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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卷第十一
外篇
史官建置第一總十四條
夫人寓形天地其生也若蜉蝣之在世如白駒
之過𨻶猶且恥當年而功不立疾沒世而名不
聞上起帝王下窮匹庶近則朝廷之士逺則山
林之客諒於其功也名也莫不汲汲焉孜孜焉
夫如是者何哉皆以圖不朽之事也何者而稱不
朽乎盖書名竹帛而已向使世無竹帛時闕史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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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堯舜之與桀紂伊周之與莽卓夷惠之與跖
蹻商冒之與曾閔俱一從物化墳土未乾則善
惡不分妍
永滅者矣苟史官不絶竹帛長存
則其人已亡杳成空寂而其事如在皎同星漢
用使後之學者坐披囊篋而神交萬古不出户
庭而窮覽千載見賢而思齊見不賢而内自省
若乃春秋成而逆子懼南史至而賊臣書其記
事載言也則如彼其勸善懲惡也又如此由斯
而言則史之爲用其利甚愽乃生人之急務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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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之要道有
有家者其可缺之哉故備陳
其事編之扵後其一條
蓋史之建官其来尚矣昔軒轅氏受命倉頡沮
誦實居其職至扵三代其數漸繁按周官禮記
有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左史右史之名大史掌
之六典小史掌
之志内史掌書王命外
史掌書使乎四方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曲禮曰
史載筆大事書之扵䇿小事簡牘而已大戴禮
曰太子旣
成人免扵保傅則有司過之史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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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外傳云據法守職而不敢為非者太史令也
斯則史官之作肇自黃帝修扵周室名目旣多
職務咸異至扵諸侯列亦各有史官求其位
一同王者至如孔甲尹逸名重夏殷史佚𠋣
相譽髙周楚晉則伯黶司籍魯則丘明受經此
竝歷代史臣之可得言者䧏及戰史氏無廢
趙鞅晉之一大夫爾猶有
臣書過操簡筆扵
門下田文齊之一公子爾每坐對賔客侍史記
扵屏風至若秦趙二主澠池交㑹各命其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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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某年某月鼓瑟鼓𦈢此則春秋君舉必書之
之義也然則官雖無闕而書尚有遺故史臣等
差莫辨其序按吕氏春秋曰夏太史終古見桀
惑亂載其圗法出奔商商太史髙勢見紂迷亂
載其圖法出奔周晉太史屠
見𣈆之亂亦以
其圗法歸周又春秋晉齊太史書趙崔之弑鄭
公孫黒強與扵盟使太史書其名且曰七子昭
二年𣈆韓宣子來聘觀書扵太史氏見易象與
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然則諸史之任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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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㝡優乎至秦有天下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學
章此則自夏迄秦斯職無改者矣漢興之世武
帝又置太史公位在丞相上以司馬談為之漢
法天下計書先上太史副上丞相叙事如春秋
及談卒子遷嗣遷卒宣帝以其官為令行太史
公文書而已尋自古太史之職雖以著述為宗
而兼掌暦象日月隂陽度數司馬遷旣殁後之
續史記者若褚先生劉向馮商楊雄之徒竝以
别職來知史務扵是太史之署非復記言之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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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張衡單颺王立髙堂𨺚等其當官見稱唯知
占候而已其二條
當王莽代漢改置柱下五史秩如御史聽事侍
傍記跡言行盖効古者動則左史書之此其義
也其三條
漢氏中興明帝以班固為蘭臺令史詔撰光武
本紀及諸列傳載記又楊子山為郡上計吏獻
𫠦作哀平傳為帝𫠦異徴詣蘭臺斯則蘭臺之
職者盖當時著述之𫠦也自章和已後圖籍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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扵東觀凡撰漢記相繼在乎其中而都謂著作
竟無它稱其四條
當魏太和中始置著作郎職𨽻中書其官卽周
之左史也𣈆元康初又職𨽻秘書著作郎一人
謂之大著作專掌史任又置佐著作郎八人宋
齊已來以佐名施於作下改佐著作郎為著作
佐郎舊事佐郎職知博採正郎資以草傳如正
佐有失則秘監職司其憂其有才堪撰述學綜
文史雖居他官或兼領著作亦有雖為秘書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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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仍領著作郎者若中朝之華嶠陳壽陸機束
晢江左之王隱虞預于寶孫盛宋之徐爰蘇寶
生梁之沈約裴子野斯竝史官之
羙著作之
妙選也而齊梁二代又置修史學士陳氏因循
無𫠦變革若劉涉謝旻顧野王許善心之類是
也其五條
至若偏隅僣夷狄偽朝求其史官亦有可言
者按蜀志稱王崇補東觀許蓋掌禮儀又郄正
為秘書郎廣求益部書籍斯則典校無闕属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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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𫠦矣而陳夀評云蜀不置史官者得非厚誣
諸葛乎别有曲筆篇言之詳矣吳歸命時有左
右二史之職薛榮為其左華覈為其右又周
處自左史遷東觀令以斯考察則其班秩可
知其六條
偽漢嘉平初公師
以太中大夫領左國史撰
其國君臣紀傳前涼張駿時劉慶遷儒林郎中
常侍在東苑撰其書蜀與西涼三朝記事委
之門下南涼主烏孫初定覇基欲造紀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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𠫵軍郎韶為紀祭酒使撰録時事自餘偽主
多置著作官若前趙之和苞後燕之董統是也
其七條
元魏初稱制即有史臣雜取它官不常厥職故
如崔浩髙閭之徒唯知著述而未列名其後
始扵秘書置著作局正郎二人佐郎四人其佐
三史者不過一二而已晉秦以来三史稍替别
置修史局其職有六人當代都之時史臣每上
奉王言下詢俗兼取工扵翻譯者来直史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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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洛京之末朝議又以為史當專任代人不
宜歸之漢士扵是以谷纂山偉更主文籍凡經
二十餘年其事闕而不載斯蓋猶秉夷禮有互
鄉之風者焉其八條
髙齊及周迄于隋氏其史官以大臣統領者謂
之監修史自領則近循魏代逺効江南叅雜
其間變通而已唯周建六官改著作之正郎為
上士佐郎為下士名謚雖易而班秩不殊如魏
收之擅名河朔柳虬之獨步關右王邵魏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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効扵開皇之朝諸葛頴劉炫宣功扵大業之世
亦各一時也其九條
㮣皇家之建也乃别置史舘通籍禁門西京
則與鸞渚為鄰東都則與鳳池相接厥舘宇華
麗酒饌豐厚得厠其流者實一時之羙事至咸
亨年以職司多濫髙宗喟然而稱曰朕甚懵焉
乃命𫠦司曲加推擇如有居其職而闕其才者
皆不得預扵修撰詔曰修撰史義存典實自
非操履忠正識量該通才學有聞難堪斯任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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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近日已来但居此職即知修撰非唯編緝訛
舛亦恐漏
史事自今後宜遣史司精簡堪修
史人灼然為衆𫠦推者録名進内自餘雖居史
職不得輙聞見𫠦修史籍及未行用史等之
事由是史臣拜職多取外司著作一曹始成虚
設凡有筆削畢歸于餘舘始自武德迄乎長壽
其間若李仁實以直辭見憚敬播以敘事推工
許敬宗之矯妄牛鳯及之狂惑此其善惡著
者也其十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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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按晉令著作郎掌起居集注撰録諸言行勲
伐舊載史籍者元魏置
居令史每行幸讌㑹
則在御左右紀録帝言及賔客詶對後别置修
居注二人多以餘官兼掌至隋以吏部散官
及校書正字閑扵述注者修之納言監領其事
煬帝以為占有内史外史今既有著作宜立
居遂置居舎人二員職𨽻中書省如庾自
崔濬祖虞世南蔡允恭等咸居其職時謂得人
唐氏因之又加置居郎二員職與舎人同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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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臨軒侍立扵玉堦之下郎居其左舎人居
其右人主有命則逼階延首而聽之退而編録
以為居注龍朔中改名左史右史今上即位
仍從國初之號焉髙祖大宗時有令狐德棻吕
才蕭鈞褚遂良上官儀髙宗則天時有李安期
顧㣧髙智周張大素凌季友斯並當時得名朝
廷𫠦屬也夫居注者編次甲子之書至扵策
命章奏封拜薨免莫不隨事記録言惟詳審凡
撰帝紀者皆因之以成功即今為載筆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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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立言之貳職故略述其事附扵斯篇其十一/條
又按詩𨚍風静女之三章君子取其彤管夫彤
管者女史記事規誨之所搦也古者人君外朝
則有國史内朝則有女史内之與外其任皆同
故晉献惑亂驪
夜泣床第之
房中之事不
得掩焉楚昭王讌逰蔡許從孤死矣夫宴
而有書事之冊盖受命者即女史之流乎至漢
武帝時有禁中居注明德馬皇后撰明帝
居注凡斯著述似出宫中求其職司未聞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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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世王邵上䟽請依古法復置女史之班具録
内儀付于外省文帝不許遂不施行大抵自古
史官其㳂革廢置如此夫仲尼修春秋公羊髙
作傳漢魏之陸賈魚豢𣈆宋之張璠范曄雖身
非史職而撰國書若斯人者有異扵是故不
復詳而録之其十二條
夫為史之道其流有二何者書事記言出自當
時之簡勒成刪定歸扵後來之筆然則當時草
創者資乎愽聞實録若董狐南史是也後來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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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者貴乎雋識通才若班固陳夀是也必論其
事業前後不同然相須而成其歸一揆其十三/條
觀夫周秦已徃史官之取人其詳不可得而聞
也至於漢魏已降則可得而言然多竊虛號有
聲無實按劉曹二史皆當代所撰能成其事者
盖唯劉珍蔡邕王沉魚豢之徒耳而舊史載其
同作非止一家如王逸阮籍亦預其列且叔師
研尋章句儒生之腐者也嗣宗沉
麴糵酒徒
之狂者也斯豈能措置時事裁成國典乎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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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趨競之士尤喜居於史職至於措辭下筆者
十無一二焉既而書成繕寫則署名同獻爵賞
既行則攘
爭受遂使是非無凖真偽相雜生
則厚誣當時死則致惑來代而書之譜傳以為
美談載之碑碣增其壯觀既而自厯行事稱其
所長則云某代著某書某年成某史加封若干
户𫉬賜若干段諸如此類徃徃而有遂使讀者
皆以為名實相符功賞相副昔魏帝曰舜之事
吾知之矣此則効歟其十四條十一卷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