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1a] 
欽定四庫全書
鐵廬外集卷一 溧陽潘天成撰
勿菴梅先生訓言先生諱文鼎字/定九宣城人
湯世調先生之學學人道而合天道梅定九先生之學
學天道而合人道兩先生皆天人合一之學也學人道
戒懼慎獨自能探月窟而躡天根學天道推算到冬至
一陽初生識其天根而躡之推算到夏至一隂初生知
其月窟而探之戒懼慎獨自不能己也殆亦明道堯夫
[004-1b]
復出也歟 不推算到冬至一陽初生之天根陽之水
木土生萬物何由得而知不推算到夏至一隂初生之
月窟隂之火土金化萬物何由得而知董子所謂道之
大原出於天天命之謂性一句書終不得而明也故必
推算到天根月窟始知隂陽之消長五行之順布化化
生生而不窮焉 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隂陽變隂合
而生水火木金土以生天地者也天即以隂陽五行之
氣化生萬物之形以隂陽五行之理化生萬物之性性
[004-2a]
有義理之性有氣質之性理一定而氣不齊理無聲無
臭氣有形有聲者也無聲無臭者北極居其所也故曰
無極而太極有形有聲日月五星之運行也義理之性
一定故人皆可為堯舜氣質之性不齊故戒懼慎獨變
化有形有聲之氣質以復無聲無臭之天載觀中庸首
章與末章可見矣天人合一方是天根月窟閒来往三
十六宫都是春也 理以數顯數以理神孔子曰參天
兩地而倚數數倚參天兩地而起然後觀變於隂陽而
[004-2b]
設卦發揮於剛柔而生爻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理者無
聲無臭上天之載何從得而見也數者有形有象人人
可得而見者也以可見之數推不可見之理神明變化
從此出矣儒者學厯要知天地生物之心周流無間吾
人仁心流行亦周流無間時時刻刻存仁與天地生物
之心合孝悌忠信濟人利物之心自油然而生也又要
多讀書講究經濟如水利農田禮樂兵刑水火工虞之
事事事練達幸而中舉人進士為朝廷大官仁心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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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天下即為一州一邑之長仁心流行於一州一邑即
不幸老於畎畝山林著書立說傳諸其人仁心流行於
萬世矣 先生曰厯象算明則知天地生氣運行不己
不特春温夏煖花開栁茂見天地之生氣即霜寒雪凍
草枯木落亦見天地之生氣試觀百草枯萎根下勾萌
巳發黄葉飄零枝頭嫩綠巳生但人心為氣禀所拘物
欲所蔽心之生氣己斷然斷而不絶生機隨處發見須
察識擴充如乍見孺子將入井怵惕惻隠充之可以保
[004-3b]
四海平旦清明好惡近人無牿亡而養之自能生生不
己矣 問黄石齋先生易洞㡬云自冬至復卦一陽起
第一日為初九不逺復排到夏至姤卦一隂起第一日
為初六羸豕蹢躅又排到冬至復卦終而復始循環無
窮然一年周天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卦爻三百
八十四對減尚餘一十八爻七分先生曰子午兩時甚
長夘酉二時亦長以十八爻七分補入則無餘矣一日
如此一年亦如此且天地之度數不足卦爻之數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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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聖人所以贊天地也 問天有陽氣而無隂氣陽之
消即是隂先生曰試觀日光射處則明不射處則暗可
知矣月與衆星皆無光受日之光為光故天地有陽而
無隂人心有善而無惡 問候管灰自十一月黄鐘之
管九寸最長至十月應鐘之管最短是候陽氣不候隂
氣也冬至一陽初生於地下為復卦上至地面尚有五
重隂氣為隂爻五故天氣極寒而地氣煖井水温開土
九寸草木萌芽漸發夏至一隂生於地下為姤卦上至
[004-4b]
地面尚有五重陽氣為五陽爻故天氣煖地氣寒井水
冷草木之滋漸歸於根夏秋露水自草木根上至/枝葉桐城盛傳五云云花落
而果成至九月剝卦在上爻為碩果無射之管己短十
月坤卦純隂剝卦上爻之陽尚在故應鐘之管最短而
陽氣接坤之上爻龍戰于野十月為小陽春必有數日
東風諸葛孔明精於易理而曰借風英雄欺人語耳故
十二月之管皆候陽氣而不候隂氣先生曰然陽氣太
亢必有隂氣以濟之隂陽和萬物生又不可偏也 黄
[004-5a]
帝命伶倫取嶰谷之竹作十二管以十二月之管埋於
宻室地下實以葭灰薄蘆/灰覆以縑素每節氣至則灰飛
出朝廷用此布功令伏羲文王周公用此作易禮樂兵
農之事從此起天根一念之善要擴充一念之不善要
遏絶工夫只在慎獨 問周茂叔窻前草不除與自家
一般意思先生曰以其象而言之草自根而榦榦而枝
枝而葉葉而花花而實以其數而言之一生二二生四
四生八八生十六十六生三十二三十二生六十四一
[004-5b]
部易之象數全矣以其氣而言總是一元之氣自下而
上至花實由復卦天根而至純乾一元之氣又上自花
實而下歸至於根由姤卦月窟而至純坤以其理而言
總是無極而太極周流而不息在我以其象言之與我
頭面耳目口鼻手足一般以數而言與我五官百骸一
般以氣而言與我一身之氣上下流行一般以理而言
與我一心無極而太極周流不息一般窻前之草豈不
與我一般意思不獨草木也萬物皆然但人得天地正
[004-6a]
氣而生頭在上四肢在下草木頭在下尾在上禽獸頭
尾横有不同耳故聖人仰觀俯察近取逺取作八卦以
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問好鳥枝頭亦朋友落
花水面皆文章先生曰啼鵑送春鳴鴂迎秋此以隂陽
消息之理五行變化之機告我也豈非朋友乎李白桃
紅菜黄栁綠飄泊溪池層波蕩漾曲折瀠洄五色掩映
豈非文章乎不獨此也凡天地間耳之所聞目之所見
孰非朋友文章乎北辰所居衆星旋繞恒星碁布五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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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綜銀河燦爛烟霞飄渺此天之文章也中國三大幹
龍分於一脉中間相去萬里或起或伏到頭彼此環抱
天下之水萬派千條總歸於海即數十里之山水忽分
忽合曲折頓宕蒼松翠栢細草閑花隨處㸃綴此地之
文章也至於地出河圖洛書醴泉器車此以性命象數
養生利用之道告聖人之良友也又如景星祥雲膏雨
甘露非朋友勸善之道乎山崩水溢谷變陵遷非朋友
規過之法乎 萬里驅馳學者與衆人同寸心領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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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與衆人異太史公遨遊名山大川作史記邵堯夫遍
厯江湖曰道在是矣大丈夫不讀萬卷書不走萬里路
安能作好文章明聖賢之道乎 讀二十一史者多讀
本紀列傳不讀書誌先生曰書誌乃厯朝制作所在如
天文五行可占休咎地理河渠可識幅
廣狹風俗淳
漓闗梁阨塞戰守所宜水利農田旱潦蓄洩富民根本
賦役食貨可知戶口多寡征徭重輕通商惠工本末資
籍兵刑厯律可知國勢强弱民情喜怒可知欽天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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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元贊化此儒者經濟之實學安可不讀意欲將二十
一史書誌另刷一部朝夕講究練達治才
雜記訓言後
先生父諱士昌字期生號繖䀠處士改革後棄諸生業
著有惜隂草繖䀠隨語等書嘗以六十四卦爻與春秋
二百四十年行事相比附成書謂之周易麟解經史外
尤多該洽且一一期裨實用生四子長即先生也
先生年十五補郡博士弟子員順治戊戌繖䀠公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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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哀毁骨立而遭家多故生計日窘兩弟俱尚㓜先
生拮据承家苦心獨喻不以告人康熙壬寅學使王公
同春嵗試拔第一受廩是嵗胡太孺人見背先生同弟
爾素公諱文/鼐奉湯藥衣不解帶者月餘其時諸弟俱能
自立恐食指日繁累先生欲析箸先生固止之不可不
得巳於次年分㸑作分㸑說述祖宗創業艱難以互相
勉勵所有逋負皆自任之壬子嵗陳孺人棄世遂不復
娶念祖父兩世淺土躬自跋涉營求葬地風雨寒暑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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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閲數年乃得二穴葬費不貲公貯弗給於用先生舉
貸竣事諸弟請均償先生辭曰弟姪俱貧而我勉襄大
事實己分當盡何均償為自是子職俱盡遂息意為四
方遊知交日廣
先生生平善取友所至盡友其善士雖一技一能有微
聲者聞其名亦親訪之而於當途薦紳先生必因其來
而後往是時有據要津者頗喜延納願締交託友人道
意者至再先生終不一往留京師數載名日起漸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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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中裕親王雅好士招致詣府備加禮遇先生因族中
祖業為他姓所偪恐先人墳廬不保遄歸里門甲戌族
人請主祠政固辭不獲先生念族蕃不教恐難整率乃
嚴立條約戒家訟禁賭博抑強暴奬善良興文㑹族中
長㓜益習禮教孝友敦睦之風駸駸乎日上矣
癸未安溪李公廵撫畿内寓書請梓先生所著厯算叢
書遂客上谷數年凡刻諸書七種而厯學疑問三卷安
溪視學時已付梓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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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覽䝉
特嘉許嵗乙酉
上南廵安溪以撫臣迎
駕問署中有何人遂以先生姓名對
上曰朕久知此人回鑾後可與偕來遂於四月二十日
引
見於德州
龍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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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坐講論垂問平生所學甚悉隨
賜
御書扇幅
尚御珍饌如是者凡三日以下缺/
倪觀湖先生别號竹冠以大統厯授先生亦未嘗講貫
先生數月而著厯學駢枝 馬貴與文獻通考缺厯律
先生與弟爾素作厯律考補之先生著書八十六種巳
鋟者十數種厯學駢枝厯學疑問商程論籌算筆算尺
[004-10b]
算平三角舉要
三角舉要塹堵測量勾股測量環中
黍尺日月交食九數存古先生嘗製比/例尺銘曰數立象
呈算因量得何以遊心象先觀萬物之所從出濟南劉
魯南名/汶曰繇其言以知其藴蓋先生之學於是乎至而
非星官厯翁之所得而比絜也 先生曰康節天理流
行於中心境活潑觀擊壤集可見真千古風流人豪予
不能及也至於厯學或可過之非能過康節也有康節
開其端繼其緒者多人耳嘗論古聖賢之學至今日而
[004-11a]
多晦厯學至今日而益精蓋古人舉其要後人盡其詳
然終不能出堯典乃命羲和數節也天成深察先生議
論處處要天人合一元善之氣暢滿於中庶㡬有康節
之遺風焉
嘗與諸友論梅先生算法一友問曰孝悌忠信仁義禮
智亦用算乎對曰惟不知算故不孝不悌不忠不信不
仁不義無禮不智也試想父母生我自三朝彌月週嵗
少長請先生教書不知費多少錢財况置田宅以遺我
[004-11b]
使我安居樂業安得而不孝乎自考童生以至中舉人
中進士不知費朝廷多少錢糧况既做官有祿以養我
衙役䕶從百姓供應又不知費㡬許也安得而不忠乎
兄弟有㡬好朋友有㡬最為難得自然不得不悌不得
不信也聞者莫不爽然又曰仁一家者看父母兄弟妻
子共㡬何人財之入者㡬何出者㡬何必使仰足以事
父母中足以養兄弟俯足以畜妻子可以仁一家矣仁
天下者通盤打算戶口多少財賦多少墾田多少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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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利多少上無過取下惟正供彼此均平凶荒有備家
給人足教化可興可以仁天下矣義者將天下通盤打
算官吏之俸㡬何軍餉㡬何當與者不尅減不當與者
不濫與侵漁有禁壅滯須通義可行於天下矣禮有度
數有等級費用有多寡豐不過奢儉不至吝禮可行也
智則無令利昬將天地古今之理細細推出源流遡源
窮流以一為萬遡流窮源合萬為一凡天地古今之事
無不算明利弊無利不興無弊不去豈非天下之大智
[004-12b]
乎聞者莫不悚然然後知梅先生之算法博大而精微
矣 我梅先生厯象算數之學總要發明天地生物之
心以吾人之心與之合一
祭梅勿菴先生文
維年月日受業門人潘天成謹以生芻一束致奠於勿
翁老夫子之靈曰嗚呼痛哉嗚呼痛哉生死存亡之際
無不悲喜係之况數百年間氣所鍾之人受數十年教
育之益者乎自羲文周孔而後參天兩地倚數觀變隂
[004-13a]
陽設卦發揮剛柔生爻和順道德而理於義窮理盡性
以至於命顔曾思孟得其精藴其餘諸子各得其一體
由是漸失其傳髙者流於空虛卑者滯於術數天人之
際判而為二漢儒惟董仲舒道之大原出於天發明天
命之性諸葛孔明寧靜致逺實操戒懼慎獨致中和之
功至於晉魏清談唐人詩賦無足述矣且漢唐以來厯
算之學如洛下閎鮮于妄人李淳風之流止能明其數
而不能得其所以然之理終非天人合一之學也至宋
[004-13b]
濂溪著太極通書明天人合一之㫖二程張邵繼其緒
朱子集其成宗朱子者徒誦習詞章以為獵取科名之
具而不能得其意周程張邵之學晦矣周程張邵之學
晦而羲文周孔之所傳者益無從窺其萬一也吾師挺
生數百載之後於參兩圓方之數天之不可階而升地
之不可尺寸度者器以測之籌以布之度以量之筆以
紀之不差毫黍凡觀變隂陽發揮剛柔和順道德窮理
盡性隨時隨物觸處洞然以人合天以天合人羲文周
[004-14a]
孔不傳之秘粲然復明於天下易知簡能一而萬萬而
一數日可以啟其端數十年而不能盡其藴天成自齠
齔時侍大父側聞鄉先生陳二游稱宣城有梅勿菴先
生者得羲文周孔不傳之秘為當世一人心焉慕之十
數齡輒履屩屢叩先生之門先生多出遊不一遇既而
汝為師引見先生於皖江書院先生憐予自㓜苦心誨
之不倦數十年以來凡先生之所得者自無不告之於
我而我未能有以盡得也政欲請益求得其所未盡奈
[004-14b]
何遽舎我而逝也嗚呼痛哉然先生所著之書具在苟
能殫心究之其所未盡者庶㡬可以得之况吾師兩孫
俱負傑出之才長孫玉汝巳為
天子之侍從次孫玉青擢髙科登顯仕直指顧事耳其
所遇亦竒將有以發抒吾師之所未竟者曾孫濟濟蘭
茁其芽皆王國之瑞遊於夫子之門者雖無如愚之顔
子或有真愚之髙柴固多結駟連騎肥馬輕裘之士而
尤有捉衿露肘不耻惡衣惡食之徒行道傳道自有人
[004-15a]
也吾師亦可浩然長往而無憾於九原矣嗚呼尚饗
[004-15b]
鐵廬外集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