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f0063 大雲山房文稿初集-淸- (master)


[003-1a]
與紉之論文書
紉之吾宗足下敬與紉之同出于提舉公蓋二十餘世矣
不可謂不遠雖然吾宗之能學者不數人能學而行復有
儀矩者益不數人敬于紉之心之近之也久矣昨者相見
敬所以望紉之者甚博而紉之以古人之所以爲文者問
焉紉之之志止乎是耶抑敬之所知者不足以越乎是邪
甚非敬之所望也文者小道也而人喜爲之爲之而復喜
言之
本朝如魏叔子姜西溟邵子湘諸人皆累累言之矣盡矣
敬復何所言邪等而上之元明之人言之矣宋之人言之
[003-1b]
矣如和鼓然其聲無以甚異也敬復何所言邪雖然紉之
之意不可無以應也且敬所謂甚博者未嘗不可于言文
推之紉之愼擇之可也夫後世之言文者未有如退之之
爲正者也退之之言文則吿尉遲生李生爲最吾少之時
蓋嘗讀而樂之若柳子厚李習之與韋中立王載所言視
退之相岀入者也紉之求之乎是焉足矣雖然退之子厚
習之各言其所厯者也一家之所得也于天下之文其本
末條貫有未備者焉敬請合三子者之言爲紉之申言之
其是邪其未是邪紉之擇之可也孔子曰辭達而已矣孟
子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
[003-2a]
知其所窮古之辭具在也其無所蔽所陷所離所窮四者
皆達者也有所蔽所陷所離所窮四者皆不達者也然而
是四者有有之而于達無害者焉列禦冦莊周之言是也
非聖人之所謂達也有時有之時無之而于達亦無害者
焉管仲荀卿之書是也亦非聖人之所謂達也聖人之所
謂達者何哉其心嚴而愼者其辭端其神暇而愉者其辭
和其氣灝然而行者其辭大其知通于微者其辭無不至
言理之辭如火之明上下無不灼然而跡不可求也言情
之辭如水之曲行㫄至灌渠入穴遠來而不知所往也言
事之辭如土之墳壤鹹瀉而無不可用也此其本也蓋猶
[003-2b]
有末焉其機如弓弩之張在乎手而志則的也其行如挈
壺之遞下而微至也其體如宗廟圭琮之不可雜置也如
毛髪肌膚骨肉之皆備而運于 也如觀于崇岡深巖進
退俯仰而撗側喬墮無定也如見其可以爲能于文者乎
若其從入之途則有要焉曰其氣澄而無滓也積之則無
滓而能厚也其質整而無裂也馴之則無裂而能變也退
之子厚習之能之而言之者也敬未能之而言之者也天
下有能之而言不能盡者矣未有未能之而言能盡者也
紉之益申之可也十月十五日敬謹上
[003-3a]
上秦小峴按察書
小峴先生閣下往者敬居京師知先生善詩古文及官富
陽先生分巡杭嘉湖三府敬以屬吏見所言者官事耳其
他未之敢言何也詩古文者藝事也縣官非言藝之官且
敬于先生非故舊也則未知大人之門以言藝進者相率
以言藝歟抑不免視所好而投之以是歟如視所好而投
之以是是與操瑟之工獻狗馬之客相去無幾何也且視
所好而投之者必有所求縣官于分巡其所求非如操瑟
之工獻狗馬之客衣食利益而已也夫是以不敢後先生

[003-3b]
命按察湖南敬知新喻先生道過而辱存之敬所以待下
執事者皆天下所謂縣官之事也何也敬于先生知之未
深則未知先生于敬亦深知之歟不深知之歟則爲敬者
天下所謂縣官而已矣及先生以爲過上事後復移書賜
之以善言敬始自悔又聞以引疾去官敬益用自悔何也
天下惟賢者能以賢望人亦惟能退者必能進而有所爲
是先生非猶夫世之所謂分巡按察而已而敬之兢兢自
外淺之乎爲丈夫也蓋敬積十五年而後敢言深知先生
其前後審愼如此雖然未之知與知之未深則彼此如途
人之偶値可也知矣知之深矣則友也友之道近則相示
[003-4a]
以行遠則相示以言皆中于道而後可詩古文藝事也而
道見焉今先生所爲詩所爲古文業已集而刻之敬之意
以爲宜排次之不宜以多多積之也以多多積之則于道
多岐先生所與言藝者仲倫惕甫皆敬友也仲倫達心而
懦惕甫强有力而自是仲倫之于道也儉惕甫之于道也
越其于先生之詩古文燕閒之見必言之盡力矣然二子
所見于道未能盡也敬者于道能知之而不能行之于文
能言之而不能爲之然義不可以無言也則請卽二子者
之序言而下籖以言之先生以爲異于操瑟之工獻狗馬
之客歟抑非然歟然今者敬無所求于先生并不如操瑟
[003-4b]
之工獻狗馬之客有衣食利益之志也則又在乎先生知
敬之深也已九月十九日惲敬謹上
[003-5a]
上曹儷笙侍郞書
儷笙先生閣下前者敬在甯都上謁先生過聽彭臨川之
言諄然以昔人之所以爲古文者下問侍坐之頃未能達
其心之所欲言回縣後竊願一陳其不敏而下官之事上
者如古之奏記如牋如啓皆束于體制塗飾巧僞殊無足
觀至前明之稟幾于胥隸之辭矣古者自上宰相至于儕
等相往復皆曰書其言疏通曲折極其所至而後已謹以
達之左右惟先生敎正之古文文中之一體耳而其體至
正不可餘餘則支不可盡盡則敝不可爲容爲容則體下
方望溪先生曰古文雖小道失其傳者七百年望溪之言
[003-5b]
若是是明之遵巖震川本朝之雪苑勺庭堯峯諸君子世
俗推爲作者一不得與乎望溪之所許矣望溪謹厚兼學
有源本豈妄爲此論邪蓋遵巖震川常有意爲古文者也
有意爲古文而平生之才與學不能沛然于所爲之文之
外則將依附其體而爲之依附其體而爲之則爲支爲敝
爲體下不招而至矣是故遵巖之文贍贍則用力必過其
失也少支而多敝震川之文謹謹則置辭必近其失也少
敝而多支而爲容之失二家緩急不同同岀于體下集中
之得者十有六七失者十而三四焉此望溪之所以不滿
也李安溪先生曰古文韓公之後惟介甫得其法是說也
[003-6a]
視望溪之言有加甚焉敬當卽安溪之意推之蓋雪苑勺
庭之失毗于遵巖而銳過之其疾徵于三蘇氏堯峯之失
毗于震川而弱過之其疾徵于歐陽文忠公歐與蘇二家
所畜有餘故其疾難形雪苑勺庭堯峯所畜不足故其疾
易見噫可謂難矣然望溪之于古文則又有未至者是故
旨近端而有時而歧辭近醕而有時而窳近日朱梅厓等
于望溪有不足之辭而梅厓所得視望溪益庳隘文人之
見日勝一日其力則日遜焉是亦可虞者也敬生于下里
以祿養趨走下吏不獲與世之大人君子相處而得其源
流之所以然同州諸前達多習校錄嚴考証成專家爲賦
[003-6b]
詠者或率意自恣而大江南北以文名天下者幾于昌狂
無理排溺一世之人其勢力至今未已敬爲之動者數矣
所幸少樂疏曠未嘗捉筆求若輩所謂文之工者而浸漬
之其道不親其事不習故心不爲所陷而漸有以知其非
後與同州張臯文吳仲倫桐城王悔生遊始知姚姬傳之
學岀于劉海峯劉海峯之學岀于方望溪及求三人之文
觀之又未足以饜其心所欲云者由是由
本朝推之于明推之于宋唐推之于漢與秦齗齗焉析其
正變區其長短然後知望溪之所以不滿者蓋自厚趨薄
自堅趨瑕自大趨小而其體之正不特遵巖震川以下未
[003-7a]
之有變卽海峯姬傳亦非破壞典型沈酣淫詖者不可謂
傳之盡失也若是則所謂爲支爲敝爲體下皆其薄其瑕
其小爲之如能盡其才與學以從事焉則支者如山之立
敝者如水之去腐體下者如負靑天之高于是積之而爲
厚焉斂之而爲堅焉充之而爲大焉且不患其傳之盡失
也然所謂才與學者何哉曾子固曰明必足以周萬事之
理道必足以適天下之用智必足以通難知之意文必足
以發難顯之情如是而已臯文最淵雅中道而逝仲倫才
弱悔生氣敗敬蹉跎歲時年及五十無所成就必矣天下
之大當必有具絕人之能荒江老屋求有以自信者先生
[003-7b]
能畱意焉則斯事之幸也附呈近作數首聊以塞盛意愧
悚愧悚十月二十日惲敬謹上
[003-8a]
答儷笙尙書書
儷笙先生閣下九月中得手書欣慰無似先生當代大君
子乃肯垂念愚鄙之夫所不足者而敎正之先生所以厚
待敬者至矣敬且感且奮思竭力自湔濯以副所期先生
亦必許其能改也然往歲之事竊有小人之心二端不敢
不爲知已吿者敬家貧無可爲生官事支缺多端又待質
幾五閱月意欲棄官歸不肖之身于先生庶幾過貴州就
一授經之席使俯仰無虞而道藝亦有所益一也士之處
下位者入門戸則終身不能岀而可以罷官可以不罷官
之時門戸之界也今歲春首有書與知交言不爲熙甯之
[003-8b]
附介甫亦不爲元祐之附司馬公況在往歲豈敢不愼故
甯直無曲甯激無隨二也此二端皆私心妄作言之慚甚
豈敢自附于古之强項者邪然先生知其外之强項而有
以進之卽知其內之并不及强項亦必不鄙之棄之而復
有以進之此敬所以敢披露肝膽于左右也正月中秋潭
來書述先生之命徵秋潭詩并及鄙文敬以贈送序多讇
諛之辭恐獲罪門下未敢率爾執筆三月中聞秋潭被劾
四月中而訃至傷哉傷哉撫軍非欲殺秋潭之人而秋潭
竟死秋潭非以被劾致病之人其事亦非𬒳劾可致病之
事而秋潭竟以病死如之何如之何方秋潭在時人多異
[003-9a]
議者今秋潭死矣何處復得一彭秋潭惜其子奔走衣食
敬三索行述不得然銘墓之辭敬前與秋潭定交曾以後
死自任不負此諾也槀本并近作數首奉呈惟暇中正定
之書中名帖不敢當不敢當先王德位崇重下交于奔走
之吏先生之道益光矣然天下必有言敬之僭者謹附繳
惟先生曲諒之乍寒一切爲道自重七月十一日惲敬謹

[003-9b]
[003-9b]
上汪瑟菴侍郞書
瑟菴先生閣下敬奔走塵俗逾二紀矣所治荒遠久不奉
敎于賢士大夫竊意迂戇之質百無可爲惟耗升斗祿爲
讀書自守之資可以盡年可以長世然未嘗不以弇陋爲
懼也古之君子學于古人則思畢其異同學于今人則思
正其得失小生之所知下吏之所能其不可自畫明矣然
不敢輒以之干人者或好尙不同徒取憎惡或事權所在
跡渉梯媒與其過而近毋甯過而遠與其近而人知毋甯
遠而人不知此居下之道也然敬嘗觀之古人蓋有自達
之于當路者意者或一道歟夫天下未有以自達爲道者
[003-10a]
也意者或有其不苟者歟昔者退之上盧邁趙璟賈躭書
皆誚責諷刺之言蘇明允上韓樞密富丞相書皆刼持誇
誕之言及答李習之與歐陽內翰則大伸其性情學問之
所得是故一介之士屏人獨處仰而思俯而書無論富貴
酣養者不足與其旨甘分其膏澤卽如韓樞密之瓌傑富
丞相之重碩文丞相之敦惠若與之抽毫命牘酬酢古今
析毫黍之理舉邱山之事恐未能盡其精微周其博大天
之生才各有所尙不可强也若是則所謂不可苟者亦有
其不可失者歟先生自通籍時卽以好古力學聞天下然
而不知者曰是宗漢儒不宗宋儒是喜治經不喜治史敬
[003-10b]
在下風蓋有年矣區區之忱未能無惑及前日上謁而淵
然之容雍然之論所謂異同黨伐古今愛薄之說無幾微
見于神志語言而後知前之云云者皆淺人附和未能深
窺而性情之平頗學問之純襍非親接不足以得大凡也
敬五十之年齗齗此事不日進則日退惟得有道敎正之
或可不爲流俗人所限謹錄舊作二首近作五首呈之左
右惟先生諒焉九月二十五日惲敬謹上
[003-11a]
[003-12a]
答吳白厂書
白厂二兄足下二十一日使至得手書藉悉興居萬福慰
甚蒙惠寄細絹墨竹一幀吳綾仿宣紙墨松各一幀而命
敬以一言吿後世之知者敬何人斯敢當斯語邪然常從
二兄于舒三白香之所二兄大醉狂呌稱畫則文湖州米
襄陽復生詩尙當讓岀一頭地敬觀前人之推湖州者曰
富瀟灑之姿逼檀欒之秀而已二兄畫竹堅潤通脫豈惟
雁行湖州蓋駸駸乎抗衡齊首而將毋越之襄陽畫擅場
人物山水乃二兄所不作者然襄陽自詡謂不使一筆入
吳生又謂無一筆關仝李成俗氣是襄陽以高古出塵爲
[003-12b]
宗二兄畫松作氣滿前如驟雨如旋風當求之張文通以
下惟襄陽爲裕陵書屏反繫袍跳躍便捷不爲富貴所懾
二兄當之應無愧昔賢耳湖州襄陽所傳之丹淵集襄陽
集其詩如工部之文如記室之賦意趣與俗懸别二兄則
揣摩諸家而能洗刷之浩浩乎翛翛乎敬常謂乾隆中江
右第一信有湖州襄陽所畏者雖然古人極深極微極正
之作何如深而可至微而可探正而可感發之作何如可
至而仍超遼可探而仍窅渺可感發而不妨恣詭之作何
如此則敬所願望于二兄而畜之于心甚久甚久者也敬
于此事雖自八歲卽受法于先人然所得無何故律嚴而
[003-13a]
拘思通而近氣盛而易竭響切而易流其境去二兄遠矣
今敢率爾有所言者蓋以古人待二兄不得不以古人自
待交友之道貴如是也敬回縣後諸事如蝟毛不可爬梳
所幸老母康强細弱均安善無勤遠念前過貴郡本欲至
草堂而輿夫出城卽取東道以致相左昔者楊少師西遊
僕人挽之而東往日之事得毋類此抑又有可釋之二兄
者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飮今無其人不如公榮者不敢不
與飮敬今之投刺待見屏息雅拜者皆是也惟公榮可不
與飮非二兄而誰則敬之不過草堂後世必有引首慨慕
舉觴抽紙以歌詠之者二兄其何憾耶附上畫松歌一首
[003-13b]
乃章門所作劣甚勿見弞乍寒二切珍重十月十六日惲
敬謹上
[003-14a]
答蔣松如書
松如大兄足下三月中兩得書知于往歲來江右無因得
見盡心意所欲言甚惘惘復知得交于梅臯太史多磊落
之遊甚喜而書中三致意則以所爲四子書文屬序于敬
此敬所不敢辭也數月來爲吏事所苦不得暇鹿耔頗與
知顚末是以不及作報五月之望復得書以古君子之道
望敬而責其不㳟皆切直敬所未至甚愧感然謂敬不屑
爲足下作序則甚非事理也敬與足下初接于州中汪氏
奉舅氏淸如先生之命而後相見于都中一握手卽相背
去幾十餘年復會飮于州東之園亭今又三易寒暑矣與
[003-14b]
足下蹤跡不可謂不䟽然心甚懸懸于足下者則以足下
之爲人敬所願交而不敢失者也願交而不敢失則言宜
誠故請得盡其愚序者蓋始于史臣之序詩書漢人著書
多自序魏晉崇尙詩文始有爲人序專集類集者唐宋人
爲贈送序此謂不經明之壽序考察序升擢序又其不經
者也是故漢之所無魏晉有之魏晉之所無唐宋明有之
文者因事而立體順時而適用而已唐試帖經無經義文
宋之經義文皆附于詩文集故無其序自明以來四子書
文皆專行矣專行則宜有專序乃今之號爲知古文者曰
不得作四子書文序嗟乎誠使陸敬輿司馬君實諸人生
[003-15a]
于今日爲四子書文韓退之李習之曾子固諸人爲之序
傳之數千載之後其尊于揚雄之僞言劉歆之飾說葢可
必也若是則爲足下作序何不屑焉昔者歐陽永叔爲惟
儼文集序許其自言曰笞兵走萬里立功海外曰佐天子
號令賞罰于明堂後惜其老不得意則曰考其筆墨馳騁
文章贍逸之能可以見其志嗟乎惟儼爲浮圖者也永叔
序之蓋較梅聖俞江鄰幾有進何也其人非儔人也足下
自二十入少年場三十讀古襍家言四十與天下之士相
角逐必有位置可以自信者若是則足下之文敬將求而
序之又何不屑之與有雖然古人之序序著書之意而已
[003-15b]
故一集不再序後世或爲貢諛或附于有大力者則序至
十數焉足下文得梅臯太史之序足矣敬又從而附益之
其貢諛歟則敬不敢爲爲附于有大力者歟則敬非其人
且無以處足下足下其以敬是書附之集末則足下之爲
人與敬之所以交于足下者皆有源委可吿之後世惟高
明裁之四月初十日惲敬謹上
[003-16a]
與湯編修書
敦甫先生閣下敬處卑就陋年及五十而無所成常好從
天下賢士大夫遊然所交又千百之一二而已往者張臯
文寓書盛稱先生高義臯文旋卽捐館舍敬無以自通後
秋農自粤過南昌敬以聞于臯文者質之秋農而益知先
生之所以自處者敬其可居今之世而不求得當于先生
邪臯文爲人其始爲詞章志欲如六朝諸人之所爲而止
已遷而爲昌黎廬陵已遷而爲前後鄭已遷而爲虞許賈
孔諸儒最後遇先生遷而爲濂洛關閩之說其所學皆未
竟而世徒震之非知臯文者也臯文寡欲多思寡欲故言
[003-16b]
行多行于自然而有爲者鮮多思故事藝皆岀于必然而
無爲者亦鮮自然必然二者合之進道之器也然有爲者
鮮則于道易近無爲者亦鮮則于道易遠必也有爲者亦
歸于無爲則庶幾于斯道乎雖然敬竊有疑焉者宋人之
說至明而變至
本朝康熙間而復其變也多歧其復也多仍多歧之說足
以眩惑天下之耳目姚江諸儒是也多仍之說足以束縳
天下之耳目平湖諸儒是也二者如掲竿于市以奔走天
下之人故自近日以來多憗置之憗置之者非也揭竿于
市者亦非也且如彼此之相詈前後之相搏益非也夫所
[003-17a]
謂濂洛關閩者其是邪其揆之聖人猶有非是者邪其變
之仍之者是非其孰多邪知其是非矣何以行其是去其
非邪敬交于臯文之時臯文未及此也其所得敬未之知
而先生者臯文之與學而引之敬者也則敬之所宜受敎
也故陳臯文之行以自通于先生而䘚致其所疑焉先生
其有以大益之則幸甚不宣三月二日惲敬謹上
[003-17b]
[003-17b]
明儒學案條辯序
黄梨州先生明儒學案六十二卷列崇仁白沙河東三原
姚江止修泰州甘泉東林九宗而于姚江復分浙中江右
南中北方粤閩五宗其崇仁白沙爲姚江之源止修泰州
甘泉東林爲姚江之流不相入者河東三原而已若授受
在九宗之外者別爲諸儒學案統之表彰前修開引後學
爲功甚巨然先生之學出于劉蕺山先生蕺山先生之學
大旨悉宗姚江是以先生于河東三原均有微辭而姚江
之說則必遷就之以成其是一遷就不得則再遷就三遷
就之此則先生門戸之見也敬天禀凡襍人功疏妄于先
[003-18a]
生蓋無能爲役而少日所聞于先府君及同學諸君子者
質之先生之說頗有異同如水之分合脉絡可沿如山之
高卑顚趾可陟非敢强爲是非劃分畛域也因謹循此書
之前後分條下籖求其公是如不當者不憚移定以盡彼
此蓋三厯寒暑而後㑹而錄之可付寫焉孔子曰博學于
文約之以禮此河東三原之學所自岀同于朱子者也然
不曰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乎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知者
其良知也不慮而能者其良能也此姚江之學所自岀同
于陸子者也然不曰明于庶物察于人倫乎子思子曰自
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敎誠則明矣明則誠矣又曰尊
[003-18b]
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
而知新敦厚以崇禮其先後之序並行交致之功庶幾其
備焉矣乎夫遊說之士計利而不計害言得而不言失後
之人尙引大道以責之若言聖人之道者據其始而攻其
終操其末而伐其本則所明者不及所晦之多所守者不
及所攻之當何以騐之心身而施之國家天下哉夫善其
言所以善其行也請與天下後世諸君子昭然確然言之
若攻伐之說敬不敢附惟諸君子諒焉
[003-19a]
[003-20a]
五宗語錄删存序
敬年十五卽讀道家書後于吳山道院繙道藏鄙倍不可
訓者十之七凡下者十之二周秦以來諸子及所存古注
家其善者也若魏伯陽張端伯所述亦道之一隅而已至
山右始讀佛氏書行江東西時時至佛院讀之爲鄙倍爲
凡下有過于道藏者其精博之說微渺汪洋神生智岀道
藏視之蓋瞠乎後矣中歲喜讀諸禪師語録于三乘之言
本無差歧而其從入之門與從出之徑無轍跡無依持蓋
人心之用不能無如此一境非强爲者也惟傳授漸遠積
習日深及其末流幾于優伶之辭駔儈之行此則不可之
[003-20b]
大者也敬條其可觀者得若干卷行修力積其道自至確
然隤然不容一隙者爲第一集機微鋒迅一擊卽解濳魚
岀鉤飛鳥墜繳者爲第二集發明天人依附經論渾融包
孕條理分晰者爲第三集片辭之設具見性靈一目所存
偶涉道要者爲第四集其餘附㑹之陋修飾之工加二十
八祖偈言厯代禪師評唱一槪削之以絕龎襍程子曰佛
氏之書學者當如淫聲美色遠之夫不涉其藩不登其堂
不入其室豈可以斷其是非得失之分數哉朱子曰佛衰
于禪禪衰于棓喝夫曹溪之說法豈可謂佛之衰百丈之
見大寂臨濟之見大愚豈可謂禪之衰後之君子于此能
[003-21a]
自得焉而不爲所眩奪則可矣
[003-21b]
[003-21b]
子居決事序
太史公曰蜀守馮當暴挫廣漢李貞擅磔人東郡彌僕鋸
項天水駱璧推減河東禇廣妄殺京兆無忌馮翊殷周蝮
鷙水衡閻奉扑擊賣請何足數哉惲子居曰
本朝法皆畫一行臺省大吏權不敵漢郡守州縣吏權不
敵漢戸賊曹皆謹奉功令無敢恣意者敬初領縣事太夫
人敎之曰縣官得自決笞杖而已折責以四十爲限爾當
止三十五其五爾母所貰也先大人曰死刑不可減也雖
然斬刑必先比絞律不當而後入斬立決刑必先比監候
律不當而後入立決敬謹志之勿敢忘然敬福中遇事輒
[003-22a]
任氣擊斷之晨起坐齋中抱牘進者差肩立敬手畫口指
毋畱其應聽者翻竟卽擲下如風雨已坐聽事問數語書
牘尾輒數十行意張用濟劉元明不過如是而昔友張臯
文過縣曰此酷吏也敬大駴就求其說臯文曰凡天下以
易心言吏事者與手殺人一間耳不意此事近岀吾儕敬
聞此言爲之愧汗今年五十矣精力志意漸不如前始患
過者今未必不患不及天道之盛衰人事之進退不可不
防其流失也因類前後所決事爲若干卷以自觀省焉其
目曰稟以達上官曰批以受民辭宋史大事奏稟畫黃唐
有批勅宋有批答皆朝廷之辭其行之官司不知所自始
[003-22b]
曰諭卽漢之敎曰斷卽唐之判也
[003-23a]
[003-24a]
先塋記
孤塵山西厓絕地數十丈鑿厓而窆爲十二世祖恢菴府
君之兆西向陳孺人祁孺人再繼陳孺人合葬焉其昭兆
葬十一世祖贈戸部山西淸吏司主事存省府君謝安人
合葬焉孤塵山之東曰亭子灣爲十世祖明湖廣按察司
副使東麓府君之兆東向蕭恭人合葬焉其昭兆葬九世
祖全州同知海亭府君嚴安人合葬焉昭兆迤東葬秀水
丞愼所府君敬八世祖也吳孺人合葬焉其穆兆迤東葬
愼所府君之弟國子監生良卿塋限之外迤東北爲七世
祖慶府典儀正敬于府君之兆周孺人合葬焉是爲孤塵
[003-24b]
山東西墓地西兆二東兆五石橋灣惲氏歲祭之石橋灣
之北路西墓地爲六世祖縣學生繩武府君之兆西向王
孺人合葬焉其穆兆葬方顯府君敬高祖考也高孺人合
葬焉其昭兆葬府君之弟達初昭兆之南葬府君之兄赤
初穆兆前行夾葬赤初之子文元武元蓋墓位紊矣其故
不可考同六世祖者歲祭之石橋灣之西牛車基墓地爲
曾祖考燮臣府君之兆西南向巢孺人合葬焉其昭兆葬
祖考贈富陽縣知縣子渭府君錢孺人合葬焉其穆兆先
府君葬焉同曾祖者歲祭之惲氏自南宋以後著譜者多
書葬所然墓頗夷失其未夷失及近窆者謹記之如右子
[003-25a]
孫庶有考焉傅純曰古不祭于墓者明非神之所處也蔡
邕曰古不墓祭今朝廷有上陵之禮始謂可損今見威儀
乃知至孝惻隱不可廢也是二說者其可以言古今之禮

[003-25b]
[003-25b]
石橋灣惲氏祠堂記
石橋灣惲氏同出湖廣按察司副使東麓府君副使生全
州同知海亭府君同知之冡子曰秀水丞愼所府君丞生
典儀正敬于府君始居石橋灣敬七世祖也子孫爲房三
同知之次子曰良卿良卿之伯子曰紹先子孫居雷宋村
仲曰日森子孫居常州府城之城灣季曰鴻祥子孫居江
陰縣之靑陽唯叔子紹憲二傳無後順治中典儀之孫方
顯府君招雷宋村紹先之曾孫朝元聯元來居石橋灣朝
元之子孫爲房十聯元之子孫爲房五于是石橋灣惲氏
凡十有八房乾隆三十八年朝元之曾孫吉滽諏于族爲
[003-26a]
祠堂祀副使以下嘉慶三年敬葺其楹宇及庭陳祠堂之
制始備惲氏譜自副使上推十一世爲宋提舉方直府君
其世次官爵里居皆可考證自提舉上推四十三世爲漢
梁相子冬府君代遠多疑似者提舉之冡子爲紹恩府君
次子爲繼恩東麓府君紹恩之後也嘗師友李獻吉邊廷
實諸人始以忤劉瑾外補終以忤江彬等斥官在湖廣八
年北俘羅山竹山流寇南定彬州桂陽州屢叛猺賊東扼
甯王宸濠西潰之師蓋終身皆在艱難讒搆崎嶇戎馬之
間而確然守道自立不稍爲俯仰依倚者後之子孫尙其
念先德乎哉
[003-26b]
重建東湖書院記
東湖據豫章城之東隅周古步十里有奇東厓爲蘇圃有
宋高士蘇雲卿之遺迹其南泮翼然亭臨之祀漢徐孺子
故言東湖之故必以徐孺子蘇雲卿爲先南泮之北沙斗
入北佩湖南以南泮爲至環三面皆水也宋嘉定中通判
豐君有俊建東湖書院館四方游學之士迨明之初以其
地爲縣學而書院遂廢今幾五百歲矣羅山黎君來令南
昌復卜地于縣學迤東蓋前事以虧帑没入其宅者黎君
歸帑于官爲銀若干諸鄕先生任講堂學舍築削之貲爲
銀若干脩腵梁糗膏油舟輦之貲復爲銀若干于是深衣
[003-27a]
博帶之士揖讓弦誦于其中而書院復興夫聖人之道大
矣學者必先去其害道者而後事焉孔子曰行已有恥孟
子曰人有不爲也而後可以有爲昔者徐孺子不與陳仲
舉鉤黨之難蘇雲卿當宋播越之餘張德遠欲有所圖而
雲卿褰裳去之其心皆斷然有不可湼者夫鉤黨爲君子
之過且遠之如此況小人歟張德遠處已甚正所圖雖不
成其志皆仁人志士所扼腕者且遠之若此況以人國爲
徼幸者歟學者能見于此然後依附攻訐之學術苟且之
事功不足動其豪末由是而深造之則庶幾矣
[003-27b]
新喻東門漕倉記
三代之時自諸侯卿大夫士皆其國人而鄰長里宰酇長
鄙師卽同井廬以行相推擇者故下之俗易達于上上之
風易究于下天子者稽其成而已漢祖秦設郡縣所命官
奉三尺法以裁山海千萬里之民於是上之所行有非下
之所任者而治日衰然其時三代之制猶不至盡廢鄕亭
之官是也迨唐宋以後爲三老嗇夫游徼者苦官中侵辱
多避免因悉改爲輪差歸之保正戸長保正戸長以微民
與官絶遠不能通閭里之情于郡縣如鄕亭之官與令丞
尉相敎令嗚呼此郡縣長吏所以囂然獨行其意于上而
[003-28a]
民終不可治也已新喻附城爲五坊坊有坊長鄕爲五十
七圖圖有地保坊長地保如保正坊圖皆有十甲甲有管
首管首如戸長其輪差之歲則管首迭爲坊長地保獄訟
賦稅盜賊皆督之獄訟取居閒及爲佐證盜賊主踐更而
賦稅則至時坊長地保以酒食召管首管首召戸丁爲期
悉納之坊長地保坊長地保納之官故賦稅無後時者敬
蒞縣坊長地保皆以禮訓督之可事事凡縣中有舉置令
縉紳先生學弟子諭意于坊長地保揆其平衆從而後行
事皆辦漕倉者最初在城之南門康熙閒改建于中城之
保房前事鮑君又遷于治之東南隅基峻而隘民不便於
[003-28b]
是坊長地保以改建請縣中大姓胡萼有第在東門內門
堂廡毬場皆宏整直可錢五千緡以千緡售于衆而旁舍
及地不取直大姓章美亦以地益之遂復遷漕倉于東門
湖北試用州判黎士煊等任其事加勤無私利三閱月而
功竣夫漕所以爲
國家也爲
國家者必不可病民觀于胡萼章美之好義及在事諸君
子之所爲天下豈有不可使之民邪然欲使民必自訓督
坊長地保始後之人勿以敬爲古可也
[003-29a]
[003-30a]
羅坊漕倉壁記
羅霄江自袁東逕臨江入章貢水春夏秋三時得雨漲發
萬斛之舟隨流東下疾如弩矢及冬水落瀏然見底散石
鱗次而州渚之歧沙石相排擁舟益艱重不可行故袁之
屬縣無漕新喻屬臨江漕二萬四千餘石皆道羅霄江自
縣顧舟行五十里至羅坊水淺甚自羅坊行九十里至臨
江治水差深再下三十里水益深可方舟達南昌兌軍故
新喻運漕以羅坊爲便而縣西南北近袁納米多順流縣
東附臨江溯流至縣遠者幾百里殊患苦之故縣東納米
亦以羅坊爲便嘉慶八年士民請建倉于羅坊凡縣東區
[003-30b]
若干圖若干米若干納于羅坊倉計縣漕蓋得三之一減
運五十里敬與同官計之僉以爲宜於是請于府及行臺
省得允十月倉成十一月漕事畢是役也訓導胡君實左
右之其在事者縣東縉紳之士及保正等皆有勞績焉爰
書名于左方
[003-31a]
沙隴胡氏學田記
新喻之南郭曰沙隴胡氏胡生嶺世家焉生之曾大母傅
買田于官田灣得畝四十有八租五十石子孫從師及就
試所司咸取給事在乾隆之二十八年越年若干傅卒葬
峽江又越年若干爲嘉慶元年生與其宗賣官田灣之田
以直買峽江溪瀾之田得租四十四石于前額不符又買
沙隴之田得租十四石額遂溢而請余爲之記古者士皆
授田自井田廢而田私于農故士遂無授田者後世君子
于私田之公于族者曰義田義田之給于士者曰學田儻
亦古者士田之遺意歟是非特資其身也蓋將養其廉恥
[003-31b]
以爲德業之助胡生與其宗勉之可也
[003-32a]
重修萬公祠記
瑞金踞五嶺尾脊東戸入閩而長汀爲汀州府治所㝛重
戍扼之故閩非大亂兵無至瑞金者縣西南越汀州之武
平以及于粤多石陘荒絕粤有饑擾卽躪瑞金自前明至
本朝凡數十至明宏治中賊循陘夜襲城知縣萬公琛巷
戰死縣人立祠祀之其事爲最著蓋瑞金遇大亂則東備
閩小亂則南備粤其勢如此而縣之北爲所隸甯都州州
負廣昌左挾石城㝛戍不及長汀其溪谷深雜與武平等
嘉慶八年廣昌奸民廖幹周聚衆焚掠甯都石城奸民應
之瑞金亦有應者大府以兵馳至始勦絕蓋瑞金于閩粤
[003-32b]
兵皆外至可臨事偵探其自內起者常連甯都石城必先
事部分乃能得要領其勢又如此敬上事瑞金去廖幹周
之平一年矣求士夫可與戰守者不可得最後陳君象昭
見曰明府君無憂瑞金瑞金聚落無可容五百人起事者
若五百人以下聚落中義勇能破之敬行縣時潛勘驗語
皆信知可幸無事遂一意吏治暇則以儒術鐫摩之陳君
之子雲渠從敬游好治經能詞賦亦喜言兵嶺嶠多好奇
之士如陳君父子可尙也已一日酒次與雲渠言萬公祠
已就圯雲渠慨然任之葺門垣築階陳塗墉壁設櫺楯事
竣爲位以祀萬公敬與同志者左右將事咸偲偲然若有
[003-33a]
所感焉因記其事之始卒使刻石于壁間且詳瑞金兵事
緩急難易之數以吿後之有責于斯土者
[003-33b]
[003-33b]
遊羅漢岩記
瑞金陳石山之南曰羅漢岩八月望後一日與楊生鍾生
遊焉大石翼然下可列坐千人沙門爲佛屋據其廣之半
皆庳陋大石之上爲天池水常滿少溢則漉于石之㫳齒
閒無徑可登西行繞岩岩盡而北而東登數嶺有石隘入
隘數十丈下過石穴聞水聲琤然天池也岀碞背矣法住
記言佛湼盤時以無上法付屬十六大阿羅漢各與眷屬
分住世界此世所稱十六羅漢也四分律言佛涅盤後大
迦葉差比邱得四百九十九人皆是阿羅漢阿難以愛惠
癡怖見屏後阿難聞拔闍子比邱偈得果在王舍城共集
[003-34a]
三藏此世所稱五百羅漢也釋氏之言多鄙誕鄙則愚夫
婦易知誕則易惑故名山水及荒厓絕壑人多以羅漢觀
世音名之嶺北且數十處此其一也觀世音爲三大菩薩
之一以普門品言聞聲赴救四天下皆尊事之今士大夫
擁高位厚貲不知推所職以及遠而詭談性命相率不讀
佛書不奉佛法恐亦未必見錄于孔子也旣以語二生因
并記之
[003-34b]
東路記
南昌城下溯豫章江南至贛州東北折溯貢水至瑞金共
一千五百里敬上事及赴行臺省期㑹皆由之此西路也
東路止八百九十里嘉慶十一年十月二十六日已亥奉
回任檄岀進賢門㝛舒白香天香館寢甚安二十七日下
晡發行六十里㝛荏港夜大雨二十八日早發泥濘不可
行行六十里㝛進賢大風寒二十九日晴早發行九十里
㝛臨川署中秦臨川言于淸端公成龍作縣事甚備三十
日上晡發行六十里㝛 樹亭 卽桓山海經註所謂葉
似柳子似楝者是也桓音近華華近和漢書尹賞傳注桓
[003-35a]
表陳宋之俗言桓聲如和謂之和表師古曰卽華表也和
又近何俗遂作 十一月初一日甲辰朔早發行九十里
㝛南城過曾香墅鄧蘭士蘭士從弟薌州初二日下晡發
取便道吳白厂草堂在城南不及過行四十里㝛揚村初
三日行八十里下晡至南豐王南豐滌硯十一閱之渡河
復五里㝛楓嶺初四日行八十五里㝛甘竹雨初五日行
三十里下晡至廣昌復三十里㝛竹橋初六日行九十里
㝛甯都州初八日早發行八十里㝛葛藤凹雨初九日行
八十里下晡至瑞金初十日上事南昌至南城皆平道南
城之南始山行麻姑山㫄薄有靈氣其西南隱然浮十峯
[003-35b]
雲氣界爲三成如仙嶠搖漾不可測最上一成雲氣背落
日如紅綃眞奇觀也問之則南豐西之軍封山蓋拔見在
三百里之外軍封之南至甯都多石山千幢萬旟皆南指
然無如軍封山者廣昌之北旴水北流至新建與豫章江
會廣昌之南二十里溪皆南流又三十里復北流又三十
里復南流皆不可舟四十里至甯都會梅水可舟甯都之
南溪皆北流六十里至九段嶺始南流四十里至嚴阬復
北流五十里至麻子隩復南流不可舟三十里至瑞金㑹
貢水可舟皆東路也貢水至雩都會甯都之梅水至贛縣
入章水合爲豫章江卽西路也豫章江至新建縣北入鄱
[003-36a]
陽湖
[003-36b]
遊翠微峯記一
自甯都西郭外北望羣山有虎而踞者二峯若相負北峯
爲翠微峯易堂九子講學之所也背郭十里陟山西折而
北過前所望虎而踞之南峯有厓復北有巖夾磴而上西
折有岡岡之西爲金精洞北卽翠微峯循岡行有石門木
闔背扃之仰視絕壁而已岡之東望果盒山有樓閣於是
欲返遊果盒山而闔爲從遊所排遂遊焉過石門有南北
厓相去以尺數倚立俯仰相隱閉北厓爲隥以登級三十
有六道絶植梯級十有六以出于穴有木構少息爲第一
巢復登爲梯隥之級二十有八有巢隘于前巢不可息爲
[003-37a]
第二巢級十有七爲第三巢級八十有三爲第四巢皆可
息至此始出厓日杲杲然射諸峯峯如相蕩矣復得隥八
十有三有坪爲易堂已燬廢其北有屋魏氏居之其㫄後
無他道復循故道而下魏氏之先爲避亂計故鑿山無左
右折上下皆懸身以難其登登山極勞弊無遊覽之勝然
九子窮居是山能各有所守不欺其志是則不可沒者九
子甯都魏際瑞際瑞弟禧及禮李騰蛟邱維屏彭任曾燦
南昌林時益彭士望惟際瑞爲本朝招吳三桂賊將韓大
任𬒳難焉
[003-37b]
遊翠微峯記二
下翠微峯南西折至金精洞洞北立石三如古敦甗洞構
橫閣 之石之奇不見閣前橫術之外石呀然起于櫩際
泉自石落散如珠絕境也洞之南石山相倚如服匿地志
稱漢仙女張麗英于此上升其言不經下金精洞復西行
石山中小者如屋大者皆隱天如鑄精鏐如地不能負渾
渾澐澐首銜尾逮肩跂腋附蓋三百步所而北折得平疇
數百畝復折而東五百步所出翠微峯之北石山橫蔽之
其奇如金精洞之西復三百步所至果盒山石矗起數十
丈如冰相附自南而西而北隥而上焉甯都之山界閩粤
[003-38a]
逶迤不可盡而城西數十里皆石山益奇古駭心目如此
余嘗行太行泰山衡山多㫄薄蘊畜如聖賢豪傑舉事不
與人以一端窺測若茲山者其俠徒隱士之流歟是亦可
以觀矣
[003-38b]
重修瑞金縣署記
府州縣用古諸侯禮大門皆臺門瑞金以閣爲大門爲楹
三次內曰儀門其名始于唐之節度使後官寺皆冒焉爲
楹三左右門卽漢之閤門三公則黄之次內曰大堂爲楹
五有東西廊爲楹二十有四左右列八房以應官其名始
于唐之中書尙書省後官寺亦冒焉八房者曰承發古都
吏曰吏古功曹曰戸曰屯曰工古戸曹曰禮古議曹曰兵
古兵曹曰刑古決曹賊曹也次內曰宅門爲楹三後漢書
明帝紀云應門擊柝鼓人升堂古者惟路寢有堂鼓其置
路門歟應門之鼓曰應鼓其應門亦置鼓歟若是則路門
[003-39a]
其亦置柝如鼓之應歟諸侯其以雉門路門應柝與鼓歟
鐵磬卽方響南齊代鐘以記漏漏五夜以二十五點節之
故名點次內曰二堂爲楹五有東西 爲楹四二堂之前
皆治官事之地也其後曰上房爲楹七古謂之小寢上房
之東南曰東上房爲楹三有東西 爲楹二古謂之高寢
與上房同周垣古謂之宮牆二堂之東曰庫房爲楹三古
者庫在庫門藏車甲後世無車甲所藏貨賄而已故內之
乃府也而以庫名焉庫房之東曰東院爲楹三東院之南
曰後門房以居典謁西向爲楹四二堂之西曰華廳以燕
賓爲楹三有東西廊爲楹六玉篇云廳賓廚也唐以後以
[003-39b]
聽事之所爲廳傎矣儀禮侯氏聽于天子曰聽事以決事
爲聽事亦非也華廳東後室爲籖押房漢曰畫諾君臣同
辭唐宋曰畫黃曰押詔君之辭曰輪筆曰判押曰書行臣
之辭皆押也宜押者籖之南史籖前直叙所論後云謹籖
月日下是也華廳之前曰前華廳爲楹三以上皆燕閒之
地也華廳之後有周垣垣以內南北各爲楹三以處賓僚
上房之後垣外迤西曰廚房爲楹三自大門至廚房共八
十有六楹嘉慶十年四月十一日至瑞金周視多頽損旋
葺治之三閱月而功竣後四年去瑞金爲之記以吿後之
人焉
[003-40a]
[003-41a]
東麓先生家傳
先生諱巍字功甫號東麓宏治十六年進士由戸部主事
遷刑部員外郞尋遷郞中時武宗任用劉瑾有急獄瑾必
欲置之死先生知其冤白之忤瑾意先生在部素廉謹瑾
怒無所泄遂以例岀爲湖廣按察司僉事伺其失瑾旋伏
誅得免正德六年霸州流賊劉六劉七自河南來入境率
師逆擊賊北走其明年賊復來犯先生東擊賈勉兒于羅
山敗之劉六劉七乘閒躪武昌執殺巡撫馬炳然掠其家
順流趨江西先生旋軍南擊敗之還炳然妻子斬首五百
級復旋軍西擊四川流賊藍廷瑞鄢本恕于陜西石泉敗
[003-41b]
之追至漢中復敗之以功遷按察司副使十二年從湖廣
巡撫秦金討郴州桂陽州叛猺龔福全禽之遂合南贛巡
撫王守仁攻江西桶岡叛猺藍友貴夷魚黃寒奏食三品
奉十四年甯王宸濠反率師趨黃州宸濠敗罷師先生前
後在軍凡八年止進一官不自得欲投劾去㑹侍郎吳廷
舉奉命赴湖廣與先生治永順宣慰司彭明輔獄彭明輔
者與彭惠姻親惠與保靖宣慰司彭九霄爭兩江口地明
輔助惠攻殺懼不直以巨金鬻獄先生拒之廷舉素知先
生功以此益知先生特疏薦爲湖廣巡撫有幸臣索賄不
遂章上不報後一年罷官罷官後八年卒于家
[003-42a]
論曰先生以拒賄受知于吳侍郎卽以不納賄見抑彼江
彬等不足責何宰相無一人若是哉正德當有明中葉天
下徼幸無事人但爲先生惜耳如高陽孫承宗者廢棄十
年天下瓦裂其又何如哉又何如哉
[003-42b]
[003-42b]
后谿先生家傳
先生諱釡字器之號后谿年十七補縣學生正德五年舉
于應天十四年試禮部中式十六年丗宗卽位與張璁同
賜進士出身知安陸州時議起興獻王陵爲顯陵達官外
戚內侍以事至無時有內侍責供帳鬨擊州通判先生令
民擁通判去曰罪在知州毋累若也由是內侍在中持事
者皆不悅江夏民陰殺人瘞尸山中讐者訟之民因令兄
子竄去反指所瘞誣讐者殺其兄子獄不得決先生承巡
按御史檄鞫之曰若兄子年幾何愕曰二十五矣乃發瘞
騐之髪盡白獄遂決先生常有德于衞指揮使指揮使轝
[003-43a]
盛饌實銀叵羅轝中以暮抵先生先生列吏卒堂下將發
轝固請入室不允叩頭復持去自後無干以私者在州二
年以憂去後如京師補官張璁爲侍郞方向用欲引先生
附已執手謬爲策曰若忤中貴人恐中傷賴天子甚聖若
疏其惡暴之渠輩言不得入非特免禍且大用先生以璁
等亂政避其黨不對大忤璁復出知均州治如在安陸嘉
靖七年擢南京戸部員外郞旋晉郞中調吏部張璁曰吾
溫人也溫乏守須得一好官因閱郞官籍指先生名曰是
人可吏部卽具疏題補溫州府知府先生至溫一以法治
貴游之私人不得逞張璁又曰温海邦幸無事守誠好官
[003-43b]
毋乃屈耶吏部卽具疏題補成都府知府先生聞之不怡
曰吾不能枉道幸有先人之廬足容賤子也遂不赴官三
十五年卒年七十三
論曰漢世孝廉重同歲生至唐進士同年益厚然未有若
明之徇者也當日人盡如先生朝廷豈受門戸之禍耶先
生守溫境內淫祠檄毁幾盡此非隱微無愧不敢爲張璁
乃欲羅致之謬矣
[003-44a]
[003-45a]
少南先生家傳
先生諱紹芳字光世號少南嘉靖二十六年進士由刑部
主事洊擢員外郞郞中外轉湖廣按察司僉事福建布政
司叅議先生性褊直有同縣人改庶吉士者先生曰一爲
史官竟置産百萬耶後其人位顯爲所中罷官
論曰先生在刑部時與李于鱗王元美遊今遺集視七子
風尙相似可知得力所自矣
[003-45b]
[003-45b]
香山先生家傳
先生諱本初字道生號香山老人年二十一補常州府學
附生以例貢國子監居京師三十年不遇崇禎十七年舉
賢良方正除內閣中書棄官歸卒于順治十二年年七十
先生與遜菴衷白兩先生爲羣從兄弟相師友棄官後更
名向畫學董源南田先生少時師之
論曰先生之學襍于浮圖老氏遜菴衷白又甚焉至忠孝
之際三先生未有以異也自百氏橫議先王之道崎嶇榛
莽分裂歧岀後之爲二氏者得援吾道以附㑹襍亂之是
故唐以前言二氏與吾道畫然者也宋元明言二氏皆竊
[003-46a]
吾道之近似以支拄排之者之口士大夫益以爲精微可
喜通脫自得從而浮其津造其厓雖學道之士不免焉然
而顔淸臣蘇子瞻張子韶諸人大節炳然百折不變不爲
虛緩頽放之學所誤蓋五倫之道根于天性順推曲致其
力皆足以自遂此以見吾道之自然而二氏之爲矯拂也
三先生所得豈在彼哉
[003-46b]
衷白先生家傳
先生諱厥初字伯生號衷白萬厯三十二年進士由行人
轉戸部主事天啟元年水西蠻安邦彦反先生以兵部主
事受上方劒馳至四川督將吏平之二年魏忠賢子良卿
叙慶陵功蔭指揮僉事先生爲郞中宜署牘乃托辭請外
補補浙江按察副使轉福建右參議擢湖廣按察使崇禎
二年
大淸兵自遵化州入口京師戒嚴先生督鎭筸兵三千人
勤王是時各省兵大集糧不繼沿途多逗撓先生獨先至
且贏三月糧兵部尙書梁廷棟閱師入奏曰惲厥初非書
[003-47a]
生大將才也帝遣內侍勞且問方略先生疏陳利害得溫
旨然兵部一切調發無如先生言者乃以疾乞休福王稱
帝南京召爲光祿寺卿先生曰疆場無勝算而朝黨日爭
時事可知且江北四鎭分據地隘兵衆左長玉在上游朝
夕有王敦桓溫之禍誰爲王謝諸人哉乃不赴召順治九
年卒年八十一
論曰吾惲氏仕者先生與東麓先生最號知兵然皆未竟
其用後先生多爲浮圖言虞山錢陸燦至比之張無盡豈
知先生之不得已哉然先生善觀時變與爲進退必籌可
爲而後爲之此則先生終隱之意也已
[003-47b]
遜菴先生家傳
先生諱日初字仲升號遜菴祖紹芳福建布政司左叅議
父應侯國子監生先生由武進縣學生入國子監中崇禎
六年副榜貢生遂久畱京師十六年應詔上備邊五策不
報先生知時事不可爲乃歸攜書三千卷隱天台山中三
年而兩京亾唐王聿鍵入福州自立而魯王以海亦稱監
國于紹興吏部侍郞姜垓薦先生知兵魯王遣使聘先生
先生意以監國爲不然固辭不起
大淸兵下浙避走福州福州破走廣州廣州復破爲浮圖
名明曇已復至建甯之建陽是時
[003-48a]
大兵席卷浙閩粤三省唐王與弟聿&KR2045被執死魯王亦敗
走海外湖廣何騰蛟江西楊廷麟等皆前破滅而明遺臣
民擁殘旅倔彊走拒遙奉永明王由榔金壇人王祈聚衆
入建甯屬縣多響應于是建陽士民數百人噪于先生之
門固請先生不得已至建甯見王祈非初志也先生曰建
甯八閩門戶建甯守則諸郡安然不得仙霞嶺建甯終不
守也欲取仙霞嶺宜先取浦城時先生長子楨自常州至
與副將謝南雲先趨浦城失利皆死而御史徐雲兵連入
數州縣甚銳先生說令夜襲浦城自督後軍繼進會大雷
雨人馬衝泥淖行不能速將至城下已黎明軍遂潰
[003-48b]
大淸總督陳錦張存仁侍郞李率泰統兵六萬來圍建甯
永明王使兵部尙書掲重熙赴援先生復上書重熙請逕
取浦城斷仙霞嶺餉道俟餒亂選精卒南下與圍中諸將
夾擊之重熙至邵武不能進建甯遂破王祈力戰死先生
收散卒走廣信尋入封禁山中糧乏勢益弱喟然曰天下
事壞散已數十年如何救正然莊烈帝殉社稷普天率土
齧齒腐心小臣愚妄謂卽此可延天命今迺至于此徒毒
百姓何益遂散衆獨行歸常州久之張煌言與鄭成功圍
江甯敗走訛傳煌言弟鴻翼先生門人從師匿縣官將收
捕先生色如常曰吾當死久矣旣而事解卒年七十八康
[003-49a]
熙十七年也先生少時與楊廷樞錢禧交爲文章縱麗于
百氏無所不窺尤喜宋儒書時商業于同里張瑋後會稽
劉念臺先生宗周爲左都御史瑋副之因介先生師宗周
學由是益進先生旣不得已歸常州仍服浮圖服而言學
者多宗之無錫高世泰忠憲公攀龍從子也重葺東林書
院先生與同志習禮其閒知常州府駱鍾麟屢求見不納
去官後與一見言中庸要領喜而去曰不圖今日得聞大
儒緒論也先生次子桓幼子格避兵時常從後于建甯被
略桓不知所終格自有傳
論曰先生以高才爲世家子宜任天下事然前旣卷懷不
[003-49b]
用矣區區建甯不足當天下千一顧欲藉烏合之衆陸梁
進退與天命爭衡先生之知豈出此抑謂據阨死拒割裂
畸餘可稍延明朔然大圜鴻覆欲遺一隅何可得也豈忠
與知不並行歟抑岀處成敗要由運算有不自主者歟說
者斥先生旣改服復爲儒言則一端之論也已
[003-50a]
[003-51a]
南田先生家傳
先生諱格字壽平後以字行改字正叔少居城東號東園
草衣生遷白雲渡號白雲外史旣老號南田老人先生年
十三隨父遜菴先生依王祈于建甯陳錦破建甯𬒳略錦
無子其妻子之後從錦遊杭之靈隱寺遇遜菴于塗遜菴
因與寺主諦暉謀俟錦妻入寺紿言此子宜出家不然且
死錦妻畱之寺中泣而去先生始得歸先生以父兄忠于
明不應舉惟攻古文詞其于畫天性也山水學王蒙旣與
常熟王翬交曰君獨步矣吾不爲第二手也遂兼用徐熙
黃筌法作花鳥自爲題識書之世稱南田三絕宋尙書犖
[003-51b]
語人曰南田畫吾暗中摹索能辨之世多贗作其至處必
不可贗王太常時敏遣使招致先生方出遊不時至至則
太常已病喜甚榻前一握手而逝先生家甚貧風雨常閉
門餓以畫爲生然非其人不與也卒年五十四子念祖不
能具喪王翬葬之
論曰昔淮南王敘離騷以爲其志潔故稱物芳蓋深知屈
子者先生泥塗軒冕鶉居蟬飮身世之際可謂皭然而世
徒以畫知先生末矣然先生之志之潔于畫何嘗不可見

惲氏作畫自香山先生始遜菴先生以枯墨作山水殊古
[003-52a]
簡然非作家後南田先生負重名羣從子弟皆作畫遂成
風尙今畫法多流蕩矣敬謹擇其有意者著之于左
珝字相白畫學南田先生
源濬字哲長善吹鐵簫號鐵簫老人天津縣丞畫法一準
徐熙下筆有芒角生氣坌涌如雲展潮行惜稍俗耳爲人
爽邁任氣必踐言去官後卒于天津
源景字希述冬官正轉工部主事畫法黃筌官京師垂五
十年無車馬塵屋敝幃不見厭苦之色
冰字淸于父鍾嶐南田先生族曾孫也冰寫生芊眠蘊藉
用粉精絕迎日花朶俱有光適同縣毛生鴻調鴻調不應
[003-52b]
舉築小樓夫婦居之以吟詩作畫老焉
宅仁字原長畫多贗南田先生然質重韻味無絕勝者
與三字德三歙縣敎諭能山水華卉筆法淸婉兄弟皆困
乏爲敎諭不能贍其家棄去鬻畫京師客雄縣遂卒
[003-53a]
羅臺山外傳
臺山名有高瑞金人父讓生子三長有京次卽臺山年十
六補縣學生三十一充優貢生三十四順天鄕試中式四
十六卒子之明縣學生臺山少好技擊兼治兵家言後與
雩都宋昌圖同學于贛鄧元昌修儒者之業彬彬然適矣
其于書無所不窺精思造微湊隙而出于道大著遂喜佛
氏之書自京師歸忽登樓縱火自焚家人驚救得不死臺
山遂狂走入深山數月後乃迹得之服沙門服不下髪趺
坐與人言孝弟而歌泣無時下揚子度錢塘過甬東多託
迹佛寺中奉化快手怪其服意爲盜合曹輩數十百人篡
[003-53b]
臺山臺山徒手禦之不可近因詣縣趺坐縣庭與縣官爲
禪語縣官憆不解同年生主事邵君洪時家居識臺山乃
釋之遂遊普陀寓西湖已復走京師乃歸而卒所著有尊
聞居士集行于時
論曰敬至瑞金臺山沒二十餘年矣而士大夫多言臺山
遺事者臺山于倫甚修所以處之甚厚不得已乃至于如
此其諸無愧于爲聖賢之徒者歟昔程子以佛氏爲逃其
父欲以中國之法治之夫事在數千載以前數萬里之外
又何以知其心之所存與事之所至而爲是論哉如臺山
者可以觀矣
[003-54a]
謝南岡小傳
謝南岡名枝崙瑞金縣學生貧甚不能治生又喜與人忤
人亦避去常非笑之性獨善詩所居老屋數閒上垣皆頽
倚時閉門過者聞苦吟聲而已㑹督學使者按部斥其詩
置四等非笑者益大嘩南岡遂盲盲三十餘年而卒年八
十三
論曰敬于嘉慶十一年自南昌回縣十二月甲戌朔大風
寒越一日乙亥早起自埽除蠧書一册墮于架取視之則
南岡詩也有郞官爲之序序言穢腐已擲去旣念詩未知
如何復取視之高邃古歰包孕深遠詢其居則近在城南
[003-54b]
而南岡已于朔日死矣南岡遇之窮不待言顧以余之好
事爲卑官于南岡所籍已二年南岡不能自通以死必死
後而始知之何以責居廟堂擁摩節者不知天下士耶古
之人居下則自修而不求有聞居上則切切然恐士之失
所有以也夫
[003-55a]
二僕傳
順喜其父孫祥丹陽人賣身于敬族兄用霖用霖賣孫祥
及其妻張于子渭府君順喜隨孫祥至始八歲少長一切
不肖皆爲之惟事主則勤至岀于至誠先府君臥病十二
年順喜日侍至丙夜抑搔折手節解疲肢無倦後與楊和
兒溺死采石江中
楊和兒河南洛陽人隨董達章超然至京師性戇甚不得
超然意遂隨子寛至富陽已復隨至都子寛出都過河間
逆旅火跳而行是日覆車于圯幾壓且溺皆仗和兒得免
後復事子由嘉慶九年太孺人年七十和兒自鎭江偕順
[003-55b]
喜溯江來新喻祝太孺人三月二十八日次采石有沙門
丐于舟舟人靳之沙門曰生非我有也財何吝邪舟行至
中流而沒和兒于羣僕中最善順喜其不肖多同爲之而
事主勤至則同死亦同噫二人之不肖無死法也而卒以
非命死觀沙門之言其有數存邪然天下有法宜死而反
富壽是數之不平固如是邪且天何不能反此數以爲事
主者勸也
[003-56a]
後二僕傳
嗚呼民之愛其生性也至不愛其生而以戕賊作亂豈一
日之故哉瑞金處萬山民性悍喜邪說敬視事期月矣上
下無所感動咎其何辭陳明光者世業塐通符錄與湖陂
司巡檢比而不喜典史吏卒嘉慶十一年四月十三日庚
寅敬以事赴行省明光之族人明偉有婦何私其族人明
讀明讀挈而逃明偉訴于明光達巡檢獲之以何付明光
明光亦與何私忌明讀相鬬鬩巡檢執械明讀故陳族人
惡巡檢而不直明光二十四日族人閧而至明光知巡檢
不足倚以刀至頸取少血卽撲地使其妻劉訴縣縣曹付
[003-56b]
典史往騐又不直明光而明偉之妻何前爲族人擁去明
光旣失何復得不直名于甲夜自起喑噁獨飮酒持刀奔
巡檢司殺明讀傷守者一人奔典史署殺皂隸一人傷三
人復殺門子一人典史闔門大噪明光反走道縣門念終
不得活遂入傷鈴下二人砍閽者孫福傷肩自後戸走避
夏淸柳芳避入室無後戸同死方明光殺人時無發聲及
與支拒者書手劉懷仁曰其諸爲符錄所禁歟明光赴州
審錄于路自恨曰縣官在吾不至是也
夏淸仁和人敬知富陽時來從以小失遣去嘉慶元年敬
餉軍銅仁道五千里而自武陵以南卽岀入叛苗中幾一
[003-57a]
千餘里夏淸願從餉銀十五萬兩爲鞘一百五十皆夏淸
主之役旋從至江山敬以先府君之喪去官復遣之而敬
貧甚左右無一人夏淸復來遂從入都從至新喻最後從
至瑞金前𬒳殺一月敬心忽不樂欲遣之不去而死嗚呼
命也夫敬上推八世祖秀水丞愼所府君華卿年五十二
始生七世祖典儀正敬于府君紹曾譜不載所自出夏淸
常從除祠堂奉祧主一岀于室敬就視之曰夏孺人神主
男紹曾奉祀然後知出于夏也夏孺人侍愼所府君當于
官浙時而淸籍浙其不偶然歟然輾轉千萬里以死于瑞
金何也
[003-57b]
柳芳武進人傭書府戸曹不得意嘉慶五年從敬于新喻
凡投謁及詩文詞草槀柳芳主之能日書一萬字無塗注
前被殺三月已辭去復反而死敬束下素嚴夏淸柳芳皆
布衣履言語訥訥然以此得久然卽死因也
[003-58a]
紀言
嘉慶元年敬以富陽縣知縣餉貴州平苗軍五月丁巳次
益陽有大星隕于西南聲隆隆然癸亥次武陵一騎自西
南來白衣冠聞嘉勇貝子薨庚午次桃源同餉軍者裘烏
程世璘曰吾屬在浙貝子方平林爽文凱旋自三衢方舟
下嚴陵江舟設重樓陳百戲中流鼓吹競作從官舟銜舳
艫並兩岸疾下頃之有嘩于從官舟者乃一巴圖魯與都
司飲爭酒佐貝子岀坐親鞫之色甚和貝子曰汝二人何
功叩顙曰花翎通諸羅道
賜比旋役各進一官貝子曰今
[003-58b]
天子神聖軍以功返汝二人不知謹虧
朝廷體邪然重懲汝非優功
盛恉也目左右曰花翎不稱去之二人叩顙下卒不問所
坐何事方紹興應逵曰吾聞文武事貝子貝子必優以官
頃有府經厯三年至同知試用知縣五年至分守道者鍾
慈谿德溥曰吾鄕人嘗事貝子官亦分守道矣往歲貝子
輿夫與守備爭毆之傷額鄕人杖輿夫四十貝子曰若忘
富貴所自邪何&KR1011我也鄕人懼數月不敢見語有閒敬吿
之曰吾聞之張臯文張臯文聞之副都御史方葆巖先生
維甸先生曰貝子援諸羅時壯勇公海蘭察前行行約百
[003-59a]
里貝子督師夜繼進大雨天黑如覆盤遇土山駐軍山頂
貝子中坐隨軍官圍貝子坐外親軍外正軍皆圍坐賊遊
兵近山踐泥濘過火炬千萬賊自炬中上窺山黝黑無所
見疑有軍發銃礟擊之貝子令曰無岀聲無動久之賊過
盡雨霽天益明壯勇公已入諸羅城捷使至軍始起行無
一傷視銃礟子厯落入山腹也先生又曰貝子征衞藏有
隘道幾一里賊屯軍守隘北甚嚴大軍屯隘南三十里許
貝子調軍伏隘東西而以前軍分五軍攻隘迭退迭進戰
一日蓋數十勝負貝子在大軍中前軍軍報沓至不動及
二更前軍大敗退不止賊逐前軍岀隘南忽銃礟聲大震
[003-59b]
火炬盡爇照耀如白晝東西伏軍皆起賊驚退相蹂躪我
軍蹙之入隘貝子急上馬萬騎齊足頃刻至隘口前軍伏
軍已過隘聞貝子至勇氣百倍大軍乘勢合攻遂夷賊屯
追奔五十里而後止
[003-60a]
書山東知縣事
山東知縣者老矣以進士授知縣在縣八年縣之人有讐
大姓者誣以不軌列頭目數十人上變于巡撫巡撫下上
變者于獄檄按察使督府都司以三百人馳揜之按察使
先令健步夜馳三百里密檄縣爲備知縣得檄驚曰柰何
此良民也因問健步兵去縣幾何曰昨發度行不過百里
今去當二百里耳於是知縣從健步跨一馬疾迎兵于百
里外見按察使曰大人所捕反者非反者也知縣能呼之
來若兵往不能無驚竄竄則反實矣按察使怒曰此大事
縣何脫爾少誤當坐縱反者斷頭知縣叩頭曰知縣在縣
[003-60b]
久此數十人如家之人耳婦稚耕種牧養能悉數之豈不
知反不反哉如一人跳去者願以八口殉非直斷頭也大
人其馳使白察院急止兵大人單車來此數十人迎馬首
矣於是復上馬疾馳反縣親至諸應捕者家曰滅門矣速
從我可活乃羣從至縣按察使亦至縣知縣引而前衆皆
跪號哭按察使愕然良久令衆至所司投獄具情白于巡
撫巡撫以屬司道府司道府治無一騐悉縱之而斃上變
者于獄蓋自始變至事白不及十日大吏遂皆以知縣爲
能更一年巡撫按察使相繼遷去會大計主者當知縣年
老官勒休
[003-61a]
書王麗可事
陜西華陰縣丞王銑字麗可武進人明御史忠烈公章後
也李自成陷京師忠烈公服朝服罵賊死兵部主事金忠
節公鉉亦死御河其後湖廣巡按劉忠毅公熙祚死衡州
端禮門世稱武進三忠麗可白晳弱而文以四庫館謄錄
監生授華陰縣丞居官貧甚又常以介不合上官嘉慶三
年白蓮敎往來擾湖北四川陜西三省官軍次第收捕賊
蔓延不可驟滅行臺省督軍餉銀甚急麗可承檄餉經略
勒保營祖之日祀忠烈公泣已而謂人曰吾此行死矣吾
甯能效他人苟且耶二月十三日行至雒南廟溝坡坡迤
[003-61b]
高二里所麗可已北下坡而家人吳連押後隊踰坡脊未
下背望賊高均德大隊雜遝至坡南探騎二縱轡馳上吳
連大呼賊來速下馬避麗可回望不應吳連復大呼而賊
探騎已至坡脊吳連下馬叩首賊不顧馳下左右夾麗可
疾馳去幾一里復勒騎馳回一騎以矛刺麗可破面墜馬
一騎就刺胸及脅五創皆洞過而死年五十九二騎馳會
大隊下坡營平地畱賊五人車帳守麗可尸旣一日無議
贖者拔刀殘之而去又二日吳連求得尸凡創五十餘以
禮殮行臺省上奏
賜祭葬子襲雲騎尉其時經略額勒登保禽高均德送京
[003-62a]
師伏誅西市
[003-62b]
[003-62b]
書獲劉之協事
高宗純皇帝乾隆五十九年敎匪大頭目安徽太和劉之
協以訟事赴質洞南扶溝十月十五日丁酉聞陜西白河
敎匪事發跨黃驘夜走遂入郟縣聚徒衆作賊自稱天王
劉之協於是陜西河南湖北四川敎匪皆起官軍勦捕降
斬以千萬計戸部轉輸至萬萬
皇上嘉慶五年六月二十八日已卯今分巡吉南贛甯道
潾水廖公寅莅葉縣捦之協送
京師伏誅西市敎匪旣失本師遂解竄經略額勒登保等
以次討滅四省乃平先是廖公長公子以省覲至葉葉居
[003-63a]
賊衝列兵城門爲守計長公子襍候騎岀五里所于柳樹
下見一人貌怪偉露膊坐眉入于鬢即賊黨冀大榮也疑
之返以色目吿城門兵朱中林歸署舍脫鞾韈方濯足而
大榮已從之協至城門與中林相識踦梱語中林紿使入
城大榮指之協曰張掌匱也强之入參飮于肆而陰洩于
中林長公子聞報徒跣赴肆中手拉之協佩刀斷其褌繫
之協俯護褌遂扼項仆之廖公率吏卒縛之協擁至縣蓋
之協敗于鄧州去其衆思迂道入南陽再起故過葉也
皇上以廖公功
賜花翎
[003-63b]
簡放鎭江府知府旋擢今職河南遷官者數人冀大榮亦
賜把總銜今益貴矣長公子者名思芳敬前在南昌長公
子不以介紹見下馬入門爽拔之氣照左右曰思芳行天
下多願交思芳思芳拒之今聞兄高義故至此思芳不喜
讀書毋混我然忠孝大節不敢辱知我也其自命如此
惲子居曰敬以屬吏事廖公幾七年厚德退讓君子也及
交長公子始知公少時常貯米竹簏負走三十里餉二親
創背陰雨常㿇㿇然又聞在河南驕帥有索賄者力拒之
拔刀砍館垣斷其刃帥氣懾而去蓋仁者之勇發不可遏
知長公子之風爲有所自矣
[003-64a]
[003-65a]
先賢仲子廟立石文
嘉慶十六年七月丁丑江西瑞金縣知縣惲敬謹立石先
賢仲子廟之庭中而刻文曰昔者仲子仕于衞大夫孔悝
衞靈公岀亡之世子蒯瞶爭其子出公輒之國執孔悝以
求立仲子死焉後儒竊有異議者敬以爲不然請爲主客
之辭以盡其事之勢與義而折其衷于孔子按史記孔子
丗家魯哀公六年孔子自楚反衞此去楚之年也十二諸
侯年表哀公八年孔子至衞此至衞之年也其時當岀公
之六年岀公之定爲君久矣則試問出公之定爲君義乎
不義乎則謹應之曰左傳靈公之謂公子郢也曰予無子
[003-65b]
是靈公未赦蒯瞶也蒯瞶不得自爲赦也曰將立女是靈
公不以蒯瞶爲世子也蒯瞶不得自居于世子也然則春
秋之書衞世子柰何曰蒯瞶之岀亡以將殺南子也靈公
蓋爲南子諱焉未嘗以廢吿諸侯也春秋用史官之法蒯
瞶之書世子宜也雖然靈公之心則以爲廢之云爾人子
者心父母之心斷斷不宜自居于世子是故蒯瞶不宜立
者也宜立者岀公而已立公子郢非法也問岀公之拒父
何如則謹應之曰岀公未嘗拒父也衞靈公生于魯昭公
二年其卒年四十七而蒯瞶爲其子岀公爲其子之子蒯
瞶先有姊衞姬度岀公之卽位也內外十歲耳元年蒯瞶
[003-66a]
入戚二年春圍戚衞之臣石曼姑等爲之非岀公也岀公
長而勢已不可爲矣歸罪出公從君之辭也問石曼姑之
拒蒯瞶何如則謹應之曰蒯瞶者非曼姑之所宜拒也蒯
瞶得罪靈公靈公可以父絶之岀公不得以子絶之是故
蒯瞶不可爲衞之君而可爲衞君之父不可爲衞之君所
以定靈公蒯瞶父子也可爲衞君之父所以定蒯瞶岀公
父子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正靈公父子之名則蒯瞶宜
逐宜逐柰何終身不入國可也正蒯瞶父子之名則岀公
不宜拒不宜拒柰何蒯瞶在戚岀公以國養可也以是言
之出公之定爲君無過也定爲君無過斯仕于岀公者無
[003-66b]
過也仕于孔悝者益無過也則試問高子之不死何如則
謹應之曰高子者公臣也士師也蒯瞶之入高子無軍師
之謀故無死事之義無親䁥之任故無從亡之義孔子曰
柴也其來以此也則試問仲子之死何如則謹應之曰仲
子者家臣也邑宰也以孔悝爲主君視其禍而不知救禮
歟孔子之于衞也蒯瞶與其亡不與其爭岀公與其立亦
不與其爭是故蒯瞶之入岀公之亡仲子不與也曰太子
焉用孔叔曰必舍孔叔知有孔悝而已所謂食焉不避其
難也孔子曰由也其死以此也夫以一聖知二賢豈有不
揆于義以其愚而決其來以其勇而決其死哉且夫聖人
[003-67a]
之道五倫而已不辨于君臣則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
不序不辨于去就死生則君臣之倫不明君臣之始事去
就爲大君臣之終事死生爲大仲子之仕孔悝也君子將
以推明乎去就之義其死孔悝之難也君子將以求當乎
死生之仁顔淵死子曰天喪予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天祝
予天祝予曾是去就死生之不辨而冒然爲之者此後儒
之過言也世之爲聖人之徒者其視兹刻焉
[003-67b]
[003-67b]
新喻縣文昌宮碑銘
嘉慶六年九月二十六日江西省臨江府新喻縣奉本府
正堂牌開爲移咨事轉奉布政使司奉巡撫部院准禮部
咨議奏文昌帝君仿照崇祀關帝典禮致祭一摺奉
旨依議欽此移咨遵照辦理等因到縣該縣每年春秋祀
文昌帝君動地丁銀二十六兩牛一羊一豕一登一鉶二
簠簋各二籩豆各十鑪一鐙二帛一香盤一尊一爵三承
祭官朝服行三跪九叩禮祀文昌帝君三代羊一豕一登
一鉶二簠簋各二籩豆各八鑪一鐙一帛三香盤三尊三
爵九承祭官行二跪六叩禮時敬奉檄襄文武鄕試在南
[003-68a]
昌十二月十一日回縣任事與儒學訓導胡君曁縣中同
官屬縉紳先生耆老謀所以安神者於是筮地得吉于虎
闞山至聖先師廟之西偏爲門三檻東西塾爲殿三楹序
夾室階陳皆備祀文昌帝君少後爲殿三楹祀文昌帝君
三代爲位于八年四月戊辰越翼曰已巳落其成斲礱丹
雘如禮是日肇祀于新宮牲腯酒馨旌旄從風羣執事給
敏以暇終事益䖍環門而觀者忻舞相吿喁喁于廣術皆
知神之具醉飽而有以福吾喻之人也敬肅受嘉胙爰揚
厥美刻之廟石而系以詩詩曰
油油淸渝虎闞其坁倚厓爲牆蕩蕩持持黌門居阽煥乎
[003-68b]
樓閫其脩五雉畫霞爲畛作宮于㫄維神則宜我父我予
協于筵著乃糾乃斂乃削其坪其廷則直乃磶乃楹庖犧
肆醴業虡之所自門而階而堂而戸皤皤文學弟子具來
役夫不勞不匱于財維神聰明欽其信直登筵憑几强飮
强食維吾喻民各服其疇禾麥茂茂滿吾車篝維吾喻民
舟車所通伐梓捕鯉以有以豐維神之職厥曰司祿維吾
喻士以貞延福
天子之德際天並海維神相之便章同軌吾喻一隅如冶
待型千山萬水尺鼎先成小大稽首荷神之庥于萬斯年
毋怠毋尤
[003-69a]
[003-70a]
文昌宮碑陰錄
古者天子祀天地社稷宗廟五祀而已祭法有天下者祭
百神山林川谷&KR0960陵是也周官大宗伯以疈辜祭四方百
物八蜡是也漢用方士之說祀典多無稽後世佛氏日昌
所祀神皆託之西域及所謂四天下焉道士生中土祖方
士之言效佛氏爲誑誘陶宏景寇謙之杜光廷諸人妄搆
眞靈紀官籑職復舉中土君臣之名跡及叢祠淫鬼錯入
徵之其說至後世益乖歧無可信考者文昌帝君之祀不
知其所始崔鴻後秦錄姚萇隨楊安伐蜀至梓潼嶺見一
神人謂之曰君早還秦秦無主其在君乎萇請其姓氏曰
[003-70b]
張惡子也後據秦稱帝卽其地立張相公廟祠之常璩華
陽國志梓潼縣善版祠一名惡子民歲上雷杼十枚璩志
終于永和三年在萇稱帝前五十餘年是萇之前已祀惡
子矣唐封順濟王宋改封英顯王元以道士之說封輔元
開化文昌司祿宏仁帝君於是山經地志稗乘外書附㑹
不經之辭布滿天下道士悉刺取之以意牽合録爲化書
而學士大夫之好怪者竊其妄說捕聲附影瞶聽瞽說嗚
呼可謂不祥也已在前明之季年大臣議禮者以爲宜罷
其祀是又不然夫王者受命進退羣神之祀凡以爲民已
耳其合乎天神地祗人鬼之典法者秩宗之所掌縫掖諸
[003-71a]
生之所誦習百世不廢者也其不合乎天神地祗人鬼之
典法而能見靈爽爲徵騐捍禦水旱兵革爲天下所奔走
王者亦秩而祀之所以從民望也
本朝承平旣久上下以休養爲福愚氓積煽遂盜兵戈今
全蜀就平楚峽亦靖
皇帝以文昌帝君爲蜀之神歸功底定祗閟其祀有司考
定禮樂頒之四埏意以天下之集甯則將士之宣力不暇
百姓之效順也然以天下之大智者愚者皆赫然于天人
之交際百神之呵護則國家之大神百世之所以治安也
敬以愚瞀隨肩州縣下吏無以仰輔
[003-71b]
朝廷之制作竊以私見鄙識窺測萬一如此若夫道士所
言如里巫巷祝視鬼造妖以惑蚩蚩者之視聽豈足信哉
豈足信哉敬以其行世已久恐爲大蔽爰取其太甚者條
辨之列于左方使天下知
朝廷所以祀文昌帝君在彼不在此庶幾后䕫伯夷之倫
所是許焉
 王氏見聞錄巂州越巂縣張翁畜蛇令欲殺之一夕雷
 電縣陷爲巨湫蛇爲陷河神張惡子謹按梓潼嶺卽七
 曲山華陽國志五丁迎秦女見蛇抴之山崩卽其地也
 因五丁之說附會蛇爲梓潼嶺之神遂取卭都地陷之
[003-72a]
 說益之卽見聞錄所傳是也考後漢書西南夷傳武帝
 初置卭都縣無幾而地陷爲汚澤因名爲卭池無陷河
 神之說卭都至隋始改爲越巂縣見聞錄之言其岀隋
 唐閒野人歟又明一統志稱神爲越巂人報讐避居梓
 潼蓋始以神附會爲蛇繼復以蛇附會爲人化書又託
 之戚夫人趙王如意皆可謂無忌憚也
 太平寰宇記濟順王本張惡子晉人戰死而廟存文獻
 通考從之謹按華陽國志元和郡國志俱無晉人戰死
 之說是後人以秣陵尉蔣子文戰死爲神附㑹之無疑
 路史黃帝子揮造弓矢受封于張爲張氏詩傳張仲賢
[003-72b]
 臣也箋吉甫之友也化書以張仲著于詩附會神爲張
 仲且以爲張㝛之精謹按史記天官書張素爲廚主觴
 客晉書天文志張六星主珍寶宗廟所用及衣服于張
 氏何與耶于張仲之孝友何與耶酉陽襍俎天翁姓張
 名堅竊騎劉天翁白龍至元宮易百官劉天翁失治爲
 太山守是張角謀代漢之妖言也竈神姓張名單有六
 女皆名察以張爲廚故竈神張姓張六星故神六女皆
 妖言不可從
 晉書天文志文昌六星在北斗魁前天之六府也四曰
 司祿司中司隸賞功進與天官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
[003-73a]
 六曰司祿不同星經又言六曰司法蓋古之言天者以
 四獸配四時占生殺其附天樞者皆占宮廷命名徵騐
 取近是而已化書旣以文昌帝君爲魁前之司祿又以
 爲外垣之上相吾誰欺欺天乎蓋唐宋之時士大夫及
 進士過梓潼嶺得送者皆爲宰相得殿魁如鐵圍山叢
 談所記多矣妄者遂有司祿之說其尤妄者證以星之
 司祿并尊以星之上相以相煽動而不知二星之不相
 屬也
 本朝朱錫鬯氏求其說而不得謂文昌祀蜀之文翁何
 其益誕耶
[003-73b]
 說文魁羮斗也從斗鬼聲臣鍇曰謂斗首爲魁柄爲標
 也蓋器名耳星象之故北斗南斗小斗中斗同名皆以
 首爲魁柄爲標於是轉訓爲首者爲魁漢書里魁黨魁
 是也復轉訓試名之冠其曹者爲魁老學菴筆記宋元
 憲夢大魁天下揮麈録昌文穆等以大魁至鼎席是也
 今乃以斗倚鬼爲魁星之神復以文昌在斗魁之前而
 祀之于文昌宮大可弞也其他如化書所言以白騾進
 僖宗乃因明皇靑騾入蜀而附會之朱衣神則因歐陽
 文忠公而附會之不知鯸鯖錄所言乃刺關節者得售
 以誣文忠不可訓也
[003-74a]
都昌元將軍廟碑銘
天下有形必有神而有血氣者最騐有血氣之中毛羽鱗
介並在五蟲而人爲最騐人之骨肉筋血毛髪一體也而
心爲最騐人心之神與毛羽鱗介之神推之天地之神昭
明肸蠁微分巨合充塞乎無閒是以日月之明山嶽之成
江湖之盈其積形之神與有血氣者常往來而人之所接
皆以人之事事神爲之像設爲之廟庭爲之牲牢酒醴爲
之官爵名號蓋神之依于人道固如此然而神依于人以
爲禍爲福而所憑或假之毛羽鱗介者何也其物皆老則
血氣聚聚則變其物若有知若無知則血氣專專則通日
[003-74b]
月山嶽江湖卽以其神之變與通者憑之故聖人能知萬
物之情狀而後能知鬼神之情狀都昌元將軍自明洪武
中敕封附祀于左蠡山之湖神廟嘉慶十有四年江西巡
撫先福公立廟特祀奏請加號
敕封顯應元將軍公用古碑法勒部咨于石敬與都昌知
縣陳君煦交過左蠡爲碑文言其所以神以發明
朝廷進退百神之義詒陳君使立石于廟庭銘曰
萬物之動一道所蕃沄沄渾渾根支萬千其分如沙其合
如水神哉神哉何此何彼惟元將軍黑帝股肱雲旗干尋
指揮鯨鵬左蠡之山據湖三面爰宅將軍爲門爲殿
[003-75a]
天子之命顯應孔昭萬艘安行五兩蕭蕭水之爲波乃氣
之浡以理平之微于絲忽上達九天下通九淵將軍所屆
其雲沛然吏走民奔擊鮮進旨鼓鐘谹谹將軍歆此
天子甚聖百神是懷滌江障海萬福具來
[003-75b]
[003-75b]
海會菴放生河碑銘
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夫生其心亦無所住而已
無所住則生卽無生也此法也不取法乃非法也不取非
法乃非非法也如此者心之量一切具足包括天地通徹
古今聖人愚人善禽惡獸如大海中浮漚大空中飛塵場
焰皆吾心之量所攝受順其生死則道通逆其生死則道
窒是故無生之法以有生爲用有生之法以生生爲用無
生者性之域有生生生者情之倪此大雄氏所以重能仁
而楞伽經必以斷殺爲入門第一義諦也嗚呼四生在天
下至水族之愚可謂極可悲憫矣而世反輕殺之何哉蘇
[003-76a]
[003-77a]
帝好生極天地殺害生者全生生橫目之民其夀康近自
輦轂周環瀛觀物無始互啖食㫄及羽介兼毛鱗
至仁惻然不忍言誰徹砧俎袪羶腥其中救一德千萬千
萬億命皆圓成公奉
德意治江介欲挽殘餮歸淸湻放生之河偶事蕆爲琢貞
石垂休銘
[003-77b]
[003-77b]
劉先生祠堂壁銘幷敍
敬嘗讀史記倉公傳切 辨聲色審經絡藏府皆攝心專
氣之言而扁鵲傳言長桑君趙簡子虢太子事殊怪偉不
可訓倉公學扁鵲者也何不同若此哉蓋天下之至神皆
天下之至精者也神者不可傳精者可傳倉公傳扁鵲之
精者也唯精者可以至于神其生也岀明入幽如扁鵲傳
所言是矣而其死能出幽入明或食于一鄕或食于一郡
一縣或食于天下或時驗或時不驗蓋視其生之時心解
之麤密氣用之强弱而應之吾常所祀劉先生雲山者名
朝宇江陵人以醫行江淮閒不遇去之都益不遇去之保
[003-78a]
定遂死死之後見神于常爲人治病多愈常之人事之已
百年矣乾隆之五十一年敬遊太原得胃疾脘時張欲裂
夢色揚而髯者進飮覺暴下下數日已巳後復下時下時
已幾一年而疾除入都以語常之人常之人曰此劉先生
也後五年敬還常拜先生祠而銘其壁焉銘曰
世之人用心之靈如耳目之聰明以形爲之扄用耳目之
聰明如手足之運行以物爲之程故以之爲道不至而爲
術不成耳目手足皆腐者也心如耳目手足而欲死而有
知此元氣之所不能已乎哉盍觀之先生
無錫宣頴達麗中/吳縣徐敦仁愛杉同校
[003-78b]
[003-1a]
重刻脈經序
晉王叔和脈經十卷隋書新舊唐書宋史各經籍志皆有
之此本爲明萬厯三年福建布政司督糧道刋本有袁表
後序其卷首列宋熙甯元年國子監博士高保衡等請鏤
板劄子並校正及進呈各銜名次列廣西漕司重刻陳孔
碩序次列元泰定四年江西龍興路重刻移文并柳 謝
縉翁序葢此書前後凡四刻矣各序皆斥五代高陽生脈
訣歌援勦經說粗工便之致此書傳習不廣此醫學所以
日陵夷也袁表後序言第十卷錄載手撿圖二十一部而
卷中止復論十二經脈奇經八脈三部二十四脈無手撿
[003-1b]
圖高保衡劄子言俗本有二其一分第五卷爲上下卷其
一入隋巢元方時行病源一卷爲第十卷意者本經第十
卷手撿圖已亡後世據所見或分第五卷或入元方書以
足十卷之數歟若是則今之第十卷亦高保衡所改定非
本經原文也菽原朱君世藏此書沈南昌重刻行世移卷
首徐中行書附之後序之左以從時世并於十卷錄下删
夾注十二行以註意見後序中不應復列也若夫是書之
精微博大足以發軒岐之奥窔通天地之門戸則四刻各
家具言之學者可得其要領矣
[003-2a]
誦芬錄序
敬於歸安鄭柳門先生爲年家子先生就養星子折行輩
交之甚引重也敬每脩起居先生諄諄以所輯誦芬錄命
之序後敬居南昌先生以書促之敬禮不敢辭誦芬錄者
錄榮陽鄭氏自浦江遷歸安諸先正之言行也古者譜牒
之學以明世系定昭穆爲宗後世稍褒集嘉言善行以附
益之於以章前功訓後嗣如史書所載英賢錄官族傳是
矣然多出著述家非子孫之言若李繁鄴侯家傳韓忠彥
魏公家傳王皞沂公言行錄雖出子孫又止一人之事而
已惟明粲明氏世錄崔鴻崔氏世傳則通記一姓之人誦
[003-2b]
芬錄之體例葢視乎此而所錄言行則以遷浦陽之後爲
限斷焉浦陽自南宋以孝友傳家垂數百年義門之名滿
天下本源深固支派蕃衍其分散遷徙者俱守義門家法
以長其子孫歸安於浦陽分居浙東西風氣相及是以錄
之所載大者至兄弟爭死名動萬乘小者推財讓能有益
於人以及守一術之微勤一事之細類皆有長者之意不
愧其先可謂善矣使鄭氏子孫有得乎此可善其一家若
天下士大夫能推而行之相勉以和相厲以節其所成未
以可意量也若是則先生之爲此書也其意不甚盛歟敬
鄭之所自出系自歙爲南祖之裔與浦陽自北祖者不同
[003-3a]
然皆望滎陽舅氏淸如先生家法恂謹敬少時私淑焉故
敬於是書樂附名其間且推闡之如此嘉慶十九年十月
旣望陽湖惲敬序
[003-3b]
[003-3b]
十二章圖說序
古者十二章之制始於軒轅著於有虞垂於夏殷詳於有
周葢二千有餘年東漢考古定制厯代損益皆十二章亦
二千有餘年可謂備矣中間秦王水德上下皆服袀元西
漢仍之隔二百有餘年是以諸經師不親覩其制多推測
摹擬之辭然搜遺祛妄各有師承考古者必以爲典要至
厯代輿服志具載不經之制而冕弁服則兢兢然不忘乎
古焉其大臣議禮之說多可采者是故言史不折以經不
安言經不推以史不盡也敬自束髮受書頗窺各家禮圖
得失今上采箋註下揆史志爲十二章分圖若干合圖若
[003-4a]
千厯代圖若干附其說於後世之君子其有以是正之則
幸矣
[003-4b]
古今首服圖說序
古者有冒有冠有纚纚者所以韜髪也士冠禮緇纚是也
纚之變爲幘幘之覆爲巾巾之變爲幅巾爲帢三代加冠
於纚後世加於幘若幅巾帢則不加焉帢之變爲葛巾幅
巾之變爲幞頭常冠也幞頭之變爲翼善冠自纚至翼善
冠凡八物皆非冠也而幞頭翼善則冒冠名焉冠者冠也
冠於紒也冠之別一曰緇布冠太古冠布齋則緇之是也
一曰元冠周委貎殷章甫夏牟追皆元冠也一曰爵弁士
冕也周弁殷冔夏收皆爵弁也一日冕夏后氏收而祭商
人冔而祭周人冕而祭皆冕也一曰皮弁三壬共皮弁素
[003-5a]
積是也一曰韋弁凡兵事韋弁服是也自緇布冠至韋弁
凡六物皆冠也而名皆別焉冒者冒也涌典上古冒皮冒
之名所繇起是也其制先於冠冕後世庶人無爵者服之
北魏朝臣皆服便乘騎也江左君臣則私居服之夫三代
之時爲制備矣而首服益嚴觀禮經記載其用劃然者也
自漢以後士大夫喜趨於苟簡三代首服之制以意增損
之增損旣久與古全乖其燕間所服更無故實牽彼就此
以古合今故禮圖所繪不能無失敬考各家經注及史傳
參伍始終錯綜正變爲圖說若干卷冠之類從冠以著其
儀纚之類從纚以推其等冒之類從冒以盡其便立乎千
[003-5b]
載之後以言乎千載之前豈敢謂出於盡是然浮假之說
歧雜之言則不敢及焉若夫朝祭之用則經史具有明文
考古者可自得之矣
[003-6a]
[003-7a]
堅白石齋詩集序
靜樂李石農先生爲詩四十年少卽遠遊不遑息曰行行
草官西曹曹有白雲亭曰白雲初稾分巡溫處二州曰甌
東集提刑雲南曰詔南集謫迪化州曰荷戈集分巡天津
曰七十二沽草堂吟草提刑廣束曰訶子林集合爲堅白
石齋詩集若干卷陽湖惲敬爲之序序曰言詩於今日難
矣哉古近之體備於唐唐之詩人葢數十變焉宋較之唐
溢矣亦數十變焉元較之宋歛矣且屢變焉明較之元充
矣又屢變焉
本朝順治中詩贍而宕康熙則適而遠雍正則瀏而整夫
[003-7b]
積千數百年之變而
本朝諸名家復變焉於是自乾隆以來凡能於詩者不得
不自闢町畦各尊壇坫是故秦權漢尺以爲質古山經水
注以爲博雅犛軒竭陀以爲詭逸街彈春相以爲眞率博
徒淫舍以爲縱麗然後推爲不蹈襲不規摹是故言詩於
今日難矣哉夫詩有六義焉兼之者善也其不兼者必有
所偏至而詩之患生焉六義者天下人之性情也性情者
給於萬事周於萬形故得性情之至者六義附性情而各
見於詩雖合古今而契勘之何虞乎蹈襲何畏乎規摹哉
且夫性情者撢之而愈深窒之而愈摯者也石農先生自
[003-8a]
髫年及於中歲室家之近羇旅之遠科名之所際仕宦之
所値多處憂患之中卽偶有恬適之時亦思往念來不可
終日其匈中鬱然勃然之氣悠然繚然之思要以皭然確
然之志而又南極滇海西窮𪷟氾久畱幽燕冠葢之塲遠
託吳越山水之地故其爲詩淸而不浮堅而不劌不求肆
於意之外不求異於辭之中反覆以發其腴揉摩以去其
滓何也性之至者體自正情之至者音自餘也今夫思婦
之朝吟必長無律呂以節之而未嘗無抗與墜也感士之
夜嘯必厲無聲韻以限之而未嘗無調與格也伯奇行邁
之篇簡子憂心之什北山之所怨尤何人斯之所刺詈采
[003-8b]
葍之孤行弋鳬之獨往揆之皆閎雅之體詠之皆唱歎之
音此性情爲之也使彼數詩人者爲遊歌之作燕喜之章
何嘗不鏘然如韶鈞蔚然如虎鳳哉是故愁苦可以遣懷
歡娛亦可以致感知此者可以讀堅白石齋之詩矣敬於
身世之遇未至如石農先生性情亦淺薄無所施惟有生
以來不可釋不可言之隱未必諒於他人者有同慨焉故
因論詩發之且以質於能詩之君子
[003-9a]
香石詩鈔序
敬在江右交順德黎仲廷十年仲廷棄官歸嶺南旋復遊
吳越過江右與敬會于百花洲甚相樂也仲廷篋中攜香
石詩鈔四卷淸瀏蕩漾遠具勝情於是始知香山黃子實
之名而子實之友番禺張子樹陽春譚子晉之詩亦得次
第讀之子樹之詩高邁子晉之詩渾逸翁覃溪學士目爲
粤東三子者也及敬過嶺首與子實定交始知子實尊甫
仰山先生以儒名而先世雙槐粤洲泰泉三先生在明之
中葉皆爲儒立朝居家具有風範子實持身亦甚謹不背
其先人則又歎黃氏之多賢而子實之能繼其門地也夫
[003-9b]
聖人之道惟爲儒者可言詩三百篇爲體不同合之易書
禮春秋諸經其義無以異也後世爲儒者詩多質勝文詩
人則文勝質兩家遂不能相通卽如粤中白沙甘泉之詩
世所謂不爲道學所掩者而於近今詩人之意已不能厭
飫况其他哉昔仲廷嘗和陸子朱子鵞湖講學詩敬吿以
言心性不必爲詩卽爲心性詩不必學陸子朱子此詩葢
皆爲此今子實世爲儒善矣而詩又善詩人之詩也由於
其爲學也儒與詩分而習之故其爲詩非猶夫爲儒者之
詩也夫道一而已矣然必分習之而後得其合故儒可以
揚道之華而詩可以旣道之實能如是庶幾通儒與詩兩
[003-10a]
家之蔽焉請訊之子樹子晉及粤東諸君子若仲廷則夙
以鄙言爲不謬者也
[003-10b]
[003-10b]
聽雲樓詩鈔序
粤東之詩始盛於南園五先生王彥舉題其集曰聽雨黃
庸之搆聽雪篷而題其集曰雪篷葢詩人于蕭閒寥&KR1940
時多所慨寄故名之如是番禺張子樹題其集曰聽松松
之於雨於雪則有間矣其爲蕭閒寥閴則一也陽春譚子
晉題其集曰聽雲敬嘗訊之子晉曰此幻也噫天下孰爲
幻孰爲非幻哉則請爲子晉畢其辭夫聖人之作也必正
名百物焉自百家出而夢可言覺覺可言夢者有之生可
爲死死可爲生者有之卵有毛丁子有尾白馬非馬臧三
耳皆此說也古人有言爲兩耳甚易而實是也爲三耳甚
[003-11a]
難而實非也至佛氏之書沿之而音可觀林木可聞焉未
已也自文人沿之而天可問風可雌雄焉自詩人沿之而
雲可養日月可沭浴焉近世且有以聽月名者若是則子
晉聽雲之說何獨不然雖然雲之中萬籟未嘗息也則所
聽者非雲也葢淺之乎言聽也夫天下之動者必有聲形
與形値則有聲氣與氣値則有聲形氣相値則有聲雲在
形氣之間而動者也夫人之耳不可執不可恃也蟻動而
以爲牛鬥蜻蝏翼而以爲曳大木震雷發乎前而聾者不
聞使䚦俞師曠之徒側耳於氤氳變滅之中必有如水流
之翛然如火炎之爆然者矣若是則子晉聽雲之說何獨
[003-11b]
不然然而聖人必正名百物者何也爲兩耳甚易而實是
也爲三耳甚難而實非也是故爲詩必言其易與是者勿
言其難與非者焉知此則唐宋元明諸詩人之大小得失
見矣
[003-12a]
[003-13a]
說文解字諧聲譜序
本朝言韻學者數十家而顧氏炎武最著其古音表析唐
韻二百十部而類從之爲十部字以從韻之部諧聲以定
韻之字而古音復明江氏永古韻標準之祖禰也江氏析
爲十三部後段氏玉裁復析爲十七部其言時時反攻顧
氏以自見其學然綱而紀之笵而圍之者顧氏也吾友莊
述祖寶琛析爲十九部以小篆寫之寶琛未竟其業屬之
張惠言臯文復析爲二十部臯文寫畢復之寶琛題曰說
文諧聲譜以小篆皆用許氏原書不增減也敬桉說文卽
五百四十部之文解字卽九千三百五十三之字改題曰
[003-13b]
說文解字諧聲譜而爲之序序曰昔者先王虞書名之淆
也于是設官以達之書者有形者也其一之猶易也名者
無形者也無形則差數生而一之爲難臯文此書書宗許
氏於書蓋顜若矣而名則以顧氏爲大凡後世之音悉排
之所趨可謂正矣雖然脣齒之差父不能得之於子焉宮
徴之易君不能强之於臣焉輕重相承疾徐相生毫釐之
間可以千里况廣之以四海引之以千古哉是故聖人之
作爾雅也廣輪之變曰釋言山河之隔都鄙之囿是也古
今之變曰釋詁歲月之積時代之遷是也其不變者聖賢
所錄方策所傳别之曰釋訓經語史論以義爲重故無所
[003-14a]
變焉夫釋言之文音之以橫被者也後世於是有方言之
書釋詁之文音之以從貫者也後世於是有古今韻之書
方言之變有窮而古今韻之變無盡故言韻者必以別古
今韻爲要領而方言從之縱得而橫自序之義也夫周公
孔子大聖人也子夏諸儒大賢人也而釋言釋詁所收如
是未嘗尊雅而屏俗揚遠而抑近也是故言韻者以廣取
爲宗用韻者以適時爲大易之韻歸之易詩之韻歸之詩
秦漢之韻歸之秦漢唐宋元明之韻歸之唐宋元明爲繇
爲頌爲箴吾以從乎易焉爲誄爲銘爲四言詩吾以從乎
詩焉爲騷爲賦吾以從乎秦漢焉爲五七言詩吾以從乎
[003-14b]
唐宋焉爲詞曲吾以從乎元與明焉若夫成一家之絶學
求前人之墜緒開後來之精識臯文此書之所得蓋有末
易幾及者學者能潛心於是則書與名之學其亦庶幾焉
也已
[003-15a]
戒旦圖序
秦臨川以戒旦圖寫眞見示爲女曰鷄鳴說序之此詩漢
唐宋諸儒之說不同者三其一序主刺朱傳主美變風雅
中朱傳多持此論雖然刺詩有可美者焉魚藻之義是也
美詩有可刺者焉佩玉晏鳴關雎刺之是也是在讀者自
得之而已其一鄭箋主士大夫朱公遷主士庶人按首章
言弋鳬與鴈士大夫亦爲之次章言琴瑟靜好末章言雜
佩贈之問之報之此非庶人之事也當以鄭箋爲長其一
宜言飮酒與子偕老鄭箋主燕樂賓客朱傳及宋人多以
夫婦言之按首章言子興次章言與子末章言知子無歧
[003-15b]
義也當以朱傳爲長知此三義則詩說與臨川此圖皆可
比附焉夫是詩言夫婦各治其事以相和樂而以親賢友
善爲保其和樂之本陳義可謂高矣乃毛傳必推之間於
政事何哉蓋古之君子上則先國後家下則先民後已先
國後家則大倫舉矣先民後已則庶事治矣是故論所操
之本末則自身而家而國而天下論所權之輕重則天下
重於國故王朝之事先於諸侯國重於家故諸侯之事先
於士大夫不問於政事則和樂室家者皆非君子之事也
毛傳故推本言之歟臨川自筮仕至令大邑勤勞安靜於
所謂先
[003-16a]
國後家先民後已者兢兢惟恐失墜而其孺人復能輔相
焉若臨川者其可以和樂室家者也至末章之義則近致
者贈之遠託者問之先投者報之蓋耽於色者必不說於
德和於內者必能宜於外是以卷耳之詩及於官人而此
章於朋友之際唱歎往復至於如此臨川不妄交交必有
道其亦有得於詩所云者乎若臨川者其可以保其和樂
者也敬與臨川相處以誠以禮故能知之詳而深信之遂
書於圖之後使兩家子姓不忘斯義焉
[003-16b]
[003-16b]
吳城令公廟壁記
吳城令公廟者唐御史中丞副河南節度使張公巡之廟
也稱令公者自唐之中葉節度使累加中書尙書令其下
皆以令公稱之如六代之稱令君後遂爲節度使之稱也
明太祖皇帝與陳友諒戰於鄱陽湖得神助歸靈於公封
公爲安瀾之神有司以春秋祀至今幾五百年矣漢魏至
唐祀宮亭神在湖北之神林浦宋祀順濟王在湖南吳城
山之左今祀靖江王在湖中央左蠡山而公之廟在順濟
王之右東南北三面臨湖自大門儀門至寢殿凡三成高
五十級爲巍煥焉方友諒窺江西劉齊朱叔華趙天麟等
[003-17a]
皆死之而趙德勝鄧愈力守洪都以待救至是時浙西及
吳東屢失屢復安瀾神之祀其諸爲守臣勸歟考舊唐書
李翰等論公蔽遮江淮沮賊勢天下所以不亡此猶以功
伐言之耳公之告令狐潮曰君未識人倫焉知天道君臣
者人倫之首也守官者死官守土者死土公守睢陽六萬
人死亡盡不汙賊則六萬人皆人倫中人矣降固非人倫
走亦非人倫之至也且走則江淮以南必有屈於賊者不
走則關陜河洛聲應氣接各效馳驅而人倫大明於天下
豈止睢陽六萬人哉人倫明則天道自定千萬世忠義之
士未有不與天地爲一者也敬嘗修祀事於廟故推論之
[003-17b]
以告後之有志者焉
[003-18a]
[003-19a]
瑞安董氏祠堂記
敬前在浙中登胥山遇泰順董正掦睂伯後於江右章江
門舟中復遇之意甚相得也及居百花洲睂伯自大庾來
朝夕過從睂伯以六世祖龍溪先生祠堂記請焉先生諱
應科明諸生國變後坐卧一小樓者二十餘年其時嘉興
徐節之先生以避地來隱縣之天闕山相去五里許兩人
皆汐社遺老而不往來不通書問至今稱城南兩先生而
已董氏子姓以高節推龍溪先生爲別祖爲祠堂祀之所
出皆祔凡爲門若干楹堂若干楹乙丙舍若干楹如功令
祠堂式昔有明之季吾鄕鄒衣白先生之麟亦終身坐卧
[003-19b]
小樓隱於書畫而吾宗衷白先生厥初閉戸不通賓客隱
於禪其心皆皭然可白於天下者也
本朝於前明諸死事之臣與專諡通諡者三千餘人皆有
官守言責亡軀湛族者也而荒遐榛莽之中引義不屈又
多如此可不謂難能而可貴歟然非
本朝激揚忠義羣有司奉行得其道諸君子又甯得宴然
而爲此歟是故在下可以觀節在上可以觀政也節之先
生諱與齡黃石齋先生主浙江考時所取士也睂伯言泰
順志逸其事矣子孫何如睂伯至浙中當一訊之嘉慶二
十年三月朔陽湖惲敬記
[003-20a]
陳白沙先生祠堂記
新會小廬山下有白沙先生祠卽舊宅也先世居仁會里
至先生始遷小廬山大門之外有石坊曰母節子賢次曰
貞節堂吳康齋先生爲林太夫人所題也次爲享堂次曰
碧玉樓貞節堂碧玉樓名皆始於先生其宇則子孫所葺
治也同年李君巽宇宰新會以修祠未有記令子弟導敬
謁祠因記之如右有明以來言學者人人殊矣然未有不
致愼於五倫者虞書曰敬敷五教在寛中庸曰天下之達
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孟子曰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聖
賢教人如此而已先生自正統十二年舉於鄕十三年赴
[003-20b]
會試景泰二年亦赴會試後更十五年至成化二年始赴
會試此何爲哉蓋明代宗之立所以守社稷也於義本甚
正然英宗歸而錮之南內則君臣之禮廢而兄弟之恩絶
矣易太子則父子之道舛矣至英宗復辟輔之者幾如行
簒焉於是而君臣父子兄弟之倫不可復明遂成一攘奪
之天下嗚呼此先生之所以不出也憲宗則序宜立者也
故先生復出焉魯定公從亡於乾侯後昭公薨季氏扳而
立之與明代宗英宗不同故孔子不仕於陽貨執政之時
而仕於季斯悔禍之日若先生則非止避徐有貞石亨也
人倫明而後道學正故先生爲大儒李君其以示新會之
[003-21a]
人且俾先生之子孫咸喻於此義亦教訓正俗之要也嘉
慶二十年十一月朔後學惲敬記
[003-21b]
[003-21b]
重修松竇菴記
敬始至瑞金卽聞有松竇和尙者在
本朝初年以詩名嶺南北求其詩讀之蓋灑然有以自得
焉及見黎參議所爲塔銘始知和尙初習禪觀於縣東之
烏華山得法後縣人營招提以居之環院宇橋道種松千
萬樹其山巖谷深奥日月如竇中仰視故名之曰松竇敬
心向之而未得卽往也後陳茂才雲渠來談縣西山水之
勝皆遠在數十里外以暑不及遊因同遊縣東之松竇陟
岡繞澗盤旋於陂陀曲折中意境頗幽寂可喜及望見烏
華之麓則偃仰者不過三五樹餘者久摧爲薪其院宇橋
[003-22a]
道亦荒落矣淸澗者名悟增和尙之三傳弟子也性淸苦
亦爲詩寄居南塔寺聞敬遊松竇請復住持而田屋皆已
廢斥州司馬楊家騂茂才楊國芸等悲淸澗之志請於敬
謀之數年用公使銀葺佛殿及寮房贖其田歸之而淸澗
復住持松竇敬時已去瑞金矣喜淸澗能繼其師而諸君
子不廢古昔爲嶺南北勝事雲渠聞之當亦快然撫掌作
再遊之計也遂記其始末如此
[003-22b]
松竇菴後記
松竇山施於顧廷舉其佛宇衆善成之今存者已葺治其
頽廢者附記名題及閒架於左方庶後有能復之者焉常
住田皆開山時所買後廢斥未贖者四十一畝已贖者三
十五畝亦附記於左方
 䕶生居三楹有左右廂各一楹
 田寮東三楹西三楹
 廚房三楹
  右共屋十四楹在烏石山下見存
 大殿三楹
[003-23a]
 殿東怡雲室三楹卽方丈
 殿西齋堂三楹廚房三楹石香樓五楹
 殿前甘露閣三楹
 殿後嶺上藍浮亭左下古月臺
  右共屋二十楹亭一臺一在烏石山上雍正十三年
  燬於火
 民田四十一畝租四十五石
  右楊姓民田康熙十二年十四年前後買至乾隆五
  十六年僧達念峻山空階眞皎空仲出賣未贖
 軍田二十五畝
[003-23b]
  右羅姓軍田康熙十五年頂畊乾隆五十七年達念
  等出退已贖囘
 軍田十五畝
  右乾隆二十四年僧繼慧報墾乾隆五十七年達念
  等出退已贖還
嘉慶十八年八月初八日知瑞金縣惲敬記
[003-24a]
[003-25a]
望仙亭記
谷鹿州之東接京家山陂陁峛崺具隈蔚之勝其陽爲觀
祀純陽眞人相傳爲宋丞相京鏜舊宅曾有眞人之跡焉
住持孫霖因之爲望仙亭亭之址高五尺亭爲再成登之
西望江北望羣山東南望則高天下垂行雲無極而已亭
之下爲脩廊廊之西爲室如舫舫之西復爲亭篔簹之淸
樅檜之嚴楓柳之森疎華 之動搖皆若環而侍於望仙
者甯化伊墨卿太守過而樂之書其&KR0925㮄陽湖惲敬爲之
記道家之說老子列子莊子所言釋氏之先路也一變而
爲徐福欒大再變而爲張道陵三變而爲陶宏景葛洪四
[003-25b]
變而爲宼謙之杜光庭五變而爲張伯端邱處機然後復
歸於釋氏若純陽眞人求之縉紳先生之撰述未嘗言其
學於釋氏也而釋氏必牽挽之道家亦以釋氏日尊以爲
吾之師亦有其說學術之弊始則妄相別異終則詭相附
託歧之中復有歧互之中復有互九流皆然不足怪也雖
然純陽眞人固道家所謂得仙者也昔漢武帝讀大人賦
飄飄有凌雲之氣謝仁祖企脚北窗下彈琵琶有天際眞
人想李供奉可與神遊八極之表如是則斯亭之上所謂
西望江北望羣山者其有御風而過之者耶所謂高天下
垂行雲無極者其有翺翔而往來者耶若京鏜之生平眞
[003-26a]
人必聞聲覽氣而速去之以爲有其蹟者當時之讆言也
是故五倫之道忠佞邪正之辨千古如一無所謂岐與互

[003-26b]
[003-26b]
艮泉圖詠記
步蒙子獨立元覽超然止於浮山之阿浮山者南越志稱
浮水所出故名浮與羅山共體故曰羅浮是也徐道覆始
有會稽浮來之說袁彥伯以爲蓬萊三島此其一焉艮泉
者在浮山山背步蒙子始搜得之名之曰艮泉山志瀑布
九百道所未及也羅浮四百三十二峯十五嶺七十二石
室步蒙子闢艮泉而廬之如山中梅花千萬樹見爲花之
一房而已然一房之中或爲 焉或爲萼焉或爲英焉是
故曰楓臺曰修篁徑以物名曰砥行巖曰養正廬以行名
曰調琴石曰趺霞處曰代葦舟以事名曰琉黎潭曰游龍
[003-27a]
澗曰雲梁以想名而滙瀑亭仍以艮泉名夫山可浮九天
九地何所不浮泉可艮九天之上九地之下何所不艮蒙
之叟曰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而覺蘧蘧
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夫艮泉
固花之一房也而山中之千萬樹自在也步蒙子遠矣於
是古山道人輾然手其圖而起繼諸君子之詠以賡之焉
[003-27b]
遊廬山記
廬山據潯陽彭蠡之會環三面皆水也凡大山得水能敵
其大以蕩潏之則靈而江湖之水吞吐夷曠與海水異故
並海諸山多壯鬱而廬山有娛逸之觀嘉慶十有八年三
月已卯敬以事絶宮亭泊左蠡庚辰檥星子因往遊焉是
日往白鹿洞望五老峯過小三峽駐獨對亭振鑰頓文會
堂有桃一株方花右芭蕉一株葉方茁月出後循貫道溪
厯釣臺石眠鹿場右轉達後山松杉千萬爲一桁橫五老
峯之麓焉辛已由三峽澗陟歡喜亭亭廢道險甚求李氏
山房遺址不可得登含鄱嶺大風嘯於嶺背由隧來風止
[003-28a]
攀太乙峯東南望南昌城迤北望彭澤皆隔湖湖光湛湛
然頃之地如卷席漸隱復頃之至湖之中復頃之至湖壖
而山足皆隱矣始知雲之障自遠至也於是四山皆蓬蓬
然而大雲千萬成陣起山後相馳逐布空中勢且雨遂不
至五老峯而下窺玉淵潭憇棲賢寺囘望五老峯乃夕日
穿漏勢相倚負返宿於文會堂壬午道萬杉寺飮三分池
未抵秀峯寺里所卽見瀑布在天中旣及門因西瞻靑玉
峽詳睇香爐峯盥於龍井求太白讀書堂不可得返宿秀
峯寺癸未往瞻雲迂道繞白鶴觀旋至寺觀右軍墨池西
行㝷栗里卧醉石石大於屋當澗水途中訪簡寂觀未往
[003-28b]
返宿秀峯寺遇一微頭陀甲申吳蘭雪攜廖雪鷺沙彌朗
圓來大笑排闥入遂同上黃巖側足逾文殊臺俯玩瀑布
下注盡其變叩黃巖寺跐亂石㝷瀑布源溯漢陽峯逕絶
而止復返宿秀峯寺蘭雪往瞻雲一微頭陀往九江是夜
大雨在山中五日矣乙酉曉望瀑布倍未雨時出山五里
所至神林浦望瀑布益明山沈沈蒼 一色巖谷如削平
頃之香爐峯下白雲一縷起遂團團相銜出復頃之遍山
皆團團然復頃之則相與爲一山之腰皆弇之其上下仍
蒼 一色夫雲者水之徵山之靈所洩也足以娛性逸情
如是以詒後之好事者焉
[003-29a]
[003-30a]
遊廬山後記
自白鹿洞西至栗里皆在廬山之陽聞其陰益曠奥未至
也四月庚申以事赴德化壬戌侵晨沿麓行小食東林寺
之三笑堂循高賢堂跨虎溪卻遊西林寺測香谷泉出大
平宮漱寶石池甲子渡江覽湓口形勢乙丑返宿報國寺
大雨溪谷皆溢焉丙寅偕沙門無垢藍輿曲折行㵎中卽
錦㵎也度石橋爲錦繡谷名殊不佳得紅蘭數本宜改爲
紅蘭谷忽白雲如野馬傍腋馳去視前後人在綃紈中雲
過道旁草木羅羅然而㵎聲淸越相和答遂躡半雲亭睨
試心石經廬山高石坊石勢秀偉不可狀其高峯皆浮天
[003-30b]
際而雲忽起足下漸浮漸滿峯盡沒聞雲中歌聲華婉動
心近在隔㵎不知爲誰者雲散則一石皆有一雲繚之忽
峯頂有雲飛下數百丈如有人乘之行散爲千百漸消至
無一縷蓋須臾之間已如是逕天池口至天池寺寺有石
池水不竭東出爲聚仙亭文殊巖巖上俯視石峯蒼碧自
下矗立雲擁之忽擁起至巖上盡天地爲綃紈色五尺之
外無他物可見已盡卷去日融融然乃復合爲綃紈色不
可辨矣返天池口東至佛手巖行沈雲中大風自後推排
雲氣吹爲雨灑衣袂蹊坐昇仙臺拊御碑亭雲蓋重至半
雲亭日仍融融然耳無垢辭去遂獨過鐵塔寺而歸天池
[003-31a]
之雲又含鄱嶺神林浦之所未見他日當贏數月糧居之
觀其春秋朝夕之異至山中所未至亦得次第觀覽以言
紀焉或有發前人所未言者未可知也
[003-31b]
[003-31b]
舟經丹霞山記
自南雄浮湞水而下過始興江口岸山皆卑扈無可觀行
六七十里忽舟首橫土岡數重岡趾相附錯岡之背見大
石磊落列天際其氣酣古偉岩在十里外登岸望之有平
爲嶂者穴爲岫者重爲巘者沓爲崑崙者立爲厓者俯爲
巖者心樂之而無徑可往遂返舟舟行附錯之岡趾間迴
旋而達石時見時不見於是有始爲嶂而如岫者始爲巘
而如崑崙者始爲厓而如巖者其復爲嶂與巘與厓亦如
之行數里出岡趾石不復見水繞沙如半環一灘斗落前
有峭壁橫截焉舟人放溜恐觸壁以繂逆挽其舟逶迤投
[003-32a]
壁下故得從容其境頃之壁盡而向之石復見石之下皆
石岡也二大厓爲之君過大厓則石峯相累而下控於地
自大厓囘望石岡舟向厓而近則石岡爲厓蔽如歛而促
舟背厓而遠則石岡如引而長異境也敬聞韶有韶石山
虞舜南巡奏樂於是以爲是山之奇勝足當之矣及至州
按圖經乃仁化之丹霞山也韶石山在其西益奇勝不可
狀夫聖人之心華邃鴻遠包孕天地豈若拘儒之規規者
哉洞庭可以見天地之大韶石可以見天地之深敬觀於
奏樂之地可以推黃帝虞舜之性情矣洞庭前十五年過
其東韶石未至蓋先於丹霞山遇之焉
[003-32b]
遊六榕寺記
東坡先生過陽羨書周孝侯斬蛟之橋敬在常時往求遺
蹟橋已易名廣濟先生書石刻藏之敗屋中矣過嶺求六
榕寺遺蹟先生書懸門之&KR0925寺亦易名淨慧廣濟淨慧於
先生所名不待智者能决其得失而世人必易之何也六
榕已久廢無存院宇爲諸沙門障隔成私寮牆壁縱橫階
徑迂曲無可遊憇其舍利塔重建於宋與明頽陋甚先生
所書永嘉覺證道歌共四碑面陰皆刻之一碑在塔之左
餘三碑不知沒何所可歎也敬前與石農亷訪飮六榕山
房語及先生此書後數日過光孝寺天雨新霽望舍利塔
[003-33a]
 浮浮然遂與定海藍奉政及二沙門往遊不謂敗意如此
 東坡先生年五十九以謫過嶺敬休官後至此亦五十九
 文質無所底於先生何能爲役而石農廉訪擁傳來年五
 十八方以風節經濟文章自厲求所以不愧古人者若是
 則六榕山房之必傳於後如六榕寺無疑特未知世人所
 以易之者又何如耳蓋天下是非成毁之數君子所不能
 爭亦必不爭而其可信者自在皆如此也
[003-33b]
同遊海幢寺記
順德黎仲廷善琴而嗜於詩與海幢寺沙門江月爲方外
之交海幢寺者長慶空隱和尙經行道塲也在珠江南壖
西引花田北東環萬松嶺爲粤東諸君子吟賞之地敬至
廣州樂其幽曠嘗獨往焉八月之望與仲廷飮於靖海門
之南樓隔江望海幢如在天際意爲之灑然仲廷遂邀同
志於後三日集於海幢是日至者皆單衫靑鞵蒲葵扇其
齊紈畫水墨數人而已南村麥學博鼓大琴爲關睢塞上
鴻之操鳳石鍾孝廉以樂書吹笛定其弦敬獨卧江月房
仲廷起之與蒼厓黃提舉聽雲譚孝廉聽焉而靑厓梁中
[003-34a]
翰與隱嵐呂明經碁於側若不聞者人心之用固如是歟
灃浦謝庶常創意畫元人六君子圖立大石主之其仲退
谷上舍及東坪伍觀察墨池張孝廉小樵何上舍香石黃
明經爲點筆渲墨隱嵐棊罷亦有事焉灃浦謂石庳不足
主六君子退谷增之及㝷丈文園葉比部與其仲雲谷農
部謂宜歌以詩於是在坐者皆爲六君子詩且侑之以酒
何衢潘比部後至亦爲詩皆性之所近也仲廷香石遂訊
子居爲遊記柟山張孝廉書之幀首期後日刻石於方丈
之壁間江月空隱下第九世也空隱一傳爲雷峯禔再傳
爲海幢無海幢無整齊如百丈靈雋如趙州汪洋如徑山
[003-34b]
國初龔芝麓王漁洋諸人俱共吟賞焉夫士大夫登朝之
後大都爲世事牽挽一二有性情者方能以文采風流友
朋意氣相尙至枯槁寂滅之士無所將迎搖憾故嘗有超
世之量拔羣之識如海幢無者蓋佛氏上流敬爲儒家言
數十年惜乎未得生及其時與之掃榻危坐各盡其所至

[003-35a]
[003-36a]
遊羅浮山記
羅浮山之以致勝者也如見荀奉倩劉眞長諸人如讀張
文昌詩如觀王叔明畫山南氣蘊藉如廬之龍眠山山北
氣峭蒨如杭之龍井山峯必有泉泉必有谷則二山所無
也瀑布以黃龍洞爲最二泉源于山頂重叠走樹石間至
黃龍斗落數十丈而交于山之足其東谷復有一泉勢足
相敵惟廬山瀑布直下羅浮稍迤邐之爲不同耳西爲浮
山東爲羅山遊者山南由浮入羅曰龍華寺曰華首臺曰
黃龍洞曰延祥寺曰寶積寺曰白鶴觀復東繞山至北由
羅入浮曰冲虛觀曰九天觀曰茶山菴曰酥醪觀皆釋老
[003-36b]
之宮也樹與石甚勝其附近名跡可一一㝷之大率前後
不出五十里外爲是山瓤腴之地餘諸峯壑漸裹漸遠漸
粗惡所謂羅浮五百里者統外山言之也浮山西南距海
百里有畸羅山二百里有畸蓋廣東地勢廣州治已傅海
而東地又邪入海中也大率地志山經常有所誇飾釋老
二氏之書更多荒誕之言愚者往往爲所眩惑以古爲今
以虛爲實其一二矯抗之士止求奇偉駭心目者以爲山
水之至一邱一壑則委而去之此均非善遊者也三百篇
言山水古簡無餘辭至屈左徒肆力寫之而後塊怪之觀
遠淡之境幽隩潤朗之趣不名一地不守一意如遇於心
[003-37a]
目之間故古之善遊山水者以左徒爲始知此則羅浮之
名動天壤幾二千年必有能得其故者矣敬畱山中十日
所作詩無可觀若誇飾之說則未嘗附焉
[003-37b]
[003-37b]
分霞嶺記
羅山之北西接浮山有橫嶺高及千丈而盂頂曰佛子隩
隩之南連岡叠巘如靑霞拍天左右䧪䧪然其上卽鐵橋
也界羅浮二山如懸畛番禺張子樹易佛子隩之名曰分
霞嶺於是遊羅浮者皆以分霞嶺目之嶺之背爲入浮山
之徑有門甯化伊墨卿名之曰蓬萊門徑取徐道覆蓬萊
左股之語也蓬萊門徑之內曰玉液亭爲義漿以濟行者
亭無泉自南之最高峯曲折數里以筧接渠引之滙爲池
上爲濯纓池下爲濯足其側爲庲以煑茶酒蔬脯曰雲㕑
玉液亭之右爲靈官殿爲土地祠玉液亭之左爲洞賓仙
[003-38a]
館祀純陽眞人曰天香室爲憇賞之所種木樨繞之而環
分霞嶺種松桄楖梅及千萬樹樹雖稚氣已薄巖谷矣皆
酥醪觀住持所營築也夫秦漢方士多鑿空之言而所謂
神山玉京閬苑數千載之人如目遊如身踐今分霞嶺則
朝夕可至者也諸君子一一名之後世其有未至而思旣
至而樂以寤寐歌嘯之者耶住持名本源自號雲濤道人
番禺人也
[003-38b]
茶山記
自分霞嶺以西循浮山之陰入第一谷過小溪爲茶山道
士曾復高祀王野人因名曰黃仙洞山中以野人傳者有
三東晉葛稚川之隸一也其廬在冲虛觀之南南漢禎州
㓨史黃勵二也其廬在水簾洞二人皆居羅山之陽唐處
士黃體靚三也其廬在觀源洞居浮山之陽今茶山所祀
東晉黃野人也始登多小石及山之半樹參天際大石間
之隱隱聞瀑聲伫足䏲望白濤走樹間爲枝葉所障或見
數尺或及丈落地北行卽前所過小溪也再登得小堂屋
再成依厓立堂之右過石澗有瀑懸巖而下長數丈如雙
[003-39a]
練爲前樹間瀑之源谷最深處也山中之洞大率皆谷耳
而以洞名焉茶山荒寂杳深蹊徑犖确遊屐不恒至故能
全其幽復高棄塵世來山中於山又取其如是者其意可
尙也已茶山之西第二谷爲小蓬萊邃而曲第三谷爲艮
泉曠而適皆有瀑數十道焉艮泉則步蒙子黎君應鍾隱
居也
[003-39b]
酥醪觀記
茶山小蓬萊艮泉三谷之水滙爲大溪西南奔注曰下陂
曰白水砦大溪之中阻與岡阜爲囘合而酥醪觀翼然臨
之葛稚川北菴也楹牖廉廡甚飾其樹多松大者數十圍
其竹多篔簹龍鍾其花多木芙蓉木犀其鳥多謝豹搗藥
鳥時有五色雀集仙傳云安期生與神女會于元邱醉後
呼吸水露皆成酥醪此廋詞也取之名觀不知所自始觀
之東北隅有樓一楹香山黃子實名之曰浮山第一樓觀
之外爲小築亦有樓敬入山居之七日名之曰八龍雲篆
之樓觀之前有大坪坪之前有池池有紅白蓮住持度大
[003-40a]
坪將爲觀門左右益搆丹室焉浮山之勝會於雙髻符竹
蓬萊三峯三峯之勝會於酥醪觀自酥醪觀過下陂背白
水砦以登於麓羣峯擁之西至分水嶺卽浮山之外山矣
蓋浮山東閾分霞嶺西閾分水嶺也復五十里至增城敬
常薄暮過之城牒之上山俱作紺碧色山外落日如盤爲
五色蕩之其時眞神遊八極之表矣嘉慶二十年九月癸
丑陽湖惲敬記
[003-40b]
遊通天巖記
巖岸也岸水厓而高者有垠堮者曰厓無垠堮而平曰汀
是故巖岸厓皆際水者也其不際水者曰礹礹石山也通
天巖不際水皆石山宜名礹而冒巖名者天下石山蓋皆
冒焉巖在贛治西二十里敬自粤返與雩都牛君贛吳君
往遊背城過迤岡復過欹嶺見通天巖沓諸石山之上縱
橫偃仰不可狀其旁皆谿谷也山瀆無所通曰谿泉出通
川曰谷望之益谸谸靑也循山脅行下水 以屬于巖蘭
若見於林中巖差池相次皆厂也蘭若充之厂人可居也
厂之上盤盤然爲墮爲嶘爲崛斵佛像數十百橫爲行叠
[003-41a]
之甚敦古引而左宋以後諸題名襍鐫 下復北而左過
主巖巖益盤盤然南折而西有岫出巖背曠然也曰忘歸
巖自忘歸巖返登主巖鑿石爲隥如大階以及于頂遠山
皆見於羣巖之外小山岌大山大山宮小山小山別大山
皆有之雲四塞下垂霆霓發於雲足乃反蘭若宿焉雨大
至參飮於碓旁亦厂也二君語及柳子厚諸遊記敬以爲
體近六朝未爲至凡狀山水莫善於爾雅而說文次之遂
記之如右牛君安邑人吳君敬同縣人也
[003-41b]
子惠府君逸事
金壇進士史悟岡先生所著西靑散記多記山中隱居及
四方遊厯瑣事爲詩文性靈往復頗亦灑然其遊孟河則
雍正十二年也敬幼侍先祖父子惠府君言先生自孟河
偕巢訥齋惲甯溪來善飮酒能畫能作篆分書子惠府君
鼓琴多古操卽受之先生者也散記中鄭痴菴常與先府
君過從去先生遊孟河時幾四十年矣爲人頎長白須冉
攜楖櫪杖有出塵之表見敬嘗令吟詩時亦點定敬文則
大笑稱快甚蓋其時天下殷盛士大夫多暇日以風雅相
尙所謂非古之風發發者非古之車揭揭者未之有焉故
[003-42a]
悟岡先生及其友朋能自逸如此
嘉慶十有八年十月戊申望吳城治西錫箔坊火北風大
作焰參天際往南走太孺人望火道叩頭忽東風卷火壓
山隅隅曠無人居火遂止所全迤南當火道者數百家時
敬趨救火還治始知太孺人至懇反火道也太孺人慰勞
旋告之曰汝知汝祖子惠府君之德乎往在有明之季七
世祖敬於府君遷石橋灣之莊舍其㕔事悉以柟搆飾共
九間而三分之乾隆六年四月壬寅㕔事火火初至家人
皆避火子惠府君之祖母高孺人年八十矣挾宅劵坐黃
荼䕷架中府君冒入屋下求高孺人不得三往始於架中
[003-42b]
得之負孺人趨而出出而㕔事下頽皆燼焉後至三十八
年東鄰火府君叩頭曰吾生平食祖德無不義財火頽牆
焦柱矣而忽滅四十年市屋西鄰火亦如之今爲府君祠
堂者是也敬思府君生平詆佛法不信鬼神而所感如是
此可以觀天事矣
[003-43a]
[003-44a]
前翰林院編修洪君遺事述
君諱亮吉字君直一字稚存唐宣歙觀察使宏經綸改姓
洪氏子孫世爲歙人君曾祖璟大同知府祖公寀候選直
隷州州同贅於武進趙氏武進後分陽湖君爲陽湖左厢
花橋里人父翹國子監生母蔣氏君生六年而孤家貧苦
身力學由縣學生充副㮄貢生常槖筆游公卿閒節所入
以養母母卒君時客處州弟靄吉不敢訃爲書言母疾甚
促君歸君亟行距家二十里舍舟而徒方度橋遇賃僕之
父仇三問得家狀君號踊失足落水中流數里汲者見髮
颺水上攬之得人有識君者共舁至家久之方甦君以不
[003-44b]
及視含斂後遇忌日輒不食年三十五順天鄕試中式更
十年爲乾隆五十五年會試中式賜第二人及第授編修
充文穎館纂修官順天同考官督貴州學政貴州之士向
經史之學爲歌詩有格法君有力焉
皇上嘉慶元年充
咸安宮官學總裁官旋奉
旨上書房行走君初第時大臣掌翰林院者網羅人才以
傾動聲譽君知其無成欲早自異遂於
御試征邪教疏內力陳中外弊政發其所忌隨引弟靄吉
之喪乞病假歸後
[003-45a]
高宗純皇帝升遐坐主朱文正公珪有書起之復入都供
職君長身火色性超邁歌呼飮酒怡怡然每興至凡朋儕
所爲皆掣亂之爲笑樂而論當世大事則目直視頸皆發
赤以氣加人人不能堪會有與君先後起官者文正公並
譽之君大怒以爲輕已遂怏怏不樂君於是復乞病假行
有日矣畱書上 成親王并當事大僚言時事 成親王

聞有
旨軍機大臣召問卽日覆奏落職交軍機大臣會同刑部
治罪君就逮
[003-45b]
西華門外都虞司羣議洶洶謂且以大不敬伏法君之友
中書趙君懷玉見君縲絏藉稟坐大哭投於地不能言君
笑字謂趙君曰味辛今日見稚存死耶何悲也頃之承審
大臣至有
旨毋用刑君聞宣感動大哭自引罪奏上免死戍伊犂明

京師旱
皇上下手詔赦君在戍所不及百日自君獲罪至戍還文
正公常調䕶之君與文正各盡其道蓋如此十四年君以
疾終於家年六十四君娶於母黨長子飴孫舉人候選知
[003-46a]
縣次符孫次胙孫次齮孫君學無所不窺詩文有逸氣所
著左傳詁十卷比雅十二卷六書轉注錄八卷漢魏音四
卷乾隆府㕔州縣圖志五十卷三國疆域志二卷東晉十
六國疆域志六卷詩文集若干卷行於時
論曰敬與君同州君多遊四方未得見後敬居京師廢招
提中君日晡攜大奴叩戸入曰聞子居在此攜斗酒隻鷄
來飮食之不愈於他日酹墓地乎是年君官侍從數往來
及出官貴州敬作縣江表至竟未一相遇然君於敬不可
謂非深知異待也君之智力足以顚倒英豪激揚權勢獨
於名義所在一心專氣以必赴之此非經生文士之所能
[003-46b]
企逮而惜乎所見止於如此然君不遇
聖主受
殊恩非伏鑕稟街則襲棺絶域矣吾州多異才敬於君尤
爲惋歎焉
[003-47a]
前濟南府知府候補郞中徐君遺事述
君諱大榕字向之先世自江陰馬鎭遷武進呂市橋遂世
爲武進人曾祖允榮縣學生祖材國子監生父瓚新繁縣
知縣從將軍溫福公剿大金川死木果木之難
贈兵備道母楊氏君性縱達一切細行多不檢遇大富貴
人兀奡臨之如無物者居禮席與少年塲無異興盡則跳
去之補縣學生兩試落解遂入都充順天解額乾隆三十
七年成進士補戸部浙江司主事旋擢員外郞轉郞中隨
原任大學士李公侍堯讞獄湖北李公貴倨有大才而甚
奇君才君由是知名君在部有勲家子爲侍郞年未二十
[003-47b]
以小事斥司官其事不必爭君睨之不發一語侍郞怒君
表立益睨之侍郞無可置言起去君曰兒曹長矣不能如
若翁待吾輩也同列皆大笑君逋不貲歲除廳事悉債家
君衣冠出曰色寡人者入室坐錢則無且吾豈久負若者
遂鬨而散其玩世若此君雖起家掌計而讞獄最長其思
無不入能平心察辭氣盤旋左右忽急赴指其情㑹出知
萊州府平度州民羅有良者悍而詐伺其姊之夫張子布
外出鬻其姊子布歸索婦鬥於室母庇壻趨救之有良拳
子布仆地悶絶懼殺人罪遂蹴母腹下斃之大呼曰子布
殺吾母吾報仇挩殺子布矣鄰人至而子布適甦方紛拏
[003-48a]
時子布不記已力所加格到官遂以殺妻母誣伏獄已具
矣君閱原診腹下傷橢方曰吾訊子布跣足鬥而有良納
鐵裹鞵今傷橢方乃有良蹴也時行臺省與州官爲首尾
反劾君故出入落職下濟南獄君走所親訴之部
純皇帝命大臣成之引囚入方嚴冬震雷發於庭聲訇訇
數日不止有良盡吐蹴母狀事得白君復原官調知泰安
府泰安縣民張培以張子宣爲子娶子婦已而以事積怒
子及子婦漸不可解張文成等復間之遂手絞子並子婦
磬之桑園以子婦與縣學生薛枝通事發夫婦就縊聞於
縣縣如其辭讞之府君曰婦人姦敗死常耳其夫何爲且
[003-48b]
縊則傷入耳後手絞者無之易辨也移獄至府治之盡得
手絞始末發棺診之皆手絞傷也出薛枝抵培等罪巡撫
福甯公過府與君言大喜調知濟南府君旣以能讞獄聞
又氣高時持人短長卑侮之自巡撫以下無所忌於是凡
有疑獄益埤之卒以是敗有爲盜焚殺者指其仇君疑之
而行臺省强君連署後獲盜君與同讞者三人皆落職行
臺省內慙欲代君輸貲復官君闞山東有公使銀應輸京
者十餘萬自薦攜之行至京沒其大半以十之一周故舊
請於部改郞中盡攜所餘而歸買大宅置姬侍通輕俠少
年日撃鮮釃酒弄刀劍鬥蟋蟀䳺鶉數年盡散之欲起官
[003-49a]
而以痟疾卒年五十七君治事之外不爲雜戲具則碁不
碁則作書不作書則爲詩詩至數千首方在濟南獄時山
東官吏欲置之死鉗釱之外繫大鐵索苦之方暑環以糞
穢君吟嘯自如得詩數十首眞健才也君娶姜氏子維賢
襲雲騎尉次維幹
論曰君好漫駡人遇禮俗之士未嘗罵翹足搖膝對之或
作他語趨去而已所罵者皆鄙妄人也由是觀之君匈中
所取與於淸濁大小何嘗無尺度哉世但以跅弛之士目
君失其指矣
[003-49b]
[003-49b]
楊中立戰功畧并序
吾常州唐荆川先生爲沈希儀敘廣右戰功直躪子長孟
堅堂奥而無一語似子長孟堅奇作也江西撫標右營遊
擊楊光時官河南時從討教匪以偏裨聽指揮與希儀專
制一方戰守奇正得自主者不同故功止臨陣斬俘可紀
然觀其處患難及進退之際綽然皆有不易之道焉使得
處希儀之地之時深謀警策未必讓希儀獨絶如荆川所
書也於其乞休而歸用周勃灌嬰傳法爲戰功畧詒之蓋
事勢旣殊文體亦異非避荆川就子長孟堅蹈空同于鱗
所尙也
[003-50a]
楊光時字中立河南唐縣人乾隆四十五年武鄕試中式
旋官河北鎭標左營把總升右營干總署衞輝府王祿營
守備年四十二歲矣今
皇帝嘉慶元年教匪起河南陷新野中立從遊擊揆明戰
所將卒斬俘二百人復戰斬五人從巡撫景安戰斬二人
從南陽總兵王文雄戰斬三人二年從參將廣福破賊李
官橋斬七人破賊都司前斬二人俘四人從參將蔡鼎&KR0679
內鄕浙川俘三十一人破賊鄷家河斬二人在軍署南陽
守備以功加一等時湖北河南教匪次第入陜西陜西教
匪亦起王文雄由總兵升固原提督赴陜西中立以河南
[003-50b]
兵從之在軍升彰德營守備三年將二十五騎探賊遇賊
騎斬三人復戰斬二人俘三人合大隊戰盩厔焦家鎭陷
敶斬十人戰圪子邨賊銳甚圍官軍官軍排火器四面擊
破之斬俘五十人戰尹家衞陷敶斬五人
賜花翎戰渭南厚子鎭俘二人戰盩厔板子房斬一人俘
一人追賊南鄭黃官嶺斬二人戰褒城廉水險陷敶斬十
人俘九人戰西鄕兩河口陷敶斬十人俘五人戰南鄭鋼
厰賊張兩翼來犯伏起敶右澗中銳甚別將奮勇八十八
人迎擊澗上破之斬五十人俘七人四年戰西鄕二里亞
斬持大白旗賊渠一人追斬四人至老鷹厓復斬五人俘
[003-51a]
二人戰分水嶺斬乘馬賊一人戰牛頭山陷敶斬二十人
戰鍾家溝斬五人俘一人戰褒城瓦子嶺斬二人戰西鄕
堰河口斬三人俘一人戰南鄭烏亞子斬十人俘一人升
陳州營都司五年戴家營賊犯周家坎別將於野貓溝迎
擊斬二人賊楊開甲掠喬麥灘合大隊迎擊於洋縣之三
岔菴俘二十七人迎擊賊唐大信於節草霸賊踰山遁追
戰魏家寨破之竟三日夜追戰萬曲灣火石亞山王廟麻
柳灣皆破之戴家營賊合烏二馬五犯西鄕宛豆坡追戰
破之斬五十人凡在軍六年戰河南十一戰陜西二十八
奏首虜功數如前其未
[003-51b]
奏者二十八戰首虜功皆沒無可紀前後進官三
賜花翎一自中立至陜西提督令將騎每戰當軍鋒素恤
士卒糧乏卽以已貲分之至是糧乏四十餘日不能軍兵
臨敶失伍歸河南中立追至南陽令歸伍皆大哭言等死
耳願以潰師伏法無一人肯西向者遂跳身還營提督劾
之聽勘軍方惰賊適大至置敶自山梁馳下眾軍仰禦之
忽敶動崩下山不可止賊遂殘提督而河南巡撫吳熊光
具潰師始末入

皇上下其事經畧額勒登保經畧知提督軍情欲中立訐
[003-52a]
其實中立曰軍主已没王事矣豈可以一劾嫌使不保令
名自脫罪哉對簿七晝夜無異辭經畧爲動容盡以中立
前後恤士卒狀并戰功上之
皇上免死革花翎并四品頂戴以都司從軍從經畧戰西
鄕西渡河破之從固原提督慶成戰馬灣土地嶺皆破之
別將防荼鎭口賊渡漢從提督迎擊斬俘二百三十人六
年旋師河南別將赴湖北鄖陽駐南化七年駐小蓮灘以
守禦功復四品頂戴十一年教匪平積年資擢江西撫標
右營遊擊中立守職勤事上有禮與同官溫溫然未嘗自
言功忽不自得投劾去當事惜之不能畱也敬前權官吳
[003-52b]
城教匪起上江中立將二百人赴湖口陰備之過吳城敬
至其舟士卒帶刀立甚整糗糧甲胄旗纛甚備悉藏舟中
無知者敬心異之更一年而中立乞休敬適劾官數過從
故知之詳如此
            無錫宣頴達麗中
            吳縣徐敦仁愛杉
[003-53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