄操大悦而去劭從祖敬敬
子訓訓子相並為三公相以能謟事宦官故身致台司
封侯數遣請劭劭惡其薄行終不候之劭邑人李逵壮
直有髙氣劭初敬之而後為隙又與從兄靖不睦時議
以此少之初劭與靖俱有髙名好共覈論鄉黨人物每
月輒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司空楊彪辟舉
方正敦朴皆不就或勸劭仕對曰方今小人道長王室
将亂欲避地淮海以全老㓜乃南到廣陵徐州刺史陶
[033-52a]
謙禮之甚厚劭不自安告其徒曰陶公祖外慕聲名内
非真正待吾雖厚其勢必薄不如去之遂復投揚州刺
史劉繇于曲阿其後陶謙果捕諸寓士及孫䇿平呉劭
與繇南奔豫章而卒時年四十六兄䖍亦知名汝南人
稱平輿淵有二龍焉
晉賈充為司空侍中尚書令領兵如故充與侍中任愷
皆為武帝所寵任充欲專名勢而忌愷於是朝士各有
所附朋黨紛然武帝知之召充愷宴於式乾殿而謂之
[033-52b]
曰朝廷宜一大臣當和充愷各拜謝既而充愷以武帝
已知而不責愈無所憚外相崇重内怨益深充乃薦愷
為吏部尚書愷侍覲轉希充因與荀朂馮紞承間共譛
愷由是得罪廢於家
賈謐郭彰權勢愈盛賔客盈門謐雖驕奢而好學喜延
士大夫郭彰石崇陸機機弟雲和郁及榮陽潘岳清河
崔基渤海歐陽建蘭陵繆徵京兆杜斌摰虞琅邪諸葛
詮𢎞農王粹襄城杜育南陽鄒捷齊國左思沛國劉瓌
[033-53a]
周恢安平牽秀頴川陳眕髙陽許猛彭城劉訥中山劉
輿輿弟琨皆附于謐號曰二十四友崇與岳尤謟事謐
每俟謐及廣城君郭槐出皆降車路左望塵而拜
唐御史大夫崔隱甫中丞宇文融恐右丞相張説復用
數奏毁之各為朋黨明皇惡之制説致仕隱甫免官侍
母融出為魏州刺史
憲宗問宰相人言外間朋黨大盛何也李絳對曰自古
人君所甚惡者莫若人臣為朋黨故小人譛君子者必
[033-53b]
曰朋黨何則朋黨言之則可惡尋之則無跡故也東漢
之末凡天下賢人君子宦官皆謂之黨人而禁錮之遂
以亡國此皆群小欲害善人之言願陛下深察之夫君
子固與君子合豈必使之與小人合然後謂之非黨邪
憲宗嘗語宰相人臣當力為善何乃好立朋黨朕甚惡
之裴度對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君子小人志趣同者
勢必相合君子為徒謂之同徳小人為徒謂之朋黨外
雖相似内實懸殊在聖主辨其所為邪正耳
[033-54a]
李徳裕吉甫之子也以中書舍人李宗閔嘗對䇿譏切
其父恨之宗閔又與翰林學士元稹爭進取有隙右補
闕楊汝士與禮部侍郎錢徽掌貢舉西川節度使段文
昌翰林學士李紳各以書屬所善進士於徽及牓出文
昌紳所屬皆不預焉及第者鄭朗覃之弟裴譔度之子
蘇巢宗閔之壻楊殷士汝士之弟也文昌言于穆宗曰
今嵗禮部殊不公所取進士皆子弟無萟以關節得之
穆宗以問諸學士稹徳裕紳皆曰誠如文昌言穆宗乃
[033-54b]
命中書舍人王起等覆試詔黜朗等十人貶徽江州刺
史宗閔劒州刺史汝士開江令或勸徽奏文昌紳屬書
上必寤徽曰茍無愧心得䘮一致奈何奏人私書豈士
君子所為邪取而焚之時人多之自是徳裕宗閔各分
朋黨更相傾軋垂四十年
穆宗既留李紳李逢吉愈忌之紳族子虞頗以文學知
名自言不樂仕進隱居華陽川及從父耆為左拾遺虞
與耆書求薦誤達於紳紳以書誚之且以語於衆人虞
[033-55a]
深怨之乃詣逢吉悉以紳平日宻論逢吉之語告之逢
吉益怒使虞與補闕張又新及從子仲言等伺求紳短
揚之於士大夫間且言紳潜察士大夫有羣居議論者
輒指為朋黨白之於上由是士大夫多忌之及敬宗即
位逢吉與其黨快紳失勢又恐敬宗復用之日夜謀議
思所以害紳者楚州刺史蘇遇謂逢吉之黨曰主上初
聴政必開延英以次對官惟此可防其黨以為然亟白
逢吉曰事廹矣若俟聴政悔不可追逢吉乃令王守澄
[033-55b]
言於敬宗曰陛下所為儲貳臣備知之皆逢吉之力也
如杜元頴李紳輩皆欲立深王度支員外郎李續之等
繼上章言之敬宗時年十六疑未信㑹逢吉亦有奏言
紳謀不利於上請加貶謫敬宗猶再三覆問然後從之
貶紳為端州司馬逢吉乃帥百官表賀張又新等猶忌
紳日上書言貶紳大輕敬宗許為殺之朝臣莫敢言獨
翰林侍讀學士韋處厚上疏指述紳為逢吉之黨所䜛
人情嘆駭紳蒙先朝奨用借使有罪猶宜容假以成三
[033-56a]
年無改之孝况無罪乎於是敬宗稍開寤㑹閲禁中文
書有穆宗所封一篋發之得裴度杜元頴李紳疏請立
敬宗為太子敬宗乃嗟嘆悉焚人所上譛紳書雖未即
召還後有言者不復聴矣
以布衣姜洽為補闕試大理評事陸洿布衣李虞劉堅
為拾遺時李逢吉用事所親厚者張又新李仲言李續
之李虞劉栖楚姜洽及拾遺張權輿程昔範又有從而
附麗之者時人惡逢吉者目之為八關十六子
[033-56b]
李宗閔與李徳裕有隙及徳裕還自西川文宗注意甚
厚朝夕且為相宗閔百方沮之不得京兆尹杜悰宗閔
黨也嘗詣宗閔見其有憂色曰悰有一䇿可平宿憾恐
公不能用宗閔曰何如悰曰徳裕有文學而不由科第
常用此為慊慊若使之知舉必喜矣宗閔黙然有間曰
更思其次悰曰不則用為御史大夫宗閔曰此則可矣
悰再三與約乃詣徳裕徳裕迎揖曰公何為訪此寂寥
悰曰靖安相公令悰達意即以大夫之命告之徳裕驚
[033-57a]
喜泣下曰此大門官小子何足以當之寄謝重沓宗閔
復與給事中楊虞卿謀之事遂中止
文宗與李徳裕論朋黨事徳裕對曰方今朝士三分之
一為朋黨時給事中楊虞卿與從兄中書舍人汝士弟
户部郎中漢公中書舍人張元夫給事中蕭澣等善交
結依附權要上干執政下撓有司為士人求官及科第
無不如志文宗聞而惡之故與徳裕言首及之徳裕因
得以排其所不悦者
[033-57b]
李宗閔言李徳裕制命已行不宜自便復以徳裕為鎮
海節度使不復兼平章事時徳裕宗閔各有朋黨互相
擠援文宗患之每嘆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
司馬光曰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猶氷炭之不可同器
而處也故君子得位則斥小人小人得位則排君子此
自然之理也然君子進賢退不肖其處心也公其指事
也實小人譽其所好毁其所惡其處心也私其指事也
誣公且實者謂之正直私且誣者謂之朋黨在人主所
[033-58a]
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度徳而叙位量能而授官有
功者賞有罪者刑姦不能惑佞不能移夫如是則朋黨
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則不然明不能燭強不能斷邪正
並進毁譽交至取舍不在于己威福潜移于人于是䜛
慝得志朋黨之議興矣夫木腐而蠧生醯酸而蜹集故
朝廷有朋黨則人君當自咎而不當以咎羣臣也文宗
茍患羣臣之朋黨而不察其所毁譽者為實為誣所進
退者為賢為不肖其心為公為私其人為君子為小人
[033-58b]
茍實也賢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當進之誣也
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棄其言又當刑之如是雖使
之為朋黨孰敢哉釋是不為乃怨羣臣之難治是猶不
種不芸而怨田之蕪也朝中朋黨且不能去况河北賊乎
詔以楊承和庇䕶宋申錫韋元素王踐言與李宗閔李
徳裕中外連結受其賂遺承和可驩州安置元素可象
州安置踐言可恩州安置令所在錮送楊虞卿李漢蕭
澣為朋黨之首貶虞卿䖍州司户漢汾州司馬澣遂州
[033-59a]
司馬尋遣使追賜承和元素踐言死時崔潭峻已卒亦
剖棺鞭屍鄭注之入翰林也中書舍人髙元裕草制言
以醫藥奉君親注銜之奏元祐嘗出郊送李宗閔貶元
裕閬州刺史時注與李訓所惡朝士皆指目為二李之
黨貶逐無虛日班列殆空朝中忷忷文宗亦知之訓注
恐為人所揺勸文宗下詔應與徳裕宗閔親舊及門生
故吏今日以前貶黜之外餘皆不問人情稍安
楊嗣復欲援進李宗閔恐為鄭覃所沮乃先令宦官諷
[033-59b]
文宗文宗臨朝謂宰相曰宗閔積年在外宜與一官鄭
覃曰陛下若憐宗閔之逺止可移近北數百里不宜再
用用之臣請先避位陳夷行曰宗閔曏以朋黨亂政陛
下何愛此纎人楊嗣復曰事貴得中不可但狥愛憎文
宗曰可與一州覃曰與州太優止可洪州司馬耳因與
嗣復互相詆訐以為黨文宗曰與一州無傷遂以衡州
司馬李宗閔為杭州刺史
武宗之立非宰相意故楊嗣復李珏相繼罷去召淮南
[033-60a]
節度使李徳裕入朝至京師以徳裕同平章事徳裕入
謝言於武宗曰致理之要在於辨群臣之邪正夫邪正
二者勢不相容正人指邪人為邪邪人亦指正人為邪
人主辨之甚難臣以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
藤蘿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競
為朋黨先帝深知朋黨之患然所用卒皆朋黨之人良
由執心不定故姦邪得乘間而入也夫宰相不能人人
忠良或為欺罔主心始疑於是旁詢小臣以察執政如
[033-60b]
徳宗末年所聴任者惟裴延齡輩宰相署勑而已此政
事所以日亂也陛下誠能慎擇賢才以為宰相有姦罔
者立黜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書推心委任堅定不移
則天下何憂不理哉武宗嘉納之
南唐中書令楚公宋齊丘多樹朋黨欲以専固朝權躁
進之士爭附之推奨以為國之元老樞宻使陳覺副使
李徵古恃齊丘之勢尤驕慢及許文&KR0876等敗於紫金山
覺與齊丘景達自濠州遁歸國人忷懼唐主嘗嘆曰吾
[033-61a]
國家一朝至此因泣下㑹司天奏天文有變人主宜避
位禳災唐主乃曰禍亂方殷吾欲釋去萬機棲心沖寂
誰可以託國者徵古曰宋公造國手也陛下如厭萬機
何不舉國授之覺曰陛下深居禁中國事皆委宋公先
行後聞臣等時入侍談釋老而已唐主心愠即命中書
舍人豫章陳喬草詔行之喬惶恐請見曰陛下一署此
詔臣不復得見矣因極言其不可唐主笑曰爾亦知其
非邪乃止唐主命知樞宻院殷崇義草詔暴齊丘覺徵
[033-61b]
古罪惡聴齊丘歸九華山舊隱官爵悉如故覺責授國
子愽士宣州安置徵古削奪官爵賜自盡黨與皆不問
宋仁宗增置諫官以歐陽修等為之蔡襄喜言路開而
慮正人難乆立乃上疏言修等三人忠誠剛正必能盡
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為好名好進彰君過之説以惑
天聴願陛下察之毋使有好諫之名而無其實修毎入
對帝必延問執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張弛小人翕翕不
便修慮善人必不勝數為帝分别言之初范仲淹之貶
[033-62a]
饒州修及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見逐羣邪目之曰黨
人於是朋黨之論起修乃進朋黨論以為君子以同道
為朋小人以同利為朋皆自然之理也然小人無朋惟
君子則有之蓋小人所好者利祿所貪者財貨當其同
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
利盡而反相賊害雖兄弟親戚不能相保君子則不然
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
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故為君
[033-62b]
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修
論事切直人視之如仇帝獨奨其敢言顧侍臣曰如歐
陽修者何處得來
滕甫同修起居注帝召問治亂之道對曰治亂之道如
黑白東西所以變色易位者朋黨汨之也帝曰卿知君
子小人之黨乎曰君子無黨譬之草木綢繆相附者
必蔓草非松柏也朝廷無朋黨雖中主可以濟不然雖
上聖亦殆帝以為名言乃以翰林學士知開封府甫在
[033-63a]
帝前論事如家人父子言無文飾洞見肺鬲帝知其誠
藎事無巨細人無親疎輒皆問之甫隨事解答不少嫌
隱王安石嘗與甫同考試語言不相能深惡甫㑹議新
法恐甫言而帝信之因極力排甫出知鄆州
哲宗時程頥在經筵以禮法自持每進講色甚荘繼以
諷諫蘇軾謂其不近人情深嫉之每加玩侮於是頥門
人右司諫賈易左正言朱光廷等積不能平劾軾試館
職䇿問謗訕殿中侍御史吕陶言臺諫當狥至公不可
[033-63b]
假借事權以報私隙右司諫王覿言軾命辭失輕重其
事小不足考若悉考同異深究嫌疑則兩岐遂分使士
大夫有朋黨之名大患也太后然之范純仁亦言軾無
罪遂置不問㑹帝患瘡疹不出頥詣宰臣問知否且曰
上不御殿太后不當獨坐人主有疾而大臣可不知乎
翌日宰臣以頥言問疾由是大臣亦多不悦御史中丞
胡宗愈左諫議大夫孔文仲給事中顧臨遂連章力詆
頥不宜在經筵乃罷頥出管勾西京國子監時吕公著
[033-64a]
獨當國羣賢咸在朝不能不以類相從遂有洛黨蜀黨
朔黨之語洛黨以頥為首而朱光廷賈易為輔蜀黨以
蘇軾為首而吕陶等為輔朔黨以劉摰梁燾王巖叟劉
安世為首而輔之者尤衆是時熈豐用事之臣退休散
地怨入骨髓隂伺間隙而諸賢不悟各為黨比以相訾
議惟吕大防秦人戅直無黨范祖禹師司馬光不立黨
既而帝聞之以問胡宗愈宗愈對曰君子指小人為姦
則小人指君子為黨陛下能擇中立之士而用之則黨
[033-64b]
禍熄矣因具君子無黨論以進
黄復張商英上官均來之邵等交章論司馬光等變更
先朝之法畔道逆理章惇蔡卞請發光公著塚斵棺暴
尸哲宗問許将将對曰此非盛徳事也乃止於是追奪
光公著贈謚仆所立碑奪王巖叟贈官貶吕大防為祕
書監摰為光祿卿轍為少府監並分司南京初李清臣
兾為相首倡紹述之説以計去蘇轍范純仁亟復青苗
免役法及章惇至心甚不悦復與為異惇既貶司馬光
[033-65a]
等又籍文彥博以下三十人将悉竄嶺表清臣進曰更
先帝法度不能無過然皆累朝元老若從惇言必大駭
物聴帝乃下詔曰大臣朋黨司馬光以下各以輕重議
罰其布告天下餘悉不問議者亦勿復言初朋黨論起
帝曰梁燾每起中正之論其開陳排擊盡出公議朕嘗
記之又曰蘇頌知君臣之義無輕議也由是頌獲免而
燾止謫提舉舒州靈仙觀摰語諸子曰上用章惇吾且
得罪若惇顧國事不遷怒百姓但責吾曹死無所恨正
[033-65b]
慮意在報復法令益峻柰天下何
吕大防朴厚惷直純仁務以愽大開上意忠厚革士風
二人同心戮力以相王室太后復盡心委之故元祐之
治比隆嘉祐時黨論方起純仁慮之㑹右諫議大夫王
覿以胡宗愈進君子無黨論惡之因疏宗愈不可執政
太后大怒純仁與文彥博吕公著辯於簾前太后意未
解純仁曰朝臣本無黨但善惡邪正各以類分彥博公
著皆累朝舊人豈容雷同罔上昔先臣與韓琦富弼同
[033-66a]
慶厯柄任各舉所知當時飛語指為朋黨三人相繼補
外造謗者公相慶曰一網打盡矣此事未逺願陛下戒
之因極言前世朋黨之禍并錄歐陽修朋黨論上之然
竟出覿知潤州而宗愈居位如故
徽宗時江公望上疏言自先帝有紹述之意輔政非其
人以媚於己為同忠於君為異借威柄以快私隙使天
下騷然泰陵不得盡繼述之美元祐人才皆出於熈豐
培養之餘遭紹聖竄逐之後存者無幾矣神宗與元祐
[033-66b]
之臣其先非有射鉤斬袪之隙也先帝信仇人而黜之
陛下若立元祐為名必有元豐紹聖為之對有對則爭
興爭興則黨復立矣陛下改元詔㫖亦稱思建皇極端
好惡以示人本中和而立政皇天后土實聞斯言今若
渝之柰皇天后土何帝嘗以示范純禮純禮贊之乞褒
遷公望以勸來者㑹蔡王府相告有不遜語及於王公
望乞勿以無根之言加諸至親遂坐罷
詔元祐并元符末今來責降人除韓忠彥曾任宰相安
[033-67a]
燾曾任執政王覿豐稷見任侍從官外蘇轍范純禮劉
奉世范純粹劉安世賈易吕希純張舜民陳次升韓川
吕仲甫張耒歐陽棐吕希哲劉唐老呉安詩黄庭堅黄
隱畢仲游常安民劉當時孔平仲徐常王鞏張保原晁
補之商倚張庭堅謝良佐韓䟦馬琮陳彦黙李祉陳祐
任伯雨陳軒朱光裔蘇嘉鄭俠劉昱魯君貺陳瓘龔夬
汪衍余爽湯馘程頥朱光廷張巽張士良曾燾趙約談
扆楊偁陳侚張琳裴彦臣凡五十餘人並令三省籍記
[033-67b]
不得與在京差遣又詔司馬光等二十一人子弟毋得
官京師陸佃與曾布比而持論近恕每欲參用元祐人
材尤惡奔競嘗曰人才無大相逺當以資厯序進少緩
之則士知自重矣又曰今天下之勢如人大病向愈當
以藥餌輔養之須其安平茍為輕事改作是使之騎射
也㑹御史請更懲元祐餘黨佃言於帝曰不宜窮治乃
下詔云元祐諸臣各已削秩自今無所復問言者亦勿
輙言揭之朝堂言者用是論佃名在黨籍不欲窮治正
[033-68a]
恐自及耳遂罷知亳州卒
時元祐元符末羣賢貶竄死徙者略盡蔡京猶未愜意
乃與其客強浚明葉夢得籍宰執司馬光文彦博吕公
著吕大防劉摰范純仁韓忠彦王珪梁燾王巖叟王存
鄭雍傅堯俞趙瞻韓維孫固范百祿胡宗愈李清臣蘇
轍劉奉世范純禮安燾陸佃曾任待制以上官蘇軾范
祖禹孔文仲孔武仲朱光廷孫覺鮮于侁賈易鄒浩等
餘官程頥秦觀張耒晁補之黄庭堅孔平仲等内臣張
[033-68b]
士良等武臣王獻可等凡百二十人等其罪状謂之姦
黨請御書刻石於端禮門京等復請下詔籍元符末日
食求言章疏及熈寧紹聖之政者付中書定為正上正
中正下三等邪上邪中邪下三等於是鍾世美以下四
十一人為正等悉加旌擢鄧考甫以下五百餘人為邪
等降責有差又詔降責人不得同州居住
蔡京又自書姦黨為大碑頒於郡縣令監司長吏㕔皆
刻石有長安石工安民當鐫字辭曰民愚人固不知立
[033-69a]
碑之意但如司馬相公者海内稱其正直今謂之姦邪
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辭乞
免鐫安民二字於石末恐得罪後世聞者愧之
蘇軾續歐陽子朋黨論 歐陽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國
必進朋黨之説嗚呼國之将亡此其徵與禍莫大於權
之移人而君莫危於國之有黨有黨則必爭爭則小人
者必勝而權之所歸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
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疎小人唯予言而莫予違人
[033-69b]
主必狎之而親疎者易間而親者難暌也而君子者不
得志則奉身而退樂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則徼倖復
用唯怨之報此其所以必勝也葢嘗論之君子如嘉禾
也封植之甚難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惡草也不種而生
去之復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為最難
斥其一則援之者衆盡其類則衆之致怨也深小者復
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竊國善人為之掃地世主為之
屏息譬之斷蛇不死刺虎不斃其傷人則愈多矣齊田
[033-70a]
氏魯季孫是已齊魯之執事莫非田季之黨也厯數君
不忘其誅而卒之簡公弑昭哀失國小人之黨其不可
除也如此而漢黨錮之獄唐白馬之禍忠義之士斥死
無餘君子之黨其易盡也如此使世主知易盡者之可
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懼則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無若
是之多也小人亦無若是之衆也凡才智之士鋭於功
名而嗜於進取者隨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
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從夫子則為門人之選在季氏
[033-70b]
則為聚歛之臣唐栁宗元劉禹錫使不陷叔文之黨其
髙才絶學亦足以為唐名臣矣昔欒懷子得罪於晉其
黨皆出奔樂王鮒謂范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
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余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
乃子之勇也嗚呼宣子蚤從王鮒之言豈獨獲二子之
勇且安有曲沃之變哉愚以為治道去太甚耳茍出其
首惡而貸其餘使才者不失富貴不才者無以致憾将
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報乎人之所以為盗者衣食
[033-71a]
不足耳農夫市人焉保其不為盗而衣食既足盗豈
有不能返農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開其衣食之
門使復其業善除小人者誘以富貴之道使隳其黨
以力取威勝者葢未嘗不反為所噬昔曹參之治齊
曰慎無擾獄市獄市姦人之所容也知此則亦庶幾於
善治矣姦固不可長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姦無所容
君子豈乆安之道哉牛李之黨徧天下而李徳裕以
一夫之力欲窮其類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
[033-71b]
罹仇人之禍也姦臣復熾忠義益衰以力取威勝者
果不可耶愚是以續歐陽子之説而為君子小人之

孝宗謂葉衡等曰朝廷用人止論其賢否如何不可
有黨如唐之牛李其黨相攻四十年不解皆緣主聴
不明所以至此文宗乃言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
難朕常笑之為人主者但公是公非何緣有黨又曰
近來士大夫好倡為清議此語一出切恐相師成風
[033-72a]
便以趨事赴功者為猥俗以矯激沽譽者為清高駸
駸不已如東漢激成黨錮之風深害治體豈可不戒
卿等宜書諸紳
光宗時劉光祖入對言近世是非不明則邪正
互攻公論不立則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長時
之否泰而實為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甚可
畏也本朝士大夫學術最為近古初非有强國
之術而國勢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徳之間道
[033-72b]
臻皇極治保太和至於慶歴嘉祐盛矣不幸而
壞於熙豐之邪説疎棄正士招徠小人幸而元
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覆紹聖元
符之際羣凶得志絶滅綱常其論既勝其勢既
成崇觀而下尚復何言臣始至時聞有譏貶道
學之説而實未睹朋黨之分逮臣復來則朋黨
已成而忠諫者獲罪矣夫以忠諫為罪其去紹
聖幾何陛下即位之初凡所進退率用人言初
[033-73a]
無好惡之私豈以黨偏為主而一嵗之内逐者
紛紛徃徃推忠之言謂為沽名之舉至於潔身
以進亦曰憤懣而然欲激怒於至尊必加之以
訐訕臣欲熄将來之禍故不憚反覆以陳伏兾
聖心豁然永為皇極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
正由此而别公論由此而明私意由此而熄道
學之譏由此而消朋黨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
福由此而集國家之事由此而理則生靈之幸
[033-73b]
社稷之福也不然相激相勝展轉反覆為禍無
窮臣實未知税駕之所帝下其章讀者至於流
涕何澹見之數日恍惚無措是年廷試舉人婺
州進士王介䇿亦言今之所謂道學者即世之
君子正士也君子正士之名不可逐故設為此
名一網去之聖明在上而天下以道學為諱将
何以立國哉帝嘉嘆擢為第三由是道學之譏
少沮寧宗時太常少卿胡紘上書言比年以來
[033-74a]
偽學猖獗圖為不&KR0100動揺上皇詆誣聖徳幾至
大亂頼二三大臣臺諫出死力而排之故元惡
隕命羣邪屏迹自御筆存救偏建中之説或者
誤認天意急於奉承倡為調停之議取前日偽
學之姦黨次第用之以兾幸其他日不相報復
徃者建中靖國之事可以為戒陛下何未悟也
宜令退伏田里循省愆咎遂詔偽學之黨宰執
權住進擬自是學禁愈急大理司直邵裒然言
[033-74b]
三十年來偽學顯行塲屋之權盡歸其黨乞詔
大臣審察其所學詔偽學之黨勿除在内差遣
已而言者又論偽學之禍乞監元祐調停之説
杜其根源遂有詔監司帥守薦舉改官並於奏
牘前聲説非偽學之人㑹鄉試漕司前期取家
状必令書以不是偽學五字撫州推官柴中行
獨申漕司云自幼習易讀程氏易傳未委是與
不是偽學如以為偽不願考校士論壮之
[033-75a]
  和同四則/
齊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臺子猶馳而造焉公曰唯據
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
異乎對曰異和如&KR0245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燀之
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君子食
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
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
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故詩曰亦有和羮既戒既平
[033-75b]
鬷嘏無言時靡有爭先王之濟五味和五聲也以平其
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
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大小短長疾徐哀樂剛
柔遲速髙下出入周疏以相濟也君子聴之以平其心
心平徳和故詩曰徳音不瑕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
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
瑟之專一誰能聴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張儀欲以魏合於秦韓而攻齊楚惠施欲以魏合於齊
[033-76a]
楚以按兵人多為張子於王所魏惠子謂王曰小事也
謂可者謂不可者平半况大事乎以魏合於秦韓而攻
齊楚大事也而王之羣臣皆以為可不知是其可也如
是其明耶亡羣臣之智術也如是其同耶是其可也未
知是其明也而羣臣之智術也又非皆同也是其有半
塞也所謂刼王者失其半者也
漢劉梁辯和同論 夫事有違而得道有順而失義有
愛而為害有惡而為美其故何乎葢明智之所得闇偽
[033-76b]
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于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
焉得由和興失由同起故以可濟否謂之和好惡不殊
謂之同春秋傳曰和如&KR0325焉酸苦以濟其味君子食之
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琴瑟之専
一誰能聴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
過為正以匡惡為忠昔楚恭王有疾曰不穀不徳失先
君之緒覆楚國之師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以没請
為靈若厲大夫許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
[033-77a]
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有是寵也而知
其過可不謂恭乎此違而得道者也及靈王驕淫羋尹
申亥從王之欲以殯于乾谿殉之二女此順而失義者
也鄢陵之役晉楚對戰陽穀獻酒子反以斃此愛而害
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孫之惡我藥石也季孫之愛我美
疢也疢毒滋厚石猶生我此惡而為美也孔子曰智之
難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於魯國抑有由也作而不
順施而不恕矣葢善其知義譏其違道也夫知而違之
[033-77b]
偽也不知而失之闇也闇與偽焉其患一也故君之行
動則思義不為利囘不為義疚進退周旋惟道是務茍
失其道則兄弟不阿茍失其義雖仇讐不廢故解狐蒙
祁奚之薦二叔被周公之害勃鞮以逆文為成傳瑕以
順厲為敗管蘇以憎忤取進申侯以愛從見退考之以
義也故曰不在逆順以義為斷不在愛憎以道為貴禮
記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考義之謂也
孝宗以周必大為翰林學士幾六年制命温雅周盡事
[033-78a]
情為一時詞臣之冠及拜參政帝謂之曰執政于宰相
固當和而不同前此宰相議事執政更無語何也必大
對曰大臣自應互相可否自秦檜當國執政不敢措一
辭後遂以為常然陛下虛心無我人臣乃欲自是乎惟
小事不敢有隱則大事何由蔽欺帝深然之
 
 
 
[033-78b]
 
 
 
 
 
 
 
 經濟類編卷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