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1a]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介集附録巻四
祭文
羅洪先
嘉靖庚戌四月三日吉水羅洪先聞斛山楊年兄訃音
為位而哭至于失聲九月辛酉朔具越葛息香寄奠靈
筵嗚呼痛哉始聞來訃掩耳欲走今將為誄何忍出口
大河在東西華巃嵸以此相招颯然悲風嗚嗚哀哉
[017-1b]
楊繼盛號椒山容城人官兵/部員外郎諡忠愍
嗚呼惟公之智足以灼事變惟公之勇足以犯雷霆惟
公之忠足以動人主惟公之誠足以感鬼神惟公之節
足以歴窘辱困苦生死而不變惟公之名足以同天地
日月明且久而不朽視彼奸䛕隠宻與禽獸草木同歸
腐者何啻霄壤則公之死也亦何恨乎方公之北上也
我韓師翁嘗以大畜睽卦教之矣既而公用大畜棄睽
卦而不用豈非忠貞剛直之氣積於中而不可忍故於
[017-2a]
師訓有所不暇顧耶始公在獄人皆以為必死乃頼聖
明得以生還及公歸家人皆以為天必以夀考報而公
乃竟以憂國成疾死豈非公之忠愛出於天性故在囹
圄如家居在田野如朝宁耶方師翁歸致與盛相别也
亦嘗以教公者教之矣既而亦違背師訓棄睽卦不用
已至於此豈韓門之頑徒乃國家之直臣耶盛責宰相
書内云有一時之富貴有萬世之事功有目前之榮辱
有身後之褒貶不惟以義言之其較然分明雖以利言
[017-2b]
之其輕重亦較然可懼盛嘗自以為平生學問所得力
者在此豈公之所為所見乃先得我心之同然耶要亦
同得師翁不負天子不負所學之教而不敢忘也嗚呼
士有曠百世而相感者每歔欷而不可禁况與公同韓
氏之門又同此愚直之心憂懷如海孰為知音安得起
公于九原連牀數日共肺肝乎時人有稱韓門二楊者
顧淺陋何敢與公竝稱方公立朝盛尚韋布及盛在位
公已云亡既不得共從王事斬奸佞矣公之完名髙節
[017-3a]
已不負師翁之教而盛尚留此僥倖不死之身若宇宙
贅疣於公深有愧焉仰天長吁無可奈何行將納此再
生之身于朝廷從公於九泉之下共大笑大哭一塲而
已惟公其相之
周 怡
嗚呼斛山先生遽至於是耶先生鍾宇宙海嶽之靈産
終南太華之間居鄉建表極於四望立朝矻砥柱於中
流孝弟通乎神明忠信貫乎金石五事之陳先憂表臣
[017-3b]
子之寸心七年之繫忠誠動聖主之再釋元氣扶於兩
間聲光播於四海學士大夫孰不稱闗西之夫子兒童
婦女罔不識有明之直臣怡僻陋鄙人素仰捐介承乏
畿郡漸悉冲和庚子之秋盡方欣起用辛丑之春初俄
驚被逮怡時不揣狂妄輙草奏章欲叫帝閽而排閶闔
中危母老而焚狂藁壬寅備員諫垣癸卯例同詔獄時
有江西劉工部煥吾君三人一飯必同惟予與君之罪
為重五載萬死不二惟君與劉之徳是依吉㓙同患生
[017-4a]
死曷忘清源之别慷慨西行固冝有再聚也涿鹿之分
痛哭東門已兆為永訣乎怡罪逆獨深天所不宥至家
旬餘老母長逝泣血三年時猶有江東渭北之思夣魂
千里豈期斷閩海秦雲之望嗟此訃音胡為乎來哉七
夕前期得全椒戚南𤣥之報云變在去夏予則得公七
月七日之書手澤宛然直訝其非也又七日得通州胡
倉使之報云變在十月之十四日則不能無驚疑矣人
莫不願公夀考無疆霖雨蒼生盤石宗社植立元氣炳
[017-4b]
煥斯文而孰忍無故哭公耶嗟嗟我公今果止於是耶
公有仁人君子之心有丈夫豪傑之氣有春風之和有
秋霜之烈有河海之大有大華之竒公今果化乎當為
雲漢之昭囬當為日月之照耀當為霖雨之霶霈當為
雷霆之震動當為龍見當為虎變當為鳳徳當為麟仁
當騎箕尾而正列星當座紫府而宰司平是皆有可信
乎精一之學必底純粹尚有渣滓不妨澄徹幽明無間
其尚牗予愚而撤予蔽吾有斗酒藏之三年以待君
[017-5a]
開今西望傾酹神其旨飲臨風痛哭此情無盡嗚呼痛
哉嗚呼痛哉
怡自庚戌春聞訃哭公是夏晴川翁自㤗和來吊予
約明年過㤗和同入闗予有家難不果又明年壬子
春予始徃㤗和至則晴翁先棄予一月矣葢正月十
二日其諱辰也予痛哭不勝嗟我踽踽數年之間山
崩川逝我生何為遂徃㤗和西行今四月二十五日
始得哭公墓下又改月為端午節憶徃嵗幽中泛蒲
[017-5b]
酌酒傷今懷古意殊不樂今日乃奠公之墓情復何
如見公之鄉與廬見其孫子見其比隣親友而公獨
不可見痛復如何公間世之英河嶽之靈邦之司直
學者法程斯人之亡天下之屯逺近之人咸謂公未
死而尚在公之正直浩然真充天地昭日月亘百世
而獨存人之為言豈其無徵予兹東歸沽酒一
烹
鷄一盂以為公别神其鍳歆
劉 魁號晴川泰和人官工部/郎中公同難講學者
[017-6a]
嗚呼吾兄歸化又將及期矣近得令郎子勉書謂于去
嵗臘月已歸窆于祖塋之側臨終自作墓誌書銘旌以
示無忘國恩之意更無一語及家事古人戰兢之學至
啓手足然後知免若吾兄清明不亂感恩不忘平日篤
志力行至是乃見葢棺論定真無愧于古人矣五月間
徃吊訥溪兄母太孺人于宛陵相約明春拜于墓下以
謝五六年教愛之私以致千萬里存殁之感然人世風
燈不敢期必兹因舍親朱武功人便謹具束香薄賻再
[017-6b]
申鄙詞寄付子勉代為奠告嗚呼南山崒嵂渭水悠揚
孰謂先生竟爾云亡哀哉
馬 理
嗚呼惟靈質兮如䋲又童蒙兮養貞縁貧窶兮傳逺羌
挾册兮薅耕值縣令兮求胥爰辭役兮入黌繼齎糧兮
從師遂時就兮雪螢乃邁征兮大畜歛彚進兮顯名載
弹冠兮豸角却甘節兮蘖氷思尊主兮堯舜犯天顔兮
用情忽雷霆兮震怒分捐身兮捨生鐡獄深兮孔嚴夕
[017-7a]
桎梏兮朝荆援者戕兮孔多子慟傷兮屢傾仍學思兮
有常忘春秋兮數更在縲絏兮八載荷天明兮爾瞠帝
浩蕩兮施仁赦出鷄兮未鳴子感恩兮圖報約麗澤兮
心勍胡彼蒼兮弗吊殞吾良兮葉輕眺涇川兮疇語向
邰言兮誰聆瞻斛山兮無人遺予獨兮焉盟嵗既宴兮
臨除送靈即兮佳城酹一觴兮祖筵淚隨墮兮雨零
姚一元號闕御史/人官
河嶽精英乾坤正氣素履清修介操剛毅抗忠言而砥
[017-7b]
柱中流安靖節而浮雲富貴威震風雷心存涇渭皇恩
浩蕩與物同春優游暇豫絶世離塵方期仰斯人以作
範詎意還造化以歸真名垂信史徳載貞珉予也持節
代廵道經斯地敬仰休風有懷髙誼聊陳清庶之儀用
表瞻馳之意靈如有知洋洋來賁嗚呼覩北山兮岐嶷
西風日夕兮暮雲迷暮雲迷兮有時散此恨悠悠兮無
絶期
王天爵號闕西御史人/官陜
[017-8a]
嗟嗟先生華嶽鍾秀卓犖匪常黄甲翹楚節義文章周
孔寤寐稷契羮墻行行且止逺避豺狼天織雲錦期補
衮裳躬逢明聖要見虞唐二本盈懷萬巻濟康其生
也有為而其出也曷嘗故炤耀今古轟烈宇宙為生民
幟忠孝為天地扶綱常身畎畝而服勤仲素對皋陶而
嘗卧羲皇其中解易解發所未發無愧于闗西夫子足
以示訓無疆且其身後春秋騷人墨客取之公論竝美
三楊先儒所謂一世之短萬世之長是當與凌烟大室
[017-8b]
相為低昻非特鄉先生没可祭于社者耳某生也職忝
同道竊取縹緗執鞭願切未得星軺側侍道傍幸司觀
風逖眺西方東望先生鄉井有淚盈眶緬惟先生正氣
涇渭湯湯尚兾斛嶺山靈呵䕶後嗣允昌無計臨風讚
誄凌渡飄揚今頼私淑末艾遣人墓祭庶乎發潜徳之
幽光嗚呼銘在太常董狐流芳象魏五鳳并州故鄉栢
臺墮淚萬古甘棠神遊八表來格洋洋
劉光國號闕西御史/人陜
[017-9a]
嗟嗟先生其道猶龍河華耀采喆人篤生氣培浩然光
分列星昔我肅皇神聖英明御下凛凛日月雷霆公為
柱史義氣稜層草奏萬言顯諫彤庭萬言伊何貴戚勲
庸顯諌伊何方技縱横帝乃震怒械繫獄中衆皆失色
公獨從容繫更九載飯
藜羹嗚呼艱哉日益窮經蒙
難正志遇坎心亨范滂勁節比干孤忠帝曰惜哉釋之
歸農優㳺林麓鳳舉冥鴻大用未果梁木其傾雖則既
傾正氣愈崇帝曰嗟哉恩錫斯隆羽化郊坰川原底平
[017-9b]
㤗山北斗大節完名子承上命廵視西京爰思哲人蘇
蘓淚零我牲既㓗我酒亦清英靈不寐牖我顓䝉
胡 松號栢泉滁洲人/官闕 同年
嗟嗟先生葢可謂明室忠貞之臣四海豪傑之士不獨
闗中一代人物而已始松讀前史至主聖臣直之説竊
喜當時二子之有遭其言傳至今人士徃徃誦説稱引
之然豈若吾斛山之遭赫焉光宇宙塞四海動天地而
感鬼神若此之烈耶信非主上之聖無以明先生之直
[017-10a]
而微先生之直抑何以光揚主上之大聖耶今其事徃
矣先生之神陟降下上與日星河岳同流而竝著矣獨
恨松起廢入闗弗克及仁賢之存而事焉以匡翼不逮
而敦年好則豈非子孟子之所謂命耶然人如先生要
之未死所望泠泠然來通精誠明啓佑以佑公之鄉人也
翹跂中山想像拱木何時展拜一副瞻馳嗚呼鍳哉
王 廷號闕副使/人官
嗚呼天地正氣為道紀綱物得其正麟遊鳳翔人得其
[017-10b]
正至大至剛為忠為孝為賢為良要皆闗宇宙之氣運
與𤣥化而翕張不待生而謂之存不隨死而謂之亡惟
公天資英邁志氣激昻弱冠抱成人之忠讀書得體認
之方謂學以希聖為凖則而功以治心為康莊言行本
由一致終始念罔弗臧既而主司以明經膺薦里閈以
廬墓表揚其入也為鄉俊乂其出也為國禎祥及其茂
登甲科峩峩廟廊目擊時事志切贊相食芹效野人之
獻徙薪抗徐福之章斥兇豺於當道效鳴鳳於朝陽天
[017-11a]
下聞公之風恨不能摳衣面炙而請益予也誦公之文
亦不覺義氣填胸而慨慷真足以羞未死之奸䛕激立
朝之冠裳壯國家之元氣增河嶽之精光扶聖學之正
脉續折檻之餘芳跡雖潜於草野望實重于朝堂夫何
一夕西風玉樹凋瘁曰正人亡矣豈四蛇之盤足抑二
竪之為殃何報施之乖舛慨天道之茫茫予也始以中
國有人為朝廷賀繼以斯文早䘮為吾道悲復以斯人
闕/ 斯民不獲被其澤而致怨於彼蒼嗚呼闕/
[017-11b]
可矣茍余行之不迷雖顛沛其何傷
况乎正論闕/ 聖徳昭宣公之志得矣不禄而禄名滿
天下聲播朝陽公之志行矣亡而未亡有肴在豆有酒
在觴知我生芻之奠冀來格之洋洋
林道楠號闕西御史人/官陜
嗚呼天地正氣既大且剛至人涵之手握倫常方其現
身而偶出則為逢比之忠曾閔之孝夷齊之亷九死不
悔而百折何妨及其體受而歸全則為説之騎箕胥之
[017-12a]
怒濤𢎞之碧光委形可滅而浩氣非亡試睥睨乎千古
非我公乎誰當故其少甘窮約晩録膠庠帶耕鋤耒穿
壁借光束脩其心金玉其相覺獶虎之易執慨求忮之
非臧嗣觀光兮上國漸驟足兮康莊秉素絲於終始嚴
一介於藩王迨其進秩柱史奮筆皂嚢徒為政母而身
未敢許遂執親䘮而廬守墓傍既應特召而赴闕即矢
初志之終償盟心補衮捐軀抗章精忠貫日烈氣凌霜
一則以汾隂之鼎百寢之器乞碎之於堂下一則以采
[017-12b]
狗之當沽齊鼠之依社願得請於上方讀公之疏者且
暗然而痛哭流涕公身處之者毅然於赴火蹈湯尊足
錐存剥膚備嘗圜扉八載囚服累箱每釋經而談易視
囹圄如福堂天啓聖明箕仙降祥青鞋布襪終歸故鄉
隱居教授泌水洋洋四海望公以祥麟瑞鳳何日一呈
其儀彩奈造化厭溷濁之世不足辱公之翶翔故收其
神明以還大化之無盡徒留其芳軌以示後人之永望
楠越在南海仰止不忘幸列西臺猥側班行按接秦中
[017-13a]
式公門墻嘆儀刑之在目想顔色於屋梁赤𠂻耿耿亦
有剛膓每懐學歩未卜行藏謹穆卜布茲拜公祠下而
述此生平之念於彷彿之觴靈如不昧來格洋洋
趙 桐號嶧山綘州/人富平知縣
惟靈河嶽之精日月之光性天純㓗氣節軒昻妙齡秀
發賢聖行藏秉筆入官經世文章陳謨帝前震聲廟廊
人曰先生允忠且剛權邪竟于散落善類卒頼以康惟
明哲炳燭于幾先故是非自爾不爽青天白日心事明
[017-13b]
彰當宁將大須于柄用姑晦養以至成其所長盛徳大
業益為禎祥人方期待行將明揚胡玉樓而驟起遽屬
付于大望匪直斯民無禄實為吾道之䘮是雖不可易
者穹蒼之數而終不可諼者秉彛之良予也景仰髙風
未獲升堂叨治貴邑幸親餘芳望神堂以肅顒感莫禁
夫存亡願言永懷情托椒漿靈其有知來格洋洋
墓表
李 楨號闕寳司卿人/官尚
[017-14a]
斛山先生身久而名彌白寰宇中有知之士莫不仰之
如泰山喬嶽垂首屏息率望而走也先生姓楊氏諱爵
字伯修陜之富平縣党林里獨户村人世居萬斛山陽
因為號故學者稱為斛山先生云先生家素貧𢎞治癸
丑冬十月二十四日母氏誕先生婣氏家婣隣目火光
起駭來視則懸弧室也長美姿容身滿七尺頴脱剛方
慎取與嚬笑絶不假人葢其性然也年二十始發篋讀
書苦無繼晷資嘗以薪代燈夙夜罔或不勤每之隴上
[017-14b]
耕即挾書竝耕而讀意欣欣也念人以聖賢為師不為
人下力行孝弟言行秉之忠誠兄靖少叅邑掾惡段令
申置重典至是十越年所直指使緝捕孔棘靖逸去先
生徒歩百里外申厥寃被逮械逓犴狴署邑事丞繫辱
之先生從獄中上書辭意激烈尹見而驚禮曰竒郎也
胡至是耶立出之給油薪費督之學年二十八嵗聞朝
邑汝節韓先生講性理學躬輦米徃拜其門韓先生睇
先生貌行行壯也欲郤束脩禮父蓮峯老人謂曰意若
[017-15a]
非凡人數日叩其學詫曰縱宿學老儒莫是過吾幾失
人矣既審語言踐履錚錚多古人節嘆曰畏友也同門
傳習者皆自以為不及督學使唐虞佐公校藝連置首
列嘉靖戊子秋應試長安就食館中突一嚢金在候焉
遺金郎至持館人急先生詰其實舉金付之遺金郎謝
寡取先生峻不允敦請家止宿焉是秋以書經掇第三
名詰嵗己丑登羅洪先榜第授行人司行人職維天子
使將宗伯封祭儀
宗藩行禮舊藩王重天子使來豐
[017-15b]
縟饋送以為常先生行役三年徃雍之肅府中州伊府
楚吉府且三儀物俱堅讓不受嘗自語曰為士餓死不
食人非禮之食凍死不衣人非禮之衣彼雖禮來名重
天子使吾獨不重天子使耶昔世宗肅皇帝議尊親禮
薦紳譴斥者甚衆先生上疏臣奉使湖廣地方眼睹百
姓多菜色挈筐操刀割莩肉鬻啖道傍假令周公禮文
盡行抑何補於老羸饑饉之艱上之司舍待罪獲下民
部發廪賑救一時全活者萬計壬辰秋授山東道監察
[017-16a]
御史見枋臣㺯威福拊心嘆曰古人朝拜官而夕上書吾寜
尸臺端位譽耀榮耶草奏鄉人有闚之者偕親眤來環視
莫可措手閧以恚白母止之於是浩然請告歸母嬰疾尫
重脆養醫不可瘳癸巳正月卒躃踊號泣柴毁骨立䘮葬
一遵家禮廬墓傍三年屩弗躡城市冬月竹筍生兎馴繞
其徑人咸詡為純孝所感云逺近聞公夙學牽率就廬野受
業於是讀䘮祭禮為諸求教者解惑奄有終焉之志服闋
堅卧不起簡牘不謁公府再六年行部使者交章薦之剡
[017-16b]
厥行不可已庚子秋詔起其家憣然戒行曰曩母故不盡言
今何拽戀乎大丈夫學周孔之道懷匡濟之術必想乃勲
區區策此駑鈍少樹猷為報國家尺寸與此長栖莵裘
孰若耶是年九月任河南道監察御史廵視南城權貴歛
手以避辛丑春二月初四日上封事娓娓數千言大約天下
大事内而腹心外而百骸皆受病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亂者
五一則今之輔政者䛕郭翊國虣為巨蠧二則凍餒民閔
不憂恤逺為方士修雷壇為媚竈事三則大小臣工久弗
[017-17a]
覩朝儀之一冝乗時慰其望四則名器濫及道流出入
禁内非制五則挫折諫臣讒諂乘隙競進辭具載原疏
中見者錯愕失色莫敢正視上赫然震電馮怒命錦衣
使執北鎮撫司監候究竟其説十三日夜榜四十又三
日訊鞫復榜三十拷掠備至追交搆者言先生一無詘
是日都市風大作人面不相覷京人呼為楊御史風其
感動天地如此先生身晝夜㭱鎻中尻肉綻若懸珠少
焉手割之血淋漓滴地成池氣息奄奄日眯惑不自省
[017-17b]
守者以為死矣被覆之半夜忽然一聲汗如雨甦矣守
者乃戒嚴不少弛右脛㭱木轉合成瘡自分必死圜土
冀速斃為幸東厰日更迭伺言
以上蘓校尉宣來心
惻苦楚狀不忍耐拾重瓦間合處瘡自此尋愈宵人有
譛蘓提督者笞禠辦事役筦司者沮供食不進屢瀕危
殆時有張子者同室職納槖饘焉得緩死數月形體孱
欒動輙仆地户部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鋐相繼申救俱
箠死獄中守益戒嚴闇
而無誰語踰年工部郎劉魁
[017-18a]
再踰年吏科給事中周怡先後下獄驩焉降心以相從
也劘摩修詣繹四子諸經百家研精于易著周易辨録
及中庸解若干巻詩文賡歌身世頓忘如是者五年乙
巳秋八月十四日上祝紫姑仙箕釋放田里同坐周劉
舫由潞水逾臨清閘西去曾不意厰衛之施其後也抵
家甫十日錦衣將駕帖至拜手遂行親朋揮淚送别不
為動十月二十四日下厰獄旋轉鎮撫司禁苦楚復初
得章勺力厰使楊棟言獲自供米物繫復三年丁未冬
[017-18b]
十一月五日先日籌易與周劉飲謂曰今須盡此杯中
物明日吾儕囏滿出矣恐弗似此時也是夕上建醮大
髙𤣥殿火肆發不可嚮邇火圍中恍聞呼先生三人名
氏者次日釋歸為民人服其先知云先生兩繫詔獄寒
暑八易既出人情交慶主聖臣直世希覯其所以蕃祉
老夀者當復柱礎棟梁為後人楷模先生曰纍臣得歸
骨于秦幸也敢不拜賜自是專教授生徒為事解凍而
耕暴背而耨與農人同甘苦乏儋石儲瀟然常樂無憂
[017-19a]
謖謖泠松下風視變浮雲倘來之富貴罔芥蔕目睫矣
己酉冬十月九日猝大鳥集居處村北先生杖藜逍遥
其處不樂曰漢楊震之鳥至矣兆在我乎十四日午時
而殁年五十有七易簀之日援筆題旌云五十餘年生
長人世未盡聖賢之道兩受天禄還形地下難忘君父
之恩其自立誌拳拳子孫從善為言無煩辭北地李楨
氏曰余歴相州每至商羑里城未嘗不展拜文王祠下
登演卦臺徘徊四顧而去噫嘻此大聖人所為也讀漢
[017-19b]
書蕭望之從夏侯勝獄中受書事又未嘗不賢其人視
死不二利害不怵也大凡人之身罹大難慷慨殺身易
若虺蜴其身卼其行方悲號籲天乞延斯須假借而
惴不可得獨非具大材力大涵養視患難遝來如蟁蝱
過耳烏能坦然由之與之化而齊哉先生苦人所不能
苦甘人所不能甘求仁得仁無纎芥尤怨念䕫䕫齊栗
惟願國底寜謐而工夫愈久愈邃韋編數絶天地人物
吉㓙得失之理探討淵㣲暢為辨義一書與合志友交
[017-20a]
警身心比老于家動履真確不媿百年身後之名豈非
日月爭光川嶽競秀冝人之仰之不能終諼也已穆宗
莊皇帝肇極復其官追贈光禄寺少卿廕其嗣先生父
攀母李氏祖通整其曾祖也上世無考配張氏生男子
四人長偲教諭以嫡孫恒官贈文林郎上林苑左監丞
次仕偉俁俱庠生孫男十人長即上林君恒偲出承先
生廕悌開㤗慎愉仕出鳳麟偉出效節俁出曾孫十人
𤣥孫一人恒遹追先生事命楨表竪阡道楊休烈示來
[017-20b]
許用申之辭歌以祀先生焉其辭曰漢季清白太尉公
曜靈烱烱照丹𠂻蝌蚪狼籍紛磨礱手披六萟方庠洪
鸛鱣暮夜燭雙瞳錯落銀浦羅胸中見欃槍輪翅炵
千秋顥盵摩蒼穹萬斛威㽔晃曨曈騎龍寥廓下鴻濛
焻輝伯僑趾雌雄虬鱗虎背揺青驄封狐杉鷄竹兎馮
排雲閶闔叫不通岸室可作蓬萊宫霹靂神珠走霧雺
文章何處覓頽風氷壺玉衡緝熈功脱畧縲絏罔自恫
八年厭見赭衣紅霜重皷寒藴氋氃海翻霆走焰燒空
[017-21a]
儵忽赤鏡聞海東金距唱送襏襫翁黄㡌火耨㵼藥籠
一日鵩鳥過林叢石裂天驚逗前蹤苾芬孝祀嵗禋崇
黒衣白馬囬闗潼朝陽孤鳳泣梧桐依然沆瀣吸長虹
[017-21b]
楊忠介集附録巻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