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a0104 日知薈說-清-高宗弘曆 (WYG)


[004-1a]
欽定四庫全書
日知薈說卷四
周之興肇於文武而文武莫不好仁宜其天下無敵而
殷士膚敏裸将于京也穆王耄荒而作刑以詰四方不
仁之始也厲王虐而監謗不仁之極也馴致於平王之
遷而周遂以不振始也以一國之寡好仁而興終也以
天下之衆不仁而失豈非明效大騐哉是故人君清明
在躬愷惻存心省刑薄稅節用愛民非徒開一時之治
[004-1b]
平亦燕貽子孫無疆之業也
周宣王中興之業論者比之夏少康非過譽也然其後
似不克終考之諸書如廢魯適不耤千畆䘮師南國料
民太原晏起廢朝而有姜后之諫勤民於逺而有祈父
之詩王子晉以厲宣幽平並舉有由来云
自古撥亂反正之君必有攀龍附鳳之臣翼贊宣猷共
襄大業雖運㑹使然要亦視乎為君者量之所受𥘿之
亡也髙祖興焉漢之亂也光武復焉是二君者其得人
[004-2a]
獨多而其享國亦最乆非若後世偏安小成者比也髙
祖之豁達大度尚矣光武縝宻視髙帝差小然馬援稱
其恢廓大度同符髙祖其為大司馬而廵河北也南陽
鄧禹仗䇿從之光武用其言且親信之於是馮異㓂恂
耿弇吳漢之儔㧞茅彚征咸樂為用二三子者進而天
下之大勢歸是光武之量固足以受之矣
髙祖修外而不修内者也光武内外兼修者也髙光之
得賢才服勍敵與平定海内莫不皆同然既得天下之
[004-2b]
後髙祖則誅功臣耽酒色光武則保全勲舊興起學校
却四夷貢獻以外論之固皆盡羙以内論之光武盡善
而髙祖猶遜焉是以君子重内而畧外謂夫外暫而内
恒也
漢髙眀髙得天下之正比之唐宋尤為無疵余嘗論之
漢髙之天資過於眀髙而明髙之學問優於漢髙漢髙
處置後事若燭照龜卜而明髙不能免靖難之亂是其
眀識之遜也然立法度理財賦興學校制禮樂經綸之
[004-3a]
美固非漢髙所能及漢髙有韓彭之戮眀髙有胡藍之
獄或則戕害功臣或則株連太廣有損仁厚之風不能
為二帝諱然當群雄爭逐之時割據自王各保疆土而
能存此不嗜殺之心東蕩西平奄有四海孟子曰保民
而王詎不信夫
漢明帝畫功臣於雲臺馬援以椒房之戚不得與夫援
之功逺過於李忠景丹軰而與馮異㓂恂相伯仲者也
昔祁奚之見稱於叔向也曰祁大夫内舉不避親外舉
[004-3b]
不避讐使援而無功則帝之不畫乃公也援而有功則
帝之不畫不可為公若謂因外戚而不與是猶有外戚
之意存也何如有功而即畫之為正大乎且使後之外
戚亦知外戚中有公爾忘私為國宣力如援其人者安
知不預化竇憲鄧隲之儔而皆為良善也耶老氏云上
徳不徳若眀帝者其示公而反失大公之道者歟
考西漢享國二百餘年東漢亦享國二百蜀漢則自昭
烈至於後主僅二世而失之昭烈之賢不及髙光而武
[004-4a]
侯一人亦不足以比蕭曹張韓鄧馬吳岑之衆况重以
後主昏弱而當天已厭漢之時欲其克紹先業奄有九
有不亦難哉是以聖王小心畏慎敬天勤民惟日孜孜
不敢少懈者誠知訂謨善政克享天心即所以為子孫
萬年之計也
宋文帝元嘉十六年立四學於京師以儒文史為三途
而雜以老莊之學其於先王庠序學校之教失之逺矣
善乎司馬温公之言曰天下無二道安有四學可謂切
[004-4b]
中文帝之病
漢光武與唐太宗皆不世出之君其勤政納諫禮賢興
學亦略相等然建武之治不及貞觀者太宗有房杜王
魏為之用光武有鄧禹吳漢軰而不盡其用以此見天
下之治全在用人而用人之能盡與不能盡則又治之
至與不至所以分也或謂光武之不任鄧禹吳漢未始
非保全功臣之善道然不擇其臣之賢否而概不任事
則亦光武之失歟
[004-5a]
唐太宗貞觀之治人率多魏徴之直諫不知徴之所以
能直諫皆因太宗之虚懐道之使諫從善如流故也然
當時進諫者多矣太宗獨歸美於魏徴者亦以徴至公
為心而不事形迹面從是戒而必盡讜言任强直之責
而不顧擅權之譏陳激切之論而不畏誹謗之議四者
有一於此則不能直陳魏徴能去之太宗能察之是以
君臣一徳為近古所罕覯歟
唐太宗之初即位也於放宫女定勲臣之後即置𢎞文
[004-5b]
館選賢才之士以講求天下之政虚懐納諌以收衆益
論止盗則先㢘吏欲去佞則務至誠其反覆指陳皆切
中時事此誠有見於偃武修文之道即初服之規模而
經國久逺燕貽子孫之法舉概見於此矣盖開創之時
武勝而文衰是宜崇文承平之際文興而武弛是宜修
武太宗居開創之初天下甫定故崇文以濟武而置館
以選舉天下之賢講論天下之政非徒以文詞已也且
太宗率将卒習射於顯徳殿其不忘武備之意昭昭甚
[004-6a]
明讀史者慎毋以治天下之道惟在文而不在武斯論
得其平而亦萬世保邦之畧也
唐太宗論張元濟尋究盗状以魏徴之對但歸過煬帝
故有非特煬帝無道臣下亦不盡心之語斯語也豈太
宗䕶惜煬帝而為之辭哉盖為政之道實在上下一心
君必導臣以直臣必事君以忠君有所不知臣必竭忠
以告之然後幽隐無蔽天下無不平之患也張元濟之
尋究盗状煬帝實不之知告而不赦斯煬帝之罪也有
[004-6b]
司以煬帝已令斬决遂不執奏元濟亦不能以所尋實
非賊者之六七人上告卒致枉承者二千餘人駢首盡
戮是誰之罪歟雖然其所以不上告者亦因煬帝平日
之草菅民命有以導之也魏徴既以此戒太宗太宗又
以有司及元濟之不入告戒其臣既知深戒乎此則當
時之政上必不忍暴刑以虐其下下必不敢欺蔽以愚
其上可知已貞觀之所以稱盛治皆由爾時君臣交相
儆勉孜孜不怠之一念致之也夫清明毎始於兢惕而
[004-7a]
寃濫總起於怠荒豈外一心而他求也哉
唐太宗以荀悦漢紀賜李大亮亦出於一時之偶然而
尹氏起莘乃以為太宗之勵其臣以義不以利若然則
魏徴之諫伐馮盎賜絹五百上十漸疏又賜以金甕豈
太宗之視魏徴轉不如大亮之不可以利誘乎夫讀史
者亦識其大端知其體要而已若必事事臆度而懸揣
之以為古人具有深意焉吾未見其有當也
唐元宗躬耕興慶宫側得重農之意抑亦開元之政也
[004-7b]
當是時元宗志氣清眀留心治理焚珠玉以戒侈賜吐
蕃詩書以柔逺天下太平㡬致刑措是孰使之然哉亦
由元宗勵精圗治用致化理耳元宗能恒保此心勤於
為政以養民為先以奉已為後則貞觀之治可得侔矣
乃天寳以後卒至荒滛過度百家之産費於一日朱門
饜酒肉路旁有餓殍豈向者躬耕重農之心於是而或
亡哉良由理不勝欲公不勝私轉愛民之心為剥民之
具是知一念之善惡而政教随之㨗於影響可不戒乎
[004-8a]
唐明皇幸蜀肅宗即位靈武天下多事安史乆而後平
三鎮相繼以煽兵戈嵗興供餉載道壮者危於鋒刃弱
者苦於輸将天下戸口減耗已及三分之二焉然則富
庶之盛果足恃乎
唐憲宗初年吐突承璀自東宫得幸承間欲有關說憲
宗心憚裴垍使勿言及攻澤潞無功而還垍又疏請斥
之以謝天下憲宗即罷其領兵聴言圗治若是其銳也
及既定淮蔡志盈意滿信用皇甫鎛等裴度諫之而不
[004-8b]
聴度之諫其言切於垍而鏄撓亂國政其罪浮於承璀
然而取舎頓異者血氣用事心無所主安樂則荒可
唐文宗初志以拯亂為務措置乖宜卒召甘露之變其
後茍延旦夕保位為幸而顧以衣衫三澣自詡無怪乎
栁公綽之嗤其末節也夫為君有為君之體為臣有為
臣之體為臣而失為臣之體害止身家為君而失為君
之體禍遂蔓延於天下人君當天下已平多難已定雖
受四方之奉初無損於聖明即或偶服澣衣亦無不可
[004-9a]
特非沾沾焉以是為美徳也文宗時祖宗之天下大半
棄之矣即使卧薪嘗膽猶恐不及尚何顔服澣衣而無
愧且自詡盛徳也哉
三代以下言利之朝莫若漢武帝宋神宗盖由桑𢎞羊
王安石巧說以為不加賦而國用足不知天下之財不
在官則在民譬如澤中之水流者日多聚者日涸耳且
實而按之當時政治之舛固不待言其所聚之財亦安
在哉
[004-9b]
蕭何與曹参嘗有隙及何沒所薦者惟參參卒守何法
而勿失人不多参之能而多何之公也雖然使参常人
也則必變何所為且有以議其後漢治㡬不紊哉為國
之臣不顧已私而惟其治之當韓范上殿争論下殿不
失和氣率用是道然韓范窮經力學夙負經濟才故其
所見者大蕭曹起刀筆吏所為有古大臣風余以是為
尤難也漢賢相首稱蕭曹不其宜哉
漢博士之置雖發自公孫𢎞而董仲舒實開其端賢良
[004-10a]
䇿云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也又
曰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無使並進
武帝善其言以仲舒為江都相自後乃置五經博士夫
湛深經術孰有過於仲舒者因仲舒之言而置博士反
擯仲舒於江都無亦信公孫𢎞之徒而使賢否混淆不
得竟用之過歟
孔明不遇昭烈則抱膝隆中歌梁甫吟以終老耳昭烈
不得孔明則亦拊髀自嘆以是終身焉已然昭烈與孔
[004-10b]
明何由作合哉故余嘗推司馬徳操之氷鑑其功與孔
明同良為此也抑又思獻帝時漢室陵夷已不可救使
得如徳操輩坐鎮朝廷運籌帷幄或尚可挽回萬一余
故惜夫漢季之君舎祖宗育養之才以為他人資或隠
而弗見至於大事弗可為乃欲與婦人女子謀誅奸雄
適以自速其斃不亦大可哀哉
孔明用行舎藏之義㡬同於顔子而以管仲樂毅自比
者豈其志趣䂓模僅限於二人所成就哉意者公見當
[004-11a]
時漢綱陵夷黎民塗炭初不異於春秋戰國之際即有
管樂亦不足以拯其溺然猶頼得君而小有所就也三
顧之前葢無有能知卧龍者矣目睹時之凋敝而不忍
江河之日下有不禁慨然於管樂之尚能遇主者不然
以公之蹟考公之心設僅以管樂自比則白帝託孤之
後大星未隕之前保蜀之功亦足以比於管樂矣何必
深思大慮惓惓於漢賊之不兩立王業之不偏安至於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哉夫自比管樂而管樂實不逮
[004-11b]
公此可見公之心之虚而業之廣矣故百世下許公者
以為有王佐氣象也
羊陸二人惟相知之深故相憚之極不得已而為相好
之事君子觀於抗亡而祜亟亟於滅吳可以知當日二
人交歡之時勢矣
唐史載虞世南志性抗烈每論及古先帝王為政得失
必存規諷多所補益太宗嘉之亦曰朕有一言之得世
南未嘗不恱有一言之失世南未嘗不悵恨羣臣皆若
[004-12a]
世南天下何由不理是則太宗之取世南世南之見重
於太宗豈徒文學哉
世之治也人敦實行而去浮華世之亂也人務虚名而
競文藻故文運關乎國運君子於文之厚重澆薄而即
以覘時之盛衰隋開皇四年詔公私文翰並宜實録亦
一時良法但行之不永有名無實六朝之風未革而隋
亦遂以亡盖六朝之弊始於魏之三祖崇尚文詞横於
晉之何王清談誤世遂使瑰麗競尚古質漸失佻達成
[004-12b]
風綺靡無行文日繁而政日亂葢以此也及唐有天下
而昌黎韓子出起八代之衰為諸儒之倡始克返華侈
而歸質實世道人心有攸頼焉夫言為心聲心之所存
而言形之其所係豈淺鮮哉
婁師徳之薦狄仁傑可謂智深而勇沉者矣武氏固梟
狠多猜使師徳暴揚仁傑於衆則武氏必疑為一黨仁
傑不得用非唐室福也故師徳不欲使人知己薦仁傑
仁傑亦不自知為師徳所薦逮武氏告之而後有婁公
[004-13a]
盛徳之歎此並非仁傑感知己之深乃服其韜晦不露
且以復唐自任也迨後姚元之張柬之更進迭用皆因
仁傑之舉卒以滅周興唐所謂善處危難有濟困之才
者吾於師徳見之
李光弼大敗史思明於河陽天下之勢遂定當是時實
因白孝徳奮勇爭先斬賊将劉龍僊而三軍之氣倍増
顧未戰而僕固懐恩先賀戰勝曰觀其攬轡安閒知必
克盖孝徳義理之氣裕於平時故志壮心安也嘗考叚
[004-13b]
太尉逸事状所載孝徳用秀實計署秀實為都虞候郭
晞士卒縱暴無頼者皆取以懸藁街後遂不復横是孝
徳固以愛民為政非武夫戰卒比故臨敵之際神色自
閒乃素所涵養然也蓄義理之勇而挟矛大呼亂流竟
進是血氣得義理為楨幹而勇乃大勇矣非特孝徳之
㨗為然也光弼之得制全勝亦以是而已矣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天寳之亂順賊者非眀皇素
所謂忠臣乎仗節者非明皇素不識靣者乎而顔杲卿
[004-14a]
兄弟不以位卑職小盡其謀猷矢其忠悃一死於禄山
一死於希烈君子以是為尤難也
宋李沆為相嘗曰居重位無補惟中外所陳利害一切
報罷之朝廷防制纎悉備具或徇所陳行一事即所傷
多矣斯言也得失盖参半焉夫朝廷防制自有章程受
之先王百世不易然豈無因時制宜當博採兼聼者乎
博採之兼聼之以試其可否果無益於時事罷之可也
未甞試之而一切奏罷豈所以廣言路哉若謂中外所
[004-14b]
陳利害皆無足觀而惟朝廷舊制是遵則政乆弊生亦
将置若㒺聞乎夫小人妄陳利害擾國政而乖是非者
固常有之矣然不可因此而遂絶中外之陳奏也懲噎
廢食豈理也哉
郭子儀李光弼起朔方牙将振難宣忠克摧逆鋒雖立
功各不同而國祚復安二人均有力焉其用兵也軍士
咸樂子儀之寛而憚光弼之嚴兩者並稱然吾以為用
兵其暫也事君其恒也子儀之事君也功葢唐室而主
[004-15a]
不疑權傾天下而衆不嫉朝聞命夕就道用之則竭力
勤王舎之則閉門自守光弼晩年頗有嫉讒自安之舉
吐蕃㓂京師代宗詔光弼入援畏禍遷延不行夫觀其
暫若彼觀其恒若此葢智力可勉强而徳量不可勉强
故也
或曰孔子言君子無爭韓魏公與范文正公上殿争論
下殿不失和氣不失和氣是也上殿之爭非爭乎不知
夫子之所謂爭盖謂相競以氣而不循乎理耳朝廷之
[004-15b]
上社稷之大計俟吾一言以定是非安危而惟觀望順
從緘口不出一言豈君上所頼哉其所爭者非一身一
家之事也國與天下之事也至下殿不失其和則仍歸
於無爭也若如或人所云則李林甫以立仗馬諷諸言
官可謂息爭端而舜禹臯益吁咈一堂之上不可謂中
天郅隆之世矣
晉文之覇成於城濮之戰其命帥也趙衰舉郤縠焉且
曰縠敦詩書而說禮樂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徳之則也
[004-16a]
然文之勝楚終不在此其稱舎於墓分曹衛之田以畀
宋私許復曹衛以擕之執宛春以怒楚皆譎道也雖幸
而勝所失亦已多矣使文公眀大義以責楚之不共會
諸侯以討楚之有罪其誰不服而必區區用譎豈知徳
義者哉
韓昭侯任用申不害抑亦殘忍矯偽人也即其藏敝袴
曰以待有功夫人而無功則不宜賞人而有功則敝袴
不可以賞詩曰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賔中心貺
[004-16b]
之言報有功也昭侯欲以敝袴待有功其視功臣何輕
哉昭侯與申不害同其心術故忍偽乖張至於此而後
世𫝊為羙談至以不僭賞目之抑亦愚矣
晏平仲周及三族人服其彰君賜陳氏以家量貸而以
公量收晏子識其為奪齊國夫同一施恵於人而晏子
與陳氏賢奸各異非公與私之異趣乎
漢法陵遲狗尾致誚唐綱不振墨勅肆行至於關内侯
因爛羊頭大将軍告勑纔易一醉叔世風頽爵位失叙
[004-17a]
豈惟縉紳之羞亦云國家之憂也宋太祖定法以文武
常㕘官考滿即遷非循名責實之道罷之又任子之法
臺省六品諸司五品登朝嘗歴兩任者然後得請所以
示名器不輕假人也淳化中置審官院考課中外職事
受代京朝官引對磨勘始復序進之制又誕聖節及三
年南郊皆聴奏一人特恩不預焉由是奏薦之恩寖廣
雖君恩之逮亦非所以慎名器也仁宗用范仲淹富弼
䇿乃復定磨勘任子法兩地臣僚非有勲徳善状不得
[004-17b]
非時進秩京朝官磨勘年限内有無勞績及舉者數取
㫖朝官須三年無私罪有監司及清望官五人為保任
方遷磨勘之法於舊為宻焉裁損奏補入仕之路罷聖
節奏䕃恩而任子之恩亦殺朝廷之綱紀由是而立名
器由是而重而范富之外補亦肇於此矣小人不顧人
國而惟已之圖如此哉恐磨勘之嚴而僥倖不得以驟
進因奏䕃之殺而姻戚不得以叙官于是惡其興是議
者而百方以出之雖仁宗之賢亦不免焉向使磨勘任
[004-18a]
子之法由是而定則可以𫝊之後世而無弊宋制多因
循范富二公不懼衆人之議毅然行之卒亦不得遂其
志焉可歎也夫
殷浩累辭徴辟有似乎清然自其末年達桓温書一事
觀之向之所謂清者有利心焉却利以釣名與攫利同
然攫利者人輙輕之而釣名者非具卓識之君子不能
别而斥之也殷浩誠士林之蠧哉
漢武帝時財窮民困盗賊蜂起一二言利之臣更欲賦
[004-18b]
民三十以助邉用豈不知民之疲而茫然為之哉無亦
伺上意邀恩寵耳自武帝悔悟用田千秋為富民侯由
是興利之輩漸去趙過之儔一時並進以是知天下未
甞無人惟在上之嚮用與否耳然千秋之為富民侯盖
亦有說先是千秋為髙廟寢郎上急變訟戾太子寃上
由是重之盖千秋覘上頗知太子無他意也其言借髙
祖之神而啟上悟以是時上猶好神仙耳及帝封禪後
見羣臣乃言曰朕即位以来所為狂悖宜悉罷之千秋
[004-19a]
遂進罷遣方士之論則度上意之厭神仙而首變其說
也由是觀之千秋豈亦出於蘇張詭遇之術歟不然輪
臺悔過之後迄於昭帝在位之年一日未嘗離宰相位
而所設施究無可稱則千秋之本末可知矣使千秋有
王佐才得武帝英明之君迎其悔過之機殫厥忠悃以
輔主徳一變至道其所施為必有可觀者語云明君良
臣相須殷而相得彰吾於武帝末年盖惜其無良臣云
東漢黨錮之禍此天亡漢而善人君子之厄運也然予
[004-19b]
以為時賢亦不能無過者盖忠直之言小人之讐也小
人蟠據於上而遽欲忠直之得信難矣且嶢嶢者易缺
皎皎者易汙諸賢相與標榜不為括囊之無咎而為壯
趾之征㓙亦自速其死也夫死而有益於國家死亦何
憾所可惜者死之無益而又使國家有害賢之名是諸
賢之所為過甚而未審乎出處之宜也孟子曰位卑而
言髙罪也位卑者之所言詎非忠言然在聖明固不待
卑位之言而季世又孰用其言者言且足以賈罪而諸
[004-20a]
賢之矜情厲氣又從而甚之何以免哉昔王安石之禍
程伯子曰亦吾輩有以取之則知大賢處世不為太髙
之行凡以言語氣節相鼔者必其涵養有未至窮理有
未精也歟
鍾鄧爭入蜀之功濬渾競平吳之績鍾渾不足論而鄧
艾之亡王濬之褊君子有譏焉李愬能於破蔡之日以
謙抑自處且有以矯蔡人之頑悍示王朝之禮秩不誠
度越諸将哉
[004-20b]
孫盛書枋頭一事豈尚計一已之聲名榮利者乎計聲
名榮利者必不至以死生易之此太史所以重於齊而
董狐所以重於晉也其心以為記載在一時而是非昭
垂使亂臣賊子不得逃其誅於千載之下雖其身之顛
沛流離至死而不顧乃盛於清談盛行之時而獨能不
畏强禦以成信史不足多哉
陶侃才望素隆使討蘇峻之役如救焚拯溺刻不容緩
敵王所愾以全臣節吾謂長沙之績可以與管葛比肩
[004-21a]
王導謝安非其倫矣而左右觀望心懐不平必待温嶠
反覆開陳而後决在侃固所以疾庾亮也其如朝廷何
哉豈其時忘運甓之志歟
古弼佐太武常稱之曰社稷臣跡其以弱馬給獵騎則
重軍國而輕逰畋也不發牛車運麋鹿則勤民事而緩
從禽也夫上有所好在下者惟恐奉行不適上意以獲
重譴弼乃權國事之輕重非禮者雖上所命直違之而
不予太武亦知其賢信任有加豈非聼言納諫惟期政
[004-21b]
理平寜之主哉
北魏房景伯之母因郡民有列其子不孝者使其子立
堂下而召其母對食命景伯供食凡二十餘日其子叩
頭流血母亦涕泣乞還胡氏以為崔母知教化之原吾
以為景伯固一州之長也州之民不知其幾百千萬也
使景伯知教化之原在於孝弟而躬親以率之學校以
教之奨善以勸之罰惡以懲之興孝舉弟敬老慈㓜則
州之民羣化於孝弟且無至景伯之堂而母子相陳以
[004-22a]
傷天倫者矣今州有一人焉列其子之不孝者崔母命
景伯供食以愧之且至二十餘日之久設州民復有如
是者崔母又将命景伯供食歟又将二十餘日歟是舎
一州之政而惟供食以示民之是務将不勝其敝且勞
矣教化之原夫寜若是夫所謂原者若網之綱裘之領
茍能提綱而挈領則順者不可勝數也孝弟誠教化之
原然非平日有以興其天良使民皆知孝弟之在已確
然而不可移肫然而不能已亦何能移風易俗胥天下
[004-22b]
而丕變哉故就一事論崔母知教化之權就州長論景
伯實未盡教化之道也
范寗數進忠言指斥姦黨素為孝武所親徒以疾王國
寳卒被譖出為外郡此可見正人難近小人易惑雖素
所信任之人而一入讒說黜之無疑也使孝武不出范
寗徐邈等國寳之亂未必至此極而王恭輩晉陽之甲
亦無辭以興矣語曰善人天地之紀也其言豈欺我哉
牛李爭納維州司馬公以為徳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
[004-23a]
言者義也維州本唐地有故有之地此舉不渉於為利
矣且天子以四海為家人之慕義而来者固可以拒之
不受而且使歸以斃其命乎况僧孺非挟讐之言為猶
可當時牛李之黨已成矣僧孺徒欲以快私忿不知敗
徳裕之事即所以敗國家之事人臣不忠莫此為甚而
司馬公猶以為義乎至胡氏則以為以維州歸吐蕃失
祖宗土宇縛送悉怛謀沮歸附之心僧孺以小信妨大
計夫以小信妨大計猶為僧孺曲言之綱目大書曰吐
[004-23b]
蕃将悉怛謀来歸維州不曰叛而曰来及贈以右衛将
軍也又特書於後無有貶辭則知悉怛謀之来歸李徳
裕之欲受皆出於至正僧孺不過欲沮徳裕而為之辭
耳吾據綱目書法以斷司馬胡氏之論而牛李之是非
已不辨而明也
田疇被劉虞一日之知為虞達表長安及虞討公孫瓚
不克而死疇歸祭謁虞墓雖瓚之威有所弗顧後居徐
無能相約束結以威信北邉翕然其人之信義才智皆
[004-24a]
非常人所及逮曹操擊烏桓欲封為侯又固拒不受吾
益信疇為當時罕見之人惜乎漢政陵夷不能復振使
賢能者&KR0650於下而不伸若疇者僅一見用於劉虞而未
遂厥志抱恨以終嗚呼其亦可哀也矣
唐自肅代徳順禍亂相仍而宦寺之用事日甚一日中
使不已至於監軍監軍不已至於典禁典禁不已至於
佐命於是建置天子在其掌握而威權出人主之右原
其始由天子之寵信太甚考其終天子欲求其一笑而
[004-24b]
不得是豈非勢之日流日下而禍已釀成雖有智者亦
僅付之太息流涕而莫可如何然劉蕡不顧已之死生
存亡而忠言讜論亹亹數千言使正士覽之而氣壯智
者鑒之而逺害雖一時無救於禍敗而千載共仰其忠
誠豈不偉哉
唐室藩鎮之禍至徳宗之世極矣當是時人各懐不臣
之心天子威令不能下行即擁兵觀望未忍逆命者亦
不多得况其志雪朝廷之耻而恭順恪謹相率以勤王
[004-25a]
事者豈非天下所公與哉李抱真以數騎詣王武俊營
開誠布公勸以忠義約為兄弟誓同滅賊雖抱真逼於
田恱未必無自全之䇿而於朱滔田恱諸鎮逆命之秋
獨能以誠悟武俊相率勤王此綱目所以褒美特筆書
之亦春秋之㫖歟且夫師克在和武俊之軍於南宫也
兩軍尚相疑貳使抱真㣲有顧望之志則事不諧矣抱
真告其司馬則曰今日之舉繫天下之安危若其不還
領軍事以聴朝命亦惟子勵将士以雪讐耻亦惟子是
[004-25b]
置已之死生安危於度外而惟以國家之事為重者也
卒得武俊之和而朱滔不乆敗亡天下於是稍定非抱
真之功其誰之功哉乃逆命者未聞有所誅斥而效順
者未聞有所褒嘉馴致賞亦有所不受誅亦有所不懼
國不可以為國矣吾故以是嘆徳宗之闇也
唐之季世民困極矣有張全義者獨能以愛民為先籌
其衣食時人為之語曰張公不喜聲伎惟喜佳麥良繭
豈非知政夲者乎全義雖不如古之名臣亦可謂是時
[004-26a]
之良臣使僖宗置之相位授以重任彼既能規晝於河
南豈不能措置於朝宁所以挽頺波而拯溺俗必更有
可觀者而終於是已焉君子以是重為唐惜之
王建起草賊終能得蜀保有一邦其聴軍士王先成條
列七事遂以取彭州非有經逺之慮取才之量不能也
然建既用其言而不録其人是能取賢而不能任賢也
苻堅得一王猛委任之専遂有天下之半先成所白七
事實當時之要務與捫虱而談者何異若能推廣其意
[004-26b]
而善行之天下不足平也而建不能宜乎所保有者止
一蜀地而已
薛聰仕北魏為侍御史每遷必讓讓必固魏主褒之曰
卿天爵自髙固非人爵之所能榮也葢自伏軾結靷之
士以順為正不知禮義亷耻之可尊而惟以博金紫取
禄位為事夫然故在上者益不知士之可貴而謂爵禄
在上之所司可以奔走牢籠天下天下士惟吾命之是
從而上日尊士日賤非上之驕亦下之自賤使之也聰
[004-27a]
能修天爵而不要人爵可貴在已而不在人於是魏主
亦以非人爵所能榮稱之使君不敢目士為惟吾所奔
走牢籠者薛聰也自成其貴而并有以成君之羙視三
代以下驕謟之俗顧不偉歟顧不偉歟
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
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矣夷考千古國家之
興未始不因得賢者而其衰未始不由用鄙夫代宗廣
徳元年河北諸州已降有史朝義降将薛嵩田承嗣李
[004-27b]
懐僊者叩懐恩馬首乞行間自効懐恩恐賊平寵衰奏
留嵩等以為黨援朝廷亦厭兵遂以為節度使河北三
鎮之横自此始是後治兵完城自署将吏貢賦不通婚
姻相援父死子嗣兄終弟及朝廷有弗從則三鎮連横
以拒命流至於李茂貞韓建朱全忠之亂而唐遂以亡
嗚呼懐恩之恐賊平寵衰亦細事耳由此一念代宗不
悟因循茍且授人太阿其後未甞無憲宗之剛斷武宗
之英眀而卒莫之救懐恩鄙夫固不足論獨恨代宗用
[004-28a]
患得患失之人而弗知自貽其禍其後懐恩亦終至於
叛使當時用郭子儀李光弼為将則消患於未然定亂
於未萌又安有藩鎮逆命之事乎然是時郭李之不得
董兵由魚朝恩程元振居中用事實阻撓之是以知人
君欲去外之鄙夫必先去其内之鄙夫欲去内之鄙夫
又當先去其心之鄙暗董子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
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未有失其夲而能治
其末者也未有亂其内而能正其外者也故人君治天
[004-28b]
下有道曰先正其心
天下之事有敗於怠忽而成於乾惕者亦有得於雍容
而失於拘謹者盖雍容可也怠忽不可也乾惕可也拘
謹不可也唐李徳裕之相武宗史稱其休沐如令沛然
若無事時豈非雍容有度而不過為拘謹者哉夫人之
處事亦限於才力之大小譬射之能中百歩者百少以
外不能保其必中元和以後之相竭蹷從事不暇休沐
或繼火乃罷然所理者何亂所服者何鎮是拘謹之無
[004-29a]
成而才力之不足有為也徳裕遇武宗君臣相資卓然
有拯亂之志而兼有禁暴之才故其時内侍斂迹藩鎮
屏息至其休沐如令在徳裕則可在他人則不可葢徳
裕之才力比他相為有餘耳
玉之在璞追師知之珠之在蜯鮫人知之惟人之品術
極始終之殊致雖古帝猶難知之然知人之道亦騐之
於理而已矣唐王楊盧駱一時稱為能文裴行儉以勃
等雖有文華而浮躁淺露非能享爵禄者楊子稍沉靜
[004-29b]
應至令長餘得令終幸矣其後皆如其言行儉之所以
知四子者亦豈外夫揆之以理哉當其時四子之所以
行已與夫行儉之所以觀人必不僅如史之所紀學者
不以理揆之必以行儉之知人為神竒不測如是則聖
人何必以為難哉夫神竒不測非難而平易合道之難
其能以理論人者必其自足於理者也
唐綱不振教息風頺専務姑息藩鎮强横浸滛至於五
代割據兼并犯令陵政伺弱乗危以成逆志登受禪之
[004-30a]
臺竊黼扆之座者皆藩鎮也以故朱温秉旄宣武當羣
雄觀望之時首發大難逞其兇頑椒殿血流唐祚移矣
既而亞子興晉陽之甲𢎞繼事之志屬均王膏粱之子
才能不過中人又朱氏稔惡之後梁之宗社一旦歸唐
宜矣莊宗銳始怠終從珂移鎮召禍敬塘一入唐遂以
亡背約取危晉亦頓滅智逺之得國頗正而承祐無逺
大之志奮誅戮之威使郭威得以藉口一舉而漢祚復
移於周葢五十餘年之間凡五易國而其間以别姓入
[004-30b]
繼者又可指數也五代之亂可謂至極至宋而天下始
定於一豈勢力所及哉有道故也推其致亂之由皆藩
鎮䟦扈尾大不掉太祖以杯酒片言解數百年不可解
之錮習而天下之治平亦不盡係乎此功徳不足以及
兆民區區智取術馭豈能久逺乎故運世必有其本也
王安石免役之令不為無補既無追呼刑責之苦且鮮
輓輸力作之勞而按戸科配所費實鮮當時士大夫顧
以口角爭之且爭之而不能窮其詞如文彦博云惟與
[004-31a]
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是豈足以折安石之
喙乎彦博之說似本於孟子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之
意不知此正所以與百姓治天下也即當時免役豈能
無弊弊在務多斂而取贏也又在今雖免役而異日助
役如故仍復受役也彦博不知議及此但云祖宗法制
不可更張以失人心至以為與士大夫共治非與百姓
共治尤理不足以伸其詞是皆安石逆料必有是論而
適合其意者也豈足以移安石之志哉
[004-31b]
古人云天下治亂闗宰相人主得失係經筵張居正輔
政當顯宗冲齡屢進講經史外則總攬朝政明智善斷
於時治雖未純亦可謂之小康君雖未哲亦可謂之守
道盖居正以一人而兼宰相經筵之任皆有成效非有
大過人之才不能獨其剛愎自用嫉人長䕶己短懼大
權他屬髙拱以元老而被斥馮保以奸宦而交通至於
廢制守䘮心冀留任何不顧義理至此極也雖然顯宗
有居正而朝廷清明天下無事太僕寺積金至四百餘
[004-32a]
萬及居正沒而内則奢侈外則盗賊民不聊生盖居正
心不端而才有餘公不足而智有餘方之房魏韓范非
其等夷方之李林甫蔡京大相逕庭大約張說吕夷簡
之儔而乗時建立過之謂之忠臣不可謂之奸臣不可
吾将謂之才臣焉乃身沒未㡬家産籍沒子嗣逺竄雖
禍自己召顯宗亦刻薄寡恩哉
徐有功當武氏肆毒於上酷吏恣虐於下守死善道為
人所難為其度量過人逺矣卒之保䕶善類紀綱不至
[004-32b]
大壊人心不至大散狄仁傑又培植之而張東之遂因
以復唐祚人但知有功為周行寛政而不知有功為唐
之苦心也唐人潘好禮著論以為勝於張釋之特為其
持刑一節可至有功之心事尚未深切言之歟
三代以下稱賢君者漢有文帝唐有太宗皆恭儉恵愛
政無繁苛民用以寜然文帝之徳雖優於太宗而時少
名臣有賈誼而不能盡其用唐之房杜王魏同心一徳
相贊一庭貞觀之治尤稱盛焉至四年豐穰極矣豈無
[004-33a]
致之之故哉夷考其時上嘗與羣臣語及教化封徳彛
勸帝以刑罰繩天下魏徴勸行仁義上卒従徴言偃武
修文與民休息至於四年天下遂大稔流散者歸鄉里
斗米三錢夜户不閉上歸功於魏徴而曰惜乎不使封
徳彞見之夫人君莫不說順已之人而惡逆耳之言太
宗獨從魏徴而逺封徳彞其修已固已審矣既臻其盛
不忘規諫之人二喜一懼之論尤致意焉此其所以保
安常治而不危也歟
[004-33b]
千古之學無二端也内不欺己外不欺人者謂之學内
負於己外負於人者則不得復謂之學然已不負人强
恕者猶能勉焉至寜人負己則非知命不惑者不能唐
徳宗時四十餘州大水陸贄請賑徳宗謂淮西貢賦既
缺不必遣賑而贄以秦穆救饑寜人負我無我負人為
言徳宗乃悟胡氏寅以忠恕知命許之當矣而又謂敬
輿之學為誠洙泗之徒夫世有洙泗之學而可以偽為
者哉寅盖有慨於周衰道廢權謀名法清淨之術凡自
[004-34a]
外於洙泗之學者皆能立功效於一時而後之學者多
浮慕焉故以贄為之凖的也夫徳宗之世羣小用事正
人不容徳宗復以猜忌御下欲人臣之各盡其情難矣
獨贄以忠誠明辨開悟人主而所言亦間被施行是其
為學實無愧於天無怍於人而非曲學取媚之可比人
臣致身其尚以贄為法哉
唐憲宗之始即位也稱名相者四人杜黄裳裴垍李絳
裴度是也黄裳遇君於初而抱才以沒志未大施裴度
[004-34b]
克平淮蔡卓乎尚矣獨裴垍李綘出處略同然綘以讒
罷垍以病終眀哲保身綘猶遜於垍乎夷考唐史所載
垍之言曰垍不敢以私害公又稱其獨賞諫官之能言
時事者則垍之所以保身實出於君子之眀哲而非委
曲從時偷容取媚者所可比夫不敢以私害公不過人
臣自善之一端而賞諫官之言事則是以言事君繩愆
糾繆格其非心得古大臣之遺則矣
諸葛孔明為三代以下第一流人物約其生平亦曰公
[004-35a]
忠二字而已公故無我忠故無私無我無私然後志氣
清明而經綸中理故其言曰我心如稱不能為人作輕
重所謂止水無心而平量明鏡無心而照形以物為心
而不逐於物者也尤不可及者孔明之器識規模三代
以下未見其倫比而况區區一隅之人士乎乃數戒羣
吏勤攻其過失其虚以受人而不敢自是如此此其所
以肩随於伊吕也歟
唐姚崇宋璟為相有髙仲舒者博通典籍有齊澣者練
[004-35b]
習時務姚宋毎坐二人以質所疑且曰欲知古問髙君
欲知今問齊君姚宋能知二人之賢亦已難矣又况能
知二人之各有所長推斯道也雖虞廷官人工虞水火
各當其材者亦不過因是以馴致耳
人臣外而忘家内而忘身并忘己之勲猷莭概然後能
遇非常之事而處之一如其常茍不能忘其勲猷節槩
則猶視君與已為二人而有所牽制何則信道猶未篤
自知猶未明也韓魏公之為臣實能忘身忘家并忘其
[004-36a]
勲猷節概者也故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且
並不見已之措天下於㤗山之安若魏公者亦可謂信
道篤而自知明矣信道篤而自知明則雖無魏公之時
位亦可以信其能措天下於㤗山之安如顔子之簞瓢
陋巷不改其樂是也而其氣象規模又穆乎其深逺矣
 
 
 
[004-36b]
 
 
 
 
 
 
 
日知薈說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