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f0039 歷代名臣奏議-明-楊士奇 (WYG)


[267-1a]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臣奏議卷二百六十七
           明 楊士竒等 撰
  理財
宋神宗熈寧三年知鄧州吕誨上奏曰臣聞忠臣雖在
畎畆不忘於君而況備員近綴名為諫官雖居譴謫之
地猶分寄委之任與夫畎畆踈逺之人豈不異哉蕭望
之身雖補外心在王室亦微臣區區之志也臣自夏得
[267-1b]
疾久而未愈因有陳奏請就閒官不俟引年亦願還政
盖不量力而憂國徒一心而愛君進不得用其言退不
得辭其禄憤懣憂積誠有所發願因郵入奏少紓愚忠
之萬一上動宸聽死生惟命臣每聞中外論議道路流
傳朝政日務更張聖躬鮮聞安靜人情不恱致此者其
必有以臣聞政者君之所以藏身本於天也天有常道
殽以降命日月星辰輝光於外隂陽寒暑生殺以時不
見天之運動聲氣而嵗功自成聖人所以藏於形跡法
[267-2a]
天之常也虞舜髙拱巖廊無為而民自化得此之道也
周文翼翼小心日中不食隆殺之異者勞佚之殊也至
於衡石量書勞心或過豈帝王之事哉恭惟陛下性禀
生知才髙天縱識足以造幾微明足以洞幽隠帝王之
事業古今之成敗宜得其要而勞心焦思常恐不及似
未臻於要道豈聖功獨運而贊襄之力有所未至耶臣
聞開基之主踐履艱危下順人心上當天意建一事立
一法傳之子孫期於無窮思慮之宜必得其詳守文之
[267-2b]
君享其安佚繼志紹述之事光昭丕承之業日謹一日
此其務也所以成王嗣位述文武之道休功盛烈不敢
專有其名故周頌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言思念先王
之德奉而行之上天歆享鬼神祐之陛下求治誠切運
心太過論議者不聞顯揚先帝之盛事争言制度不可
用務變更之所更或不可行則士民無所信相與是非
羣情擾擾莫之安也陛下釋樂成之業而虚為此紛紛
誠可惜也臣聞治天下者審所上而已上之所好下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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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焉今大臣不能遵守法度以尊崇王室小臣得以智
計謀身迎合時務比来新進之人朝奏暮召小言一發
遂要大利歙歙奔競唯恐其後皆自謂不同世俗乃曰
賢人舉事必立異是非相反談兵者以起事攘奪為禦
戎之䇿言利者以牟斂朘削為恵民之術罔上之論率
皆此𩔖一有攻其利害隨即黜逐是特峻法以固新令
將使士人不敢公議虧損盛德莫大於此甚者東南均
輸昔張林嘗獻此術於漢朝比下尚書通議皆云非便
[267-3b]
武帝不聽窮兵黷武筭及舟車筦𣙜之禁從而生焉時
值亢旱下民皆曰烹桑𢎞羊天必雨其怨可知爾孝昭
即位霍光秉政一切寛弛羣心翕然史䇿書之千古為
是自青苗息錢散行諸路貸之甚重取之甚薄但施與
未當公私兩損徒起怨咨萬口一同今又以五等民籍
與坊郭戶等第僧道官戶例均役錢廢衙前奪酒坊以
雇庸錢為名其實籠利以入公府詔令既下人心震揺
以其㑹斂殆無生意諸路監司與提舉官分行州郡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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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商量盖示必行官吏畏威惕息而不暇誰復公言以
究其利害交相疑議逓成紛擾平時十戶之内一二應
役則七八遂其休息今徭役不徒減省闕空者助其資
費勞則均而未見其逸也我朝著令一百餘年富彊者
供其力役則貧窶者遂其安息損有餘補不足者正得
術矣生民悦戴仁恵淪於骨髓一旦更變莫知所措繇
是言之舊法無弊新法未安主議者不究利害自未知
信欲下民悦從不亦難乎豈特妄作以生事其實賈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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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天下也孟子所謂國君欲利吾國大夫欲利吾家士
庶人欲利吾身是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必圖治在仁
義而已董仲舒曰皇皇求仁義而唯恐不足者君子也
皇皇求財利而唯恐不足者小人也未有仁而忘其親
者未有義而不愛其君者小人見利忘義焉有愛君之
心哉淺識者慮非及逺銳於改作以要己利古語曰利
不十不變常利不百不易業庶人猶戒其輕舉況天下
之重乎在易之革卦曰已日乃孚利貞悔亡言已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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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革不當也悔吝生乎動革而當則其悔乃亡又恒卦
曰浚恒凶言聖人乆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處其初而浚
恒求深物無餘藴害正而無攸利也且如緫金榖者莫
重於三司制國用者必仰於冢宰今一二大臣制置三
司條例小官十數員參議立法三司主判唯知奉行宰
相不言得失脂韋於其間書黄札而恬不為意制令每
下人必驚駭士議於朝民怨於市商賈謗於路流于四
夷得無輕漢之意焉比聞除司馬光樞宻副使邹何御
[267-5b]
史裏行皆言條例害公之事固辭乃罷成命言職相繼
亦左遷或居家去職闔門待罪臣寮言之甚衆陛下持
之益堅古人有云臣專於君謂之不忠子專於父謂之
不孝又如隂陽之和不長一𩔖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
人之主不阿一人今有專君之臣如是中外憂愁望陛
下開悟與正人講圖康濟之術不害飢啼而待哺執熱
而俟濯也臣切思之專君必有濟君之謀用己必有利
己之術前世何嘗無之安危在所用爾臣請以戰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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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事跡明之以為祻亂之監申不害曰有天下而不
恣睢命之以天下為桎梏者無它焉不能督責而顧以
其身勞於天下之民若堯禹勤儉桎梏其身可謂大繆
韓非曰儉節仁義之人立於朝則荒肆之樂輟矣陳說
論理之臣開於側則流漫之至詘矣烈士死節之行顯
於世則滛康之虞廢矣故明王能外此三者而獨操主
術以制聽從之臣而&KR0113明其法故身尊而勢重也商鞅
説秦變法孝公恐天下議已鞅曰民不可與樂成論至
[267-6b]
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衆聖人苟可以彊國
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禮孝公惑之遂變秦法
李斯曰明申韓之術脩商君之法法脩術明而天下亂
者未之聞也此謂督責必督責必則所求得所求得則
國家富國家富則君樂豐故督責之術設則所欲無不
得羣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也四人者尚權詐
薄仁義峻刑罰重督責厚斂以毒民肆威以彊國逄君
之惡唯利是視當時亦自謂有功於國家愛君納忠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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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者非諂䛕則畏懼使庸主信惑甘心所制卒至於
䘮邦姦謀若是謂之無才可乎然本以周孔之道立身
攘取卿輔及其得君反用嚴酷申韓之法馭世生靈忿
怨不免夷戮家國並滅其愚可知矣且如漢平之世王
莽專事外示謙恭招延賢士中藏深險窺玩神器以王
尋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典樞機劉歆典
文章孫建為爪牙並以才能置在顯要莽色厲而言方
每欲有為諷其黨而言之終至傾覆繇惑於偏聽不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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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詐事權之重朋黨分挈尾大不掉勢不得不然也有
以知大奸乗時盜名器而不至於竊國者可勝數哉履
霜之堅誠有漸也且天下大器也置之安處即安置之
危處即危陛下今當審措置之得失奸邪盜弄威福不
可不察如宰相者上佐天子燮理隂陽内正百執外威
四夷豈一日可虚其位哉一陳升之去元台遂亦不補
是奸人有所覬覦自青苗錢規利以来言者相繼得罪
主議者豈不知罪輕而謫重乃固其法爾棄灰於道䋲
[267-8a]
以深文乃商君立法之意今復見矣向者御史一出淮
浙路二獄追擾延累者不啻千人又提舉小使數十人
分布於外名曰提舉常平倉廪其實亷察之職也将恐
獄訟由此而長必使羣臣百姓救過不給則善人觧體
忠臣結舌人主孤立於上而天下危矣借若山澤之利
錐刀之末籠之得術取之無遺寳貨委積府庫充實陛
下不過營宫室廣嬪御事燕逰豐賜子銳甲兵輕戎兵
適心快志而已誠為樂也顧堯禹勤儉桎梏其身宜矣
[267-8b]
與其藏於天下孰為廣乎然天下之民盡利以遺之未
必束手而赴溝壑一有怨起嘯聚山谷悔將安及且民
猶水也能載舟覆舟之患寧可忽耶臣不識陛下信用
險詐之言力沮忠諫之議雖小過而憚改将遂非而不
復必以為帝王之舉無過於此而不當悛易則仲虺戒
成湯不曰用人惟已改過不吝秦穆悔過自誓孔子亦
為稱美易曰乾徳不可為首盖不可更有尊剛故也臣
向忝風憲嘗奉顧問謂之才者將欲大用臣但舉其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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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之優未見其經濟之畧也及朋黨之勢太盛條例之
權太重以至得罪補外經年以来但聞朝廷議論紛紜
頗合前奏陛下應亦記之書云知人之難堯舜其猶病
諸翼奉曰治道之要在知人之邪正人誠向正雖愚為
用若乃懐邪智益為害夫人情莫不愛己莫知愛己者
不知自愛也今與之圖治者皆未試之人為謀身希㫖
者過半賈天下之怨盡歸聖躬豈愛己之謂歟臣切以
忠臣不避誅戮故敢直諫豈獨惡生而欲死異於人哉
[267-9b]
盖遂其死則足以成己之名得其生則成君納善之美
是生死兩得斷於前矣所以區區敢言不忘於君者誠
也尚冀千慮之得或有廻天之幸臣伏望陛下詳覽統
業之事洞究幾深之理法天所以成嵗之功為政所以
藏身之固髙拱巖廊廣虞舜無為之化念我皇祖推周
成在疚之心號令戒於未孚言動謹乎過舉賞不及於
無功罰不加於無罪圖任老成之人擯斥浮詭之論罷
制置條例之司廢諸路提舉之職明詔天下厭慰羣情
[267-10a]
置器審安危之處結民以忠信之實薰陶庶彚自然洽
和凝神清浄豈不休哉經云富貴不離其身然後能保
其社稷盖守謹之至也惟聦明察焉臣迂闊之言固不
足取敢冀周爰諮諏識其當否身膏斧鉞乃其分矣冒
犯宸扆臣無任隕越
四年判亳州富弼上奏曰臣伏為本州散青苗錢斛事
朝廷置獄推勘州縣官吏不敢惜罪臣已三上章乞獨
坐臣重責特賜矜貸其餘官吏兼第三奏乞於青苗事
[267-10b]
上但有諸般違犯不以輕重臣亦合一回招認近日又
聞勘院推究職官中有人將簡帖與外縣官員令不
散青苗錢斛見行移文牒往来次臣切觀朝廷力行
支散青苗錢斛必謂有利於天下然以臣所聞四方羣
議此事害多利少故臣愚意不願支散又縁忝為長吏
不欲明行廢格新法將来合散夏料之時即指揮州司
依例舉行切恐諸縣便行支散遂勘㑹得管幹錢斛官
徐公衮權觀察支使石夷庚各曽往諸縣提㸃徧識知
[267-11a]
縣縣令臣因令宻與書題不得支散兼令丁寧說向若
亂有廣行支俵將来人戶逃移帯却官本錢斛縣司上
下公人必著攤陪兼徐公衮石夷庚並曽執覆若如此
恐致不便臣即時叱去二人既不敢違臣指揮亦曽因
書傳臣之意諭與諸縣遂亦不敢俵散昨来不散青苗
錢斛其罪決不在它人而臣專主其事情狀甚明所以
臣前来已三上章奏乞獨坐重責正為此也以臣今来
招伏罪犯并向之三奏中事理並乞降下推院令照㑹
[267-11b]
取勘切念臣之意却欲粗存事體若明行指揮州縣不
得支散即是顯格朝廷新法若便依法盡令支散即恐
向去催督不前必致逃移却貧下人戶又使縣司上下
公人枉遭陪填家業兩皆不便所以臣及期舉行條法
者是免廢格之名復宻諭縣官不令俵散者是不欲使
貧民逃竄及不致縣司公人陪填家業似兩得其便也
今朝廷既令盡理根究臣亦須至盡理申陳盖事不獲
已也臣今且説青苗一事天下之人不以賢不肖皆知
[267-12a]
為害愈乆愈深只是朝廷不知此亦無可奈何況自初
行法内外大小臣寮及被逐者臺諫官論列不一曲盡
弊病又聞後来弊生轉多臣以老病昏塞不能一一條
上但乞聖慈檢聚前後臣寮理㑹青苗文字集百官議
定便見利害臣如此畧且辨明者只為因朝廷根勘故
難隠黙即不是彊自文飾苟求免過所有今来本州不
散青苗錢斛並是臣獨見情願當伏嚴譴雖死無悔其
徐公衮以下州縣官吏只有不合隨順臣指揮愆過即
[267-12b]
望聖慈察其情理别無深切特與矜恕
樞宻使文彦博奏曰臣忝位三公職當論道事有所聞
深虧聖政黙而不言則上負陛下眷倚之重近日以来
中外喧傳以諸路散青苗錢深為不便臣比不知本末
今訪知其由深可驚駭不近人情有玷聖化無甚於此
臣謂此事豈可不達聖聦皆云朝廷主張及諸路所差
之官承禀風㫖威福州郡故無有敢言於朝廷者臣曽
見河北轉運司牓開拆提舉常平官約束條目云所散
[267-13a]
青苗錢每十户以上結成一保須第三等以上有物力
户充甲頭此乃是恐向去收納不足勒令上户填納又
欲散與坊郭人户其錢不得過抵當家業所直價錢之
半且謂之青苗錢却支與坊郭户皆是廣圖利息不顧
道理兹豈常平散斂之舊法朝廷救濟之本意此法於
鄉村之民行之惟舊夏秋成熟折還斛㪷&KR0093帛即謂之
舉放若抵令納本利見錢即謂之課錢將新抵舊遷延
嵗時諸般折還未嘗了足以其利債負官司不許受理
[267-13b]
今乃官自為之從古以来未嘗有此豈當聖朝而行此
法殊乖理道況聞鄉村之民有窮廹之甚者即皆願請
錢一時聊濟窘急向去必難填償此不以民從来常態
州縣既以逋欠必從散行催督追呼笞責何所不至難
矣諸路州縣之民猶有積欠稅租貸糧并預支紬絹錢
數甚多必從折并催納何由取濟所散官錢又成積欠
提舉之官徼冀旌賞務成功利剥下媚上何恤於人州
縣承風不敢申理臣恐縁此煩慢必致興起事端所有
[267-14a]
提舉官乞下本路勘騐事件狀特行朝典以戒非理聚
斂之臣書曰商鑒不逺在夏后之世臣不敢以逺事證
之且以唐開元末用宇文融楊慎矜王鉷等二十餘人
建中初用趙賛陳京之策百方裒斂剥下害民歸怨于
上當時執政議臣以姦佞結黨專以財利媚上方被寵
信不敢指言其非惟張說陸贄苦言之不䝉聽納仍遭
踈斥馴致禄山涇師之亂鮮不由斯禮云與其有聚斂
之臣寜有盜臣信不誣矣方今朝廷清明表裏無事以
[267-14b]
天下之廣財賦所入比之祥符以前其増有及倍者亦
可謂無遺利矣若以用度稍乏自當減節冗費省罷不
急之務不作無益之事濟之以儉示民不奢百姓自足
君孰與不足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此之謂也
夫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陛下視開元之
末與建中之初所用宇文融楊慎矜趙賛陳京之法治
之道邪亂之事邪兹固不言可知誠可為聖朝之商鑒
近時以来中外臣僚上言興利者甚衆大抵希時倖進
[267-15a]
妄作者多徒自紛紜必寡成事伏願一切罷之惟内外
計臣尤須慎選州縣長吏得忠厚亷良之人臺閣近臣
無憸邪朋黨之士則不治自治太平可期陛下可以垂
衣端拱而化成矣臣愚不識忌諱發於至誠冒昧以聞
伏増惶懼隕越之至
彦博又論市易奏曰臣近因赴相國寺行香見市易於
御街東廊置叉子數十間前後積累果實逐日差官就
彼監賣分取牙利且果𤓰之㣲錐刀是競竭澤專利所
[267-15b]
得無幾徒損大國之體秖斂小民之怨遺秉滯穂寡婦
何資況宻邇都亭敵使所館豈無覘國之徒將為四方
所輕伏乞嚴敕有司趣令停罷使毫末餘利均及下民
恵澤分沾必召和氣
彦博又奏曰臣近言市易司於御街東廊設叉子差官
監賣果實分取牙利損大國之體斂小民之怨乞行寝
罷至今渉旬未聞施行亦不䝉詢詰未審聖意以為何
如退省僭狂伏増惶懼臣切慮陛下以其事小故不足
[267-16a]
恤而臣愚以謂所損甚大决不可為區區盡言盖由於
此且京邑翼翼四方取則魏闕之下治象所關今乃官
作賈區公取牙利古所謂理財正辭者豈若是之瑣屑
乎周官泉府斂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以待不時而
買者各從其故價亦不如是之規利也凡衣冠之家網
利於市搢紳清議衆所不容豈有堂堂大國皇皇求利
而不為物論所非者乎斯乃龍斷之事孟軻耻之臣亦
耻之復不忍聚斂小臣希進妄作侵漁貧下玷累朝廷
[267-16b]
不勝憤悶輙敢屢言伏望聖慈俯垂詳擇若以臣言非
當甘從誅責
知青州鄭獬上奏曰臣切見青苗之法朝廷非不丁寜
不欲強民而使其自便也故臣奉行亦不敢強以率民
牓於諸邑召其所願請至於累月而無一人至者此其
所以不願也明矣常潤蘇秀𩔖皆如此近自提舉官入
境所過諸郡方以次支散且將及杭州杭民聞之皆相
告以為憂張牓累月而無一人願請一日提舉官入境
[267-17a]
則郡縣更相希合舉民以與之此非強民而何是豈朝
廷立法之意兩浙方今荒歉處處食糟温台大疫十死
七八將来豐凶未可知兼為増和買絹及置塲市絹商
賈阻絶物價不登若更散青苗錢則取於民者毋乃太
甚乎民得數百錢隨亦費盡不計後日之輸納茍納之
不足則陛下若貫之耶必期於盡取也必期盡取則非
酷吏苛法不能行於是鞭撻纍錮以督之則將見徹屋
廬賣妻子計甚窮則棄鄉里而逃矣當此之時陛下安
[267-17b]
忍以飢羸之赤子加鞭箠以求債耶若緩而不理則是
朝廷無故捐數百萬緡於糞壌間虧損國用亦非細故
未覩青苗之為利而其害己如此宜其天下之致論多
也臣初不論奏者以臣在杭必能為陛下守立法之意
不敢強民以徇時今既易守青州方將去此而提舉官
到且與諸邑合議而行臣實不忍杭州之民將有無辜
而陷刑網者所以不能自已也伏乞陛下指揮兩浙路
如已支散處則依條施行未支散處特賜寝罷庶使一
[267-18a]
路疲民逺沾聖澤臣無任傾竭待罪之至
熈寧二年大名府留守推官蘇轍上奏曰臣聞善為國
者必有先後之次自其所當先者為之則其後必舉自
其所當後者為之則先後並廢書曰欲登髙必自下欲
陟遐必自邇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高不自近而能逺者
然世之人嘗鄙其下而厭其近務先從事於髙逺不知
其不可得也詩曰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逺人勞心
忉忉以為田甫田而力不給則田莠而不治不若不田
[267-18b]
也思逺人而德不足則心勞而不獲不若不思也欲田
甫田則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餘而甫田可啟矣欲
求逺人則必自其近者始近者既服而逺人自至矣苟
由其道其勢可以自得苟不由其道雖強求而不獲也
臣愚不肖盖嘗試妄論今世先後之宜而切觀陛下設
施之萬一以為所當先者失在於不為而所當後者失
在於太早然臣非敢以為信然也特其所見有近於是
者是以因其近似而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
[267-19a]
来躬親庶政聦明睿智博達宏辯文足以經治武足以
制斷重之以勤勞加之以恭儉凡古之帝王曠世而不
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縱之姿濟
之以求治之心施之於事宜無為而不成無欲而不遂
今也為國歴年於兹而治不加進天下之弊日益於前
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適治之路灾變横生川原震裂
江河湧沸人民流離灾火繼作歴月移時而其變不止
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曉疑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
[267-19b]
者也今世之患莫急於無財而已財者為國之命而萬
事之本國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敗常必由之昔趙
充國論邊備之計以為湟中榖斛八錢糴三百萬斛羌
人不敢動矣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糧道不繼屢出無
功由是觀之苟無其財雖有聖資不能自致於跬歩苟
有其財雖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頃以西夏不臣
赫然發憤建用兵之策招来横山之民將奪其險阻破
壊其國而後已方是之時夏人殘虐失衆横山之民厭
[267-20a]
苦思漢而又乗其洊饑苟加之以兵此非計之失者也
然而縁邊無數月之糧關中無終嵗之儲而所興之役
有莫大之費陛下方且泰然不以為憂以為萬舉而有
萬全之功既而邊臣失律先事輕發亦既入踐其國係
虜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收獲其人而不敢
臣雖有成功而不敢繼也其終卒至於廢黜謀臣而講
和好夫陛下謀之於朞年之前而罷之於既發之後豈
以為是失當而悔之哉誠無財以繼其後爾且夫財之
[267-20b]
不足是為國之先務也至於綏靖遐荒臣服絶域是極
治之餘功而太平之粉飾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
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懲前事之失出
祕府之財徙内郡之租賦督漕運之吏備㳂邊三嵗之
蓄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財矣然猶以為未也何者
祕府之財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紓目
前之患而未可以為長乆之計此臣所以求効其區區
而不能自已也盖善為國者不然知財之最急而萬事
[267-21a]
頼焉故常使財勝其事而事不勝財然後財不可盡而
事無不濟財者車馬也事者其所載物也載物者常使
馬輕其車車輕其物馬有餘力車有餘量然後可以渉
塗泥而車不僨登坂險而馬不躓今也四方之財莫不
盡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僅能以自足而
事變之生復不可料譬如弊車羸馬而引邱山之載幸
而無虞猶恐不能勝不幸而有隂雨之變陵谷之險其
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極慮以為方今之計莫如
[267-21b]
豐財然臣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
害財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財者盡去雖不求豐財然
而求財之不豐亦不可得也故臣謹為陛下言事之害
財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費冗吏之説曰請
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後有是官有是官
也而後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為
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縣之職缺而取之
於民府寺之屬缺而取之於郡縣出以為守令入以為
[267-22a]
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貫一人去之一人補之其勢不
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来取人不由其官士之来者無
窮而官有限極於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壊浸
滛分散不復其舊是以吏多於下上下相窒譬如決水
於不流之澤前者未盡来者已至填堙充滿一陷於其
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
以求進下慕其上後慕其前不愧詐偽不耻争奪禮義
消亡風俗敗壊勢之窮極遂至於此夫人情紓則樂易
[267-22b]
樂易則有所不為窘則懣亂懣亂則無所不至今使衆
人相與皆出於隘足履相躡肩肘相逮徬徨而不得進
又将禁其奔走而争先者苟将禁之則莫如止来者而
闢其隘今也&KR0460市人而約之不勝其多也設險於中塗
而艱難之是以法愈設而争愈甚惟陛下以時救之下
哀痛之書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與之更立三法其一
使進士諸科増年而後舉其額不増累舉多者無推恩
其説曰凡今之所以至於不可勝數者以其取之之多
[267-23a]
也古之人其擇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妄求故不敢
輕為士為士者皆其脩潔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誦文書
習程度未有不可為吏者也其求之不難而得之甚樂
是以羣起而趨之凡今農工商賈之家未有不捨其舊
而為士者也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舉世所
謂居家不事生産仰不養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
侵擾州縣造作誹謗者農工商賈不與也祖宗之世士
之多少其比於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僭亂創制立
[267-23b]
法功業卓然見於後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萬一也士
之多不及於今世而功則過之無足怪者取之至少則
人不敢輕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選人也故為是法
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後無實之士將不黜而自
減且夫設科以待天下之士盖将使其才者得之不才
者不可得也吾則取之而彼則不能得猶曰雖不能得
而累舉多者必取無棄則是以官徇人也且累舉之士
𩔖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勌數日而計之知其不
[267-24a]
能有所及者也則其為政無所頼矣今有人蓄牛羊而
求牧既取其壮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壮者曰吾喜其壮
而已取其老者曰吾憐其老而已如憐其老則曷為以
累牛羊哉苟誠以為有遺才焉則今所謂遺逸之書有
以收之矣其二使官至於任子者任其子之為後者世
世祿仕於朝襲簮紱而守祭祀可以無憾矣然而為是
法也則必始於二府法行於賤而屈於貴天下将不服
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盖矯失以救患者必
[267-24b]
有所過而後濟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齒庶官也其三
使百司各損其職掌而多其出職之嵗月其說曰百司
臣不得而盡詳也請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
世以為多而不可損何也國計重而簿書衆也臣以為
不然主大計者必執簡自處而以繁寄人以簡自處則
心不可亂心不可亂則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
寄人則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則毫末不遺而情偽必見
今則不然舉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㑹於三司故三
[267-25a]
司者案牘之委也案牘既積則吏不得不多案牘積而
吏多則欺之者衆雖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財
下自郡縣而至於轉運轉相鈎較足以為不失矣然世
常以轉運使為不可獨信故必至於三司而後已夫苟
轉運使之不可獨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則三司未有不
責成於吏者豈三司之吏則重轉運使歟故臣以為天
下之財其詳可分於轉運司三司嵗攬其綱目既使之
得優游以治財貨之源又可頗損其吏以絶亂法之弊
[267-25b]
苟三司猶可損也而百司可見矣然而此三法者皆世
之所謂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謗者也今且将行之臣非
敢犯衆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為有可行之道焉何
者自臺省六品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兩制以上
一嵗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變者也仁
宗之世則損之三載而考績無罪者遷其官自唐以来
亦未始有變者也而英宗之世則増之此二者夫豈便
於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為吏多而欲損者天下之
[267-26a]
公義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計也以私計而怨公義其為
怨也不直是以善為國者循理而不卹怨知其無能為
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嘗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於怨
何者士之出身為吏者捐其生業棄其田里以盡力於
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積勞者久而不得遷去官者
久而不得調又多為條約以沮格之減罷其舉官破壊
其考第使之窮窘無聊求進而不遂此其為怨豈減於
布衣之士哉鈞之為怨皆将不免然使新進之士日益
[267-26b]
多國力匱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後其患必有不可勝言
者故臣願陛下親斷而力行之苟日増之吏漸於衰少
則臣又將有以治其舊吏使諸道職司每嵗終任其所
部郡守監郡各任其屬曰自今以来未有以私罪至某
𧷢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鈞其輕重而裁之
已而以它事發則與之同罪雖去官與赦不降也夫以
私罪至某𧷢罪正入已至若干其為惡也著矣而上不
察則上之不眀亦可知矣故雖與之同罪而不過今世
[267-27a]
之法任人者任其終身苟其有罪終身鈞坐之夫任人
之終身而無過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嵗終
而無過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請得以較之任其未
然之不可知雖聖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雖衆
人能之今也任之以聖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辭矣而況
任之以衆人之所能顧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則亦不患
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無損於我而徒以
為怨云爾今使其罪及之其勢將無不問陛下誠能擇
[267-27b]
奉公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厲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
腹心之疾則其以私罪致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
復過誤適陷於深文者也苟遂放歸終身不齒使姦吏
有所懲則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說曰臣聞國朝創
業之初四方割據中國地狭兵革至少其後蕩滅諸國
拓地既廣兵亦隨衆雍熈之間天下之兵僅三十萬方
此之時也屯戍征討百役並作而兵力不屈未嘗有兵
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徳以来契丹内侵繼遷叛逆每有
[267-28a]
警急將帥不問得失輙請益兵於是召募日増而兵額
之多遂倍前世其後寳元慶厯之間元昊竊發復使諸
道㸃民為兵而㳂邊所屯至八十萬自是天下遂以百
萬為額雖復近嵗無事而關中之兵至於二十八萬舉
雍熈天下之衆適以備方今關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
於此見矣然臣聞方今宿邊之兵分𨽻堡障戰兵統於
將帥者其實無幾每一見賊賊兵常多我兵常少衆寡
不敵每戰輙敗往者將帥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觧者也
[267-28b]
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餘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
於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興師十萬出
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内外騷動怠於
道路者七十萬家而爵禄百金不能知敵之情者不仁
之至也故三軍之士莫親於間賞莫重於間間者三軍
之司命也臣切惟祖宗用兵至於以少為多而今世用
兵至於以多為少得失之原皆出於此何以言之臣聞
太祖用李漢超馬仁瑀韓令坤賀惟忠何繼筠等五人
[267-29a]
使俻契丹用郭進武守琪李謙溥李繼勲等四人使備
河東用趙賛姚内斌董遵誨王彦升馮繼業等五人使
備西羌皆厚之以關市之征饒之以金帛之賜其家屬
之在京師者仰給於縣官貿易之在道路者不問其商
稅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餘其視棄財如棄糞土賙
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貪其金錢捐軀命冒
患難深入敵國伺其隂計而効之至於飲食動静無不
畢見每有入宼輙先知之故其所備者寡而兵力不分
[267-29b]
敵之至者舉皆無得而有䘮是以當此之時備邊之兵
多者不過萬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萬
兵足為之用今則不然一錢以上皆籍於三司有敢擅
用謂之自盜而所謂公使錢多者不過數千緡百須在
焉而監司又伺其出入繩之以法至於用間則曰官給
茶綵夫百餅之茶數束之綵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
矣是以今之為間者皆不足恃聽傳聞之言米疑似之
事其行不過於出境而所問不過於熟戶苟有藉口以
[267-30a]
欺其將帥則止矣非有果能知敵之情者也敵之至情
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兵以備不意之患以百萬之衆
而常患於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權其輕重而計其
利害夫關市之征比於茶綵則多而三十萬人之奉比
於百萬則約衆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嵗月之病平居
不忍棄關市之征以與人至於百萬則恬而不知恠昔
太祖起於布衣百戰以定天下軍旅之事其思之也熟
矣故臣願陛下復脩其成法擇任將帥而厚之以財使
[267-30b]
多養間諜之士以為耳目耳目既明雖有彊敵而不敢
輙近則雖雍熈之兵可以足用於今世陛下誠重難之
臣請陳其可减之實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㳂邊之土
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廪愈
厚其廪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邊用兵禁軍不堪其役
死者不可勝計羌人每出聞多禁軍輙舉手相賀聞多
土兵輙相戒不敢輕犯以實較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
以當禁軍三人禁軍一人其廪給足以贍土兵三人使
[267-31a]
禁軍萬人在邊其用不能當三千人而常耗三萬人之
蓄邊郡之儲比於内郡其價不啻數倍以此權之則土
兵可益而禁軍可損雖三尺童子知其無疑也陛下誠
聽臣之謀臣請使禁軍之在内郡者勿復以戍邊因其
老死與亡而勿復補使足以為内郡之備而止去之以
漸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冗費之説曰世
之冗費不可勝計也請言其大與臣之所知者而陛下
以𩔖推之臣聞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窮事至而後謀
[267-31b]
則害於事恩窮而後遷則傷於恩昔者太祖太宗輯睦
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時宗室之衆無幾也是以合族
於京師久而不别世歴五聖而太平百年宗室之盛未
見有過此時者禄廪之費多於百官而子孫之衆宫室
不能受無親踈之差無貴賤之等自生齒以上皆養於
縣官長而爵之嫁娶䘮𦵏無不仰給於上日引月長未
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窮者也
然而未聞所以謀而遷之古者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
[267-32a]
太祖而七以人子之愛其親推而上之至於其祖由祖
而上至於百世宜無所不愛無所不愛則宜無所不廟
苟推其無窮之心則百世之祖皆廟而後為稱也聖人
知其不可故為之制七廟之外非有功德則迭毁春秋
之祭不與莫貴於天子莫尊於天子之祖而廟不加於
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獨至於宗室而不然臣聞
三代之間公族有以親未絶而列於庶人者兩漢之法
帝之子為王王之庶子猶有為侯者自侯以降則庶子
[267-32b]
無復爵土盖有去而為民者有自為民而復仕於朝者
至唐亦然故臣以為凡今宗室宜以親踈貴賤為差以
次出之使得從仕比於異姓擇其可用而試之以漸凡
其秩禄之數遷叙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與異姓均
臨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時察之使其
不才者不至於害民其賢者有以自効而其不任為吏
者則出之於近郡官為廬舍而廪給之使得占田治生
與士庶比今聚而養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貴
[267-33a]
之爵使其賢者老死欝欝而無所施不賢者居處隘陋
戚戚而無以為樂甚非計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從
昆弟子自勝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
問大臣封德彛曰爵命崇則力役多以天下為私奉非
至公之法也於是䟽屬王者降為公夫自王而為公非
人情之所樂也而猶且行之今使之爵禄如故而獲治
民雖有内外之異宜無有怨者然臣觀朝廷之議未嘗
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親而布之於四方懼其啟姦
[267-33b]
人之心而生意外之變也臣切以為不然古之帝王好
疑而多防雖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錮齒於
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數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劉
氏與司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為國者苟失其道雖胡
越之人皆得謀之苟無其釁雖宗室誰敢覬者惟陛下
蕩然與之無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漢唐之政此亦去冗
費之一端也臣聞漢唐以来重兵分於四方雖有末大
之憂而饋運之勞不至於太甚祖宗受命懲其大患而
[267-34a]
畧其細故斂重兵而聚之京師根本既強天下承命而
服然而轉漕之費遂倍於古凡今東南之米每嵗遡汴
而上以石計者至五六百萬山林之木盡以舟楫州郡
之卒弊於道路月廪嵗給之奉不可勝計往返數千里
饑寒困迫每每侵盜雜以它物米之至京師者率非全
物矣由此觀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計其患
非法之良也臣願更為之法舉今每嵗所運之數而四
分之其二即用舊法官出船與兵而漕之凡皆如舊其
[267-34b]
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過免其商
稅能以若干至京師而無所欺盗敗失者以今三班軍
大將之賞與之方今濵江之民以其船為官運者不求
官直盖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較者得其嬴以自潤而富
民之欲仕者往往求為軍大將以此推之宜有應募者
其一官自置塲而買之京師京師之兵富得米而不願
者計其直以錢償之夫物有常數取之於南則不足於
北捨之於東則有餘於西此數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
[267-35a]
今官欲買之其始不免於貴貴甚則東南之民傾而赴
之赴之者衆則將反於賤致賤必以貴致貴必以賤此
亦必然之數也故臣願為此二者與舊法皆立試之利
害而較其可否必將有可用者然後舉而從之此又去
冗費之一端也臣聞富國有道無所不恤者富之端也
不足恤者貧之原也從其可恤而收之無所不收則其
所存者廣矣從其無足恤而棄之無所不棄則其亡者
多矣然而世人之議者則不然以為天下之富而顧區
[267-35b]
區之用此有司之職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說之行於天
下數百年於兹矣故天下之費其可已者常多於舊臣
不敢逺引前世請言近嵗之事自嘉祐以来聖人迭興
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遷其官天下郡守職司再補
其親戚自治平京師之大水與去嵗河朔之大震百役
並作國有至急之費而郊祀之賞不廢於百官自横山
用兵供億之未定與京師流民勞徕之未息官私乏困
日不暇給而宗室之䘮不俟嵗月而𦵏臣以此觀之知
[267-36a]
朝廷有無足恤之義臣誠知事之既往無可為者然苟
自今從其可恤而收之則無益之費猶可漸減此又去
冗費之一端也臣不勝拳拳私憂過計故為是三説以
獻伏惟陛下思深謀逺聽斷詳盡於天下之事無所不
瞩臣之所陳何足言也然臣愚以為苟三冗未去要之
十年之後天下將益衰耗難以復治陛下何不講求其
原而定其方畧擇任賢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其官
而後責其成績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
[267-36b]
之心侍從之官踰年而不得代則皇皇而不樂今雖不
能使之盡久然至於諸道之職司三司之官吏㳂邊之
將佐此皆與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將責之而不
久其任開其源者不見其流發其謀者不見其功此事
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誠擇人而用之使與二府皆乆
於其官人知不得苟免而思長久之計君臣同心上下
協力磨之以嵗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為
此猶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惡同而好異疾成而
[267-37a]
喜敗事苟不出於己小有齟齬不合則羣起而譟之借
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屬吏嵗終而無過此其勢必將
無所不按得罪者必將多於其舊然則天下之口紛然
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當衆將羣指以罪法一不當不
能動不幸而至於再三雖上之人亦將不免於惑衆人
非之於下而朝廷疑之於上攻之者衆而持之者不堅
則法從此敗矣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殺人者或者因
以耕田為可廢夫殺人之可誅與耕田之不可廢此二
[267-37b]
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實者罪
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則不在此苟陛下誠以為可行必
先能破天下之浮議使良法不廢於中道如此而後三
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矣天下之財得以日生而無
害百姓充足府庫盈溢陛下所為而無不成所欲而無
不如意舉天下之衆惟所用之以攻則取以守則固雖
有西北二陲不臣之國宥之則為漢文帝不宥則為唐
太宗伸縮進退無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舉其
[267-38a]
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勝憤懣越次言事雷霆之譴
無所逃避
轍為條例司檢詳文字上言曰昔漢武外事四夷内興
宫室財用匱竭力不能支用賈人桑𢎞羊之説買賤賣
貴謂之均輸雖曰民不加賦而國用饒足然法術不正
吏縁為奸掊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學者争排其
說霍光順民所欲從而予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事今此
論復興衆口紛然皆謂其患必甚於漢何者方今聚斂
[267-38b]
之臣材智方畧未見有桑𢎞羊比而朝廷破壊規矩觧
縱繩墨使得馳騁自由唯利是嗜其害必有不可勝言
者矣
轍為右司諫乞借常平錢買上供及諸州軍糧状曰臣
聞自古經制國用之術以為榖帛民之所生也故斂而
藏之於官錢幣國之所為也故發而散之於民其意常
以所有易其所無有無相交而國用足焉故自熈寧以
前民間兩稅皆用米麥布帛雖有㳂納諸色雜錢然皆
[267-39a]
以榖帛折納盖未嘗納錢也錢之入官者惟有茶鹽酒
稅雜利而已然方是時東南諸郡猶苦乏錢錢重物輕
有錢荒之患自熈寧以来民間出錢免役又出常平息
錢官庫之錢貫朽而不可較民間官錢捜索殆盡市井
所用多私鑄小錢有無不交田夫蠶婦力作而無所售
常平役錢山積而無救饑饉盖自十餘年間積成此弊
於今極矣朝廷近日雖已減損常平罷放免役使民休
息然而錢積於官無宣洩之道民無見錢百物益賤譬
[267-39b]
如饑人雖已得食而無所取飲久渇不治亦能致死臣
切見國朝建立京邑因周之舊不因山河之固以兵屯
為嶮岨祖宗以来漕運東南廣蓄軍食内實根本外威
邊陲方其盛時足支十餘年近者嵗運損耗糶賣不節
太倉無五年之畜國計寡弱有識之士為之寒心至於
諸路軍糧大抵無備熈寜之間東南大旱民間闕食官
欲賑濟無所從得不免誅求富民斂斗石之粟以濟億
萬之衆勞而無益徒以為咲然今諸路轉運司久以商
[267-40a]
賈不行農民罷病故酒稅不登收買軍噐雜物封樁闕
額衣糧等事故經費不足朝廷雖欲内實京師外實諸
郡有司匱乏勢無所出臣欲乞指揮東南諸路轉運司
各借本路常平見錢遇年豐榖帛價賤預買三年上供
米及本路州軍二年衣糧限以三年節次收糴重立禁
約不得别作支用仍於五年内收簇錢物撥還常平倉
司每嵗終具元借錢及所糴物及所還數提刑司保明
申户部㸃檢有無違法聞奏應干借錢糴買事有不如
[267-40b]
法並許提刑司覺察聞奏但令泉幣通行足以鼓舞四
民流轉百貨倉廪充實足以贍養諸軍備禦水旱則上
下皆足公私䝉利矣如許臣所請伏乞下戶部立法施

 
 
 
 歴代名臣奏議卷二百六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