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57 王文成全書-明-王守仁 (master)


[001-1a]
王文成公全書卷之三十七
  附錄世徳紀
 傳
  王性常先生傳
          張壹民撰
王綱字性常一字徳常弟秉常敬常並以文學知
名性常尤善識鑒有文武長才少與永嘉高則誠
族人元章相友善往來山水間時人莫測也元末
嘗奉母避兵五洩山中有道士夜投宿性常異其
[001-1b]
氣貌禮敬之曰君必有道者願聞姓字道士曰吾
終南隱士趙縁督也與語逹旦因授以筮法且爲
性常筮之曰公後當有名世者矣然公不克終牗
下今能從吾出遊乎性常以母老有難色道士笑
曰公俗縁未斷吾固知之遂去誠意伯劉伯温㣲
時常造焉性常謂之曰子真王佐才然貌㣲不稱
其心宜厚施而薄受之老夫性在丘壑異時得志
幸勿以世縁見累則善矣後伯溫竟薦性常於
朝洪武四年以文學徴至京師時性常年巳七十
[001-2a]
而齒髮精神如少壮 上問而異之親䇿治道嘉
恱其對拜兵部郎中未幾潮民弗靖遂擢廣東叅
議往督兵糧謂所親曰吾命盡兹行乎致書與家
人訣擕其子彦逹以行至則單舸往諭潮民感恱
咸扣首服罪威信大張回至増城遇海㓂曹真竊
發皷譟突至截舟羅拜願得性常為帥性常諭以
逆順禍福不從則厲聲叱駡之遂共扶舁之而去
賊爲壇坐性常日羅拜請不已性常亦罵不絶聲
遂遇害時彦逹亦隨入賊中從傍哭罵求死賊欲
[001-2b]
并殺之其酋曰父忠而子孝殺之不祥與之食不
顧賊憫其誠孝容令綴羊革褁尸負之而出得歸
葬禾山洪武二十四年御史郭純始備上其事得
立廟死所錄用彦逹彦逹痛父以忠死躬耕養母
麄衣惡食終身不仕性常之殁彦逹時年十六云
  遯石先生傳
           祭酒胡儼撰
翁姓王氏諱與凖字公度浙之餘姚人晉右軍將
軍羲之之裔也父彦逹有隱操祖廣東叅議性常
[001-3a]
以忠死難 朝廷旌錄彦逹而彦逹痛父之死終
身不仕悉取其先世所遺書付翁曰但母廢先業
而巳不以仕進望爾也翁閉門力學盡讀所遺書
鄕里後進或来從學者輙辭曰吾無師承不足相
授因去從四明趙先生學易趙先生竒其志節妻
以族妹而勸之仕翁曰昨聞先生遯世無悶之誨
與準請終身事斯語矣趙先生媿謝之先世嘗得
筮書於異人翁暇試取而䆒其術爲人筮無不竒
中逺近輻輳縣令亦時遣人來邀筮後益數數日
[001-3b]
或二三至翁厭苦之取其書對使者焚之曰王與
凖不能爲術士終日奔走公門談禍福令大㗸之
翁因逃入四明山石室中不歸者年餘時 朝廷
督有司訪求遺逸甚嚴部使者至縣欲起翁令因
言曰王與準以其先世嘗死忠 朝廷待之薄遂
父子誓不出仕有怨望之心使者怒拘翁三子使
人督押入山求之翁聞益深遯墜厓傷足求者得
之以出部使見翁創甚且視其言貌坦直無他翁
亦備言其焚書逃遯之故使者悟始釋翁見翁次
[001-4a]
子世傑之賢因謂翁曰足下不仕終恐及罪寧能
以子代行乎不得已遂𥙷世傑邑庠弟子員而翁
竟以足疾得免翁謂人曰吾非惡富貴而樂貧賤
顧吾命甚薄且先人之志不忍渝也又曰吾非傷
於石将不能遂栖遯之計石有徳於吾不敢忘也
因自號遯石翁云翁偉貌修髯精䆒禮易著易㣲
數千言嘗筮居秘圗湖隂遇大有之震謂其子曰
吾先世盛極而衰今衰極當復矣然必吾後再世
而始興乎興必盛且乆至是翁沒且十年而世傑
[001-4b]
以名儒宿學膺貢來遊南雍大司成陳公一見待
以友禮使母就弟子列命六堂之士咸師資之儼
忝與同舎受世傑教益爲㝡多而相知爲㝡深因
得備聞翁之隱徳乃私爲志之若此昔人有言公
侯子孫必復其始王氏自漢吉祥至祥覽皆以令
徳孝友垂𥙿江左聮綿數百祀門第之盛天下莫
敢望中㣲百餘年天道未爲無意也元末時其先
世嘗遇異人謂其後必有名世者出而翁亦嘗再
世而興之筮今世傑於翁亦再世矣充世傑之道
[001-5a]
真足以弘濟天下而䏻澹然爵禄不入其心古所
謂富貴不䏻淫貧賤不䏻移威武不䏻屈者吾誠
於世傑見之異時求當天下之大任者非世傑而
誰乎則異人之言與翁之筮於是始可驗矣
  槐里先生傳
          編修戚瀾撰
先生姓王名傑字世傑居秘圗湖之後其先世嘗
植三槐於門自號槐里子學者因稱曰槐里先生
始祖爲晉右将軍羲之曾祖綱性常與其弟秉常
[001-5b]
敬常俱以文學顯名國初而性常以廣東叅議死
於苗之難祖秘湖漁隱彦逹父遯石翁與凖皆以
德學爲世隱儒先生自爲童子即有志聖賢之學
年十四盡通四書五經及宋諸大儒之說時 朝
廷方督有司求遺逸部使者聞遯石翁之名及門
迫起之不可得見先生竒焉謂遯石翁曰足下不
屑就罪且及身寧䏻以子代行乎不得已乃遣先
生備邑庠弟子員時教諭程晶負才倨傲奴視諸
生見先生輙敬服語人曰此今之黄叔度也歳當
[001-6a]
大比邑有司首以先生應薦比入試衆皆散髪袒
衣先生歎曰吾寜曵履衡門矣遂歸不復應試宣
徳間 詔中外舉異才堪風憲者破常調任使之
時先生次當貢邑令黄維雅重先生爲之具行李
戒僕從強之應 詔先生固以親老辭乃譲其友
汪生叔昻既而遯石翁殁又當貢復以母老辭讓
其友李生文昭而躬耕受徒以養其母饔飱不繼
休如也母且殁謂先生曰爾貧日益甚吾死爾必
仕母忘吾言已終䘮先生乃膺貢入南雍祭酒陳
[001-6b]
公敬宗聞先生至待以友禮使母就弟子列明年
薦先生於 朝未報而先生殁先生儀觀玉立秀
目修髯望之以為神人無賢愚戚踈皆知敬而愛
之言行一以古聖賢為法嘗謂其門人曰學者䏻
見得曽點意思将灑然無入而不自得爵禄之無
動於中不足言也先生與先君泠川先生友先君
毎稱先生所著易春秋說周禮考正以為近世儒
者皆所不及與人論人物必以先生為稱首瀾時
爲童子竊志之然從先君宦遊於外無因及門也
[001-7a]
今玆之歸先生殁巳乆矣就其家求所著述僅存
槐里雜稿數卷而所謂易春秋說周禮考正者則
先生之殁於南雍其二子皆不在侍爲其同舍生
所取巳盡亡之矣嗚呼惜哉先君㓜時嘗聞鄉父
老相傳謂王氏自東晉来盛江左中㣲且百數年
元時有隱士善筮者與其先世遊嘗言其後當有
大儒名世者出意其在先生而先生亦竟不及用
豈尚在其子孫耶
  竹軒先生傳
[001-7b]
          布政魏瀚撰
先生名倫字天叙以字行性愛竹所居軒外環植
之日嘯咏其間視紛華勢利泊如也客有造竹所
者輙指告之曰此吾直諒多聞之友何可一日相
舎耶學者因稱曰竹軒先生早承厥考槐里先生
廷訓徳業夙成甫冠浙東西大家爭延聘爲子弟
師凡及門經指授者徳業率多可觀槐里先生蚤
世環堵蕭然所遺惟書史數篋先生每啓篋輙揮
涕曰此吾先世之所殖也我後人不殖則将落矣
[001-8a]
乃窮年口誦心惟於書無所不讀而尤好觀儀禮
左氏傳司馬遷史雅善鼓琴每風月淸朗則焚香
操弄數曲弄罷復歌古詩詞而使子弟和之識者
謂其胸次灑落方之陶靖節林和靖無不及焉居
貧躬授徒以養母母性素嚴重而扵外家諸孤弟
妹憐愛甚切至先生每先意承志觧衣推食惟恐
弗及而於妻孥之寒餒弗遑恤焉弟粲㓜孤爲母
所鍾愛先生少則教之扵家塾長則挈之遊江湖
有無欣戚罔不與居逮子華官翰林請於 朝分
[001-8b]
禄以為先生養先生復推其半以贍弟鄉人有箕
豆相煎者聞先生風多愧悔更為敦睦之行先生
容貌環偉細目美髯與人交際和樂之氣藹然可
掬而對門人弟子則矩範嚴肅凛乎不可犯為文
章好簡古而厭浮靡賦詩援筆立就若不介意而
亦未嘗逸於法律之外所著有竹軒稿及江湖雜
稿若干卷藏于家先生與先君菊荘翁訂盟吟社
有莫逆好瀚自致政歸毎月旦亦獲陪先生杖屨
遊且辱知於先生仲子龍山學士學士之子守仁
[001-9a]
又與吾兒朝端同舉扵鄉累世通家知先生之深
者固莫如瀚因節其行之大者於此以備大史氏
之採擇焉
  海日先生墓誌銘
          大學士楊一淸撰
正徳巳卯寧濠稱亂江西鳩集群盗發數千艘而
東遠近震動廵撫南贛都御史王守仁伯安傳檄
鄰境舉兵討賊時其父南京吏部尚書王公致仕
居會稽有傳伯安遇害者人謂公曰盍避諸公曰
[001-9b]
吾兒方舉大義吾避安之或曰伯安既仇賊賊必
隂使人行不利於公避之是也公笑曰吾兒䏻棄
家討賊吾何可先去以為民望 祖宗功澤在天
下賊行且自斃吾為 國大臣恨老不䏻荷戈首
敵即有不幸猶将與鄉里子弟共死此城耳因使
人趣郡縣宜急調兵糧為備禁訛言勿令動揺人
心鄕人竊視公晏然如常時衆志亦稍稍定盖不
旬月而伯安之捷報至矣初賊濠東下将趨南都
伯安引兵入南昌奪其巢賊聞大恐急旋舟伯安
[001-10a]
帥吉安知府今都憲伍君文定等大戰於鄱陽湖
賊兵風靡遂擒濠并其黨與數千人獻俘於 闕
嗚呼自古奸雄搆亂雖有忠臣義士必假以歲月
乃䏻削平禍難伯安奮戈一呼以身臨不測之淵
呼吸之間地方大定公聞變從容群囂衆惑屹然
不為動伯安得直前狥 國不嬰懐回顧以成懋
績公之雅量伯安之忠義求之載籍可多見哉及
是 武廟南廵權奸妬功搆飛語䧟伯安跡甚危
衆慮禍且及家公寂若無聞辛已今 皇帝入嗣
[001-10b]
大統始下 詔表揚伯安之功 召還京師因得
便道歸省㝷論功封奉 天翊運推誠宣力守正
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新建伯又以廷推兼南
京兵部尚書叅賛機務錫之誥劵封公勲階爵邑
如子俾子孫世其爵適公誕辰伯安捧觴為壽公
蹙然曰吾父子乃得復相見邪賊濠之亂皆以汝
為死矣而不死以為事難猝平而平之然此仗
宗社神靈 朝廷威徳豈汝一書生所能辦比讒
構横行禍機四發頼 武廟英明保全今 國是
[001-11a]
既定吾父子之榮極矣然福者禍之基䏻無懼乎
古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吾老矣得父子相保牗
下孰與犯盈滿之戒覆成功而毀令名者邪伯安
跪曰謹受教公自是日與姻黨置酒宴樂歲暮舊
疾作嘉靖壬午春二月十二日終于正寝得年七
十有七未屬纊時使者以部咨将新命至公尚䏻
言趣諸子曰不可以吾疾廢禮宜急出迎既成禮
偃然而逝訃 聞 上賜諭祭命有司治葬事伯
安偕諸弟卜以卒之明年秋八月某日葬公郡東
[001-11b]
天柱峯之南之原具書戒使者詣鎮江請予銘公
墓予曩官外制官太常接公班行不鄙謂予以知
言見待予遷南京太常辱贈以文公校文南畿道
舊故甚洽正徳丁卯取嫉權奸歸致仕予亦避讒
構謝病歸杜門不接賔客公直造内室慰語乆之
伯安又予掌銓時首引置曹屬號知已公銘當予
屬顧以江西之變關繋公父子大節特先書之乃
按公門人國子司業陸君深所著状摘而叙之曰
公姓王氏諱華字徳輝號實菴晚號海日翁嘗讀
[001-12a]
書龍泉山中學者稱為龍山先生上世自琅琊徙
居會稽之山隂又自山隂徙餘姚四世祖諱性常
有文武才 國初爲誠意伯所薦仕至廣東叅議
峒苗為亂死之髙祖諱彦逹號秘湖漁隱年十六
褁父屍自苗壤歸葬痛父死忠布𬞞終其身人稱
孝子曾祖諱與準號遯石翁學精於易嘗筮得震
之大有謂其子曰吾後再世其興興其乆乎祖諱
世傑號槐里子以明經貢為太學生卒父諱天叙
號竹軒𥘉以公貴封修撰後與槐里公俱贈嘉議
[001-12b]
大夫禮部右侍郎今以伯安功俱追封新建伯祖
妣孟氏封淑人妣岑氏累封太淑人進封太夫人
公生正統丙寅九月孟淑人夣其姑抱緋衣玉帶
一童子授之曰婦事吾孝孫婦亦事汝孝吾與若
祖丐於上帝以此孫卑汝世世榮華無替故公生
以今名名長兄以榮名符夣也公生而警敏始能
言槐里公口授以詩歌經耳輙成誦稍長讀書過
目不忘六歲與群兒戲水濵見一客来濯足巳大
醉去遺其所提嚢取視之數十金也公度其醒必
[001-13a]
復来恐人持去以投水中坐守之少頃其人果號
而至公迎謂曰求爾金邪爲指其處其人喜以一
錠爲謝却不受年十一從里師授業日異而月不
同歲終里師無所施其教年十四嘗與諸子弟讀
書龍泉山寺寺故有妖物爲祟解傷人寺僧復張
皇其事諸生皆䘮氣走歸公獨留居妖亦寖滅僧
以為異假妖勢恐且試之百方不色動僧謝曰君
天人也異時福徳何可量弱冠提學張公時敏試
其文與少傅木齋謝先生相甲乙並以状元及第
[001-13b]
竒之名遂起故家世族爭禮聘爲子弟師浙江方
伯祁陽寗君良擇師於張公張公曰必𣣔學行兼
優無如王某者寗親造其館賔禮之請為子師延
至祁陽湖湘之士聞而来從者踵相接居寗之梅
荘别墅墅中積書數千卷日夕諷誦其間學益進
祁俗好妓飲公峻絶之三年如一日祁士有化服
者歸連舉不利成化庚子發觧浙江第二人明年
辛丑 廷試第一甲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甲辰
充廷試彌封官丁未同考㑹試弘治改元戊申與
[001-14a]
修憲廟實録充 經筵官己酉滿九載以竹軒公
憂去癸丑服闋遷右春坊右諭徳丙辰命為日講
官賜金帶四品服公 講筵音吐明暢詞多切直
每以勤聖學戒逸豫親仁賢遠邪佞為勸 孝廟
嘉納焉内侍李廣方貴幸嘗講太學衍義至唐李
輔國結張后表裏用事衆以事頗渉嫌欲諱之公
朗然誦說無少避忌左右皆縮頸吐舌 上樂聞
之不厭罷講 遣中官賜尚食 皇太子出閣
詔選正人輔導用端國本公卿多薦公自是日侍
[001-14b]
東宫講讀 眷賜加隆戊午 命主順天鄉試辛
酉再主鄉試應天得士爲多壬戌遷翰林院學士
食從四品禄 命授庶吉士業修 大明㑹典爲
纂修官書成遷詹事府少詹事兼學士掌院事與
編纂通鑑纂要是歲遷禮部右侍郎仍兼日講
武廟嗣位遣祭江淮諸神乞便道歸省以岑太夫
人年髙乞歸便養不 允明年改元丙寅瑾賊竊
柄士夫側足立爭奔走其門求免禍公獨不往瑾
銜之時伯安爲兵部主事䟽瑾罪惡瑾矯詔執之
[001-15a]
㡬斃 廷杖竄南荒以去瑾復移怒於公㝷知為
㣲時所聞名士意稍解冀公一見且将柄用焉公
竟不往瑾益怒丁卯遷南京吏部尚書猶以舊故
慰言冀必往謝公復不行遂推㝷禮部舊事與公
本不相渉者勒令致仕既歸有以其同年友事誣
毁之者人謂公當速白不然且及罪公曰是焉能
凂我我何忍訐吾友後伯安復官京師聞士夫論
及此将䟽辨於 朝公馳書止之曰汝将重吾過
邪公性至孝𥘉竹軒公病報至當道以不受當遷
[001-15b]
官宜出受新命公卧家不出日憂懼不知所為踰
月訃始至慟絶㡬䘮生襄塟穴湖山遂廬墓下墓
故虎穴虎時群至不為害乆且益馴人謂孝感比
致仕岑太夫人年近百歲公壽逾七十猶朝夕為
童子嬉戲以悅親左右扶掖不忍斯湏去測太夫
人卒塊苫擗踊過毁致疾及塟徒跣數十里疾益
甚竟以是不起處諸昆弟篤友愛祿食贏餘恒與
共之視其子若巳出氣質醇厚坦坦自信不立邉
幅議論風生由衷而發廣廷之論入對妻孥無異
[001-16a]
語人有片善亟稱之有急惻然赴之至人有過惡
則盡言䂓斥不少囬曲坐是多遭嫉忌然人諒其
無他則亦無深怨之者識宏而守固百務紛沓應
之如流至臨危疑震蕩衆披靡惶惑獨卓立毅然
不為變若是盖有人不及知者矣公之學一出于
正書非正不讀客有以仙家長生之術来說者則
峻拒之曰修身以俟命吾儒家法長生奚為儉素
自持貨利得䘮不屑為意樓居厄于火貲積一空
親朋来救焚者欵語如常為詩文取逹意不以雕
[001-16b]
刻為工而自合程度所著有龍山稿垣南草堂稿
禮經大義諸書雜録進講餘抄等稿共四十六卷
藏于家𥘉配贈夫人鄭氏淵靜孝慈與公起㣲寒
同貧苦躬紡績以奉舅姑既貴恭儉不衰壽四十
一先公三十六年卒繼室趙氏封夫人側室楊氏
子男四長即伯安守仁名别號陽明子其學邃於
理性中外士爭師之稱陽明先生次守儉太學生
次守文郡庠生次守章女一適南京工部都水郎
中同邑徐愛𥘉鄭夫人祔塟穴湖已而改殯郡南
[001-17a]
石泉山石泉近有水患乃卜今地塟公云惟古賢
人君子未遇之時毎以天下國家為巳任岀而登
仕其所遭際不同而其志有遂有不遂非人之所
能為也公少負竒氣壮強志存用世顧其職業恒
在文字間而未能逹之於政際遇 孝宗講筵啓
沃 聖心簡在柄用有期不幸 龍馭上賔弗䆒
厥用晚登八座旋見沮於權奸偃蹇而歸豈非天
哉然有子如伯安所建立宏偉卓犖凡公之所欲
為噤而不得施用者皆於其子之身而顯施大發
[001-17b]
之公又親及見之較之峻登大受既乆且專而泯
然無聞於世者其髙下榮辱宜何如也王氏之先
有植槐於庭䕃後三公者遯石翁大有之占其類
是乎銘曰
 孰不有母孰如公母壽七十之叟傞傞拜舞百
 歲而終歸得其所孰不有子公子天下士亶其
 忠勤以事其事不有其身惟狥之義是子是父
 允文允武勲在冊府 帝錫之爵土其生不負
 而殁不朽銘以要諸乆
[001-18a]
  海日先生行状
          國子司業門人陸深譔
先生姓王氏諱華字徳輝别號實菴晚復號海日
翁嘗讀書龍泉山中學者又稱為龍山先生其先
出自晉光祿大夫覽之曽孫右軍将軍羲之由琅
琊徙居會稽之山隂後二十三代孫廸功夀又自
山隂徙餘姚至先生之四世祖廣東叅議性常又
五世矣叅議博學善識鑑有文武長才與永嘉髙
則誠族人元章相友善往来山水間時人莫測也
[001-18b]
誠意伯劉伯温㣲時嘗造焉叅議謂曰子真王佐
才然異時勿累老夫則善矣伯温既貴遂薦以爲
兵部郎中擢廣東叅議卒死於苗難高祖諱彦逹
號秘湖漁隱漁隱年十六自苗中褁父尸歸塟朝
夕哭墓下痛父以忠死麄衣惡食終身不仕鄉里
以孝稱之曾祖諱與準號遯石翁偉貌修髯精䆒
禮易著易㣲數千言居秘湖隂嘗筮得大有之震
謂其子曰吾先世盛極而衰今衰極當復矣然必
吾後再世而始興乎興必盛且乆爾雖不及顯身
[001-19a]
沒亦與有焉祖諱世傑號槐里子以明經貢爲太
學生卒贈嘉議大夫禮部右侍郎祖妣孟氏贈淑
人父諱天叙别號竹軒封翰林院修撰贈禮部右
侍郎妣岑氏封太淑人正統丙寅九月甲午先生
生先夕孟淑人梦其姑趙抱一童子緋衣玉帶授
之曰新婦平日事吾孝今孫婦事汝亦孝吾與若
祖丐於上帝以此孫卑汝子孫世世榮華無替故
先生生而以今名名先生之長兄半岩先生以榮
名夣故也先生生而警敏絶人始䏻言槐里先生
[001-19b]
抱弄之因口授以古詩歌經耳輙成誦稍長使讀
書過目不忘六歲時與群兒戲水濵見一客来濯
足已大醉遺其所提嚢而去取視之數十金也先
生度其人酒醒必復來恐人持去投水中坐守之
有頃其人果號泣而至先生迎謂曰求爾金邪為
指其處其人喜躍以一金謝先生笑却之曰不取
爾數十金乃取爾一金乎客且慚且謝隨至先生
家無少長咸遍拜而去岑太夫人嘗績窓下先生
從旁坐讀書時邑中迎春里兒皆競呼出觀先生
[001-20a]
獨安讀書不輟太夫人謂曰若亦蹔往觀乎先生
曰大人誤矣觀春何若觀書太夫人喜曰兒是也
吾言誤矣年十一從里師錢希寵學初習對句月
餘習詩又兩月餘請習文數月之後學中諸生盡
出其下錢公嘆異之曰歲終吾無以教爾矣縣令
呵從到塾同學皆廢業擁觀先生據案朗誦若無
睹錢竒之戲謂曰爾獨不顧令即謂爾倨傲呵責
及爾且柰何先生曰令亦人耳視之奚為若誦書
不輟彼亦便柰呵責也錢因語竹軒公曰公子徳
[001-20b]
噐如是㫁非凢兒十四歲時嘗與親朋數人讀書
龍泉山寺寺舊有妖為崇數人者皆富家子素豪
俠自負莫之信又多侵侮寺僧僧甚苦之信宿妖
作數人果有傷者寺僧因復張皇其事衆皆失氣
狼狽走歸先生獨留居如常妖亦遂止僧咸以為
異每夜分輙衆登屋號笑或瓦石撼卧榻或乗風
雨雷電之夕奮撃門障僧從壁隙中窺先生方正
襟危坐神氣自若輙又私相嘆異然益多方試之
技殫因從容問曰向妖為祟諸人皆𬒳傷君能獨
[001-21a]
無恐乎先生曰吾何恐僧曰諸人去後君更有所
見乎先生曰吾何見僧曰此妖但觸犯之無得遂
巳者君安得獨無所見乎先生笑曰吾見數沙彌
爲祟耳諸僧相顧色動疑先生已覺其事因徉謂
曰此豈吾寺中亡過諸師兄爲祟邪先生笑曰非
亡過諸師兄乃見在諸師弟耳僧曰君豈親見吾
儕爲之但臆說耳先生曰吾雖非親見若非爾軰
親為何以知吾之必有見邪寺僧因具言其情且
嘆且謝曰吾儕實𣣔以此試君耳君天人也異時
[001-21b]
福德何可量至今寺僧猶傳其事天順壬午先生
年十七以三禮投試邑中邑令竒其文後數日復
特試之題下一揮而就令疑其偶遇宿構連三命
題其應益捷因大竒賞謂曰吾子異日必大魁天
下逺邇爭禮聘為子弟師提學松江張公時敏考
校姚士以先生與木齋謝公爲首並稱之曰二子
皆當状元及第福徳不可量也方伯祁陽寗公良
擇師於張公張曰但求舉業髙等則如某某者皆
可必欲學行兼優惟王某耳時先生甫踰弱冠寗
[001-22a]
親至館舍講賔主禮請爲其子師延至家湖湘之
士翕然來從者以數十在祁居梅荘别墅墅中積
書數千卷先生晝夜諷誦其間不入城市者三年
永士有陳姓者聞先生篤學特至梅荘請益間取
所積書叩之先生皆黙誦如流陳嘆曰昔聞五經
笥今乃見之祁俗好妓飲先生峻絶之比告歸祁
士以先生客居三年矣乃祕兩妓於水次因餞先
生於亭上宿焉客散妓從祕中出先生呼舟不得
撤門爲桴而渡衆始嘆服其難始先生在梅荘嘗
[001-22b]
一夕夣迎春歸其家前後鼓吹旛節中導白土牛
其後一人輿以從則方伯杜公謙也既覺先生以
竹軒公岑太夫人皆生於辛丑謂白為凶色心惡
之遂語諸生欲歸諸生堅留之寗生曰以紘占是
夣先生且大魁天下矣夫牛丑屬也謂之一元大
武辛金屬其色白春者一歲之首也世以状元為
春元先生之登其在辛丑乎故事送状元歸第者
京兆尹也其時杜公殆為京兆乎先生以親故遂
力辭而歸舟過洞庭阻風君山祠下因入祠謁祝
[001-23a]
者迎問曰公豈王状元邪先生曰何從知之祝者
曰疇昔之夕夣山神曰後日薄暮有王状元来吾
以是知之先生異其言與梅荘之夣適相恊因備
紀其事自是先生連舉不利至成化庚子始以第
二人發解明年辛丑果状元及第杜公為京兆悉
如其占云是歲授官翰林院修撰甲辰 廷試進
士爲彌封官丁未充會試同考官弘治改元與脩
憲廟實録充 經筵官巳酉秩滿九載當遷聞竹
軒疾即移病不出當道使人来趨親友亦交勸之
[001-23b]
且出遷官若凶聞果至不出未晚也先生曰親有
疾已不能匍匐歸侍湯藥又逐逐奔走為遷官之
圗湏家信至幸而無恙出豈晚乎竟不出庚戌正
月下旬竹軒之訃始至號慟屢絶即日南奔塟竹
軒於穴湖山遂廬墓下墓故虎穴虎時時群至先
生晝夜哭其傍若無睹者乆之益馴或傍廬卧人
畜一不犯人以為異癸丑服滿陞右春坊右諭徳
充 經筵講官嘗進勸學䟽其畧謂貴緝熈于光
明今毎歲 經筵不過三四御而日講之設或間
[001-24a]
旬月而始一二行則緝熈之功無亦有間歟雖
聖德天徤自䏻乾乾不息而宋儒程頥所謂涵養
本原薫陶德性者必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而後可
免於一暴十寒之患也 上然其言御講日數丙
辰三月 特命爲日講官賜金帶四品服四月以
選正人端國本公卿會推為 東宫輔導戊午三
月又 命兼 東宫講讀春賜日隆是歲奉 命
主順天府鄕試辛酉又奉 命主應天鄉試壬戌
陞翰林院學士從四品俸尋 命教庶吉士魯鐸
[001-24b]
等繼又 命與纂修 大明㑹典踰年書成陞詹
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學士五月復 命與編通
鑑纂要六月陞禮部右侍郎仍兼日講 上以先
生講釋明贍故特乆任是歲冬 命祭江淮諸神
乞便道歸省還 朝以岑太夫人年邁屢䟽乞休
以便色養不 允㝷陞禮部左侍郎明年 武宗
皇帝改元賊瑾用事呼吸成禍福士大夫奔走其
門者如市先生獨不之顧時先生元子今封新建
伯方為兵部主事上䟽論瑾罪惡瑾大怒既逐新
[001-25a]
建復移怒於先生然瑾㣲時嘗從先生鄕人方正
習書史備聞先生平日處家孝友忠信之詳心敬
慕之先生盖不知也瑾後知為先生怒稍觧嘗語
隂使人謂於先生有舊若一見可立躋相位先生
不可瑾意漸拂丁卯陞南京吏部尚書瑾猶以舊
故使人慰之曰不乆将大召冀必往謝先生又不
行瑾復大怒然先生乃無可加之罪遂推㝷禮部
時舊事與先生無干者傳 㫖令致仕先生聞
命忻然束裝而歸曰吾自此可免於禍矣既而有
[001-25b]
以同年友事誣毀先生於 朝者人咸勸先生一
白先生曰某吾同年友若白之是我訐其友矣是
焉䏻凂我哉竟不辨後新建復官京師聞士夫之
論具本奏辨先生聞之即馳書止之曰是以爲吾
平生之大耻乎吾本無可耻今廼無故而攻發其
友之隂私是反為吾求一大恥矣人謂汝智於吾
吾不信也廼不復辨歷事 三朝惟 孝廟最知
末年尤加眷注屢因進講勸 上勤聖學戒逸豫
親仁賢逺邪佞 上皆虗心嘉納故事講官數人
[001-26a]
當直者必先期演習至 上前猶或盩張失措先
生未嘗豫習及進講又甚條暢一日 上巳幸講
筵直講者忽風眩仆地衆皆惶遽共推先生代先
生從容就案展卷敷析尤極整暇衆咸服其噐度
内侍李廣者方貴幸嘗於 文華殿講大學衍義
至唐李輔國與張后表裏用事諸學士欲諱不敢
言先生特誦說朗然開諷明切左右聞者皆縮頸
吐舌而 上樂聞不厭明日罷講 命中官賜食
中官密語先生云連日先生講書明白 聖心甚
[001-26b]
喜甚加眷念先生自慶知遇益用剴切 上亦精
勤彌勵詎意 孝廟升遐先生志未及行亦偃蹇
而歸矣天道如斯嗚呼悲夫先生氣質醇厚平生
無矯言飾行仁恕坦直不立邉幅與人無衆寡大
小待之如一談笑言議由衷而發廣庭之論入對
妻孥曾無兩語人有片善稱之不容口有急難来
控者惻然若身䧟於溝穽忘已拯救之雖以此招
謗取嫌亦不恤然於人有過惡亦直言䂓切不肯
少回曲以是往往反遭嫉忌然人亦知其實心無
[001-27a]
他則亦無有深怨之者先生才識宏逹無所不可
而操持堅的屹不可動百務紛沓應之沛然未嘗
見其有難䖏之事至臨危疑震蕩衆多披靡惶惑
而先生毅然卓立然未嘗以此自表見故人之知
者罕矣爲詩文皆信筆立就不事雕刻但取詞逹
而止所著有龍山稿垣南草堂稿禮經大義諸書
雜録進講餘抄等稿共四十六卷先生孝友出于
天性祿食盈餘皆與諸昆弟共之視諸昆弟之子
不啻已出竹軒公及岑太夫人色愛之養無所不
[001-27b]
至太夫人已百歲先生亦壽踰七十矣朝夕為童
子色嬉戲左右撫摩扶掖未嘗少離或時為親朋
山水之邀乗舟蹔出忽念太夫人即蹙然反棹及
太夫人之殁寢苫𬞞食哀毁踰節因以得疾逮塟
跣足隨號行數十里於是疾勢愈増病卧踰年始
漸瘳然自是氣益衰先生素聞寧濠之惡疑其亂
嘗私謂所親曰異時天下之禍必自兹人始矣令
家人卜地於上虞之龍溪使其族人之居溪傍者
買田築室潜爲棲遯之計至是正徳巳卯寧濠果
[001-28a]
發兵爲變遠近傳聞駭愕且謂新建公亦以遇害
盡室驚惶請徙龍溪先生曰吾往歲為龍溪之卜
以有老母在耳今老母巳入土使吾兒果不幸遇
害吾何所逃於天地乎飭家人勿輕語動已而新
建起兵之檄至親朋皆来賀益勸先生宜速迯龍
溪咸謂新建既與濠為敵其勢必隂使奸人来不
利扵公先生笑曰吾兒能棄家殺賊吾乃獨先去
以爲民望乎 祖宗德澤在天下必不使殘賊覆
亂宗國行見其敗也吾爲 國大臣恨巳老不能
[001-28b]
荷戈首敵倘不幸勝負之筭不可期猶将與鄉里
子弟共死此城耳因使趨郡縣宜急調兵糧且禁
訛言勿令摇動鄉人来竊視先生方晏然如平居
亦皆稍稍復定不旬月新建捷至果如先生所料
親朋皆擕酒交慶先生曰此 祖宗深仁厚澤漸
漬人心紀綱法度維持周宻 朝廷威靈震懾四
海蒼生不當罹此荼毒故旬月之間罪人斯得皆
天意也豈吾一書生所能辨此哉然吾以垂盡之
年幸免委填溝壑家門無夷僇之慘鄕里子弟又
[001-29a]
皆得免於征輸調發吾兒幸全首領父子相見有
日凡此皆足以稍慰目前者也諸親友咸喜極飲
盡歡而罷巳而 武廟南巡奸黨害新建之功飛
語構䧟危疑洶洶旦夕不可測群小傎伺旁午於
道或來先生家私籍其産宇丁畜若将抄没之爲
姻族皆震撼莫知所出先生寂若無聞日休田野
間惟戒家人謹出入慎言語而巳辛巳 今上龍
飛始下 詔宣白新建之功 召還京師新建因
得便道歸省尋進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遣行
[001-29b]
人賫白金文綺慰勞新建遂下 温㫖存問先生
於家兼有羊酒之賜適先生誕辰親朋咸集新建
捧觴為夀先生蹙然曰吾父子不相見者㡬年矣
始汝平㓂南贛日夜勞瘁吾雖憂汝之疾然臣職
宜爾不敢為汝憂也寜濠之變皆以汝為死矣而
不死皆以事為難平矣而卒平吾雖幸汝之成然
此實天意非人力可及吾不敢為汝幸也讒構朋
興禍機四發前後二年岌乎知不免矣人皆為汝
危吾䏻無危乎然扵此時惟有致命遂志動心忍
[001-30a]
性不為無益雖為汝危又復為汝喜也 天開日
月顯忠遂良穹官髙爵濫冐封賞父子復相見於
一堂人皆以爲榮吾謂非榮乎然盛者衰之始福
者禍之基雖以為榮復以為懼也夫知足不辱知
止不殆吾老矣得父子相保於牗下孰與犯盈滿
之戒覆成功而毁令名者邪新建洗而跽曰大人
之教兒所日夜切心者也聞者皆嘆息感動於是
㑹其鄉黨親友置酒燕樂者月餘歲且暮疾復作
新建率其諸弟日夜侍湯藥壬午正月勢轉劇二
[001-30b]
月十二日己丑終於正寢享年七十有七臨絶神
識精明畧無昬憒時 朝廷推論新建之功進封
先生及竹軒槐里皆爲新建伯是日部咨適至属
疾且革先生聞使者已在門促新建及諸弟曰雖
倉遽烏可以廢禮爾軰必皆出迎間已成禮然後
偃然瞑目而逝先生始致政歸客有以神仙之術
來說者先生謝之曰人所以樂生於天地之間以
内有父母昆弟妻子宗族之親外有君臣朋友姻
戚之懿從逰聚樂無相離也今皆去此而稿然獨
[001-31a]
往於深山絶谷此與死者何異夫清心寡欲以怡
神定志此聖賢之學所自有吾但安樂委順聼盡
於天而已奚以長生爲乎客謝曰神仙之學正謂
世人恱生惡死故其所欲而漸次導之今公巳無
惡死恱生之心固以黙契神仙之妙吾術無所用
矣先生於異道外術一切竒詭之說廓然皆無所
入惟岑太夫人稍崇佛教則又時時曲意順從之
亦復不以爲累也先生既歸即息意丘園或時與
田夫野老同逰共談笑蕭然形迹之外人有勸之
[001-31b]
宜且閉門養威重者先生笑曰汝豈欲我更求作
好官邪性喜節儉然於貨利得䘮曾不以介意嘗
構樓居十數楹甫成而火貲積爲之一蕩親友來
救焚者先生皆一一從容欵接談笑衎衎如平時
畧不見有倉遽之色人以是咸嘆服其徳量云先
生元配贈夫人鄭氏淵靖孝慈與先生共甘貧苦
起㣲寒躬操井臼勤紡績以奉舅姑既貴而恭儉
益至夀四十九先先生三十六年卒繼室趙氏封
夫人側室楊氏子四人長守仁鄭出南京兵部尚
[001-32a]
書封新建伯次守儉楊出太學生次守文趙出郡
庠生次守章楊出一女趙出適南京工部都水郎
中同邑徐愛始鄭夫人殯郡南之石泉山已而有
水患乃卜地於天柱峯之陽而塟先生焉深先生
南畿所錄士也暨於登朝獲從班行之末受教最
深又辱與新建公游處出入門墻最乆毎當侍側
講道之際觀法者多矣正徳壬申秋以使事之餘
迂道拜先生於龍山里第扁舟載酒相與逰南鎮
諸山乃休扵陽明洞天之下執手命之曰此吾兒
[001-32b]
之志也大業日逺子必勉之臨望而别嗚呼深鄙
陋無状不足以窺見髙深然不敢謂之不知先生
也謹按王君琥所錄行實泣而叙之将以上于史
官告於當世之司文柄者伏惟採擇焉
  陽明先生墓誌銘
           甘泉湛若水撰
甘泉子挈家閉關於西樵烟霞之洞故友新建伯
陽明王先生之子正億以其岳舅禮部尚書乆菴
黄公之状及書來請墓銘曰公知陽明公者也非
[001-33a]
公莫能銘甘泉子曰吾又何辭焉公知陽明公者
也非公莫䏻状公状之吾銘之公状其詳吾銘其
大吾又何義之辭焉乃發状而謹按之讀世系状
云云曰公出於龍山状元大宗伯公華大宗伯公
出扵贈禮部侍郎竹軒公天叙竹軒公出於太學
生贈禮部侍郎槐里公傑槐里公出扵遯石公與
凖厥有禮易之傳遯石公出扵秘湖漁隱公彦達
秘湖出於性常公綱有文武長才與括蒼劉伯温
友善仕爲廣東叅議死難也推其華胄遥遥逺派
[001-33b]
於晉髙士羲之光祿大夫覽焉曰公其有所本之
矣夫水土之積也厚其生物必蕃有以也夫讀誕
生状云云曰祖妣岑太淑人有赤子乗雲下卑天
樂導之之夣公乃誕焉是名曰雲盖徴之矣神僧
言之遂改今名曰然則陽明公殆神授歟其異人
矣六年乃言十一年有金山之詩十七年聞一齋
聖人可學之語曰其有所啓之矣讀學術状云云
曰初溺於任俠之習再溺於騎射之習三溺於辭
章之習四溺於神仙之習五溺於佛氏之習正徳
[001-34a]
丙寅始歸正于聖賢之學㑹甘泉子於京師語人
曰守仁從宦三十年未見此人甘泉子語人亦曰
若水泛觀於四方未見此人遂相與定交講學一
宗程氏仁者渾然與天地萬物同體之指故陽明
公初主格物之說後主良知之說甘泉子一主隨
處體認天理之說然皆聖賢宗指也而人或舎其
精義各滯執於彼此言語盖失之矣故甘泉子嘗
爲之語曰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以言其
交用則同也讀仕進状云云曰初舉巳未禮闈第
[001-34b]
一徐穆爭之落第二然益有聲登進士試工部差
督造王威寧墳辭却金幣獨受軍中佩劍之贈適
符少時夣盖兆之矣䟽邉務朝政之失有聲授刑
部主事審囚淮甸有聲告病歸養超𥙷兵部主事
上䟽乞宥南京所執諌官戴銑等母使逺道致死
朝廷有殺諌官之名劉瑾怒矯詔廷杖之不死謫
貴州龍塲驛萬里矣而公不少怵甘泉子贈之九
章其七章云皇天常無私日月常盈虧聖人常無
為萬物常徃来何名為無為自然無安排勿忘與
[001-35a]
勿助此中有天機其九章云天地我一體宇宙本
同家與君心巳通别離何怨嗟浮雲去不停游子
路轉賖願言崇明德浩浩同無涯及居夷端居黙
坐而夷人化惡為善有聲人或吿曰陽明公至浙
沉于江矣至福建始起矣登鼓山之詩曰海上曾
爲滄水使山中又拜武夷君有徴矣甘泉子聞之
笑曰此佯狂避世也故爲之作詩有云佯狂欲浮
海說夣痴人前及後數年會于滁乃吐實彼誇虚
執有以為神竒者烏足以知公者哉復起尹廬陵
[001-35b]
卧治六月而百務具理有聲取入南京刑部主事
留爲吏部驗封主事有聲陽明公謂甘泉子曰乃
今可卜鄰矣遂就甘泉子長安灰厰右鄰居之時
講于大興隆寺而乆庵黃公宗賢會焉三人相懽
語合意乆庵曰他日天台鴈蕩當爲二公作兩草
亭矣後合兩爲一焉明道一也明年甘泉子使安
南後二年陽明公遷貳南太僕聚徒講學有聲甘
泉子還期會于滁陽之間夜論儒釋之道又明年
甘泉子丁憂扶母柩南歸陽明公時爲南大鴻臚
[001-36a]
逆吊于龍江關尋遷南贛都憲矣讀平贛之状云
云曰夫倡三廣夾攻之策收横水左溪桶岡浰頭
之功用兵如神矣甘泉子曰雖有大司馬王晉谿
之知請授之便宜旗牌以備他用亦以陽明公素
養銳士於營以待不時之出也迅雷呼吸之間也
又以身先士卒以作軍氣也讀平江西之状云云
曰甘泉子先是在憂致書於公幸因閩行之使以
去也盖公前有宰相之隙後有江西未萌之禍不
去必爲楚人所鈐兩不報未㡬有寧府之變公㡬
[001-36b]
䧟於虎口然而贛兵素振既足為之牽制而倡義
檄諸府縣興兵㑹豐城誓師分攻七門七門大開
遂除留守之黨封府庫之財收刼取之印安恊從
之民釋𬒳報之囚表死難之忠據省城絶其歸路
直趍樵舎因成擒賊之功是水也以淺見測淵謀
也然始而翕然稱為掀天掲地之功矣既而大吏
妬焉内幸爭功者附焉輾轉殫力竭精矣僅乃得
免或未嘗不思前慮也所以危而不死者内臣張
永䕶之也於大吏門列不亦愧乎由是遂流為先
[001-37a]
與後擒之言上下騰沸是不足辯也夫陽明逆知
宸濠有異志劉養正来說必得公乃發公應之曰
時非桀紂世無湯武臣有伏節死義耳其猶使兾
生元亨徃與之語者實欲誘其善不動干戈濳消
莫大之禍也使陽明公而實許養正則宸濠殺孫
都憲許副使必待陽明至乃發陽明未至而發者
知絶意于陽明之與已矣使陽明實許之必乗風
直抵南昌必不與豐城聞顧泌告變即謀南奔以
倡大義奪漁艇使如漁人然以奔吉安矣其宸濠
[001-37b]
兵挍追公者非迎公也将恊公也且宸濠之上不
䏻直趍中原以北中不能攻䧟金陵以據者以陽
明爲之制其尾兵威足以累之使不前也又取據
省城絶其資重與歸路也功莫大焉者也若夫百
年之後忌妬者盡死天理在人心者復明則公論
定矣巳而該部果題 賜敕錫勞封新建伯奉天
翊衛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兼
南京兵部尚書叅賛機務歳支米一千石于時天
其将定矣而置之南者有人焉以叅乎其間矣公
[001-38a]
丁父憂而四方從學者日衆有迎忌者意致有僞
學之劾者人其勝天乎或以浮語沮公六年不召
㝷以論薦 命爲兩廣總制軍務平岑猛之亂或
曰其且進且沮使公不得入輔乎讀思田之状云
云曰公奏行剿之患十行撫之善十乃撤防兵解
戰甲諭威信受來降杖土目復岑後設流守而思
田平夫陽明公不革岑猛之後之土官以夷治夷
也盧蘇等杖之百而釋之置流守以制焉仁義之
術也人知殺伐之爲功而不知神武不殺者功之
[001-38b]
上也仁義兩全之道也讀八寨之状云云曰檄叅
将會守廵命指揮馬文瑞永順宣慰彭明輔保靖
宣慰彭九霄分兵布哨擒斬賊酋黨與遂破諸巢
移衛所制諸蠻貫八寨之中扼道路之衝設縣治
增城堡皆保治安民之要或曰八峒掩襲村落以
爲功無破巢之功也無功以爲有功也何則辯之
曰夫陽明之貪功當取岑猛盧蘇之大功而不取
焉不宜捨其大者取其小者其亦不智不武也謂
陽明公爲之乎夫宣慰諸哨之兵可襲則襲岀其
[001-39a]
不意兵法之竒不可預授者也而以病陽明焉将
使為宋襄陳儒之愚巳耶非馭戎不測之威矣事
竣而請歸告病危矣不待報而遽行且行且候
命其卒扵南安途次而不及 命下亦命也江西
輔臣進帖以譛公 上革之恤典人衆之勝天也
亦命也百年之後天定将不勝人矣乎甘泉子始
召入禮部靣叩輔臣曰外人皆云陽明之事乃公
爲之乎輔臣黙然然亦不以作怒加禍猶爲有君
子度量焉可尚也公卒之日兩廣江西之民相與
[001-39b]
吊于途曰哲人其痿矣士夫之知者相與語於朝
曰忠良其逝矣四方同志者且與吊於家曰斯文
其䘮矣乆庵公爲之状六年而後就慎重也甘泉
子曰吾志其大義銘諸墓将使觀厥詳於状也銘

南鎮嶙嶙在浙之濵竒氣鬰積是生異人生而氣
靈乗雲降精十一金山詩成鬼驚志學踰二廣信
館次婁公一言聖學可至長而任俠未脫舊習馳
馬試劍古文出入變化屢遷逃仙逃禪一變至道
[001-40a]
丙寅之年邂逅語契相期共詣天地為體物莫非
已抗䟽 廷杖龍塲烟瘴居夷何陋諸蠻歸向起
尹廬陵卧治不庭六月之間百廢具興入司驗封
衆志皆通孚于同朝執經相從轉南太僕鴻臚太
畜遂廵南贛乃展驥足浰頭桶岡三廣夾攻身先
士卒屢收竒功蓄勇飬銳隱然有待云胡養正隂
謀來說詐言尊師公明灼知兾子徃化消變無為
閩道豐城及變未萌聞變遄返心事以明旌旗蔽
空聲義下江尾兵累之北趨不從乃擒巨賊乃親
[001-40b]
獻馘爭功欲殺永也䕶翊彼同𫀆者反戈不怩隱
之于心以莫不戚憂居六年起治思田撫而不戮
夷情晏然武文兼資仁義並行神武不殺是稱天
兵凡厥操縱聖學妙用一以貫之同靜異動
  陽明先生行状
          門人黄綰撰
陽明先生王公諱守仁字伯安其先琅琊人晉光
祿大夫覽之後覽曾孫羲之少隨父曠渡江家建
康不樂徙會稽其後復徙剡之華塘自華塘徙石
[001-41a]
堰又徙逹溪有曰夀者仕至廸功郎乃徙居餘姚
六世祖諱綱字性常博學善識鑑有文武長才與
永嘉高則誠宗人髙元章括蒼劉伯温友善仕
國朝為廣東叅議死苗難五世祖諱彦逹號秘湖
漁隱有孝行髙祖諱與凖號遯石翁精䆒禮易著
易㣲數千言曾祖諱傑號槐里子以明經貢為太
學生贈禮部右侍郎曽祖妣孟氏贈淑人祖諱天
叙號竹軒封翰林院編修贈禮部右侍郎祖妣岑
氏封太淑人父諱華成化辛丑状元及第仕至南
[001-41b]
京吏部尚書封新建伯妣鄭氏封孺人贈夫人繼
母趙氏封夫人鄭氏孕十四月而生公誕夕岑太
淑人夣天神抱一赤子乗雲而來導以鼓樂與岑
岑窹而公生名曰雲六歲不言一日有僧過之摩
其頂曰有此寧馨兒却呌壞了龍山公悟改今名
遂言頴異頓發年十一竹軒翁擕之上京過金山
作詩曰金山一點大如拳打破維揚水底天醉倚
妙髙臺上月玉簫吹徹洞龍眠有相者謂塾師曰
此子他日官至極品當立異等功名年十三侍龍
[001-42a]
山公為考官入場評卷髙下皆當性豪邁不覉喜
任俠畿内石英王勇湖廣石和尚之亂為書将獻
于朝請徃征之龍山公力止之年十七至江西成
婚于外舅養和諸公官舍明年還廣信謁一斋婁
先生異其質語以所當學而又期以聖人為可學
而至遂深契之領弘治壬子年鄕薦己未登進士
觀政工部與太原喬宇廣信汪俊河南李夣陽何
景明姑蘇顧璘徐禎卿山東邉貢諸公以才名爭
馳騁學古詩文 欽差督造威寜伯王公墳于河
[001-42b]
間馭役夫以十五之法暇即演八陣圗識者巳知
其有逺志少日嘗夣威寧伯授以寶劍既竣事威
寧家以金幣爲謝辭不受乃出威寧軍中佩劍贈
之適符其夣受焉時有慧星及靼虜猖獗上䟽論
邉務因言朝政之失辭極剴切明年授刑部主事
差徃淮甸審囚多所平反復命日事案牘夜歸必
燃燈讀五經及先秦兩漢書爲文字益工龍山公
恐過勞成疾禁家人不許置燈書室俟龍山公寝
復燃必至夜分因得嘔血疾養病歸越闢陽明書
[001-43a]
院䆒極仙經秘㫖静坐為長生乆視之道乆䏻預
知其友王思𥙿等四人欲訪公方出五雲門即命
㒒要于路歷語其故四人驚以為神甲子聘為山
東鄕試考官至今海内所稱重者皆所取士也改
兵部武庫司主事明年白沙陳先生高第甘泉湛
公若水一㑹而定交共明聖學明年丙寅正徳改
元宦官劉瑾竊國柄作威福差官校至南京拏給
事中戴銑等下獄公上䟽乞 宥之瑾怒矯詔廷
杖五十斃而復甦謫貴州龍場驛丞瑾怒未釋公
[001-43b]
行至錢塘度或不免乃托為投江潜入武夷山中
決意逺遯夜至一山庵投宿不納行半里許見一
古廟遂據香案卧黎明道士特徃視之方熟睡乃
推醒曰此虎狼穴也何得無恙因詰公出䖏公乃
吐實道士曰如公所志将来必有赤族之禍公問
何以至此道士曰公既有名朝野若果由此匿跡
将来之徒假名以鼓舞人心 朝廷尋䆒汝家豈
不致赤族之禍公深然其言嘗有詩云海上曾為
滄水使山中又拜武夷君遂由武夷至廣信沂彭
[001-44a]
蠡歷沅湘至龍場始至無屋可居茇于叢棘間遷
于東峰就石穴而居夷俗于中土人至必蠱殺之
及卜公于蠱神不恊于是日來親附以所居隂濕
乃相與伐木為何陋軒君子亭賔陽堂玩易窩以
居之三僕歷險冐瘴皆病公日夕躬為湯糜調䕶
之瑾欲害公之意未巳公於一切得失榮辱皆能
超脫惟生死一念尚不䏻遣于心乃為石廓自誓
曰吾今惟俟死而已他復何計日夜端居黙坐澄
心精慮以求諸靜一之中一夕忽大悟踴躍若狂
[001-44b]
者以所記憶五經之言證之一一相契獨與晦庵
註䟽若相抵牾恒徃來於心因著五經臆說時元
山席公官貴陽聞其言論謂為聖學復睹公因取
朱子大全閱之見其晚年論議自知其所學之非
至有誑巳誑人之說曰晦翁亦巳自悔矣日與學
者講䆒體察愈益精明而從游者衆時思州守遣
人至龍場稍侮慢公諸役夫咸憤惋輙相與毆辱
之守大怒曰憲副毛公科令公請謝且喻以禍福
公致書于守遂釋然愈敬重公安宣慰聞公名使
[001-45a]
人餽米肉給使令辭不受既又重以金帛鞍馬復
固辭不受及議減驛事則力折之且申說 朝廷
威信令甲其議遂寢已而僮酋有阿賈阿札者標
掠為地方患公復以書詆諷之安悚然操切所部
民頼以寧庚午陞廬陵知縣比至稽 國初舊制
慎選里正三老委以詞訟公坐視其成囹圄清虚
是歲冬以朝 覲入京調南京刑部主事舘于大
興隆寺予時爲後軍都事少嘗有志聖學求之紫
陽濓洛象山之書日事靜坐雖與公有通家之舊
[001-45b]
實未嘗深知其學執友柴墟儲公巏與予書曰近
日士夫如王君伯安趨向正造詣深不專文字之
學足下肯出與之游麗澤之益未必不多予因而
慕公即夕趨見適湛公共坐室中公出與語喜曰
此學乆絶子何所聞而遽至此也予曰雖粗有志
實未用功公曰人惟患無志不患無功即問曾識
湛原明否來日請㑹以訂我三人終身共學之盟
明日公令人邀予至公舘中㑹湛公共拜而盟又
數日湛公與予語欲謀白巖喬公轉告冡宰邃庵
[001-46a]
楊公留公北曹楊公乃擢公為吏部驗封主事予
三人者自職事之外稍暇必會講飮食啓居日必
共之各相砥勵未㡬陞文選員外郎陞考功郎中
而學益不懈士大夫之有志者皆相率從㳺如此
二年而湛公使安南予與公又居一年壬申冬予
以疾告歸公為文及詩送予且托予結廬天台鴈
蕩之間而共老焉湛公又𣣔買地蕭山湘湖之間
結廬與予三人共之明年癸酉陞南京太㒒寺少
卿從游者日益衆甲戌陞南京鴻臚寺卿始專以
[001-46b]
良知之㫖訓學者乙亥 朝廷舉考察之典為䟽
自劾力乞休致以踐前言不允八月又上䟽力以
疾甚乞養病又不允明年丙子十月陞都察院左
僉都御史撫鎮南贛汀漳等處先是南贛撫鎮屢
用非人山谷兇民初爲攘竊漸至刼掠州縣肆無
忌憚逺近視效凡在䖍楚閩廣接壤山谷無非賊
巢小大有司束手無策皆謂終不可除兵部尚書
王公瓊獨知公特薦而用之又懇䟽以辭亦不允
督㫖益嚴公遂受 命既至南贛先嚴戰禦之法
[001-47a]
時龍南賊二千餘突至信豐又紏合廣東龍川浰
頭諸賊酋分隊以進勢甚猖獗公於未戰之先令
兵備官調兵斷賊歸路又委官統領前後夾擊又
曰此賊既離巢穴利在速戰又令乗險設伏厚集
以待及各鄉村徃來路徑多張疑兵使進無所獲
退無所據不過旬日可以坐擒一違節制以軍法
從事先時在官吏書門皂及在門軍民隂陽占卜
皆與賊通日在官府左右詗覘不惟言出于口賊
必先知凡意向顔色之間賊亦知之公知其然在
[001-47b]
此則示以彼在彼則示以此毎令隂陽擇日日者
占卜或巳吉而不用或欲用而中止每勵兵蓐食
令俟期而發兵竟不出賊各依險自固四路設伏
公潜令三省兵備官各率兵從徑道與賊交鋒前
後大戰數合擒斬首俘獲無算餘黨奔聚象湖山
拒守諭令佯言犒軍退師俟秋再舉宻探虗實乗
賊懈弛以䕶送廣東布政使邵蕡爲名選精兵一
千五百當先重兵四千二百繼後夜半自率數十
騎至宻招前軍來令分三路各㗸枚直趨象湖山
[001-48a]
搗其巢穴我兵奪據隘口賊猶不知賊雖失險其
間驍悍猶能凌絶谷超距如飛復據上層峻險四
面飛打滚木礧石以死拒敵我兵奮勇鏖戰自辰
至午三省所發竒兵復從間道鼓噪突豋始驚潰
大敗我兵乗勝追殺擒斬俘獲無算墜崕壑而死
者不可勝計餘黨復入流恩山岡等巢與諸賊合
勢明日復戰賊又不利遯入廣東界上黄蠟樟溪
大山賊酋詹師富等恃居可塘洞山寨聚糧守險
勢甚強固公命分兵五路攻擊與賊連戰令知府
[001-48b]
鍾湘破長冨村等巢三十餘䖏擒斬俘獲益多其
脇從餘黨悉願擕家以聴撫安公委官招撫復業
者四千餘人又令僉事顧應祥等委官統領軍兵
㑹同福建尅期進剿揚言班師出其不意從牛皮
石嶺脚等䖏分爲三哨鼓噪並進賊瞻顧不睱望
風瓦觧攻破古村柘林白土村赤石巖等巢直搗
箭灌及攻破水竹大重玩苦宅溪苦宅溪清泉溪
曰羅南山等巢直搗洋竹洞三角湖等䖏前後大
戰十餘俘獲四千人有竒牛馬貨物無算嘗上䟽
[001-49a]
申明賞罰以勵人心因請 勑便宜行事及請令
旗令牌不報及是大庾南康上猶三縣輋賊虜掠
居民廣東浰頭等䖏強池大鬢等三千餘徒突圍
南康縣殺損官兵與湖廣桂陽廣東樂昌等巢相
聯盤據流刼三省時兵備等官請調三省狼逹等
兵與官兵夾剿又上䟽論狼兵所過不減於盗轉
輸之苦重困於民仍請便宜行事期于成功不限
以時則兵衆既練號令既明人知激勸事無掣肘
可以伸縮自由相機而動日剪月削可使澌盡復
[001-49b]
請添設淸平縣治通塩法以足兵食㑹湖廣廵撫
都御史秦公金奏請夾剿䟽下復上䟽議䖏兵糧
事宜六月召知府季斆縣丞舒富等宻授方畧領
兵分剿生擒賊酋陳曰䏻等搗其巢俘獲賊黨無
算又上䟽論三省交剿方畧先是屢請 勑便宜
行事衆皆笑公爲迂惟尚書王公慨然曰 朝廷
此等權柄不與此等人用又與誰用我必與之故
因公䟽覆議奉 㫖改公提督南贛汀漳等䖏軍
務 賜勑書及前所請旗牌便宜行事廷議以公
[001-50a]
前攻破長富村象湖山可塘洞諸處擒斬首從賊
級數多降 勑奬勵陞俸一級賞銀二十兩紵絲
二表裏時汀漳左溪賊酋藍天鳯與贛南上新穩
下等硐賊酋雷鳴聦髙文輝等相結盤據千里荼
毒三省公與諸從事議曰諸巢為患雖同事勢各
異以湖廣言之則桶岡諸巢為賊之咽喉而横水
左溪諸巢為之腹心以江西言之則横水左溪諸
巢為賊之腹心而桶岡諸巢為之羽翼今不先去
横水左溪腹心之患而欲與湖廣夾攻桶岡進兵
[001-50b]
兩㓂之間腹背受敵勢必不利今我岀其不意進
兵速撃可以得志巳破横水左溪移兵而臨桶岡
勢如破竹矣議既決命指揮郟文帥兵千餘自大
庾縣義安入知府唐淳帥兵千餘自大庾縣聶都
入知府季斆帥兵千餘自大庾縣穩下入縣丞舒
冨帥兵千餘自上猶縣金坑入親帥兵千餘自南
康進屯至坪期直搗横水與諸軍會命副使楊璋
叅議黄宏監督各營官兵徃來給餉以促其後是
月初七日各哨齊發初十日進兵至坪會間諜詗
[001-51a]
知各險隘皆設衮木礧石公度此時賊已據險勢
未可近乃自率兵乗夜遂進未至賊巢三十里止
舍使人伐木立柵開塹設堠示以乆屯之形復遣
官分帥鄉兵及樵竪善登山者四百人各與一旗
齎銳砲鈎鎌使由間道攀崕壁而上分列逺近極
髙山頂以覘賊張立旗幟熱茅為數千竈度我兵
至險則舉砲燃火相應十二日黎明公進兵至十
八面隘賊方據險迎敵驟聞逺近山頂砲聲如雷
烟熖四起我兵復呼哨分逼銃箭齊發賊皆驚潰
[001-51b]
失措以為官兵盡破其巢遂棄險退走公預遣千
户陳偉髙睿分帥壮士數十縁崕上奪賊險盡發
其衮木礧石我兵乗勝驟進指揮謝㫤馬廷瑞兵
由間道先入悉焚賊巢賊退無所據乃大敗奔潰
横水既破遂乗勝進攻左溪擒斬首級無算俘獲
男婦牛馬什物不可勝算會霧雨連日公令休兵
犒勞是月二十七日官兵乗勝進攻桶岡公復議
桶岡天險四山壁立萬仞中盤百餘里連峯叅天
深林絶谷不覩日月因詢訪鄕導賊所由入惟鎻
[001-52a]
匙龍葫蘿洞茶坑十八磊新地五處皆假棧梯壑
夤懸絶壁而上惟上章一路稍平然深入湖廣迁
回取道半月始至令移屯近地休兵養銳振揚威
聲使人諭以禍福彼必懼而請服其或不從乗其
猶豫襲而擊之乃可以逞縱所獲桶岡賊鍾景縋
入賊營期以翼日早使人於鎻匙龍受降賊方恐
集衆會議又遣縣丞舒富帥數百人屯鎻匙龍促
使出降遣知府邢珣入茶坑伍文定入西山界唐
淳入十八磊知縣張戬入葫蘿洞皆于是月晦日
[001-52b]
乗夜各至分地遇大雨不得進明早冐雨疾登賊
酋藍天鳳方就鎻匙龍聚議聞各兵已入險皆驚
愕散亂猶驅其男婦千餘人據内隘絶險隔水爲
陣以拒我兵渡水前撃復分部左右夾攻賊不䏻
支且戰且却及午雨霽各兵鼓奮而前賊乃敗走
桶岡諸巢悉平親行相視形勢據險之隘議以其
地請建縣治控制三省諸徭斷其徃來之路又進
兵攻穩下朱坑等巢悉平又以湖廣二省之兵方
合雖近境之賊悉以掃蕩而四逺奔突之虞難保
[001-53a]
必無乃留兵二千餘分屯茶寮諸隘餘兵令回近
縣休息候二省夾攻盡絶然後班師驅卒不過萬
餘用費不滿三萬兩月之間俘斬六千有竒破巢
八十有四渠魁授首噍類無遺又䟽請三縣適中
之䖏立崇義縣移置小溪驛于大庾縣城内使督
兵防遏浰頭賊酋池大鬢等聞横水諸巢皆破始
懼加兵乃遣其弟池仲安等率老弱二百餘徒赴
軍門投降隨衆立效意在緩兵因窺虗實乗間内
應公逆知其謀乃陽許之及進攻桶岡使領其衆
[001-53b]
截路扵上新地以逺其歸途十一月池大鬢等聞
復破桶岡益懼爲戰守備公使人賜各酋長牛酒
以察其變賊度不可隱詐稱龍川新民盧珂等将
掩襲之是以宻為之防非虞官兵也亦陽信其言
因復陽怒盧珂等擅兵仇殺移檄龍川使㢘其實
且趣伐木開道将回兵浰頭取道徃征之賊聞之
且喜且懼盧珂鄭志髙陳英者皆龍川舊招新民
有衆三千餘為池大鬢所脇而三人者獨深忌之
乃來告變云池大鬢僣號設官及以僞授盧珂等
[001-54a]
金龍覇王官爵印信來首公先已諜知其事乃復
陽怒不信遂械繋盧珂而使人宻諭其意珂遂遣
人歸集其衆待時而發又使人徃諭池大鬢且宻
購其所親信頭目二十人隂說之同部下百八十
人使自來投訴還贛乃張樂大享将士下令城中
散兵使各歸農示不復用賊衆皆喜遂弛其備池
大鬢等乃謂其衆曰若要伸先用屈贛州伎倆亦
湏親徃勘破率其麾下四十人自詣贛公使人探
知池大鬢已就道宻遣人先行属縣勒兵分哨候
[001-54b]
報而發又使人督集盧珂等兵俱至令所属官寮
以次設羊酒日犒池大鬢等以緩其歸會正旦之
明日復設犒于庭先伏甲士引池大鬢入并其黨
悉擒之出盧珂等所告状訊鞫皆伏寘于獄斬之
夜使人趨發属縣兵期以初七日入巢諸哨兵皆
從各徑道以入自率帳下官兵從龍南縣令水直
搗下浰大巢與各哨兵會于三浰先是賊徒得池
大鬢報謂贛州兵已罷歸皆已弛備散䖏各巢至
是驟聞官兵四路並進皆驚懼分投出禦悉其精
[001-55a]
銳千餘據險設伏併勢迎敵于龍子嶺我兵聚為
三衝掎角而前大戰良乆賊敗復奮撃數十合遂
克上中下三浰各哨官兵遥聞三浰大巢巳破皆
奮勇齊進各賊潰敗遂進攻九連山于是選精銳
七百餘人皆衣所得賊衣佯若奔潰者乗暮直衝
賊所據崕下澗道而過賊以為各巢敗散之黨皆
從崕下招呼我兵亦佯應之賊疑不敢撃巳度險
遂斷其後路次日賊始知為我兵併勢衝敵我兵
已據險從上下撃賊不䏻支公度其必潰預令各
[001-55b]
哨官兵四路設伏以待賊果潜遯邀擊而悉俘之
前後擒斬首級無算俘獲男婦牛馬噐仗什物不
可勝計餘黨張仲全等二百餘人及逺近村寨一
時爲賊所驅從惡未乆者勢窮計迫聚于九連谷
口呼號痛哭誠心投降遣邢珣驗實量加責治籍
其名數悉安挿於白沙相視險易經理立縣設隘
可以乆安長治之䇿留兵防守而歸贛人皆戴香
遮道而迎爲立生祠又家肖其像而歲時祭禱上
䟽乞休致不允又以龍川諸處係山林險阻之所
[001-56a]
盗賊屯聚之鄕當四縣交界之隙乃三省閠餘之
地政教不及人迹罕到其間接連閩廣反覆賊巢
動以百數據而守之真足控諸賊之徃来杜奸宄
之潜匿遂䟽請于和平地方建設和平縣治以扼
其要害乂以大賊酋龔福全髙仲仁李斌吳 等
邀路刼殺軍民攻掠郡縣命三省将官剿平上三
省夾剿捷音䟽 朝廷論功行賞陞右副都御史
廕子一人錦衣衛世襲百户寫勑奨勵懇䟽辭免
乞原職致仕 温㫖慰留因奏平定廣東韶州府
[001-56b]
樂昌縣等賊捷音查例加陞子本衛世襲副千户
在贛雖軍旅擾擾四方從游日衆而講學不廢褒
崇象山陸子之後以扶正學贛人初與賊通俗多
鄙野為立保甲十家牌法於是作業出入皆有紀
又行鄉約教勸禮讓又親書教誡四章使之家諭
户曉而贛俗丕變贛人多為良善而問學君子亦
多矣十四年正月再䟽乞放歸田里當路忌公欲
從其請王公瓊逆知宸濠必将為變一日召其属
主事應典曰我寘王某于江西與之便宜行事者
[001-57a]
不但爲溪洞諸賊而已或有他變若無便宜行事
勑書旗牌将何施用時福建有軍人進貴等之變
王公曰此小事不足煩王某但假此以牽便宜勑
書在彼手中以待他變爾可爲我做一題稿來看
稿成具題降 勑與公曰福州三衛軍人進貴等
恊衆謀反特命爾暫去彼處地方會同查議處置
叅奏定奪時濠隂謀不軌亦已有年一日令安福
舉人劉養正徃說公云寧王尊師重道有湯武之
資欲從公講明正學公咲曰殿下能舎去王爵否
[001-57b]
既而令門人冀元亨先徃與濠講學以探其誠否
元亨與語矛盾濠怒遣還宻使人殺于途不果公
以六月初九日自贛徃福建勘事十五日至豐城
縣界典史鄞人報濠反狀繼而知縣顧佖具言之
公度單旅倉倅兵力未集難即勤王亟欲遡流趨
吉安南風方盛舟人聞宸濠發千餘人來刼公畏
不敢發乃以逆流無風爲辭公宻禱于舟中誓死
報國無何北風大作舟人猶不肯行㧞劍馘其耳
遂發舟薄暮度勢不可前潜覔漁舟以㣲服行留
[001-58a]
麾下一人服巳冠服在舟中濠兵果犯舟而公不
在欲殺其代者一人曰何益遂捨之故追不及是
夜至臨江知府戴徳孺喜甚留公入城調度曰臨
江居大江之濵與省城相近且當道路之衝莫若
吉安為宜又以三䇿籌之曰濠若出上䇿直趨京
師出其不意則 宗社危矣若出中䇿則趨南都
大江南北亦𬒳其害若出下䇿但據江西省城則
勤王之事尚易為也行至中途恐其速出乃為間
諜假奉 朝廷宻㫖先知寧府将反行令兩廣湖
[001-58b]
襄都御史楊旦秦金及兩京兵部各命将出師暗
伏要害地方以俟寜府兵至襲殺復取優人數軰
各與數百金以全其家令至伏兵處所飛報竊發
日期将公文各縫置袷衣絮中将發間又捕捉僞
大師李士實家属至舟尾令其覘知公即佯怒牽
之上岸處斬巳而故縱之令其奔報宸濠邏獲優
人果於袷衣絮中搜得公文遂疑不發十八日至
吉安知府伍文定甚喜軍民皆遮道呼號公入城
撫慰兩上䟽告變請 命将征討以觧東南倒懸
[001-59a]
奏至王公瓊揚言於 朝曰王某在南贛必能擒
之不乆當有捷報至但 朝廷不命将出師則無
以壮其軍威時濠畜養死士二萬招誘四方盗賊
渠魁亦萬數舉事之日復驅其䕶衛黨與并脇從
之人又六七萬虐熖張熾公以百數從卒退保吉
安遥為牽制之啚逺近軍民刼于濠積威道路以
目莫敢出聲公率知府伍文定戴徳孺邢珣徐璉
等調集軍民兵快召募四方報効義勇會計應解
留錢糧支給粮賞造作軍噐戰船奏留公差回任
[001-59b]
御史謝源伍希儒分職任事約會鄕官致仕右副
都御史王懋忠養病編脩鄒守益郎中曽直評事
羅僑丁憂御史張鰲山赴部調用僉事劉藍依親
進士郭持平致仕副使劉遜叅政黄繡閒住知府
劉昭等相與激勸忠義曉諭禍福調度巳定移檄
逺近宣布 朝廷仁徳暴濠罪惡濠始覺為公所
欺亟欲引兵而出公謂急衝其鋒攻其有備皆非
計之得也始示以自守不出之形必俟其出然後
尾而啚之先復省城以搗其巢穴彼聞必回兵來
[001-60a]
援我則出兵邀而撃之此全勝之䇿也濠果使人
探公未出先發兵出次南康九江自居省城以禦
公七月初二日濠又使人探公兵果不出乃留兵
萬餘属其腹心 宗室及儀賔内官并僞都督都
指揮等官使守省城自引兵向安慶公知其出遂
急促各府兵期以本月十五日會于臨江樟樹鎮
身督伍文定等兵徑下於是知府戴德孺引兵自
臨江來知府徐璉引兵自袁州來知府邢珣引兵
自贛州來通判胡堯元童琦引兵自瑞州來通判
[001-60b]
談儲推官王暐徐文英新淦知縣李美太和知縣
李楫寜都知縣王天與萬安知縣王冕亦各以兵
來赴十八日遂至豐城分布哨道使伍文定攻廣
潤門邢珣攻順化門徐璉攻惠民門戴徳孺攻永
和門胡堯元童琦攻章江門李美攻徳勝門都指
揮余恩攻進賢門談儲王暐李楫王天與王冕等
各以其兵乗七門之釁從旁夾撃以佐其勢又探
得濠伏兵千餘于新舊墳厰以備省城之援乃遣
奉新知縣劉守緒典史徐誠領兵四百從間道夜
[001-61a]
襲破之以揺城中十九日登市汊誓師且申布
朝廷之威再暴濠惡約諸将一鼓而附城再鼓而
登城三鼓不克誅其伍四鼓不克斬其将誓已莫
不切齒痛心踴躍激奮薄暮徐發二十日黎明各
至信地城中為備甚嚴滚木灰瓶火砲石弩機毒
之械無不畢具及我兵已破新舊墳厰敗潰之卒
皆奔告城中城中聞我師四靣驟集莫不震駭我
師呼譟並進梯絙而登城中倒戈而奔遂破擒其
居守宜春王拱樤及僞太監萬銳等千餘人宫眷
[001-61b]
縱火自焚延燒居民房屋公令各官分道捄火撫
定居民釋其脇從封其府庫搜出原收大小衙門
印信九十六顆其脇從布政使胡㢘叅政劉斐叅
議許效㢘副使唐錦僉事頼鳳都指揮王玘皆自
上江西捷音䟽仍分兵四路追躡是時濠攻安慶
未下親自督兵運土填塹期在必克及聞我兵至
豐城大恐即欲回舟李士實阻勸以爲必湏徑徃
南京既登大寳則江西自服濠不應次日遂解安
慶之圍移兵泊阮子江會議歸援先是兵至豐城
[001-62a]
衆議安慶𬒳圍宜引兵直趨安慶公以九江南康
皆以爲賊所據而南昌城中數萬之衆精悍亦且
萬餘食貨充積我兵若抵安慶賊必回軍死闘安
慶之兵僅僅自守必不能援我于湖中南昌之兵
絶我糧道而九江南康之賊合勢撓躡而四方之
援又不可望事難圗矣今我師驟集先聲所加城
中必已震懾因而併力急攻其勢必下已破南昌
賊先破膽奪氣失其本根勢必歸救則安慶之圍
可解濠亦可以坐擒果如公料及議所以禦之之
[001-62b]
䇿衆謂宜歛兵入城堅壁自守以待四方援兵公
獨謂宜先出銳卒乘其惰歸要迎掩撃一挫其鋒
衆将不戰自潰所謂先人有奪人之氣攻瑕則堅
者瑕矣是日撫州知府陳槐引兵亦至公遣伍文
定邢珣徐璉戴徳孺共領精兵五百分道並進撃
其不意濠亦先使精悍千餘人從間道欲出公不
意攻收省城偶遇于某處遂交戰我兵失利報至
公怒甚欲以軍法斬取伍文定邢珣戴德孺徐璉
等首乃自帥兵親戰或以敵鋒方交若即斬其首
[001-63a]
兵無統領而亂俟各奮勵以啚後效明日各帥兵
奮死以戰大敗之又遣余恩以兵四百徃来湖上
誘致賊兵陳槐胡堯元童琦談儲王暐徐文英李
美李楫王冕王軾劉守緒劉源清等各領百餘四
面張疑設伏候伍文定等兵交然後四起合擊分
布既定大賑城中軍民慮 宗室郡王将軍或爲
内應生變親慰諭之以安其心出給告示凡恊從
皆不問雖嘗受賊官爵䏻逃歸者皆免死能斬賊
徒歸降者皆給賞使内外居民及鄉導人等四路
[001-63b]
傳布以解散其黨二十三日濠先鋒已至樵舍風
㠶蔽江前後數十里公乃分督各兵乗夜趨進使
伍文定以正兵當其前余恩繼其後邢珣引兵繞
出賊背徐璉戴徳孺張兩翼以分其勢二十四日
早賊兵鼓譟乗風而前逼黄家渡其氣驕甚伍文
定余恩之兵佯北以致之賊爭進趨利前後不相
及邢珣之兵從後橫撃直貫其中賊敗走伍文定
余恩督兵乗之徐璉戴徳孺合勢夾攻呼譟並起
賊不知所為遂大潰奔走十餘里擒斬二千餘級
[001-64a]
落水死者以萬數賊勢大沮引兵退保八字腦衆
稍遁散濠震懼身自激勵将士賞其當先者以千
金𬒳傷者銀百兩盡發九江南康守城之兵以益
師是日建昌知府曾璵引兵至公以九江不破則
湖兵終不敢越九江以援我南康不復則我兵亦
不䏻踰南康以躡賊乃遣知府陳槐領兵四百合
饒州知府林珹之兵乗間以攻九江知府曽璵領
兵四百合廣信知府周朝佐之兵乗間以取南康
二十五日賊復并力盛氣挑戰時風勢不便我兵
[001-64b]
少却死者數十人公急令人斬取先却者知府伍
文定等立於銃砲之間火燎其鬚不敢退奮督各
兵殊死並進砲及寧王舟寧王退走遂大敗擒斬
二千餘級溺水死者不計其數賊復退兵保樵舎
連舟爲方陣盡出其金銀以賞士公乃夜督伍文
定等爲火攻之具邢珣撃其左徐璉戴德孺出其
右余恩等各官分兵四伏期火發而合二十六日
寧王方朝群臣拘集所執三司各官責其間以不
致死力坐觀成敗者将引出斬之爭論未决而我
[001-65a]
兵已奮撃四面而集火及寜王副舟衆遂奔散寧
王與妃嬪泣别妃嬪宫人皆赴水死我兵遂執寧
王并其世子郡王将軍儀賔及僞太師國師李士
實劉養正元帥叅賛尚書都督指揮千百户等官
數百餘人𬒳執脅從官太監王宏御史王金主事
金山按察使楊璋僉事王疇潘鵬叅政程果布政
使梁辰都指揮郟文馬驥白昻等擒斬賊黨三千
餘級落水死者約三萬餘棄其衣甲噐仗財物與
浮尸積聚横亘若洲餘賊數百艘四散逃潰公復
[001-65b]
遣官分路追剿毋令逸入他境爲患二十七日及
之于樵舍大破之於吳城又破之擒斬復千餘級
落水死者殆盡濠既擒衆執見公呼曰王先生我
欲盡削䕶衛所有請降爲庶民可乎對曰有國法
在遂令送至囚所公既擒濠欲令人獻俘慮有餘
黨沿途竊發欲親解赴 闕因在吉安上䟽乞
命将出師 朝廷差安邉伯許泰爲總督軍務充
總兵官平虜伯江彬爲提督等官左都督劉翬爲
總兵官太監張忠爲提督軍務張永爲提督賛畫
[001-66a]
機宻軍務并體勘濠反逆事情及查理庫藏宫眷
等事太監魏彬為提督等官兵部侍郎王憲為督
理糧餉徃江西征討至中途聞捷報計欲奪功乃
宻請 上親征 上遂自稱爲總督軍務威武大
将軍總兵官後軍都督府太師鎮國公徃江西親
征廷臣力諌不聽有𬒳杖而死者江彬許㤗劉翬
張忠張永魏彬等先領兵由大江至入居城中人
馬填溢衢巷至不可行乃倡言誣公始同濠謀反
因見天兵猝臨征討始擒濠以脫罪欲并擒公爲
[001-66b]
巳功公于官軍慰勞有加病者為之醫藥死者為
之棺歛間自行撫衆心皆恱初見彬軰皆設席于
傍令公坐公乃佯為不知遂坐上席轉傍席于下
以坐彬軰彬軰啣之出語誚公公以常行交際事
體諭之左右皆為公觧遂無言公非爭一坐也恐
一受節制則事機皆將聽彼而不可為矣又欲置
濠湖中待 駕至列陣擒之然後奏凱論功公竟
發南昌數遣人追至廣信不聼戴星趨玉山度草
萍上䟽力止以爲濠睥睨神噐隂謀乆蓄招納叛
[001-67a]
亡探輦轂之動靜日無停迹廣置奸細臣下之奏
白百不一通發謀之始逆料大駕必将親征先於
沿途伏有奸黨為愽浪荆軻之謀今逆不旋踵遂
已成擒法宜解赴 闕下式昭天討欲付部下各
官押解恐舊所潜布乗隙竊發或致意外之虞臣
死有餘憾况平賊獻俘固 國家常典亦臣子職
分臣謹于九月十一日親自量帶官軍将濠并宫
眷逆賊情重人犯督解赴 闕行至廣信聞報䟽
上不聼既抵杭謂張永曰西民乆遭濠毒經大亂
[001-67b]
繼旱災困苦既極必逃聚山谷爲亂奸黨群應土
崩之勢成矣然後興兵平之不已難乎永深然之
徐曰吾此出爲 君側羣小欲調䕶而黙輔之非
掩功也但将順 天意猶可挽回萬一苟逆之徒
激羣小之怒何救于大事公始深信以濠付之復
上捷音以爲宸濠不軌之謀已踰一紀今旬月之
間遂克堅城俘擒元惡是皆 欽差總督威徳指
示方畧所致以此歸功總督軍門以止 上江西
之行稱病淨慈寺張永在 上前備言公盡心爲
[001-68a]
國之忠之功及彬等欲加害之意既而彬等果誣
公無君欲叛 上不信又言此既不信試召之必
不來則可知其無君矣 上乃召公公即奔南京
龍江關将進見忠等皆失意又從中阻之使不見
公乃以綸巾野服入九華山永聞知又力言于
上曰王守仁實忠臣今聞衆欲爭功欲并棄其官
入山修道由是 上益信公之忠公復還江西視
事西人皆家肖公像歲時報祀猶夫贛焉十五年
閏八月四乞省塟節奉 㫖王守仁奉命廵視福
[001-68b]
建行至豐城一聞宸濠反叛忠憤激烈即便倡率
所在官司起集義兵合謀剿殺氣節可嘉已有
㫖着督兵討賊兼廵撫江西地方所奏省親事情
待賊平之日來說故復領廵撫事江西兵殘之餘
宗室人民凋敝之甚官府衙門居民房屋燒毁殆
盡公為之賑恤綏勞撫定奏免租稅又将城中没
官房屋及濠違制宫室與革毀一應衙門皆修改
爲公廨濠占奪民間田地山塘房屋遵奉 詔書
給還原主管業其餘照依時估變賣價銀入官先
[001-69a]
儘撥𥙷南新二縣兊軍淮安京軍折銀糧米及王
府祿米餘羡收貯布政司用備緩急是年 月
上晏駕 今上皇帝登極特降璽書曰爾昔能剿
平亂賊安靖地方 朝廷新政之初特兹召用勑
至爾可馳驛來京毋或稽遲於二十日公馳驛起
程爲輔臣所忌潜諷科道建言以為 朝廷新政
武宗國䘮資費浩繁不宜行宴賞之事行至中途
而返道經錢塘上䟽懇乞便道歸省 制曰可陞
南京兵部尚書叅賛機務又具䟽辭免慰 㫖益
[001-69b]
勤本年十二月内該部題爲捷音事議封公伯爵
給與誥劵子孫世世承襲賜勑遣官奨勞慰諭錫
以銀幣犒以羊酒乃封公新建伯奉天翊衛推誠
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兼南京兵部
尚書叅賛機務歳支祿米一千石三代并妻一體
追封累䟽辭免欲 朝廷普恩賞于報効諸臣又
極言舉人冀元亨因說宸濠反為奸黨搆䧟獄中
以忠受禍為賊報仇抱冤齎恨願盡削已官移報
元亨以贖此痛先是元亨在獄又為移咨六部申
[001-70a]
理其冤及元亨死又為移文湖廣兩司優恤其家
属元年丁父海日翁憂四方來游其門益衆科道
官迎當路意以偽學舉劾服闋輔臣忌公才髙望
重六載不召御史石金等交章論荐禮部尚書席
公書爲䟽特荐公及石淙楊公曰生在臣前見一
人曰楊一清生在臣後見一人曰王守仁皆不報
丁亥田州土知府岑猛之亂提督都御史姚鏌不
克成功張公孚敬拉桂公蕚同荐桂公不得巳勉
從荐公得俞 㫖兵部奉 欽依差官持檄授公
[001-70b]
總制軍務督同都御史姚鏌勘䖏彼中事情上䟽
辭免舉尚書胡世寜李承勛自代不允 上與楊
公一清曰若姚鏌不去王守仁决不肯來遂令鏌
致仕又降 㫖督趨赴任 㫖云卿識敏才髙忠
誠體國今兩廣多事方藉卿威望撫定地方用舒
朕南顧之懐姚鏌巳致仕了卿宜星夜前去節制
諸司調度軍馬撫剿賊寇安戢兵民勿再遲疑推
諉以負朕望還差官舗馬裏賫文前去敦取赴任
行事該部知道予時為光祿寺少卿具䟽論江西
[001-71a]
軍功及薦公才德勘任輔弼 上喜親書御劄并
䟽付内閣議楊公一清忌公入閣與之同列乃與
張公孚敬具掲帖對曰王守仁才固可用但好服
古衣冠喜談新學人頗以此異之不宜入閣但可
用為兵部尚書桂公知遂大怒詈予潜進掲帖毀
公 上意遂止公遂扶病蒞任沿途涉歷訪諸士
夫詢諸行旅皆云岑猛父子固有可誅之罪然所
以為亂者皆當事諸人不能推誠撫安以致之上
䟽謝恩極言致亂之由平復之䇿十二月楊公一
[001-71b]
淸與桂公蕚謀恐事完回京復命見 上予與張
公又薦之 上必留用又題命公兼理廵撫奉
聖㫖王守仁暫令兼理廵撫兩廣等處地方寫勑
與他咨到又力䟽辭免舉致仕都御史伍文定刑
部左侍郎梁才自代不允建議大約以爲進兵行
剿之患十罷兵行撫之善十與夫二幸四毁之弊
時布政使林冨紀功御史石金皆以為然至南寧
府乃下令盡徹調集防守之兵數日之内觧散而
歸者數萬有餘湖兵數千道阻且逺不易即歸仍
[001-72a]
使分留南寧賔州觧甲休養待間而發初思田二
府目民盧蘇王受等聞公來知無必殺之心皆有
投生之念日夜懸望惟恐公至之不速既至又見
防守之兵盡撤投生之念益堅乃遣其頭目黄富
等十餘人先赴軍門訴告公諭以 朝廷威信及
開示更生之路明日蘇受等皆囚首自縛各與其
頭目數百人投見號哀控訴公復諭以 朝廷恩
徳下蘇受于軍門各杖一百衆皆合辭扣首爲之
請命乃觧其縛曰今日宥爾一死者是 朝廷好
[001-72b]
生之仁杖爾一百者乃我等人臣執法之義於是
衆皆扣首恱服公隨至其營撫定餘衆莫不感泣
歡呼感恩誓以死報殺賊立功以贖前罪公復諭
以 朝廷惟願生全爾等今爾方来投生豈忍又
驅之兵刃之下爾等逃竄日乆家業破蕩且宜速
歸完爾室家及時耕種脩復生理至於各處盗賊
軍門自有區處不湏爾等剿除待爾等家事稍定
徐當調發於是又皆感泣歡呼遂委布政林富總
兵官張祐分投安揷督令各歸復業既而上䟽䖏
[001-73a]
置平復地方以圗乆安宜仍立土官以順其情分
土目以散其黨設流官以制其勢猶以爲土夷之
心未必盡得而窮山僻壌或有隱情則又備歷田
州思恩村落而經理其城堡因以所以䖏之之道
詢諸其長目率皆以為善又詢諸父老子弟又皆
以為善然後信其可以乆行而反覆其辭更互其
說請田州仍立岑氏後為土官知州以順土夷之
情特設流官知府以制土官之勢分設土官廵檢
以散各夷之黨又以田州既設流官宜更其府名
[001-73b]
爲田寧蓋取田石傾田州兵田石平田州寧之謡
至于思恩則岑濬之後已絶不必復有土官之設
矣又按視斷滕峽諸䖏猺賊上連八寨下通仙臺
花相諸洞連絡數十餘巢盤亘三百餘里彼此犄
角結聚慿險流刼郡縣檄叅将張經會同守巡各
官集議于是命潯州衛指揮馬文瑞永順統兵宣
慰彭明輔男彭宗舜保靖統兵宣慰彭九霄辰州
等衛指揮彭飛等分兵布哨以永順土兵進剿牛
腸等賊巢保靖土兵進剿六寺等賊巢先是賊酋
[001-74a]
詗知公住劄南寧寂無征勦消息又不見調兵集
糧遂皆怠弛不以為意至是突遇官兵四面攻圍
倉惶失錯擒斬賊酋及黨與頗多餘賊退敗復據
仙女大山我兵追圍㧞大縁崖仰攻復大破之乗
勝攻破油 石壁大陂等巢餘賊奔至斷藤峽横
石江邉我兵追急爭渡溺死者無算斬獲首從俘
獲男婦牛畜噐械等項不可勝計還兵潯州府住
劄復進剿仙臺諸賊巢諸軍吏各率永順保靖壮
兵爭先䧟陣賊又大敗奔入永安邉界立山将險
[001-74b]
結寨乃摘調指揮王良輔并目兵彭愷等分路並
進四靣仰攻賊敗散命林富張祐分投宻調各目
兵盧蘇王受等分道進剿前後生擒斬獲并俘獲
男婦頭畜噐械殆盡以八寨之地據其要害欲移
設衛所控制諸蠻復於三里設縣迭相引帶親臨
視思恩府基景定衛縣規則盖南丹衛僻在廣西
極邉之地非中土之人所可居者於是移築於周
安堡當八寨之中以阻扼其道路之衝則柳慶諸
賊不必征剿皆将効順服化思恩舊在寨城山内
[001-75a]
尚歷髙山數十餘里令移于荒田地方四野寛衍
之䖏開圗立里用漢法以治武縁之衆夷夏交和
公私兩便移鳯化縣治於虞鄕爲立廨宇属之思
恩于宣化思龍地方添設流官縣治是皆保治安
民之要増築守鎮城堡于五屯以壮威設險仍選
取恊守諸兵及附近土寨目兵智畧忠勇官一員
重任而專責之使之訓練撫摩令叅将兵備等官
時至其地經理而振作之則賊勢自摧将思田分
設九土廵檢司各立土目衆所信服者管之節䟽
[001-75b]
奏請定奪奉 㫖王守仁受命提督軍務蒞任未
乆乃䏻開誠宣恩處置得宜致令叛夷畏服率衆
歸降罷兵息民竒功可加寫敕差行人齎去奨勵
還賞銀五十兩紵絲四表裏布政司買辦羊酒送
用九月八日行人馮恩賫至廣城是時公已卧病
月餘扶病䟽謝而病勢日篤猶力憊視事年十五
嵗時夣中嘗得句云卷甲歸來馬伏波早年兵法
鬢毛皤莫知其謂至是舟至烏蠻灘舟人指曰此
伏波廟前灘也公呀然登拜如夣中所見因誦夣
[001-76a]
中詩嘆人生行止之不偶云十月初十日復上䟽
乞骸骨就醫養病因薦林富自代又一月乃班師
至大庾嶺謂布政使王公大用曰爾知孔明之所
以付托姜維乎大用遂領兵擁䕶爲敦匠事廿九
日至南康縣将属纊家童問何所嘱公曰他無所
念平生學問方纔見得數分未䏻與吾黨共成之
爲可恨耳遂逝舁至南安府公舘而歛柩經南贛
雖深山窮谷男女老弱皆縞素匍匐哀迎若䘮考
妣凡所過江西地方行道之人無不流涕者訃至
[001-76b]
桂公蕚欲因公乞養病䟽叅駁害公令該司匿不
舉乃叅其擅離職役及䖏置廣西思田八寨恩威
倒置又詆其擒濠軍功冐濫乞 命多官會議先
此張公孚敬見公所䖏岑猛諸子及盧蘇王受得
宜征剿八寨有方奏至甚喜極口稱嘆謂予知人
之明又述在南京時與言惓惓欲公之意曰我今
日方知王公之不可及即荐于 朝取來作輔共
成天下之治桂公楊公聞之皆不樂乃嗾錦衣衛
都指揮聶能遷誣奏公用金銀百萬托余送與張
[001-77a]
公故荐公于兩廣余䟽辯其誣奉 㫖黄綰學行
才識衆所共知王守仁功髙望隆輿論推重聶能
遷這厮揑詞妄奏傷害正類都察院便照前 㫖
嚴加審問務要追䆒與他代做奏詞并幇助奸惡
人犯來說黄綰安心供職不必引嫌辭避下能遷
于獄杖之死時予為詹事桂公楊公計欲害公恐
予在 朝適南禮侍缺即推予𥙷之明年春 上
将出郊桂公宻具掲帖奏云云 上遂允命多官
會議削公世襲伯爵并 朝廷常行䘏典贈謚至
[001-77b]
今人以為恨公生而天資絶倫讀書過目成誦少
喜任俠長好詞章仙釋既而以斯道為已任以聖
人為必可學而至實心改過以去己之疪奮不顧
身以當天下之難上欲以其學輔吾君下以其學
淑吾民惓惓欲人同歸于善欲以仁覆天下蒼生
人有宿怨深讐皆置不較雖處冨貴常有烟霞物
表之思視棄千金猶如土芥藜羔珎鼎錦衣緼袍
大厦窮廬視之如一真所謂天生豪傑挺然特立
于世求之近古誠所未有者也配諸氏叅議養和
[001-78a]
公諱某女不育撫養族子曰正憲諸氏卒繼張氏
舉一子正億適予女僅二週而公卒遂鞠于予以
恩廕授國子生孫男 曰承勲承學 孫
女五所著有陽明集居夷集撫夷節畧五經臆說
大學古本旁註及門人所記傳習録所纂則言誦
而習者可知其造詣矣濠之變盖非一日其烝滛
奸暴腥穢彰聞賊殺善類剥害細民招亡納叛誘
致劇賊召募四方驍勇力能㧞樹排關者萬有餘
徒又使其黨王春等分賫金銀數百萬造竒巧噐
[001-78b]
玩賄結内外大小臣僚至有奏保其仁孝者有復
其䕶衛者有備其官僚者有爲潜布腹心於各鎮
及畿内各要地復隂置奸徒於滄州淮揚山東河
南之間超事之日號稱一十八萬從之東下者實
八九萬非公忠義智勇誓不與賊俱生奚旬月之
間遂得克復堅城俘擒元惡以成 宗社無疆之
休哉不特此也南贛等䖏賊巢蟠居三省積數十
年如池大鬢之儔皆勇力機智絶人者非先計除
之則宸濠一呼風從烏合其為天下禍當何如也
[001-79a]
且八寨為害積㡬百年思田擾攘亦既數年一旦
除而安之文武並用䖏置經畫皆乆逺之圗惜當
路忌之既深而南北言臣又皆承望風㫖反肆弹
劾雖平日雅好公者方公成功時亦心害其能考
察之歲承輔臣意有功如邢珣徐璉陳槐謝源等
皆黜之則 國典之所以議功議能者安在哉予
以女許公之子盖憫其孤而撫之汪公鋐因予諍
張公大同之征當别其善惡不當玉石俱焚張公
怒汪迎其意劾予回䕶属官鄒守益難居大臣調
[001-79b]
予邉方叅政頼 聖明復職汪又爲䟽論公偽學
及指予皆爲黨邪不忠予又爲䟽明諍大同之心
又明公學術之忠國及予所以憫子許婚携撫皆
非得已䟽上亦頼 聖明㧞之窞穽因察公與守
益之無辜於乎公既困屈沒齒尚尤不免則公與
予平生所期何如而皆僅止此者豈非天與命也
悲夫子正憲正億将以是年仲冬十一日奉公柩
葬於洪溪之髙村爲次其世行功爵及所以致謗
者乞銘于宗工幸憐而屬筆焉以備他日太史氏
[001-80a]
之擇謹状
 祭文
  親友祭文
          石潭汪俊禮部尚書
惟公豪傑之才經綸之業習坎心亨窮標峻掲勲
名既懋徳譽亦隆陽明之稱走卒兒童維吾兄弟
投分最早坐或逹旦何幽不討忽謫萬里執手贈
言誓将結茅待子雲煙公玆東來曰予無樂樂見
故人來踐舊約旗旐央央流水瀰瀰公私皇皇或
[001-80b]
卧或起乃重訂約其待予歸歸将從容山遨水嬉
公既奏凱吾治吾館忽聞訃音乃以䘮返嗚呼公
有大勞 國史輝煌公有心學傳者四方公何以
沒吾何以傷交情未竟公進此觴嗚呼哀哉
           北原熊浹吏部尚書/南昌人
於乎公有安危 朝廷重輕公有進退世道升降
公有存亡聖學晦明公之生也士如寐覺民如醉
醒吏振循良之化将知仁義之兵㓂賊奸宄逆節
不敢以復萌譬如祥麟威鳳一見於海嶽群鳥百
[001-81a]
獸率快覩以飛鳴公之死也士迷嚮往民壞長城
吏肆貪殘之虐将無紀律之馮不逞餘孽四方嘯
聚而横行譬如山崩梁折物害民殃徒奔走而無
寧在昔江藩不軌荷義舉兵談笑而清今㡬何年
元惡大憝已湮沒而無形曠恩厚徳尚爾如生方
公之歸也幸其鱣堂載啓木鐸揚聲斯文未䘮庶
㡬有興其再出也意其入秉鈞衡輔成 聖徳豈
期仗鉞不得一日立乎 朝廷翛然長逝豈厭世
濁之不可攖抑天不愸遺俾我民之失典刑雖然
[001-81b]
可盡者公五十七年之身其不可盡者與天地相
爲終始之令名豫章為公過化之地浹等遥曕靈
襯匍匐往迎豈無昭假以慰㣲誠此又不得以天
下哀而奪吾黨私公之情嗚呼哀哉
          誠齋汪鋐兵部尚書
惟公擅華國之文奮匡 君之節懐希聖之心彰
伐叛之烈一代之英萬夫之傑追韓范以驅馳兼
周程而教設夫何梁木忽傾台星俄折章水咽而
不流楚雲愁而四結豈物理之乗除有數抑造化
[001-82a]
之無常者不可以臆決鋐叨繼公後亦惟遵公之
轍辱公深知大懼累公之哲不敢以公所不屑者
而自屑也旅襯摇摇㵼椒漿以薦㓗陳詞未竟自
貽無窮之咽
          胡東臯四川㢘使
嗚呼哀哉公其可死乎母太夫人孰為之養㷀㷀
遺孤孰為之撫而成之乎其大者 聖明堯舜方
倚公為臯䕫四方未甚廸亂正倚公神武之功以
鎮定之而公其忍死乎又其大者聖學不明㡬千
[001-82b]
百年於玆頼公良知之學以昭揭之雖其妙契獨
得亦天之有意於斯世斯人故属公以先知先覺
之責公之門人滿天下固不無如顔如閔如參如
賜者出於其間足以繼往開來永公之傳於不朽
然公不及親見其道之大明大行於天下公其忍
死矣乎嗚呼哀哉雖然功在社稷道在人心文章
在遺書母老子㓜而有二仲之賢為可恃且死
王事公復何憾予又安得戚戚於生死之間乎獨
相去萬里不得執手永訣親視含禭為可恨耳玆
[001-83a]
以兵事就道臨風一奠以寄吾哀而萬一之私曷
其有涯也邪
          徐璽
嗚呼先生有汲長孺之直而辭不至於戇有張晉
公之忠而謀不至於踈有朱晦菴陸象山之讀書
窮理頴悟直截而存心致知不至於偏廢方其夷
江左之大難也浩然歸志自謂得所欲矣及聞百
粤之亂也應 召而起履險若夷功以時建大彰
徳威中道而殞輿襯以歸嗚呼先生而止於斯耶
[001-83b]
吾子曰愛受教門下先生愛重匪特親故先十年
而卒先生哭之慟孰謂吾今之哭先生猶先生之
哭吾子也嗚呼痛哉夀夭天也生順死安吾豈為
先生憾然 朝廷失重臣斯文失宗主㓜子失所
怙嗚呼痛哉敬陳薄奠聊寄痛哀魂兮耿耿鑒玆
永懐
          儲良材廵按御史
嗚呼先生勲業文章聲光榮遇夫人能知之亦能
道之夫復何言客歲云暮柩臨南浦良材等載奠
[001-84a]
載奔小大莫䖏想其道玉山歷草萍東望㑹稽先
生故里也揺揺旅魂庶其寧止嗚呼異土之殞數
也首丘之敦仁也數以任其適然仁以歸於至當
君子也尚何言哉
          儲良材
嗚呼濓洛云逝斯道攸卬公啓絶學允恊于中鑰
蔽發蒙我知孔良允文允武綏我四方四方既同
公歸江東童冠二三春風融融岑㓂匪茹跳梁三
紀維公來止載櫜弓矢南夷底績公既彌留人百
[001-84b]
其哀况我同儔小人靡悱君子曷宗羞我黄流爲
天下慟嗚呼哀哉
           王堯封右副都御史
嗚呼先生以純粹之資剛毅之氣通逹之才雄渾
之文心得之學今焉已哉方其抗逆豎也而奸黨
息殱叛宗也而天下安化猺獞也而邉夷格 帝
念厥勲爵位載錫聲光洋洋簮纓奕奕今焉巳哉
方今 聖明在上勵精唐虞之治天奚奪之速而
顧不愸遺以共弼厥成耶嗚呼天宇茫茫至難諶
[001-85a]
也寒螿唧唧於月砌鸞鳳淪沒於岑丘蕙蘭靡靡
於蔓草薋葹蕃盛於道周慨物運之不齊於天道
乎奚尤於乎先生其巳焉哉堯封等竟陳詞兮酌
醴靈彷彿兮淹留
          王暐
嗚呼先生排奸觸忌忠則烈矣蒙難考貞節則甘
矣戡亂靖戎功則懋矣修辭立教文則崇矣撝謙
下士徳則允矣明誠合一道則章矣忠足以名世
而孤忠䛕簸弄之黨節足以名世而奪循資固寵
[001-85b]
之習功足以名世而基 社稷無疆之休文足以
名世而洗杜譔鑿空之陋德足以名世而動凌髙
厲空之志道足以名世而破支離偏曲之學然則
先生之生也雖謂其隨之以存先生之死也孰謂
其隨之以㓕如有作者其不可及已夫嗚呼先生
  有司祭文
          吉安府知府張漢等
於乎先生弘毅剛大履險渉﨑忠孝文武為學者
師任崇正黜邪之責而功同孟氏合知行動靜之
[001-86a]
一而道傳子思問罪興師堂堂豫章之陣而懐來
安輯正正百粤之旗方南仲奏春風之凱而武侯
星殞乃龍蛇遘康成之夣而學者興悲六經之迷
途誰指明堂之梁棟誰支誰作萬里之長城誰窺
一貫之藩籬豈非天奪 朝廷之楊綰與吾黨之
濂溪漢等晚生末學敬仰光休矧廬陵望邑爲先
生過化舊邦而流風餘韻爲先生之山斗門墻遡
姚江而源流滚滚瞻五嶺而雲樹蒼蒼計聞螺浦
悲傷旁皇徒使吾黨徳鉶道範之望付之於無何
[001-86b]
有之鄉有奠椒漿有淚淋浪臨風載拜先生其来

        南昌府儒學教授廖廷臣等
惟公以心㑹道倡學東南以義興師討平逆藩
天子曰都爰錫公爵四方景之㤗山喬嶽公方東
歸江漢龍飛冀公慿翼道與時熈固天下之延頸
實我公之優爲詎意百粤群醜弄兵橫池僉曰平
之匪公弗宜拜命南征蠻方丕叙經畧彌年委身
勞瘁連章乞歸公疾乃革天不愸遺斯文之厄嗚
[001-87a]
呼公之功業似若未竟公之道德曷繋存亡盖功
雖以存而建道不以死而弗彰公無憾矣
          玉山知縣吕應陽
嗚呼哀哉銅柱標伏波之勲峴碑墮羊公之淚嗚
呼哀哉明堂遺棟石之思稽山還英靈之氣嗚呼
哀哉邉陲罷鎻鑰之防章縫奪蓍龜之恃殱我哲
人豈其躬瘁應陽等竊嘗淑公緒論恨未登其庭
也來吏兹土聞諸異時逆藩拂經丕曰是膺伊豪
傑之奮義實夫子之先聲不然雖竭西江之水未
[001-87b]
足以洗數年之兵是則公之澤在天下而西人再
造于公世世德也靈輀何来載疑載驚今也號咷
昔也懽迎我奠我奔願百其身公乗白雲厥鑒孔
神而陽耿耿于平日者猶未能盡鳴也
  門人祭文
           顧應祥應良
嗚呼夫子天其憫俗學之卑陋而生此真儒耶何
栽培之獨厚也其眷 聖上之中興而生此賢佐
邪又何遽奪而使之不夀也嗚呼夫子今不可作
[001-88a]
矣斯道斯民真不幸矣夫復何言夫復何言尤所
私痛者妙道精義不可復聞霽月光風不可復見
矣将使末學倀倀可受而不可傳邪嗚呼哀哉敬
陳逺奠封寄潺湲盛徳大業言莫能名至痛深悲
辭莫䏻宣
          黃宗明
自道術爲天下裂而人不知其有巳忘内逐外誇
多闘靡搜羅訓詁立世赤幟孔孟既逺濂洛亦逝
豈無豪傑如草廬氏覺彼暮年精力隨 金溪之
[001-88b]
學爲世大忌惟我夫子丰神凛異少也雄傑出入
亦㡬鬼神通思精識徑詣汛掃支離收功一致哀
我人斯開關啓閉良知之說直截簡易無俟推求
無不該具順我良知行罔或悖逆瑾扇惑言官盡
繋公觸危機從容就理謫官蠻貊艱難罔躓汀贛
賊起公握兵符獷狡既殄老稚歌呼藩王稱亂海
内憂虞夫子倡義一鼓獻俘岑氏構禍東南驛騷
五六年間財耗兵逃公撫循之鞭笞其豪事適機
宜畏威懐徳出其死力褁糧㓕賊八寨竒功神武
[001-89a]
難名十年命将手提重兵人曰勞止馳驅靡寧先
生再至寂無軍聲講學其間朝夕靡停運籌决䇿
賊以計平出入兩廣瘴癘傷生積成疾疚中道殞
傾於乎痛哉夫子之教如掲日月人方瞻仰斯文
遽絶夫子之忠功在社稷身死未㡬䜛謗交集世
路險巇人言易訛命也如何憂患寔多某自服膺
十有餘年奔走畏途舊學就捐孤負教育誰執其
愆今兹矢心昕日勉&KR0999啓夕跽奠號呼旻天明發
赴官敢附告焉嗚呼哀哉
[001-89b]
          魏良噐
嗚呼先生遽止於斯邪振千年之絶學發吾人之
良知靡用志以安排曷思索而議擬自知柔而知
剛自知顯而知㣲挽人心於根本洗末學之支離
真韓子所謂功不在禹下障百川而東之使天假
先生以年大明此道斯世殆将皥皥而熈熈於乎
曽謂先生而遽止於斯邪壬癸甲乙之歲坐春風
於會稽先生擕某於陽明之麓放舟於若耶之溪
徘徊晨夕以砭其愚而指其迷已而已而今不可
[001-90a]
得而復矣嗚呼天果有意於斯道耶何嗇我先生
之期頥天果無意於斯道耶則二三子在焉苟不
忘先生之教其傳猶或可期洋洋如在之靈尚其
隂隲而黙相之於乎章江之水其流湯湯既羞我
殽爰薦我觴覩靈輀之既駕愴予衷之皇皇
          應典
維公學承千聖之傳道闡諸儒之秘立言垂訓體
本良知功歸格致修齊治平一言以蔽将刋末學
之支離訂二教之同異總攝萬殊歸之一致進以
[001-90b]
覺夫當時退以淑諸來裔彼忠諌之動 朝廷勲
業之銘鼎彛文章之𬒳金石世之君子或以爲難
在公則爲餘事耳方奉 命以南征爲朝野之昆
倚胡天命之不延乃一朝而云痿典等受教有年
卒業無恃慟候江干淚無從止嗚呼公雖巳矣神
其在天文未墜地庶㡬有傳握椒蘭以薦心指江
流而誓焉惟遜志以無負庶歆格乎斯筵
          欒惠等
嗚呼乹坤孕秀哲人降生睿智間出忠孝天成多
[001-91a]
材多藝天縱其䏻精一之學堯舜是承良知垂教
如夣得醒四方風動豪傑奮興雲集魚貫日萃講
庭豈其徒學為 國柱石忠鯁立 朝不避權逆
竄逐夷方優游自適世態浮華無䏻損益玉藴山
輝珠沉光溢宸濠倡亂人心&KR0658&KR0658禍自蕭墻誰敢
爲敵惟師威武一鼓禠魄功業既著讒口交棘師
乃休休退而自食榮辱毁譽弗留于臆惟道不明
心焉則戚與二三子講學是力風月為朋山水成
癖點瑟回琴歌詠其側 天王聖明旂常紀績西
[001-91b]
醜陸梁日費千倉凱功未奏 主憂寧忘奉 詔
徂征應時翺翔既負重委文徳丕揚先聲按撫弓
矢斯張醜類來歸緝緝洋洋曰今巳後弗復敢攘
師乃諭曰兵加不軌不殺投降爾歸 王化我豈
爾戕歸完爾室幹乃農桑亦有八寨盗賊叢積一
罹其毒朝不謀夕開國以來屢征弗獲選將用兵
曽何休息貽禍非小實傷 國脉窺望竊發其機
巳迫師軫民憂不計失得詢謀僉同便宜行䇿神
機應變旬日勦賊巢穴既空瘡痍蕩滌招撫流移
[001-92a]
復其田宅長慮永圗扶病區畫相彼夷方隨俗因
革爰立土官分地授職犬牙相制世守疆域保甲
既嚴部伍既飾統于流官庶無間隙爰修文教俾
肄儒籍變化夷族實爲羙則似玆哲人邦其有光
蒼生父母後學梯航宜應福祉享夀無疆胡天不
憫俾没瘴鄕 王事忠矣遺孤誰將斯道之責孰
能擔當嗚呼巳矣朝野悲傷知夫子者和氣春陽
昧夫子者如刺如鋩嗚呼道大難容古今之常爰
有公論孰䏻泯藏惠等聞訃驚悼涕泣霑裳匪天
[001-92b]
䘮師二三子殃百拜荐奠聊洩悲腸靈其不昧庶
㡬鑒嘗
           王良知
嗚呼巳矣自夫子沒而乾坤無粹氣矣山嶽無英
靈矣國家無柱石矣弟子無依歸矣嗚呼已矣詎
謂廣南之役遂為永訣矣乎夫子以道殉身以身
殉 國超然於夀夭之間則亦何憾而二三子之
悲傷則固無以自贖於今日也嗚呼哀哉薄奠一
觴摛詞伸忱神其不昧庶㡬來歆
[001-93a]
          薛侃翁萬逹
嗚呼世有一長一善皆足以自章明而吾夫子學
繼徃聖功在生民顧不能安于有位以大其與人
爲善之心豈非淺近易知而精㣲難悟劣巳者容
而勝巳者難爲讓耶且自精一之傳岐而爲二學
者淪無滯有見小遺大茫無所入吾夫子發明良
知之說真切簡易廣大悉備漫汗者疑其約而不
知隨遇功成無施不可非枯寂也拘曲者疑其泛
而不知方員無滯動出規矩非率畧也襲古者疑
[001-93b]
其背經考之孔孟質諸周程盖無一字一意之弗
合尚同者疑其立異然即乎人情通乎物理未嘗
有一事一言之或迂是大有功於世教聖門之宗
㫖也盖其求之也備嘗艱難故其得之也資之深
若淵泉之莫測應之妙若鬼神之不可知教之有
序若時雨之施弗先弗後而言之易入若春風煦
物一沾一長其平居收歛若山林之叟了無聞識
其發大論臨大難斷大事則沛然若河海之傾確
然若蓍龜之信而莫知其以也世之議夫子者非
[001-94a]
晏嬰之知則彭更之疑非互鄕之惑則子路之不
恱非沮溺荷蕢之譏則武叔淳于髠之詆用是紛
紜非夫子之不幸世之不幸也巳侃也不肖乆立
門牆而無聞頃年以來知切淬勵夫子逝矣慨依
歸之無從慮身世之弗立鬰鬰如癡奄奄在告盖
一年于兹矣方將矢證同志期奉遺訓尚頼在天
之靈昭鑒啓牗使斯道大明于天下傳之來世以
永芘於無窮是固夫子未盡之志也靈輀將駕薄
奠一觴衷懐耿耿天髙地長於乎哀哉
[001-94b]
          應大桂
嗚呼人知有先生之道而或未盡得先生之教人
隂荷先生之功而或未盡白先生之忠已卯之變
吾不知其何如也而謗固以隨交廣之難吾又不
知其何如也而死竟以俱嗚呼外吾教者斯仇晦
吾忠者斯妬豈瘴癘之足尤實氣運之不扶虎豹
委于空山豺狼號于當路風雨嗟其何及家園慘
而誰顧吾念先生之悟道也以良知爲扄鑰其收
功也以格致爲實際體常秘於玄黙用實粲於經
[001-95a]
濟桂等猶及見先生之面復宻邇先生之居雖未
稔于耳提口授之下或少得于神交契悟之餘方
有待于卒業而先生竟以若斯痛先覺之早逝悵
末學其何依幸門牆之無恙或斯文之在兹
          劉魁
嗚呼夫子巳矣後學失所宗矣生民失所望矣吾
道一脉之傳將復付之誰矣雖然人心有覺徳音
未亡儼門牆之在望顧堂室之非遥去意見之私
而必於嚮徃掃安排之障而果於先登是在二三
[001-95b]
子後死者不得辭其責矣歸葬有日築室無期臨
風遣使有淚漣洏嗟何及矣矢志靡他庶其慰矣
          萬潮
嗚呼古所謂豪傑之才聖賢之學社稷之臣非先
生其人耶曩哭先生之柩於錢塘之滸今拜先生
之墓於蘭亭之陽吾道終天之慟其何能巳耶潮
早歲受知不徒文字循循善誘孔孟我師剖障决
藩直指本體良知是致一以貫之謹服膺以周旋
若飲渇而食飢悟大道之易簡信精一而無私顧
[001-96a]
雖有覺而即在實惟念兹而在兹夙夜戰兢深懼
無以奉揚先生之教惟先生在天之靈隂啓予而
終成兮
          張津等
惟我夫子德本誠明才兼文武以踐履爲實而厭
俗學之支離以廣大爲心而陋專門之訓詁功夫
啓易簡之䂓指授闢良知之户惟所立之甚高故
隨在而有𥙷以之講道則化洽時雨之施以之立
朝則儀漸鴻羽之楚以之承詔奏則右尹析招之
[001-96b]
詩以獻君謨則宣公獨對之語至於名振華夷勲
邁今古季札觀魯方陳南籥之儀山甫徂齊復正
東方之虜元惡之首既殱醜類之儔咸撫此則勇
夫悍士猶以為難而夫子獨談笑於指顧夫何中
山之功甫就俄盈謗篋之書武侯之恨有餘輙動
英雄之憮一老不遺萬民何憷天軸西馳江聲東
吐草正芳兮鴂鳴日未斜兮鵩舞呌臺城兮雲悲
撫鐘阜兮煙鎻吁嗟夫子兮固無所憾而辱倚門
牆者不䏻不為終身之苦學未傳心言徒在耳忍
[001-97a]
觀絶筆之銘式奠臨棺之祖悵吾道之已窮盖不
知涕洒長空之雨嗚呼哀哉
          王時柯等
嗚呼天惟純佑材生文武學本誠明道宗鄒魯羽
翼程朱頡頏申甫早掇巍科筮仕天部始謫龍塲
直言忤 主九死不回孤忠自許繼遷廬陵人思
召父再擢鴻臚荐登樞府專閫分符衣繡持斧機
宻慮周戰勝攻取芟夷洞㓂四民安堵蠢玆逆藩
束身就虜勤在 王家爵封南浦猺獞相攻頼公
[001-97b]
柔撫㷀獨無告頼公哺乳民昔干戈今豆且爼民
昔呻吟今歌且舞式遏㓂攘孰敢予侮憂無西顧
殿有南土麗日祥雲和風甘雨山斗仰瞻鳯凰快
覩厥徳斯懋厥施斯普人懐至今公竟作古意公
神靈翶翔天宇在帝左右爲帝夾輔降爲河嶽廟
食簋簠柯等親炙至教恩沾肺腑憶昔請益期以
振旅云胡背棄使我心苦敬奠一觴痛深談虎
          鄒守益
聖學綿綿嘻其㣲矣貿然末俗紛交馳矣矧兹寡
[001-98a]
陋莫知所之矣謂考䆒遺經可自得矣旁搜逺勘
亦孔之疲矣将摹彷而效千古可期矣外貌或似
精神非矣不遇 孰醒我迷矣良知匪外鑠自
秉彛矣戒慎恐懼通晝夜而知矣酬酢萬化 我
䂓䂓矣聲應氣求四方其隨矣譬彼昏曀慶
矣霜霧忽乗之衆安歸矣将民之無祿罹此菑矣
百世之慟豈獨予私矣
          葉溥
嗚呼先生乾坤間氣嗚呼先生夷夏重名謂孔孟
[001-98b]
學必可成也謂周召功必可立也故以心覺天下
不罔以生也以身翰天下力盡而斃也竟虗 天
子之注日深吾黨之思將造物者忌功抑忌徳也
何遽止此而不䆒所志也嗚呼先生繄誰無福
          陽克慎
嗚呼天胡奪我先生之速耶有濓溪之學而能自
強有武侯之忠而䏻自將有子儀之功而能自忘
有良平之智而䏻自藏真所謂文武兼資乾坤間
氣領䄂後學柱石明堂者也天胡奪之速耶撫靈
[001-99a]
輀兮涕泗淋浪㤗山頽兮莫知嚮徃絮酒爲儀兮
荐此衷腸神尚不昧兮來格洋洋
  師服問 錢德洪
夫子既沒於南安寛畿奔喪廣信擬所服於竹峯
邵子邵子曰昔者孔子没子貢若喪父而無服制
也寛畿曰然然則今日若有間也夫子沒於道路
執喪者弗從寛也父母在麻衣布絰弗敢有加焉
畿請服斬以從至越則釋麻衣布絰終塟則釋寛
居越則絰歸姚則否何如邵子曰亦宜於是畿也
[001-99b]
服斬以行
  訃告同門
去年季冬十九日寛畿西渡錢塘將北趨 殿對
二十二日有人自廣來傳夫子以病告将還庾嶺
聞之且喜且疑即日舟迎至蘭溪傳言夫子已逝
相顧駭怖不知所出且相慰曰天爲吾道必無此
事兼程夜抵龍㳺驛吏曰信矣於十一月二十九
日午時終於江西之南安聞之昏殞憒絶不知所
答及旦反風且雨舟弗䏻前望南而哭天乎何至
[001-100a]
此極邪吾生如偃草棘薪何益於世胡不使我百
身以贖而顧萎吾夫子邪日夜痛哭病不䏻興除
夕至常山又相與自解曰命也已矣天實爲之柰
之何哉斯道晦冥㡬千百年而昭明靈覺之體終
古不磨至吾夫子始盡發其秘同志相承日孚以
博乃有今日亦云兆矣 天子聖明注眷日殷在
朝諸老又更相引汲使其得遂同心則其未盡之
志當更展矣今若此天意若將何哉或者三代以
降氣數薄蝕天道之秘既以其人而發泄之又旋
[001-100b]
而撲㓕之乎遡觀孔孟已莫不然夫孔孟之不得
身行其學者上無君也今有君矣而夫子又若此
果何謂邪前年秋夫子將有廣行寛畿各以所見
未一懼逺離之無正也因夜侍天泉橋而請質焉
夫子兩是之且進之以相益之義冬初追送於嚴
灘請益夫子又為䆒極之說由是退與四方同志
更相切磨一年之别頗得所省冀是見復得遂請
益也何遽有是邪嗚呼别次嚴灘踰年而聞訃復
於是焉云何一日判手遂為終身永訣巳乎夫子
[001-101a]
勤勞王家殉身以道古固有勤事而野死者則亦
何憾特吾二三子不䏻以爲生耳向使吾人懵然
無聞如夣如醉以生於世則亦已矣聞道及此而
遽使我止此焉吾何以生爲哉人生不聞道猶不
生也聞道而未見其止猶不聞也夫子教我發我
引我翼我循循拳拳而不倦者㡬十年而吾所聞
止此是夫子之沒亦吾沒也吾何以生爲哉嗚呼
命也已矣天實爲之柰之何哉所幸四方同志信
道日衆夫子遺書之存五經有刪正四書有傍註
[001-101b]
傳習有録文有文録詩有詩録政事有政事録亦
足恃矣是夫子雖沒其心在宇宙其言在遺書百
世以俟聖人斷斷乎知其不可易也明發踰玉山
水陸兼程以㝷吾夫子遊魂收其遺書歸襄大事
於稽山之麓與其弟姪子姓及我書院同志築室
於場相勉不懈以冀成吾夫子之志尚望我四方
同志爰念根本之地勿爲遐遺乃大慰也昔者孔
子之道不能身見於行没乃光於萬世者亦以其
門人子弟相守不變耳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
[001-102a]
入揖子貢相向失聲是非兒女之情也三年之聚
亦以精其學也子貢反築室獨居三年則益粹於
進矣凡我同志逺者仕者雖不必居三年其亦肯
間相一聚以庶㡬相期於成乎踰月之外喪事少
舒將遣人遍採夫子遺言及朋友私録以續成書
凡我同志幸於夫子片𥿄隻語備録以示嗣是而
後毎三年則復遣人一以裒吾夫子之教言不至
漫逸一以驗朋友之進足爲吾不肖者私淑也荒
悖恍惚不知所云水陸茫茫預以陳告惟吾同志
[001-102b]
憐念憐念
  遇喪於貴溪書哀感
嘉靖戊子八月夫子既定思田賔潯之亂疾作二
十六日旋師廣州十一月己亥疾亟乃䟽請骸骨
二十一日踰大庾嶺方伯王君大用宻遣人備棺
後載二十九日疾將革問侍者曰至南康㡬何對
曰距三郵曰恐不及矣侍者曰王方伯以夀木隨
弗敢告夫子時尚衣冠倚童子危坐乃張目曰渠
䏻是念邪湏臾氣息次南安之青田實十一月二
[001-103a]
十九日丁卯午時也是日贛州兵備張君思聦太
守王君世芳節推陸君府奔自贛節推周君積奔
自南安皆弗及訣哭之慟明日張敦匠事飾附設
披積請沭浴於南埜驛親進含王陸同殮禭又明
日南贛廵撫汪公鋐來蒞䘮紀士民擁途哀號汪
爲之揮涕慰勞十二月二十日䘮至南昌有司分
道而迎廵按御史儲君良材提學副使趙君淵哭
士民皆哭聲載於道乃挽喪留於南浦請改歲而
行以盡士民之哀趙日至三踊哭有問之曰吾豈
[001-103b]
爲乃公哭邪己丑改歲六日將發舟北風厲甚儲
焚香䖍祝於柩曰公弗行豈爲士民留邪公黨有
子嗣門人亦望公乆矣即時反風不四日直抵信
州嗚呼夫子沒而諸大夫之周旋者至矣是固夫
子盛徳所感亦諸大夫好徳之誠也二三子弗身
承其勞聞其事䏻弗以爲思乎詳述之用以告吾
同門者
  書稽山感别卷
人有異常之恩於我者君子感乎異常之恩不可
[001-104a]
恩也不可恩不可感也是故稽顙再拜頌言煩悉
報之㣲也適館受飱左右以贐恵之㣲也其遭也
無自其合也不媒其聚弗親其離弗違無致而至
莫知其以此恩之至也感之極也今夫龍興而雲
從雲非恩乎龍而從也嘘吸爲變莫之致也計功
量者孰為恩孰為感悉悉而數之則薄矣吾於贛
城楊君竹溪之於夫子何以異吾固不䏻忘情於
恩感固亦無以為恩感也昔者夫子奉 命南征
以不殺之仁綏思田之頑民維時荷戈持戟之士
[001-104b]
其孫謀吳畧勇力㧞衆者爲不少矣及成功之日
乃皆一時歸散環視諸庭依依不忍去若左廣之
武和齋吉水之龍北山贛之劉易齋及君者乃皆
退然若弗勝衣之士是四君者豈有意而相遭邪
必其所存有以近吾夫子不殺之仁故不謀而自
合至夫子待 命北廵忽爲南安之變也君皇皇
然親含禭扶輿櫬行則與蒸徒共楫止則與二三
同門麻衣布絰並就哭位是固何自而然哉夫仁
人心也通幽明忘物我不以生而親不以死而忘
[001-105a]
無致而致雖四君亦莫之知也四君且莫之知吾
又得而恩感乎哉故吾欲稽顙再拜頌言煩悉以
報其情而其情終不可報吾欲適館受飱左右以
贐以惠其去而其去終不可惠故相率歸於無言
噫無言之感洞徹千古吾亦無如之何也已雖然
君去而能益篤吾夫子不殺之仁則吾之無言者
尚有無窮之言也因其去吾復䏻已於言乎是爲

  謝江廣諸當道書
[001-105b]
冬暮寛畿渡錢塘將趨北上適廣中有人至報父
師陽明先生以病告沿途待 命將踰庾嶺矣即
具舟南迎至蘭溪忽聞南安之變慌怖三問三疑
奔至龍㳺傳果實矣天乎何至此極邪吾師以王
事馳驅盡心亶力今果勤事而野死矣乎在吾師
以身許國死復何憾獨不肖二三子哀恨之私有
不能一日解諸懐耳夫自講學四十餘年從之逰
者遍海内沒乃無一人親含禭殮手足以供二三
子之職哀恨何堪寛畿北面有年矣教我撫我誘
[001-106a]
我翼我實有罔極之恩而今若此無涯之慼誰則
任之兼程至貴溪始得馮哭其棺間乃詢之厮吏
始知臨終之地長途空寂前後弗及幸我大人先
生有預事之謀載棺相隨使永訣之晨得以時殮
禭是雖子嗣門人親臨其事當無踰此誠死生而
骨肉者也恩孰大焉夫吾師有罔極之恩而沒則
貽我以無涯之慼今頼大人得少慰焉是大人之
恩於二三子寔有無涯之感矣夫野死而無悔者
夫子之忠也無歸而殯者大人之仁也斯二者固
[001-106b]
皆天下之公義而區區之恩慼不與焉特吾二三
子兒女之情至此皆不䏻巳於無言耳剖心刻骨
有言莫盡詩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荒悖布情不
悉惟憐而終教之
  再謝汪誠齋書
父師之喪頗德庇於二月四日奠於堂矣感公之
私與日俱積乃弟乃子頗䏻承襲遺規弗至踰禮
四方同門亦日來奔頗具執事是皆先生倡厚徳
於前故子弟門人知激勸於後不敢以薄自處重
[001-107a]
獲罪於大君子之門也所諭父師軍中羡餘銀兩
責其官賫送嗣子是執事哀死之情推及遺孤此
恩此德非特其子弟知感在門人小子佩刻亦殊
深矣但父師嗣子方及四齡未有知識親弟守儉
守文守章繼子正憲欲代之言顧其中有願言而
不敢盡者生軰恃在舊愛敢代爲之言惟執事其
終聽焉父師兩廣事宜間嘗詢之幕士矣頗有䏻
悉其槩者謂奏凱之日禮有太平筵宴及慶賀贐
送之儀水夫門子供具中有情不得却與例不必
[001-107b]
却者收貯賞功所謂之羡餘以作公賞之費成功
之後將歸乃總其賞功正數所給公帑不過一萬
餘兩皆發梧州矣正數之外有此羡餘仍命并發
梧州從者又以沿途待命恐遲留日乆尚有不時
之需姑擕附以行俟隨地遣發不意未至南安罹
此㓙變病革之晨親命僕隷檢遺書治行篋命賞
功官勞其勤勞而歸羡餘于公此實父師之治命
也當事者既匿其情不以告夫先生而先生又切
哀死之情篤遺孤之愛案官吏之請從合得之議
[001-108a]
謂大臣驅馳王事身殞邊陲痛有餘哀禮當厚報
况物出羡餘受之不爲傷義故直以事斷而不疑
其爲私其恩可謂厚矣特弟子登受之餘尚不免
扵惶惑盖以父師既有成命前日之歸是則今日
之受非矣苟不度義而私受之恐拂死者之情終
無以白於地下也且子弟之事親平時一言罔敢
踰越况軍旅之事易簀之言顧忍違忘而私受乎
夫可以與者大人之賜可以無取者父師之心取
之惟恐違死者之命而重生者之罪則又其子弟
[001-108b]
衷由之情用是不避呵叱謹勒手状代爲先生布
并原銀五百三十二兩托叅隨州判龍光原義男
添貴送復臺下伏望驗發公帑使存殁之心可以
質諸天地鬼神是則先生無窮之賜幽明共戴之
恩也不勝冐犯殞悼之至
  再謝儲谷泉書
寛畿不率弗祐於天遽奪我師之速黄髪乳口失
所保哺皇皇然無所歸時聞㓙計又恨未及相隨
以趨曵杖之歌天喪斯文後死者終弗與聞矣乎
[001-109a]
既而奔喪貴溪馮哭之餘水漿不入於口奄奄氣
息若無復可生於人世矣間乃詢其後事乃知諸
君子殫心瘁力送死無憾而先生左右維持之力
居多愚以爲相知之情至此亦云足矣及凡所經
歷舟未入境而執事之戒命巳先哭奠䖍慤雖有
司好徳之同而激勸之機不無所自哀感何言僕
且私告曰公慮吾主君家事也云云曰公慮吾主
君勲業未著云云已而朋友又私相語曰公慟吾
夫子者悼其教未明於天下也云云生軰矍然而
[001-109b]
起曰有是哉何公信愛之至有如此也噫天下之
愛吾夫子者有矣嘆之而巳矣信吾夫子者有矣
感之而巳矣孰有如吾執事精神心思周旋曲折
實以見之行事者乎必其平日相孚黙契有甚不
得巳者藏於其中是未可聲音笑貌爲也吾儕小
人自失所恃遽恐吾道終底於阨塞不知天下大
君子有如先生者出於其間斯道雖重主盟得人
吾何以懼乎哉孟子曰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
乎爾今玆有乎爾矣今茲有乎爾矣於是自衢以
[001-110a]
下順流而歸慷慨激亢無復爲兒女之情是先生
不言之教起我跛蹩扵顛躋之中吾當何以爲報
哉二月四日巳妥靈於堂乃弟乃子頗知自植四
方同門又日來至䘮事聊此議處不復敢逺嬰先
生之懐矣蕭尚賢事畧具汪公别𥿄并奉請教小
厮軰以小嫌構辭致煩案牘在先生寛仁之下當
必有䖏然是人亦無足過責者夫子用之所謂畧
其全體之陋以用其一肢之䏻故其報死之情亦
如是而巳矣今𣣔望之大過是又若以其一肢之
[001-110b]
得而復責其全體之失也難矣恃在推愛妄敢喋
喋荒悖不恭萬罪萬罪
  喪紀 程煇
我師緒山先生編次陽明夫子家乗成煇受而讀
之作而嘆曰嗟乎天道報施善人抑何其不可測
邪方夫子之生也苦心妙悟以續如綫之道脉矣
乃僞學之謗不䏻弭倡義興師以殱謀畔之獨夫
矣乃 君側之惡不䏻去開誠布公不煩一旅以
格数百年負固之黨矣乃當軸之忌不䏻回使其
[001-111a]
身一日立乎 朝廷之上何其與世之落落也及
其沒也哭者盡哀祭者盡誠至今有弔其墓謁其
祠拜其家廟爲之太息流涕而不置者又何其得
衆之鼎鼎也竊惑焉先生進而教之曰是不可以
觀天人貞勝之機矣乎夫子之所不䏻者時之艱
也人之勝也其所能者徳之孚也天之定也而又
何惑哉吾方裒祭文之不䏻盡録者屬子以終事
焉蓋文固有畧者矣將人之祭于地與就其家而
祭焉者皆其實徳所感而人情之所不能巳者顧
[001-111b]
可畧而不書乎子其掲日月為序凡顯而公卿㣲
而庶人有舉必書庶乎定者可考而見且使我後
之人知夫子有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㓕者良在
此而不在彼也煇避席曰敬聞命矣作䘮紀
夫子以戊子仲冬之丁卯卒于南安府青龍舖輿
止南埜驛越四日爲季冬庚午門人廣東布政王
大用推官周積舉人劉邦采寔敦後事副使張思
聦率属吏知府王世芳同知何瑶大庾知縣葉章
府學訓導楊登玉王圭陳守道庠生張&KR0807李節王
[001-112a]
輅王輔等哭奠乃殮殮已署上猶縣事經歷許同
朝崇義知縣祝澍南康教諭管輔訓導劉森庠生
劉爵等千户劉環俞春周祥門人知府王鑾陽克
慎鄕約王秉言各就位哭奠
壬申櫬抵贛州府水西驛提督都御史汪鋐同知
何瑶推官陸府檢校唐本鄊宦宋元指揮錢堂知
事郭鉞千百户何湧江馬昻吳倫譚景受卜福嚴
述王寧王憲潘鈺余洪畢祥楊守武昌千户所指
揮陳偉門人郎中劉寅都指揮同知余恩庠生易
[001-112b]
紹宣李喬崇李挺李憲何進隆何進徳曾廷珂曾
廷璉黄譜黎教王槐宻王振朝劉鳳月劉天錫劉
瞬彭遇貴謝天表謝天眷桂士元桂薫袁㤗張鏜
汪梅周蘭宋金雷銳雷兊應辰鍾振俞鶚湯偉杜
相黄鏊各就位哭奠張思聦周積又各特舉焉
丁丑櫬抵吉安府螺川驛僉事陳璧知府張漢同
知張烈通判蔣英林春澤推官周在廬陵知縣常
序署㤗和縣事知事汪仲縣丞劉綸主簿莊伯瑶
典史李江教諭林文焯訓導金玥張旦吉水縣丞
[001-113a]
楊伯謙主簿辛仲實萬安主簿楊廷蘭信豐指揮
同知林節鄉宦尚書羅欽順副使羅欽徳副都御
史羅欽忠門人御史王時柯庠生蕭寵蕭榮王舜
鵬袁登應羅綗謝廷昭周文甫王惠廸劉徳藍瑜
龍潢龍漸幕吏龍光各就位哭奠
戊子櫬抵臨江府蒲灘驛同知宇賔通判林元推
官俞振強靖江知縣陳府新淦縣丞唐和主簿王
綸教諭向欽訓導從介各就位哭奠
辛卯櫬抵南昌府南浦驛建安府鎮國將軍宸洪
[001-113b]
太監黎鑑御史儲良材叅政葉溥李緋叅議鍾雲
瑞副使趙淵僉事陳璧王暐吳瀚陳端甫都指揮
僉事劉璽王寜崔昻府學教授廖廷臣訓導范昌
期張琚譚倬廖金新建縣學教諭劉環訓導梁子
鍾何樂南昌縣學訓導邢寛庠生崔嵩陶潮劉伯
盛舒㤗武進鄒輗鄉宦副都御史熊浹布政胡訓
副使劉伯秀知府張元春御史涂相郎中張欽主
事張鏊進士熊汲檢校張黙通判萬奎閔魯知縣
余琪聶儀楊璋甘栢胡大化舉人丁夔門人裘衍
[001-114a]
張良才張召魏良噐魏价萬世芳鄒賔齊昇周麟
黄鍾鍾文奎艾鐸安仁縣桂宸桂宫桂容桂軏孫
鋹孫鈞吉安府曾偉噐報効生員陳文榮承差劉
昻鄉民蕭華李延祥程玉石陳本道髙顯彰劉珏
楊文嚴洪徐榿杜秉文王欽各就位哭奠葉溥趙
淵王暐張元春齊昇又各特舉焉
歲巳丑正月庚子櫬發南昌府自儲大夫以下凡
百有位越百姓里居市兒巷婦哭而送者載道風
迅不可帆又不可纜而前也儲大夫撫之曰先生
[001-114b]
豈有懐邪越中子弟門人泣而迎者延首跂足而
徯至者盖有日矣湏臾反風若或使之遂行丙午
餘干縣主簿陳瑢教諭林秀訓導趙珊傳諮萬年
縣主簿龍光相安仁和縣主簿鄒軿訓導周鐸黄
選庠生桂輿蒲田縣廖大璧貴溪知縣方克主簿
錢珊典史馮璁教諭謝烱庠生丘民節宋廷豸葉
可乆葉可大許文明鉛山主簿戚鏜鄉宦大學士
費宏尚書汪俊各就位哭奠先是緒山龍溪二先
生將赴 廷對聞先生將還逆之嚴灘忽得訃音
[001-115a]
相向慟哭疑于服制作師服問厥既成服兼程趨
廣信訃告同門會先生嗣子正憲至自越至是同
遇先生之櫬于貴溪哭之幾絶書遇喪哀感以寄
懐云
癸丑櫬抵廣信府葛陽驛知府趙燁同知盧元愷
通判曾大有龍綱舉人劉偉玉山知縣吕應陽教
諭霍重庠生鄭世遷李材程松葉廷秀徐森常山
縣丞殷學夔各就位哭奠儲良材又檄吕應陽而
特舉焉夫子弟守儉守文門人欒恵黄洪李洪范
[001-115b]
引年柴鳳會櫬于玉山
辛酉櫬抵衢州府上杭驛同知楊文奎通判簡閱
推官李翔西安知縣林鍾門人欒恵黄㫬何倫王
修林文瓊徐霈蔣蘭金華府通判高鳳蘭溪縣主
簿髙禹教諭朱驥訓導胡奕 輝門人應典嚴州
府推官程淳桐廬縣主簿屠繼祖各就位哭奠
丁卯櫬抵杭州府浙江驛布政潘旦劉節叅政胡
纉宗葉寛叅議萬廷彩龎浩按察使葉溥副使傳
鑰萬潮党以平何鰲汪金僉事孫元巴思明梁世
[001-116a]
驃江良材林茂竹都指揮使劉宗偉都指揮僉事
李節劉翶孫仁王佐杭州府推官劉望之府學教
授陶賀仁和縣主簿曹官冨陽縣主簿李珎教諭
黄寜訓導程大有王𥙿莆人知縣黄銘介子黄中
百户施經各就位哭奠
庚午櫬抵越城奠于明堂御史陳世輔王化分守
龎浩紹興知府洪珠同知孔庭訓通判陸逺洪晳
推官喻希禮府學訓導舒哲陳箴林文斌曽昇會
稽知縣王文儒教諭張槩訓導詹詔山隂知縣楊
[001-116b]
[001-116b]
指同知劉鏜指揮僉事楊基廣州府右衛指揮僉
事武鑾南昌衛指揮僉事趙昇廣州府前衛舎人
孫紹英各就位哭奠洪珠欒恵又各特舉焉劉鏜
楊基武欒龍光咸以營護至越時將告歸緒山先
生書稽山感别卷贈之因寓書江廣諸當道盖徳
其䖍于襄大事也
仲冬癸卯奉夫子櫬窆于越城南三十里之髙村
會塟者數千人副都御史王堯封御史端廷赦陳
世輔梁尚徳萬潮黄卿萬廷彩龎浩傳鑰党以平
[001-117a]
汪金區越梁世驃江良材林茂竹王臣劉宗仁李
節劉翶孫仁洪珠孔庭訓洪晳杭州知府婁世徳
同知楊文昇通判周忠劉坎濬推官劉望之運同
錢瀾副使李信判官林同方禾錢塘知縣王橋㑹
稽知縣王文儒山隂縣丞應佐餘姚主簿彭英典
史劉文聦教諭徐銳訓導謝賢陳元廣東御史何
豳布政邵銳姻人大學士謝遷尚書韓邦問編修
周文燭御史毛鳯都御史胡東臯叅政汪惇副使
吳便司馬公輊僉事汪克章沈欽司馬相韓明知
[001-117b]
府陸寧金椿運同徐冕知縣宋溥金謐陶天祐劉
瀚田惟立徐璽徐俊民吳昊葉信汪佀糓周大經
周文熯胡瀛陳廷華知縣王軾鄕生錢繼先王廷
輔王文軒夏文琳何炫徐應周大賚髙隆友生尚
書伍文定侍郎楊大章陳筐嚴毅楊霓楊譽知府
吳叙㢘使韓㢘邵蕡徐彬鄒鵠貟外郎張璿施信
史伯敏王代于震朱梁晚生僉事汪應軫知府朱
衮李節郎中胡廷禄陳良謨主事葉良佩田汝成
王度王漸逵王一和王文訓王文輈王文輅王文
[001-118a]
輹良直費思義門人大學士方獻夫侍郎黄綰編
修歐陽徳給事中魏良弼李逢行人薛侃應大桂
郎中鄒守益貟外郎藍渠主事潘頴黄宗明翁萬
逹石簡胡經叅政萬潮副使蕭鳴鳯叅議王洙博
士馬明衡監丞趙顯榮助教王崑薛僑知縣薛宗
鎧周桐孫㻍劉本劉樽諸訓諸陽諸守忠舉人諸
大綱楊汝榮金佩金克厚僉事韓柱主事顧敦復
胡冲徐沂徐楷徐潞葉鍇徐霈張津錢翀錢翶錢
祚詔凌世華朱箎龔溥龔漸貟外郎龔芝杜應豸
[001-118b]
縣丞朱&KR0807周應損秦輗章乾楊柱從弟王守第各
就位哭奠嗚呼喪紀作則有孚惠我徳者固美而
必章而有孚惠我心者亦盛而必傳讀是編者毋
但曰雷陽㓂公之竹而巳也
[001-119a]
[001-120a]
[001-121a]
王文成公全書卷之一
  語錄一/傳習錄上
  先生於大學格物諸說悉以舊本爲正蓋先
  儒所謂誤本者也愛始聞而駭旣而疑已而
  殫精竭思參五錯縱以質於先生然後知先
  生之說若水之寒若火之熱斷斷乎百世以
  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先生明睿天授然和樂
  坦易不事邉幅人見其少時豪邁不覊又嘗
  泛濫於詞章出入二氏之學驟聞是說皆目
[001-121b]
  以爲立異好奇漫不省究不知先生居夷三
  載處困飬静精一之功固已超入聖域粹然
  大中至正之歸矣愛朝夕炙門下但見先生
  之道即之若易而仰之愈高見之若粗而探
  之愈精就之若近而造之愈益無窮十餘年
  來竟未能窺其藩籬世之君子或與先生僅
  交一面或猶未聞其謦欬或先懐忽易憤激
  之心而遽欲於立談之間傳聞之說臆斷懸
  度如之何其可得也從遊之士聞先生之敎
[001-122a]
  徃徃得一而遺二見其牝牡驪黄而棄其所
  謂千里者故愛備錄平日之所聞私以示夫
  同志相與考而正之庶無負先生之敎云門
  人徐愛書
愛問在親民朱子謂當作新民後章作新民之文
 似亦有㨿先生以爲宜從舊本作親民亦有所
 㨿否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與在新
 民之新不同此豈足爲㨿作字却與親字相對
 然非親字義下面治國平天下處皆於新字無
[001-122b]
 發明如云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視小人樂其樂
 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
 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之類皆是親字意親民
 猶孟子親親仁民之謂親之即仁之也百姓不
 親舜使契爲司徒敬敷五敎所以親之也堯典
 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親九族至平章協和
 便是親民便是明明德於天下又如孔子言修
 巳以安百姓修巳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親
 民說親民便是兼敎飬意說新民便覺偏了
[001-123a]
愛問知止而後有定朱子以爲事事物物皆有定
 理似與先生之說相戾先生曰於事事物物上
 求至善却是義外也至善是心之本體只是明
 明德到至精至一處便是然亦未嘗離却事物
 本註所謂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
 者得之
愛問至善只求諸心恐於天下事理有不䏻盡先
 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
 乎愛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
[001-123b]
 之仁其間有許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先生嘆
 曰此說之蔽久矣豈一語所能悟今姑就所問
 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箇孝的理事
 君不成去君上求箇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
 友上民上求箇信與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
 理也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
 一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發之事父便是孝發
 之事君便是忠發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只
 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愛曰聞先
[001-124a]
 生如此說愛已覺有省悟處但舊說纒於胸中
 尚有未脫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間温淸定省之
 類有許多節目不亦須講求否先生曰如何不
 講求只是有箇頭腦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
 理上講求就如講求冬温也只是要盡此心之
 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講求夏淸也只是要
 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只是講求
 得此心此心若無人欲純是天理是箇誠於孝
 親的心冬時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去求
[001-124b]
 筒温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的熱便自要去
 求箇凊的道理這都是那誠孝的心發出來的
 條件却是須有這誠孝的心然後有這條件發
 出來譬之樹木這誠孝的心便是根許多條件
 便是枝葉須先有根然後有枝葉不是先㝷了
 枝葉然後去種根禮記言孝子之有深愛者必
 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
 容須是有箇深愛做根便自然如此
鄭朝朔問至善亦須有從事物上求者先生曰至
[001-125a]
 善只是此心純乎天理之極便是更於事物上
 怎生求且試說幾件看朝朔曰且如事親如何
 而爲温淸之節如何而爲奉飬之宜須求箇是
 當方是至善所以有學問思辯之功先生曰若
 只是溫淸之節奉飬之宜可一日二日講之而
 盡用得甚學問思辯惟於溫凊時也只要此心
 純乎天理之極奉飬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
 之極此則非有學問思辯之功將不免於毫釐
 千里之繆所以雖在聖人猶加精一之訓若只
[001-125b]
 是那㱔儀節求得是當便謂至善卽如今扮戯
 子扮得許多温凊奉飬的儀節是當亦可謂之
 至善矣愛於是日又有省
愛因未㑹先生知行合一之訓與宗賢惟賢徃復
 辯論未䏻决以問於先生先生曰試舉看愛曰
 如今人儘有知得父當孝兄當弟者却不䏻孝
 不䏻弟便是知與行分明是兩件先生曰此巳
 被私欲隔斷不是知行的本體了未有知而不
 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聖賢敎人知行正是
[001-126a]
 要復那本體不是着你只恁的便罷故大學指
 箇真知行與人㸔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好
 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那好色時巳自好子
 不是見了後又立箇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
 臭屬行只聞那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了後
 别立箇心去惡如鼻塞人雖見惡臭在前鼻中
 不曾聞得便亦不甚惡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
 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
 弟方可稱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曉得說些孝
[001-126b]
 弟的話便可稱爲知孝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
 了方知痛知寒必巳自寒了知饑必巳自饑了
 知行如何分得開此便是知行的本體不曾有
 私意隔斷的聖人敎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謂之
 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却是何等緊切着實的
 工夫如今苦苦定要說知行做兩箇是甚麽意
 某要說做一箇是甚麽意若不知立言宗㫖只
 管說一箇兩箇亦有甚用愛曰古人說知行做
 兩箇亦是要人見箇分曉一行做知的功夫一
[001-127a]
 行做行的功夫即功夫始有下落先生曰此却
 失了古人宗㫖也某嘗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
 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㑹得時
 只說一箇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箇行已自有
 知在古人所以旣說一箇知又說一箇行者只
 爲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
 解思惟省察也只是箇㝠行妄作所以必說箇
 知方纔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
 田索全不肯着實躬行也只是箇揣摸影響所
[001-127b]
 以必說一箇行方纔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
 𥙷偏救弊的說話若見得這箇意時卽一言而
 足今人却就將知行分作兩件去做以爲必先
 知了然後䏻行我如今且去講習討論做知的
 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終身
 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來已非
 一日矣某今說箇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藥又
 不是某鑿空杜撰知行本體原是如此今若知
 得宗㫖時即說兩箇亦不妨亦只是一箇若不
[001-128a]
 㑹宗㫖便說一箇亦濟得甚事只是閒說話
愛問昨聞先生止至善之敎已覺功夫有用力處
 但與朱子格物之訓思之終不䏻合先生曰格
 物是止至善之功旣知至善即知格物矣愛曰
 昨以先生之敎推之格物之說似亦見得大略
 但朱子之訓其於書之精一論語之博約孟子
 之盡心知性皆有所證㩀以是未能釋然先生
 曰子夏篤信聖人曾子反求諸已篤信固亦是
 然不如反求之切今旣不得於心安可狃於舊
[001-128b]
 聞不求是當就如朱子亦尊信程子至其不得
 於心處亦何嘗苟從精一博約盡心本自與吾
 說脗合但未之思耳朱子格物之訓未免牽合
 附㑹非其本㫖精是一之功博是約之功曰仁
 旣明知行合一之說此可一言而喻盡心知性
 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飬性事天是學知利
 行事夭夀不貳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朱子
 錯訓格物只爲倒㸔了此意以盡心知性爲物
 格知至要初學便去做生知安行事如何做得
[001-129a]
 愛問盡心知性何以爲生知安行先生曰性是
 心之體天是性之原盡心即是盡性惟天下至
 誠爲䏻盡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者心有未
 盡也知天如知州知縣之知是自巳分上事巳
 與天爲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須是恭
 敬奉承然後䏻無失尚與天爲二此便是聖賢
 之别至於夭夀不貳其心乃是敎學者一心爲
 善不可以窮通夭夀之故便把爲善的心變動
 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見得窮通夀夭有箇命在
[001-129b]
 我亦不必以此動心事天雖與天爲二已自見
 得箇天在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見面在此等候
 相似此便是初學立心之始有箇困勉的意在
 今却倒做了所以使學者無下手處愛曰昨聞
 先生之敎亦影影見得功夫須是如此今聞此
 說益無可疑愛昨曉思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
 皆從心上說先生曰然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
 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
 物如意在於事親即事親便是一物意在於事
[001-130a]
 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於仁民愛物即仁民
愛物便是一物意在於視聽言動即視聽言動
 便是一物所以某說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
 中庸言不誠無物大學明明德之功只是箇誠
 意誠意之功只是箇格物
先生又曰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
 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
 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卽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
 卽是窮理天理卽是明德窮理卽是明明德
[001-130b]
又曰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㑹知見父自然知孝
 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
 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發更無私意障碍
 即所謂充其惻隱之心而仁不可勝用矣然在
 常人不䏻無私意障碍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
 功勝私復理即心之良知更無障碍得以充塞
 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則意誠
愛問先生以博文爲約禮功夫深思之未能得略
 請開示先生曰禮字卽是理字理之發見可見
[001-131a]
 者謂之文文之隱微不可見者謂之理只是一
 物約禮只是要此心純是一箇天理要此心純
 是天理須就理之發見處用功如發見於事親
 時就在事親上學存此天理發見於事君時就
 在事君上學存此天理發見於處富貴貧賤時
 就在處富貴貧賤上學存此天理發見於處患
 難夷狄時就在處患難夷狄上學存此天理至
 於作止語黙無處不然隨他發見處即就那上
 面學箇存天理這便是博學之於文便是約禮
[001-131b]
 的功夫博文即是惟精約禮即是惟一
愛問道心常爲一身之主而人心毎聽命以先生
 精一之訓推之此語似有弊先生曰然心一也
 未雜於人謂之道心雜以人僞謂之人心人心
 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
 初非有二心也程子謂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
 理語若分析而意實得之今曰道心爲主而人
 心聽命是二心也天理人欲不並立安有天理
 爲主人欲又從而聽命者
[001-132a]
愛問文中子韓退之先生曰退之文人之雄耳文
 中子賢儒也後人徒以文詞之故推尊退之其
 實退之去文中子逺甚愛問何以有擬經之失
 先生曰擬經恐未可盡非且說後世儒者著述
 之意與擬經如何愛曰世儒著述近名之意不
 無然期以明道擬經純若爲名先生曰著述以
 明道亦何所効法曰孔子刪述六經以明道也
 先生曰然則擬經獨非効法孔子乎愛曰著述
 即於道有所發明擬經似徒擬其迹恐於道無
[001-132b]
 𥙷先生曰子以明道者使其反朴還淳而見諸
 行事之實乎抑將美其言辭而徒以譊譊於世
 也天下之大亂由虛文勝而實行衰也使道明
 於天下則六經不必述刪述六經孔子不得巳
 也自伏羲畫卦至於文王周公其間言易如連
 山歸藏之屬紛紛籍籍不知其幾易道大亂孔
 子以天下好文之風日盛知其說之將無紀極
 於是取文王周公之說而賛之以爲惟此爲得
 其宗於是紛紛之說盡廢而天下之言易者始
[001-133a]
 一書詩禮樂春秋皆然書自典謨以後詩自二
 南以降如九丘八索一切淫哇逸蕩之詞蓋不
 知其幾千百篇禮樂之名物度數至是亦不可
 勝窮孔子皆刪削而述正之然後其說始廢如
 書詩禮樂中孔子何嘗加一語今之禮記諸說
 皆後儒附㑹而成巳非孔子之舊至於春秋雖
 稱孔子作之其實皆魯史舊文所謂筆者筆其
 舊所謂削者削其繁是有减無增孔子述六經
 懼繁文之亂天下惟簡之而不得使天下務去
[001-133b]
 其文以求其實非以文敎之也春狄以後繁文
 益盛天下益亂始皇焚書得罪是出於私意又
 不合焚六經若當時志在明道其諸反經叛理
 之說悉取而焚之亦正暗合刪述之意自秦漢
 以降文又日盛若欲盡去之斷不能去只宜取
 法孔子錄其近是者而表章之則其諸恠悖之
 說亦宜漸漸自廢不知文中子當時擬經之意
 如何某切深有取於其事以爲聖人復起不䏻
 易也天下所以不治只因文盛實衰人出巳見
[001-134a]
 新奇相高以眩俗取譽徒以亂天下之聰明塗
 天下之耳目使天下靡然爭務修餙文詞以求
 知於世而不復知有敦本尚實反朴還淳之行
 是皆著述者有以啓之愛曰著述亦有不可缺
 者如春秋一經若無左傳恐亦難曉先生曰春
 秋必待傳而後明是歇後謎語矣聖人何苦爲
 此艱深隱晦之詞左傳多是魯史舊文若春秋
 須此而後明孔子何必削之愛曰伊川亦云傳
 是案經是斷如書弑某君伐某國若不明其事
[001-134b]
 恐亦難斷先生曰伊川此言恐亦是相沿世儒
 之說未得聖人作經之意如書弑君即弑君便
 是罪何必更問其弑君之詳征伐當自天子出
 書伐國即伐國便是罪何必更問其伐國之詳
 聖人述六經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
 人欲於存天理去人欲之事則嘗言之或因人
 請問各隨分量而說亦不肯多道恐人專求之
 言語故曰予欲無言若是一切縱人欲滅天理
 的事又安肯詳以示人是長亂導奸也故孟子
[001-135a]
 云仲尼之門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
 焉此便是孔門家法世儒只講得一箇伯者的
 學問所以要知得許多隂謀詭計純是一片功
 利的心與聖人作經的意思正相反如何思量
 得通因嘆曰此非逹天德者未易與言此也又
 曰孔子云吾猶及史之闕文也孟子云盡信書
 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孔子刪書
 於唐虞夏四五百年間不過數篇豈更無一事
 而所述止此聖人之意可知矣聖人只是要刪
[001-135b]
 去繁文後儒却只要添上愛曰聖人作經只是
 要去人欲存天理如五伯以下事聖人不欲詳
 以示人則誠然矣至如堯舜以前事如何略不
 少見先生曰羲黄之世其事濶踈傳之者鮮矣
 此亦可以想見其時全是淳龎朴素略無文采
 的氣象此便是太古之治非後世可及愛曰如
 三墳之類亦有傳者孔子何以刪之先生曰縱
 有傳者亦於世變漸非所宜風氣益開文采日
 勝至於周末雖欲變以夏商之俗巳不可挽况
[001-136a]
 唐虞乎又况羲黃之世乎然其治不同其道則
 一孔子於堯舜則祖述之於文武則憲章之文
 武之法即是堯舜之道但因時致治其設施政
 令巳自不同即夏商事業施之於周巳有不合
 故周公思兼三王其有不合仰而思之夜以繼
 日况太古之治豈復能行斯固聖人之所可略
 也又曰專事無爲不能如三王之因時致治而
 必欲行以太古之俗即是佛老的學術因時致
 治不能如三王之一本於道而以功利之心行
[001-136b]
 之即是伯者以下事業後世儒者許多講來講
 去只是講得箇伯術
又曰唐虞以上之治後世不可復也略之可也三
 代以下之治後世不可法也削之可也惟三代
 之治可行然而世之論三代者不明其本而徒
 事其末則亦不可復矣
愛曰先儒論六經以春秋爲史史專記事恐與五
 經事體終或稍異先生曰以事言謂之史以道
 言謂之經事即道道即事春秋亦經五經亦史
[001-137a]
 易是包犧氏之史書是堯舜以下史禮樂是
 三代史其事同其道同安有所謂異
又曰五經亦只是史史以明善惡示訓戒善可爲
 訓者特存其迹以示法惡可爲戒者存其戒而
 削其事以杜奸愛曰存其迹以示法亦是存天
 理之本然削其事以杜奸亦是遏人欲於将萌
 否先生曰聖人作經固無非是此意然又不必
 泥着文句愛又問惡可爲戒者存其戒而削其
 事以杜奸何獨於詩而不刪鄭衞先儒謂惡者
[001-137b]
 可以懲創人之逸志然否先生曰詩非孔門之
 舊本矣孔子云放鄭聲鄭聲淫又曰惡鄭聲之
 亂雅樂也鄭衞之音亡國之音也此是孔門家
 法孔子所定三百篇皆所謂雅樂皆可奏之郊
 廟奏之郷黨皆所以宣暢和平涵泳德性移風
 易俗安得有此是長淫導奸矣此必秦火之後
 世儒附㑹以足三百篇之數蓋淫泆之詞世俗
 多所喜傳如今閭巷皆然惡者可以懲創人之
 逸志是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爲之辭
[001-138a]
愛因舊說汨沒始聞先生之敎實是駭愕不定無
 入頭處其後聞之既乆漸知反身實踐然後始
信先生之學爲孔門嫡傳舍是皆傍蹊小徑斷
 港絶河失如說格物是誠意的工夫明善是誠
身的工夫窮理是盡性的工夫道問學是尊德
 性的工夫博文是約禮的工夫惟精是惟一的
 工夫諸如此類始皆落落難合其後思之既乆
 不覺手舞足蹈
   右曰仁所錄
[001-138b]
陸澄問主一之功如讀書則一心在讀書上接客
 則一心在接客上可以爲主一乎先生曰好色
 則一心在好色上好貨則一心在好貨上可以
 爲主一乎是所謂逐物非主一也主一是專主
 一箇天理
問立志先生曰只念念要存天理即是立志能不
 忘乎此乆則自然心中凝聚猶道家所謂結聖
 胎也此天理之念常存馴至於美大聖神亦只
 從此一念存飬擴充去耳
[001-139a]
日間工夫覺紛擾則静坐覺懶㸔書則且㸔書是
 亦因病而藥
處朋友務相下則得益相上則損
孟源有自是好名之病先生屢責之一日警責方
 巳一友自陳日來工夫請正源從傍曰此方是
 㝷着源舊時家當先生曰爾病又發源色變議
 擬欲有所辨先生曰爾病又發因喻之曰此是
 汝一生大病根譬如方丈地内種此一大樹雨
 露之滋土脉之力只滋飬得這箇大根四傍縱
[001-139b]
 要種㱔嘉榖上面𬒳此樹葉遮覆下面𬒳此樹
 根盤結如何生長得成湏用伐去此樹纎根勿
 留方可種植嘉種不然任汝耕耘培壅只是滋
 飬得此根
問後世著述之多恐亦有亂正學先生曰人心天
 理渾然聖賢筆之書如寫真傳神不過示人以
 形狀大略使之因此而討求其真耳其精神意
 氣言笑動止固有所不䏻傳也後世著述是又
 将聖人所畫摹倣謄寫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
[001-140a]
 其技其失真愈逺矣
問聖人應變不窮莫亦是預先講求否先生曰如
 何講求得許多聖人之心如明鏡只是一箇明
 則隨感而應無物不照未有已徃之形尚在未
照之形先具者若後世所講却是如此是以與
 聖人之學大背周公制禮作樂以文天下皆聖
 人所䏻爲堯舜何不盡爲之而待於周公孔子
 刪述六經以詔萬世亦聖人所䏻爲周公何不
 先爲之而有待於孔子是知聖人遇此時方有
[001-140b]
 此事只怕鏡不明不怕物來不䏻照講求事變
 亦是照時事然學者却須先有箇明的工夫學
 者惟患此心之未能明不患事變之不䏻盡曰
 然則所謂冲漠無朕而萬象森然已具者其言
 何如曰是說本自好只不善㸔亦便有病痛
義理無定在無窮盡吾與子言不可以少有所得
 而遂謂止此也再言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未
 有止也他日又曰聖如堯舜然堯舜之上善無
 盡惡如桀紂然桀紂之下惡無盡使桀紂未死
[001-141a]
 惡寜止此乎使善有盡&KR4175文王何以望道而未
 之見
問靜時亦覺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先生曰
 是徒知静飬而不用克巳工夫也如此臨事便
 要傾倒人須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䏻靜亦定
 動亦定
問上逹工夫先生曰後儒敎人纔渉精微便謂上
 逹未當學且說下學是分下學上逹爲二也夫
 目可得見耳可得聞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
[001-141b]
 下學也目不可得見耳不可得聞口不可得言
 心不可得思者上逹也如木之栽培灌漑是下
 學也至於日夜之所息條逹暢茂乃是上逹人
 安䏻預其力哉故凡可用功可告語者皆下學
 上逹只在下學裏凡聖人所說雖極精微俱是
 下學學者只從下學裏用功自然上逹去不必
 别㝷箇上逹的工夫
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豈有工夫說閒話管閒

[001-142a]
問惟精惟一是如何用功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
 意惟精是惟一功夫非惟精之外復有惟一也
 精字從米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純然潔白便
 是惟一意然非加舂簸篩揀惟精之工則不能
 純然潔白也舂簸篩揀是惟精之功然亦不過
 要此米到純然潔白而已博學審問慎思明辨
 篤行者皆所以爲惟精而求惟一也他如博文
 者即約禮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誠意之功道問
 學即尊德性之功明善即誠身之功無二說也
[001-142b]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聖學只一箇功夫知行
 不可分作兩事
&KR0238雕開曰吾斯之未能信夫子說之子路使子羔
 爲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曾點言志夫子許之
 聖人之意可見矣
問寧靜存心時可爲未發之中否先生曰今人存
 心只定得氣當其寧靜時亦只是氣寧靜不可
 以爲未發之中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功夫
 曰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功夫靜時念念去
[001-143a]
 人欲存天理動時念念去人欲存天理不管寧
 靜不寧靜若靠那寧静不惟漸有喜靜厭動之
 弊中間許多病痛只是潜伏在終不䏻絶去遇
 事依舊滋長以循理爲主何嘗不寧靜以寧靜
 爲主未必能循理
問孔門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禮樂多少實
 用及曾晳說來却似要的事聖人却許他是意
 何如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着一邊能
 此未必能彼曾點這意思却無意必便是素其
[001-143b]
 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
 行乎患難無入而不自得矣三子所謂汝器也
 曾點便有不器意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
 若世之空言無實者故夫子亦皆許之
問知識不長進如何先生曰爲學須有本原須從
 本原上用力漸漸盈科而進仙家說嬰兒亦善
 譬嬰兒在母腹時只是純氣有何知識出胎後
 方始能啼旣而後能笑又旣而後能識認其父
 母兄弟又旣而後能立䏻行能持能負卒乃天
[001-144a]
 下之事無不可能皆是精氣日足則筋力日强
 聰明日開不是出胎日便講求推㝷得來故須
 有箇本原聖人到位天地育萬物也只從喜怒
 哀樂未發之中上飬來後儒不明格物之說見
 聖人無不知無不能便欲於初下手時講求得
 盡豈有此理又曰立志用功如種樹然方其根
 芽猶未有幹及其有幹尚未有枝枝而後葉葉
 而後花實初種根時只管栽培灌漑勿作枝想
 勿作葉想勿作花想勿作實想懸想何益但不
[001-144b]
 忘栽培之功怕沒有枝葉花實
問㸔書不䏻明如何先生曰此只是在文義上穿
 求故不明如此又不如爲舊時學問他到㸔得
 多解得去只是他爲學雖極解得明曉亦終身
 無得須於心體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須反
 在自心上體當即可通蓋四書五經不過說這
 心體這心體即所謂道心體明即是道明更無
 二此是爲學頭腦處
虛靈不昧衆理具而萬事出心外無理心外無事
[001-145a]
或問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爲學者心與理而巳
 此語如何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與字恐未免
 爲二此在學者善觀之
或曰人皆有是心心即理何以有爲善有爲不善
 先生曰惡人之心失其本體
問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
 大而無餘此言如何先生曰恐亦未盡此理豈
 容分析又何須凑合得聖人說精一自是盡
省察是有事時存飬存飬是無事時省察
[001-145b]
澄嘗問象山在人情事變上做工夫之說先生曰
 除了人情事變則無事矣喜怒哀樂非人情乎
 自視聽言動以至富貴貧賤患難死生皆事變
 也事變亦只在人情裏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
 和只在謹獨
澄問仁義禮智之名因巳發而有曰然他日澄曰
 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是性之表德邪曰仁義禮
 智也是表德性一而巳自其形體也謂之天主
 宰也謂之帝流行也謂之命賦於人也謂之性
[001-146a]
 主於身也謂之心心之發也遇父便謂之孝遇
 君便謂之忠自此以徃名至於無窮只一性而
 巳猶人一而巳對父謂之子對子謂之父自此
 以往至於無窮只一人而巳人只要在性上用
 功㸔得一性字分明即萬理燦然
 一日論爲學工夫先生曰敎人爲學不可執一偏
 初學時心猿意馬拴縛不定其所思慮多是人
 欲一邊故且敎之靜坐息思慮乆之俟其心意
 稍定只懸空静守如槁木死灰亦無用須敎他
[001-146b]
 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則無時而可間如去
 盜賊須有箇掃除廓淸之意無事時将好色好
 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㝷出來定要拔去病
 根永不復起方始爲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㸔
 着一耳聴着纔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
 鐡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
 路方是眞實用功方能掃除廓淸到得無私可
 克自有端拱時在雖曰何思何慮非初學時事
 初學必須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誠只思一箇天
[001-147a]
 理到得天理純全便是何思何慮矣
澄問有人夜怕鬼者柰何先生曰只是平日不能
集義而心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於神明何怕
 之有子莘曰正直之鬼不須怕恐邪鬼不管人
善惡故未免怕先生曰豈有邪鬼能迷正人乎
 只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
自迷耳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貨即是貨鬼
 迷怒所不當怒是怒鬼迷懼所不當懼是懼鬼
 迷也
[001-147b]
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動靜所遇之時也
澄問學庸同異先生曰子思括大學一書之義爲
 中庸首章
問孔子正名先儒說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廢輒立
 郢此意如何先生曰恐難如此豈有一人致敬
 盡禮待我而爲政我就先去廢他豈人情天理
 孔子旣肯與輒爲政必已是他䏻傾心委國而
 聽聖人盛德至誠必已感化衛輒使知無父之
 不可以爲人必将痛哭奔走往迎其父父子之
[001-148a]
 愛本於天性輒能悔痛真切如此蒯瞶豈不感
 動底豫蒯瞶旣還輒乃致國請戮聵巳見化於
 子又有夫子至誠調和其間當亦决不肯受仍
 以命輒羣臣百姓又必欲得輒爲君輒乃自暴
 其罪惡請於天子告於方伯諸侯而必欲致國
 於父瞶與羣臣百姓亦皆表輒悔悟仁孝之美
 請於天子告於方伯諸侯必欲得輒而爲之君
 於是集命於輒使之復君衛國輒不得巳乃如
 後世上皇故事率羣臣百姓尊瞶爲太公備物
[001-148b]
致飬而始退復其位焉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名正言順一舉而可爲政於天下矣孔子正名
 或是如此
澄在鴻臚寺倉居忽家信至言兒病危澄心甚憂
 悶不能堪先生曰此時正宜用功若此時放過
 閑時講學何用人正要在此等時磨錬父之愛
 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箇中和處過即是
 私意人於此處多認做天理當憂則一向憂苦
 不知巳是有所憂患不得其正大抵七情所感
[001-149a]
 多只是過少不及者才過便非心之本體必須
 調停適中始得就如父母之䘮人子豈不欲一
 哭便死方快於心然却曰毁不㓕性非聖人强
 制之也天理本體自有分限不可過也人但要
 識得心體自然增减分毫不得
不可謂未發之中常人俱有蓋體用一源有是體
 即有是用有未發之中即有發而皆中節之和
今人未䏻有發而皆中節之和須知是他未發
 之中亦未能全得
[001-149b]
易之辭是初九濳龍勿用六字易之象是初畫易
 之變是值其畫易之占是用其辭
夜氣是就常人說學者能用功則日間有事無事
 皆是此氣翕聚發生處聖人則不消說夜氣
澄問操存舍亡章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此雖就
 常人心說學者亦須是知得心之本體亦元是
 如此則操存功夫始没病痛不可便謂出爲亡
 入爲存若論本體元是無出無入的若論出入
 則其思慮運用是出然主宰常昭昭在此何出
[001-150a]
 之有旣無所出何入之有程子所謂腔子亦只
 是天理而巳雖終日應酬而不出天理即是在
腔子裏若出天理斯謂之放斯謂之亡又曰出
 入亦只是動靜動靜無端豈有鄕邪
王嘉秀問佛以出離生死誘人入道仙以長生乆
 視誘人入道其心亦不是要人做不好究其極
 至亦是見得聖人上一截然非入道正路如今
仕者有由科有由貢有由傳奉一般做到大官
畢竟非入仕正路君子不由也仙佛到極處與
[001-150b]
 儒者略同但有了上一截遺了下一截終不似
 聖人之全然其上一截同者不可誣也後世儒
 者又只得聖人下一截分裂失真流而爲記誦
 詞章功利訓詁亦卒不免爲異端是四家者終
 身勞苦於身心無分毫益視彼仙佛之徒淸心
 寡慾超然於世累之外者反若有所不及矣今
 學者不必先排仙佛且當篤志爲聖人之學聖
 人之學明則仙佛自泯不然則此之所學恐彼
 或有不屑而反欲其俯就不亦難乎鄙見如此
[001-151a]
 先生以爲何如先生曰所論大略亦是但謂上
 一截下一截亦是人見偏了如此若論聖人大
 中至正之道徹上徹下只是一貫更有甚上一
 截下一截一隂一陽之謂道但仁者見之便謂
 之仁知者見之便謂之智百姓又日用而不知
 故君子之道鮮矣仁智豈可不謂之道但見得
 偏了便有弊病
蓍固是易龜亦是易
問孔子謂武王未盡善恐亦有不滿意先生曰在
[001-151b]
 武王自合如此曰使文王未没畢竟如何曰文
 王在時天下三分已有其二若到武王伐商之
 時文王若在或者不致興兵必然這一分亦來
 歸了文王只善處紂使不得縱惡而已
問孟子言執中無權猶執一先生曰中只是天理
 只是易隨時變易如何執得須是因時制宜難
 預先定一箇䂓矩在如後世儒者要將道理一
 一說得無罅漏立定箇格式此正是執一
唐詡問立志是常存箇善念要爲善去惡否曰善
[001-152a]
 念存時即是天理此念即善更思何善此念非
 惡更去何惡此念如樹之根芽立志者長立此
 善念而巳從心所欲不踰矩只是志到熟處
精神道德言動大率收歛爲主發散是不得已天
 地人物皆然
問文中子是如何人先生曰文中子庻幾具體而
 微惜其蚤死問如何却有續經之非曰續經亦
 未可盡非請問良乆曰更覺良工心獨苦
許魯齋謂儒者以治生爲先之說亦誤人
[001-152b]
問仙家元氣元神元精先生曰只是一件流行爲
 氣凝聚爲精妙用爲神
喜怒哀樂本體自是中和的纔自家着些意思便
 過不及便是私
問哭則不歌先生曰聖人心體自然如此
克巳須要掃除廓淸一毫不存方是有一毫在則
 衆惡相引而來
問律呂新書先生曰學者當務爲急算得此數熟
 亦恐未有用必須心中先具禮樂之本方可且
[001-153a]
 如其書說多用管以候氣然至冬至那一刻時
 管灰之飛或有先後須臾之間焉知那管正値
 冬至之刻須自心中先曉得冬至之刻始得此
 便有不通處學者須先從禮樂本原上用功
曰仁云心猶鏡也聖人心如明鏡常人心如昏鏡
近世格物之說如以鏡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鏡
 尚昏在何能照先生之格物如磨鏡而使之明
 磨上用功明了後亦未嘗廢照
問道之精粗先生曰道無精粗人之所見有精粗
[001-153b]
 如這一間房人初進來只見一箇大䂓模如此
 處乆便柱壁之類一一㸔得明白再乆如柱上
 有些文藻細細都㸔出來然只是一間房
先生曰諸公近見時少疑問何也人不用功莫不
 自以爲巳知爲學只循而行之是矣殊不知私
 欲日生如地上塵一日不掃便又有一層着實
 用功便見道無終窮愈探愈深必使精白無一
 毫不徹方可
問知至然後可以言誠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盡
[001-154a]
 如何用得克巳工夫先生曰人若真實切巳用
 功不已則於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欲
 之細微亦日見一日若不用克巳工夫終日只
 是說話而巳天理終不自見私欲亦終不自見
 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叚方認得一叚走到岐
 路處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漸䏻到得欲到之
 處今人於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
 肯去且只管愁不䏻盡知只管閒講何益之有
 且待克得自巳無私可克方愁不䏻盡知亦未
[001-154b]
 遲在
問道一而巳古人論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
 先生曰道無方體不可執着却拘滯於文義上
 求道逺矣如今人只說天其實何甞見天謂日
 月風雷即天不可謂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
 道卽是天若識得時何莫而非道人但各以其
 一隅之見認定以爲道止如此所以不同若解
 向裏㝷求見得自已心體即無時無處不是此
 道亘古亘今無終無始更有甚同異心即道道
[001-155a]
 卽天知心則知道知天又曰諸君要實見此道
 須從自已心上體認不假外求始得
問名物度數亦須先講求否先生曰人只要成就
 自家心體則用在其中如飬得心體果有未發
 之中自然有發而中節之和自然無施不可苟
 無是心雖預先講得世上許多名物度數與已
 原不相干只是裝綴臨時自行不去亦不是將
 名物度數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後則近道又
 曰人要隨才成就才是其所能爲如夔之樂稷
[001-155b]
 之種是他資性合下便如此成就之者亦只是
 要他心體純乎天理其運用處皆從天理上發
 來然後謂之才到得純乎天理處亦能不器使
 䕫稷易藝而爲當亦能之又曰如素冨貴行乎
 富貴素患難行乎患難皆是不器此惟養得心
 體正者能之
與其爲數頃無源之塘水不若爲數尺有源之井
 水生意不窮時先生在塘邊坐傍有井故以之
 喻學云
[001-156a]
問世道日降太古時氣象如何復見得先生曰一
 日便是一元人平旦時起坐未與物接此心清
 明景象便如在伏羲時遊一般
問心要逐物如何則可先生曰人君端拱淸穆六
 卿分職天下乃治心統五官亦要如此今眼要
 視時心便逐在色上耳要聽時心便逐在聲上
 如人君要選官時便自去坐在吏部要調軍時
 便自去坐在兵部如此豈惟失却君體六卿亦
 皆不得其職
[001-156b]
善念發而知之而充之惡念發而知之而遏之知
 與充與遏者志也天聰明也聖人只有此學者
 當存此
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固是私欲如閒思雜慮
 如何亦謂之私欲先生曰畢竟從好色好利好
 名等根上起自㝷其根便見如汝心中决知是
 無有做刼盜的思慮何也以汝元無是心也汝
 若於貨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刼盗之心
 一般都消滅了光光只是心之本體㸔有甚閒
[001-157a]
 思慮此便是寂然不動便是未發之中便是廓
 然太公自然感而遂通自然發而中節自然物
 來順應
問志至氣次先生曰志之所至氣亦至焉之謂非
 極至次貳之謂持其志則飬氣在其中無暴其
 氣則亦持其志矣孟子救告子之偏故如此夾
 持說
問先儒曰聖人之道必降而自卑賢人之言則引
 而自高如何先生曰不然如此却乃僞也聖人
[001-157b]
 如天無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
 天也天何嘗有降而自卑此所謂大而化之也
 賢人如山嶽守其高而已然百仞者不能引而
 爲千仞千仞者不能引而爲萬仞是賢人未嘗
 引而自高也引而自高則僞矣
問伊川謂不當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延平
 却敎學者㸔未發之前氣象何如先生曰皆是
 也伊川恐人於未發前討箇中把中做一物㸔
 如吾向所謂認氣定時做中故令只於涵飬省
[001-158a]
察上用功延平恐人未便有下手處故令人時
時刻刻求未發前氣象使人正目而視惟此傾
 耳而聽惟此即是戒愼不睹恐懼不聞的工夫
皆古人不得已誘人之言也
澄問喜怒哀樂之中和其全體常人固不能有如
 一件小事當喜怒者平時無有喜怒之心至其
 臨時亦䏻中節亦可謂之中和乎先生曰在一
時一事固亦可謂之中和然未可謂之大本逹
 道人性皆善中和是人人原有的豈可謂無但
[001-158b]
 常人之心旣有所昏蔽則其本體雖亦時時發
 見終是暫明暫滅非其全體大用矣無所不中
 然後謂之大本無所不和然後謂之逹道惟天
 下之至誠然後能立天下之大本曰澄於中字
 之義尚未明曰此須自心體認出來非言語所
 能喻中只是天理曰何者爲天理曰去得人欲
 便識天理曰天理何以謂之中曰無所偏倚曰
 無所偏倚是何等氣象曰如明鏡然全體瑩徹
 略無纎塵染着曰偏倚是有所染着如着在好
[001-159a]
 色好利好名等項上方見得偏倚若未發時美
 色名利皆未相着何以便知其有所偏倚曰雖
 未相着然平日好色好利好名之心原未甞無
 旣未嘗無即謂之有旣謂之有則亦不可謂無
 偏倚譬之病瘧之人雖有時不發而病根原不
 曾除則亦不得謂之無病之人矣須是平日好
 色好利好名等項一應私心掃除蕩滌無復纎
 毫留滯而此心全體廓然純是天理方可謂之
 喜怒哀樂未發之中方是天下之大本
[001-159b]
問顔子没而聖學亡此語不能無疑先生曰見聖
道之全者惟顔子觀喟然一嘆可見其謂夫子
 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是見破後
 如此說博文約禮如何是善誘人學者須思之
 道之全體聖人亦難以語人須是學者自修自
 悟顔子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卽文王望道未見
 意望道未見乃是真見顔子没而聖學之正派
 遂不盡傳矣
問身之主爲心心之靈明是知知之發動是意意
[001-160a]
 之所着爲物是如此否先生曰亦是
只存得此心常見在便是學過去未來事思之何
 益徒放心耳
言語無序亦足以見心之不存
尚謙問孟子之不動心與告子異先生曰告子是
 硬把捉着此心要他不動孟子却是集義到自
 然不動又曰心之本體原自不動心之本體即
 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動理元不動集義是復
 其心之本體
[001-160b]
萬象森然時亦冲漠無朕冲漠無朕卽萬象森然
 冲漠無朕者一之父萬象森然者精之母一中
 有精精中有一
心外無物如吾心發一念孝親卽孝親便是物
先生曰今爲吾所謂格物之學者尚多流於口耳
 况爲口耳之學者能反於此乎天理人欲其精
微必時時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漸有見如今一
 說話之間雖只講天理不知心中倐忽之間巳
 有多少私欲蓋有竊發而不知者雖用力察之
[001-161a]
 尚不易見况徒口講而可得盡知乎今只管講
 天理來頓放着不循講人欲來頓放着不去豈
 格物致知之學後世之學其極至只做得箇義
 襲而取的工夫
問格物先生曰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於正也
問知止者知至善只在吾心元不在外也而后志
 定曰然
問格物於動處用功否先生曰格物無間動靜靜
 亦物也孟子謂必有事焉是動靜皆有事
[001-161b]
工天難處全在格物致知上此即誠意之事意旣
 誠大叚心亦自正身亦自修但正心修身工夫
 亦各有用力處修身是巳發邉正心是未發邊
 心正則中身修則和
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箇明明德雖親民
 亦明德事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
 天地萬物爲一體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
 未盡處
只說明明德而不說親民便似老佛
[001-162a]
至善者性也性元無一毫之惡故曰至善止之是
 復其本然而巳
問知至善即吾性吾性具吾心吾心乃至善所止
 之地則不爲向時之紛然外求而志定矣定則
 不擾擾而静静而不妄動則安安則一心一意
 只在此處千思萬想務求必得此至善是能慮
 而得矣如此說是否先生曰大略亦是
問程子云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何墨氏兼愛
 反不得謂之仁先生曰此亦甚難言須是諸君
[001-162b]
 自體認出來始得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雖
 瀰漫周遍無處不是然其流行發生亦只有箇
 漸所以生生不息如冬至一陽生必自一陽生
 而後漸漸至於六陽若無一陽之生豈有六陽
 隂亦然惟其漸所以便有箇發端處惟其有箇
 發端處所以生惟其生所以不息譬之木其始
 抽芽便是木之生意發端處抽芽然後發幹發
 幹然後生枝生葉然後是生生不息若無芽何
 以有幹有枝葉能抽芽必是下面有箇根在有
[001-163a]
 根方生無根便死無根何從抽芽父子兄弟之
 愛便是人心生意發端處如木之抽芽自此而
 仁民而愛物便是發幹生枝生葉墨氏兼愛無
 差等將自家父子兄弟與途人一般㸔便自没
了發端處不抽芽便知得他無根便不是生生
 不息安得謂之仁孝弟爲仁之本却是仁理從
 裏面發生出來
問延平云當理而無私心當理與無私心如何分
 别先生曰心即理也無私心即是當理未當理
[001-163b]
 便是私心若析心與理言之恐亦未善又問釋
 氏於世間一切情欲之私都不染着似無私心
 但外棄人倫却似未當理曰亦只是一統事都
 只是成就他一箇私已的心
侃問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安有工夫說閑語
 管閑事先生曰初學工夫如此用亦好但要使
 知出入無時莫如其鄉心之神明原是如此工
 夫方有着落若只死死守着恐於工夫上又發

[001-164a]
侃問專涵飬而不務講求将認欲作理則如之何
先生曰人須是知學講求亦只是涵飬不講求
只是涵飬之志不切曰何謂知學曰且道爲何
 而學學箇甚曰嘗聞先生敎學是學存天理心
 之本體即是天理體認天理只要自心地無私
意曰如此則只須克去私意便是又愁甚理欲
 不明曰正恐這些私意認不真曰總是志未切
志切目視耳聽皆在此安有認不真的道理是
 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假外求講求亦只是體當
[001-164b]
 自心所見不成去心外别有箇見
先生問在坐之友比來工夫何似一友舉虛明意
 思先生曰此是說光景一友叙今昔異同先生
 曰此是說效驗二友惘然請是先生曰吾軰今
 日用功只是要爲善之心真切此心眞切見善
 卽遷有過卽改方是眞切工夫如此則人欲日
 消天理日明若只管求光景說效驗却是助長
 外馳病痛不是工夫
朋友觀書多有摘議晦庵者先生曰是有心求異
[001-165a]
 卽不是吾說與晦菴時有不同者爲入門下手
處有毫釐千里之分不得不辯然吾之心與晦
 菴之心未嘗異也若其餘文義解得明當處如
 何動得一字
希淵問聖人可學而至然伯夷伊尹於孔子才力
 終不同其同謂之聖者安在先生曰聖人之所
 以爲聖只是其心純乎天理而無人欲之雜猶
 精金之所以爲精但以其成色足而無銅鉛之
 雜也人到純乎天理方是聖金到足色方是精
[001-165b]
 然聖人之才力亦有大小不同猶金之分兩有
 輕重堯舜猶萬鎰文王孔子有九千鎰禹湯武
 王猶七八千鎰伯夷伊尹猶四五千鎰才力不
 同而純乎天理則同皆可謂之聖人猶分兩雖
 不同而足色則同皆可謂之精金以五千鎰者
 而入於萬鎰之中其足色同也以夷尹而厠之
 堯孔之間其純乎天理同也蓋所以爲精金者
 在足色而不在分兩所以爲聖者在純乎天理
 而不在才力也故雖凢人而肯爲學使此心純
[001-166a]
 乎天理則亦可爲聖人猶一兩之金比之萬鎰
 分兩雖懸絶而其到足色處可以無愧故曰人
 皆可以爲堯舜者以此學者學聖人不過是去
 人欲而存大理耳猶錬金而求其足色金之成
 色所爭不多則煆錬之工省而功易成成色愈
 下則煆鍊愈難人之氣質淸濁粹駁有中人以
 上中人以下其於道有生知安行學知利行其
 下者必須人一已百人十已千及其成功則一
 後世不知作聖之本是純乎天理却專去如識
[001-166b]
 才䏻上求聖人以爲聖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我須是將聖人許多知識才能逐一理㑹始得
 故不務去天理上着工夫徒弊精竭力從冊子
 上鑚研名物上考索形迹上比擬知識愈廣而
 人欲愈滋才力愈多而天理愈蔽正如見人有
 萬鎰精金不務煅鍊成色求無愧於彼之精純
 而乃妄希分兩務同彼之萬鎰錫鉛銅鐵雜然
 而投分兩愈増而成色愈下旣其梢末無復有
 金矣時曰仁在傍曰先生此喻足以破世儒支
[001-167a]
離之惑大有功於後學先生又曰吾軰用功只
求日减不求日増减得一分人欲便是復得一
 分天理何等輕快脫洒何等簡易
士德問曰格物之說如先生所敎明白簡易人人
見得文公聰明絶世於此反有未審何也先生
 曰文公精神氣魄大是他早年合下便要繼往
開來故一向只就考索著𫐠上用功若先切巳
自修自然不暇及此到得德盛後果憂道之不
明如孔子退修六籍刪繁就簡開示來學亦大
[001-167b]
 叚不費甚考索文公早歲便著許多書晚年方
 悔是倒做了士德曰晚年之悔如謂向來定本
 之悟又謂雖讀得書何益於吾事又謂此與守
書籍泥言語全無交渉是他到此方悔從前用
 功之錯方去切已自修矣曰然此是文公不可
 及處他力量大一悔便轉可惜不乆即去世平
 日許多錯處皆不及改正
侃去花間草因曰天地間何善難培惡難去先生
 曰未培未去耳少間曰此等㸔善惡皆從軀殻
[001-168a]
 起念便㑹錯侃未逹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
 曾有善惡之分子欲觀花則以花爲善以草爲
 惡如欲用草時復以草爲善矣此等善惡皆由
 汝心好惡所生故知是錯曰然則無善無惡乎
 曰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不
 動於氣即無善無惡是謂至善曰佛氏亦無善
 無惡何以異曰佛氏着在無善無惡上便一切
 都不管不可以治天下聖人無善無惡只是無
 有作好無有作惡不動於氣然遵王之道㑹其
[001-168b]
 有極便自一循天理便有箇裁成輔相曰草旣
 非惡即草不宜去矣曰如此却是佛老意見草
 若有礙何妨汝去曰如此又是作好作惡曰不
 作好惡非是全無好惡却是無知覺的人謂之
 不作者只是好惡一循於理不去又着一分意
 思如此即是不曾好惡一般曰去草如何是一
 循於理不着意思曰草有妨礙理亦宜去去之
 而已偶未即去亦不累心若着了一分意思即
 心體便有貽累便有許多動氣處曰然則善惡
[001-169a]
 全不在物曰只在汝心循理便是善動氣便是
 惡曰畢竟物無善惡曰在心如此在物亦然世
 儒惟不知此舍心逐物將格物之學錯㸔了終
 日馳求於外只做得箇義襲而取終身行不著
 習不察曰如好好色好惡惡臭則如何曰此正
 是一循於理是天理合如此本無私意作好作
 惡曰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安得非意曰却是誠
 意不是私意誠意只是循天理雖是循天理亦
 着不得一分意故有所忿懥好樂則不得其正
[001-169b]
 須是廓然太公方是心之本體知此即知未發
 之中伯生曰先生云草有妨礙理亦宜去緣何
 又是軀殻起念曰此須汝心自體當汝要去草
 是甚麽心周茂叔窓前草不除是甚麽心
先生謂學者曰爲學須得箇頭腦工夫方有着落
 縱未能無間如舟之有舵一提便醒不然雖從
 事於學只做箇義襲而取只是行不著習不察
 非大本逹道也又曰見得時撗說竪說皆是若
 於此處通彼處不通只是未見得
[001-170a]
或問爲學以親故不免業舉之累先生曰以親之
 故而業舉爲累於學則治田以飬其親者亦有
 累於學乎先正云惟患奪志但恐爲學之志不
 真切耳
崇一問㝷常意思多忙有事固忙無事亦忙何也
 先生曰天地氣機元無一息之停然有箇主宰
 故不先不後不急不緩雖千變萬化而主宰常
 定人得此而生若主宰定時與天運一般不息
 雖酬酢萬變常是從容自在所謂天君泰然百
[001-170b]
 體從令若無主宰便只是這氣奔放如何不忙
先生曰爲學大病在好名侃曰從前歲自謂此病
 已輕比來精察乃知全未豈必務外爲人只聞
 譽而喜聞毁而悶即是此病發來曰最是名與
 實對務實之心重一分則務名之心輕一分全
 是務實之心即全無務名之心若務實之心如
 饑之求食渴之求飲安得更有工夫好名又曰
 疾没世而名不稱稱字去聲讀亦聲聞過情君
 子耻之之意實不稱名生猶可𥙷没則無及矣
[001-171a]
 四十五十而無聞是不聞道非無聲聞也孔子
 云是聞也非逹也安肯以此望人
侃多悔先生曰悔悟是去病之藥然以改之爲貴
 若留滯於中則又因藥發病
德章曰聞先生以精金喻聖以分兩喻聖人之分
 量以鍜鍊喻學者之工夫最爲深切惟謂堯舜
 爲萬鎰孔子爲九千鎰疑未安先生曰此又是
 軀殻上起念故替聖人爭分兩若不從軀殻上
 起念即堯舜萬鎰不爲多孔子九千鎰不爲少
[001-171b]
 堯舜萬鎰只是孔子的孔子九千鎰只是堯舜
 的原無彼我所以謂之聖只論精一不論多寡
 只要此心純乎天理處同便同謂之聖若是力
 量氣魄如何盡同得後儒只在分兩上較量所
 以流入功利若除去了比較分兩的心各人儘
 着自巳力量精神只在此心純天理上用功卽
 人人自有箇箇圓成便䏻大以成大小以成小
 不假外慕無不具足此便是實實落落明善誠
 身的事後儒不明聖學不知就自巳心地良如
[001-172a]
 良䏻上體認擴充却去求如其所不知求能其
 所不䏻一味只是希高慕大不知自巳是桀紂
 心地動輒要做堯舜事業如何做得終年碌碌
 至於老死竟不知成就了箇甚麽可哀也巳
侃問先儒以心之静爲體心之動爲用如何先生
 曰心不可以動静爲體用動静時也即體而言
 用在體卽用而言體在用是謂體用一源若說
 静可以見其體動可以見其用却不妨
問上智下愚如何不可移先生曰不是不可移只
[001-172b]
 是不肯移
問子夏門人問交章先生曰子夏是言小子之交
 子張是言成人之交若善用之亦俱是
子仁問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先儒以學爲效先
 覺之所爲如何先生曰學是學去人欲存天理
 從事於去人欲存天理則自正諸先覺考諸古
 訓自下許多問辨思索存省克治工夫然不過
 欲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理耳若曰效先
 覺之所爲則只說得學中一件事亦似專求諸
[001-173a]
 外了時習者坐如尸非專習坐也坐時習此心
也立如齋非專習立也立時習此心也說是理
義之說我心之說人心本自說理義如目本說
色耳本說聲惟爲人欲所蔽所累始有不說今
 人欲日去則理義日洽浹安得不說
國英問曾子三省雖切恐是未聞一貫時工夫先
 生曰一貫是夫子見曾子未得用功之要故告
 之學者果䏻忠恕上用功豈不是一貫一如樹
 之根本貫如樹之枝葉未種根何枝葉之可得
[001-173b]
 體用一源體未立用安從生謂曾子於其用處
 蓋巳隨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體之一此
 恐未盡
黄誠甫問汝與回也孰愈章先生曰子貢多學而
 識在聞見上用功顔子在心地上用功故聖人
 問以啓之而子貢所對又只在知見上故聖人
 嘆惜之非許之也
顔子不遷怒不貳過亦是有未發之中始䏻
種樹者必培其根種德者必飬其心欲樹之長必
[001-174a]
於始生時刪其繁枝欲德之盛必於始學時去
夫外好如外好詩文則精神日漸漏泄在詩文
上去凡百外好皆然又曰我此論學是無中生
有的工夫諸公須要信得及只是立志學者一
念爲善之志如樹之種但勿助勿忘只管培植
將去自然日夜滋長生氣日完枝葉日茂樹初
生時便抽繁枝亦須刋落然後根幹能大初學
時亦然故立志貴專一
因論先生之門某人在涵飬上用功某人在識見
[001-174b]
 上用功先生曰專涵養者日見其不足專識見
 者日見其有餘日不足者日有餘矣日有餘者
 日不足矣
梁日孚問居敬窮理是兩事先生以爲一事何如
 先生曰天地間只有此一事安有兩事若論萬
 殊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又何止兩公且道居敬
 是如何窮理是如何曰居敬是存飬工夫窮理
 是窮事物之理曰存飬箇甚曰是存飬此心之
 天理曰如此亦只是窮理矣曰且道如何窮事
[001-175a]
 物之理曰如事親便要窮孝之理事君便要窮
 忠之理曰忠與孝之理在君親身上在自己心
 上若在自己心上亦只是窮此心之理矣且道
 如何是敬曰只是主一如何是主一曰如讀書
 便一心在讀書上接事便一心在接事上曰如
 此則飲酒便一心在飲酒上好色便一心在好
 色上却是逐物成甚居敬功夫日孚請問曰一
 者天理主一是一心在天理上若只知主一不
 知一即是理有事時便是逐物無事時便是着
[001-175b]
 空惟其有事無事一心皆在天理上用功所以
 居敬亦即是窮理就窮理專一處說便謂之居
 敬就居敬精宻處說便謂之窮理却不是居敬
 了别有箇心窮理窮理時别有箇心居敬名雖
 不同功夫只是一事就如易言敬以直内義以
 方外敬即是無事時義義即是有事時敬兩句
 合說一件如孔子言修已以敬即不須言義孟
 子言集義即不須言敬㑹得時横說竪說工夫
 總是一般若泥文逐句不識本領即支離决裂
[001-176a]
 工夫都無下落問窮理何以即是盡性曰心之
 體性也性即理也窮仁之理真要仁極仁窮義
 之理真要義極義仁義只是吾性故窮理即是
 盡性如孟子說充其惻隠之心至仁不可勝用
 這便是窮理工夫日孚曰先儒謂一草一木亦
 皆有理不可不察如何先生曰夫我則不暇公
 且先去理㑹自巳性情須䏻盡人之性然後能
 盡物之性日孚悚然有悟
惟乾問知如何是心之本體先生曰知是理之靈
[001-176b]
處就其主宰處說便謂之心就其禀賦處說便
 謂之性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無不知敬其
 兄只是這箇靈能不為私欲遮隔充拓得盡便
 完完是他本體便與天地合德自聖人以下不
 能無蔽故須格物以致其知
守衡問大學工夫只是誠意誠意工夫只是格物
 修齊治平只誠意盡矣又有正心之功有所忿
 懥好樂則不得其正何也先生曰此要自思得
 之知此則知未發之中矣守衡再三請曰爲學
[001-177a]
 工夫有淺深初時若不着實用意去好善惡惡
 如何能爲善去惡這着實用意便是誠意然不
 知心之本體原無一物一向着意去好善惡惡
 便又多了這分意思便不是廓然太公書所謂
 無有作好作惡方是本體所以說有所忿懥好
 樂則不得其正正心只是誠意工夫裏面體當
 自家心體常要鑑空衡平這便是未發之中
正之問戒懼是巳所不知時工夫慎獨是巳所獨
 知時工夫此說如何先生曰只是一箇工夫無
[001-177b]
 事時固是獨知有事時亦是獨知人若不知於
 此獨知之地用力只在人所共知處用功便是
 作僞便是見君子而後厭然此獨知處便是誠
 的萌芽此處不論善念惡念更無虗假一是百
 是一錯百錯正是王覇義利誠偽善惡界頭扵
 此一立立定便是端本澄源便是立誠古人許
 多誠身的工夫精神命脉全體只在此處真是
 莫見莫顯無時無處無終無始只是此箇工夫
 今若又分戒懼爲巳所不知即工夫便支離亦
[001-178a]
 有間斷既戒懼即是知巳若不知是誰戒懼如
 此見觧便要流入斷㓕禪定曰不論善念惡念
 更無虗假則獨知之地更無無念時邪曰戒懼
 亦是念戒懼之念無時可息若戒懼之心稍有
 不存不是昏聵便已流入惡念自朝至暮自少
 至老若要無念即是巳不知此除是昏睡除是
 槁木死灰
志道問荀子云養心莫善扵誠先儒非之何也先
 生曰此亦未可便以爲非誠字有以工夫說者
[001-178b]
 誠是心之本體求復其本體便是思誠的工夫
 明道說以誠敬存之亦是此意大學欲正其心
 先誠其意荀子之言固多病然不可一例吹毛
 求疵大凡㸔人言語若先有箇意見便有過當
 處爲富不仁之言孟子有取於陽虎此便見聖
 賢大公之心
蕭惠問巳私難克柰何先生曰將汝巳私來替汝
 克先生曰人須有爲巳之心方䏻克巳䏻克己
 方䏻成已蕭惠曰惠亦頗有爲巳之心不知縁
[001-179a]
 何不䏻克已先生曰且說汝有爲巳之心是如
 何惠良乆曰惠亦一心要做好人便自謂頗有
 爲己之心今思之㸔來亦只是爲得箇軀殻的
 己不曾爲箇真巳先生曰真己何曾離着軀殻
 恐汝連那軀殼的己也不曾爲且道汝所謂軀
 殼的巳豈不是耳目口鼻四肢惠曰正是爲此
 目便要色耳便要聲口便要味四肢便要逸樂
 所以不䏻克先生曰羙色令人目肓羙聲令人
 耳聾羙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發狂這都
[001-179b]
 是害汝耳目口鼻四肢的豈得是爲汝耳目口
 鼻四肢若爲着耳目口鼻四肢時便須思量耳
 如何聽目如何視口如何言四肢如何動必須
 非禮勿視聽言動方才成得箇耳目口鼻四肢
 這箇才是爲着耳目口鼻四肢汝今終日向外
 馳求爲名爲利這都是爲着軀殻外面的物事
 汝若爲着耳目口鼻四肢要非禮勿視聽言動
 時豈是汝之耳目口鼻四肢自能勿視聽言動
 須由汝心這視聽言動皆是汝心汝心之視發
[001-180a]
 竅於目汝心之聴發竅於耳汝心之言發竅於
 口汝心之動發竅於四肢若無汝心便無耳目
 口鼻所謂汝心亦不專是那一團血肉若是那
 一團血肉如今巳死的人那一團血肉還在縁
 何不能視聽言動所謂汝心却是那能視聽言
 動的這箇便是性便是天理有這箇性才䏻生
 這性之生理便謂之仁這性之生理發在目便
 㑹視發在耳便㑹聴發在口便㑹言發在四肢
 便㑹動都只是那天理發生以其主宰一身故
[001-180b]
 謂之心這心之本體原只是箇天理原無非禮
 這箇便是汝之眞巳這箇眞巳是軀殻的主宰
 若無眞巳便無軀殻眞是有之即生無之即死
 汝若眞爲那箇軀殻的巳必須用着這箇眞巳
 便須常常保守着這箇眞巳的本體戒慎不覩
 恐懼不聞惟恐虧損了他一些才有一毫非禮
 萌動便如刀割如針刺忍耐不過必須去了刀
 㧞了針這才是有爲巳之心方䏻克巳汝今正
 是認賊作子縁何却說有爲巳之心不能克巳
[001-181a]
有一學者病目戚戚甚憂先生曰爾乃貴目賤心
蕭惠好仙釋先生警之曰吾亦自㓜篤志二氏自
 謂旣有所得謂儒者爲不足學其後居夷三載
 見得聖人之學若是其簡易廣大始自嘆悔錯
 用了三十年氣力大抵二氏之學其妙與聖人
 只有毫釐之間汝今所學乃其土苴輒自信自
 好若此眞鴟鴞竊腐鼠耳惠請問二氏之妙先
 生曰向汝說聖人之學簡易廣大汝却不問我
 悟的只問我悔的惠慚謝請問聖人之學先生
[001-181b]
 曰汝今只是了人事問待汝辦箇眞要求爲聖
 人的心來與汝說惠再三請先生曰巳與汝一
 句道盡汝尚自不㑹
劉觀時問未發之中是如何先生曰汝但戒愼不
 覩恐懼不聞養得此心純是天理便自然見觀
 時請畧示氣象先生曰啞子喫苦瓜與你說不
 得你要知此苦還須你自喫時曰仁在傍曰如
 此才是眞知即是行矣一時在座諸友皆有省
蕭惠問死生之道先生曰知晝夜即知死生問晝
[001-182a]
夜之道曰知晝則知夜曰晝亦有所不知乎先
生曰汝能知晝懵懵而興蠢蠢而食行不著習
不察終日昏昏只是夢晝惟息有養瞬有存此
 心惺惺明明天理無一息間㫁才是能知晝這
 便是天德便是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更有甚麽
 死生
馬子莘問修道之敎舊說謂聖人品節吾性之固
 有以爲法於天下若禮樂刑政之屬此意如何
 先生曰道即性即命本是完完全全增减不得
[001-182b]
 不假修飾的何須要聖人品節却是不完全的
 物件禮樂刑政是治天下之法固亦可謂之敎
 但不是子思本旨若如先儒之說下靣由敎入
 道的縁何舍了聖人禮樂刑政之敎别說出一
 段戒愼恐懼工夫却是聖人之敎爲虗設矣子
 莘請問先生曰子思性道敎皆從本原上說天
 命於人則命便謂之性率性而行則性便謂之
 道修道而學則道便謂之敎率性是誠者事所
 謂自誠明道之性也修道是誠之者事所謂自
[001-183a]
 明誠謂之教也聖人率性而行即是道聖人以
 下未能率性於道未免有過不及故須修道修
 道則賢知者不得而過愚不肖者不得而不及
 都要循着這箇道則道便是箇敎此敎字與天
 道至敎風雨霜露無非教也之教同修道字與
 修道以仁同人䏻修道然後能不違於道以復
 其性之本體則亦是聖人率性之道矣下靣戒
 愼恐懼便是修道的工夫中和便是復其性之
 本體如易所謂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中和位育
[001-183b]
 便是盡性至命
黄誠甫問先儒以孔子告顔淵爲邦之問是立萬
 世常行之道如何先生曰顔子具體聖人其於
 爲邦的大本大原都巳完備夫子平日知之巳
 深到此都不必言只就制度文爲上說此等處
 亦不可忽畧須要是如此方盡善又不可因自
 巳本領是當了便於防範上踈濶須是要放鄭
 聲逺佞人蓋顔子是箇克已向裏德上用心的
 人孔子恐其外靣末節或有踈畧故就他不足
[001-184a]
 處幇𥙷說若在他人須告以爲政在人取人以
 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逹道九經及誠身許多
 工夫方始做得這箇方是萬世常行之道不然
 只去行了夏時乘了殷輅服了周冕作了韶舞
 天下便治得後人但見顔子是孔門第一人又
 問箇爲邦便把做天大事㸔了
蔡希淵問文公大學新本先格致而後誠意工夫
 似與首章次第相合若如先生從舊本之說即
 誠意反在格致之前於此尚未釋然先生曰大
[001-184b]
 學工夫即是明明徳明明徳只是箇誠意誠意
 的工夫只是格物致知若以誠意爲主去用格
 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即爲善去惡
 無非是誠意的事如新本先去窮格事物之理
 即茫茫蕩蕩都無着落處須用添箇敬字方才
 牽扯得向身心上來然終是没根源若須用添
 箇敬字縁何孔門倒將一箇最緊要的字落了
 直待千餘年後要人來𥙷出正謂以誠意爲主
 即不須添敬字所以提岀箇誠意來說正是學
[001-185a]
 問的大頭腦處於此不察真所謂毫釐之差千
 里之繆大抵中庸工夫只是誠身誠身之極便
 是至誠大學工夫只是誠意誠意之極便是至
 善工夫總是一般今說這裏𥙷箇敬字那裏𥙷
 箇誠字未免畫蛇添足
[001-185b]
[001-185b]
[001-1a]
  以病之耶學者之趨不一師門之敎不宣也
  乃復取逸稿采其語之不背者得一卷其餘
  影響不眞與文錄旣載者皆削之并易中卷
  爲問荅語以付黄梅尹張君増刻之庻㡬讀
  者不以知解承而惟以實體得則無疑于是
  錄矣嘉靖丙辰夏四月門人錢徳洪拜書于
  蘄之崇正書院
   附錄朱子晚年定論
  定論首刻扵南贛朱子病目静久忽悟聖學
[001-1b]
  之淵微乃大悔中年註述誤已誤人遍告同
  志師閱之喜已學與晦翁同手錄一卷門人
  刻行之自是爲朱子論異同者寡矣師曰無
  意中得此一助隆慶壬申
  虬峰謝君廷傑刻師全書命刻定論附語錄
  後見
  師之學與朱子無相繆戾則千古正學同一
  源矣并師首叙與袁慶麟䟦凢若干條洪僣
  引其說
[001-2a]
 朱子晚年定論
 陽明子序曰洙泗之傳至孟氏而息千五百餘
 年濂溪明道始復追尋其緒自後辨析日詳然
 亦日就支離決裂旋復湮晦吾嘗深求其故大
 抵皆世儒之多言有以亂之守仁早嵗業舉溺
 志詞章之習旣乃稍知從事正學而苦扵衆說
 之紛撓疲&KR2096茫無可入因求諸老釋欣然有㑹
 扵心以爲聖人之學在此矣然扵孔子之教間
 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徃缺漏無歸依違往返
[001-2b]
 且信且疑其後謪官龍塲居夷處困動心忍性
 之餘恍若有悟體念探求再更寒暑證諸五經
 四子沛然若決江河而放諸海也然後嘆聖人
 之道坦如大路而世之儒者妄開竇&KR0985蹈荆棘
 墮坑塹䆒其爲說反出二氏之下宜乎世之髙
 明之士厭此而趨彼也此豈二氏之罪㢤間嘗
 以語同志而間者競相非議目以爲立異好奇
 雖毎痛反深抑務自搜剔斑瑕而愈益精明的
 確洞然無復可疑獨扵朱子之說有相牴牾恒
[001-3a]
 疚扵心切疑朱子之賢而豈其扵此尚有未察
 及官留都復取朱子之書而檢求之然後知其
 晚嵗固已大悟舊說之非痛悔極艾至以爲自
 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世之所傳集註或問之
 類乃其中年未定之說自咎以爲舊本之誤思
 改正而未及而其諸語類之屬又其門人挾勝
 心以附已見固扵朱子平日之說猶有大相繆
 戾者而世之學者局扵見聞不過持循講習扵
 此其扵悟後之論㮣乎其未有聞則亦何怪乎
[001-3b]
 予言之不信而朱子之心無以自暴扵後世也
 乎予旣自幸其說之不繆扵朱子又喜朱子之
 先得我心之同然且嘅夫世之學者徒守朱子
 中年未定之說而不復知求其晚嵗旣悟之論
 競相呶呶以亂正學不自知其已入扵異端輒
 採錄而裒集之私以示夫同志庻㡬無疑扵吾
 說而聖學之明可冀矣正徳乙亥冬十一月朔
 後學餘姚王守仁序
  答黃直卿書
[001-4a]
爲學直是先要立本文義却可且與說出正意令
其寛心玩味未可便令考校同異研䆒纎宻恐其
意思促迫難得長進將来見得大意畧舉一二節
目漸次理㑹盖未晚也此是向来定本之誤今幸
見得却煩勇革不可茍避譏笑却誤人也
  答吕子約
日用工夫比復何如文字雖不可廢然涵養本原
而察扵天理人欲之判此是日用動静之間不可
頃刻間斷底事若扵此處見得分明自然不到得
[001-4b]
流入世俗功利權謀裏去矣熹亦近日方實見得
向日支離之病雖與彼中證候不同然忘已逐物
貪外虚内之失則一而已程子說不得以天下萬
物撓已已立後自能了得天下萬物今自家一箇
身心不知安頓去處而談王說伯將經世事業别
作一箇伎俩商量講究不亦誤乎相去逺不得面
論書問終說不盡臨風嘆息而已
  答何叔京
前此僣易拜禀博觀之敝誠不自揆乃䝉見是何
[001-5a]
幸如此然觀来諭似有未能遽舍之意何邪此理
甚明何疑之有若使道可以多聞博觀而得則世
之知道者爲不少矣熹近日因事大有少省發處
如鳶飛魚躍明道以爲與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
者乃今曉然無疑日用之間觀此流行之體初無
間斷處有下工夫處乃知日前自誑誑人之罪盖
不可勝贖也此與守書冊泥言語全無交渉幸扵
日用間察之知此則知仁矣
  答潘叔昌
[001-5b]
示喻天上無不識字底神仙此論甚中一偏之弊
然亦恐只學得識字却不曾學得上天即不如且
學上天耳上得天了却旋學上天人亦不妨也中
年以後氣血精神能有㡬何不是記故事時節熹
以目昏不敢着力讀書閒中静坐収歛身心頗覺
得力間起㸔書聊復遮眼遇有㑹心處時一喟然

  答潘叔度
熹衰病今嵗幸不至劇但精力益衰目力全短看
[001-6a]
文字不得冥目静坐却得收拾放心覺得日前外
面走作不少頗恨盲廢之不早也㸔書鮮識之喻
誠然然嚴霜大凍之中豈無些小風和日煖意思
要是多者勝耳
  與吕子約
孟子言學問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
要在腔子裏今一向耽着文字令此心全體都奔
在册子上更不知有已便是箇無知覺不識痛癢
之人雖讀得書亦何益扵吾事邪
[001-6b]
  與周叔謹
應之甚恨未得相見其爲學規模次第如何近来
吕陸門人互相排斥此由各狥所見之偏而不䏻
公天下之心以觀天下之理甚覺不滿人意應之
盖嘗學扵兩家未知其扵此㸔得果如何因話扣
之因書諭及爲幸也熹近日亦覺向来說話有大
支離處反身以求正坐自巳用功亦未切耳因此
減去文字功夫覺得閒中氣象甚適毎勸學者亦
且㸔孟子道性善求放心兩章着實體察收拾爲
[001-7a]
要其餘文字且大槩諷誦涵養未湏大叚着力考
索也
  答陸象山
熹衰病日侵去年災患亦不少比来病軀方似畧
可支吾然精神耗減日甚一日恐終非能久扵世
者所幸邇来日用功夫頗覺有力無復向来支離
之病甚恨未得從容面論未知異時相見尚復有
異同否耳
  答符復仲
[001-7b]
聞向道之意甚勤向所喻義利之間誠有難擇者
但意所疑以爲近利者即便舍去可也向後見得
親切却㸔舊事又有見未盡舍未盡者不解有過
當也見陸丈囬書其言明當且就此持守自見功
效不湏多疑多問却轉迷惑也
  答吕子約
日用功夫不敢以老病而自懈覺得此心操存舍
亡只在反掌之間向来誠是太渉支離盖無本以
自立則事事皆病耳又聞講授亦頗勤勞此恐或
[001-8a]
有未便今日正要淸源正本以察事變之㡬微豈
可一向汩溺扵故𥿄堆中使精神昏弊失後忘前
而可以謂之學乎
  與呉茂實
近来自覺向時工夫止是講論文義以爲積集義
理久當自有得力處却扵日用工夫全少檢點諸
朋友往往亦只如此做工夫所以多不得力今方
深省而痛懲之亦欲與諸同志勉焉幸老兄徧以
告之也
[001-8b]
  答張敬夫
熹窮居如昨無足言者自逺去師友之益兀兀度
日讀書反已固不無警省處終是旁無疆輔因循
汩沒尋復失之近日一種向外走作心恱之而不
䏻自已者皆凖止酒例戒而絶之似覺省事此前
軰所謂下士晚聞道聊以拙自脩者若擴充不已
補復前非庶其有日舊讀中庸愼獨大學誠意毋
自欺處常苦求之太過措詞煩猥近日乃覺其非
此正是最切近處最分明處乃舍之而談空扵㝠
[001-9a]
漠之間其亦誤矣方竊以此意痛自檢勒懔然度
日惟恐有怠而失之也至扵文宇之間亦覺向来
病痛不少盖平日解經最爲守章句者然亦多是
推衍文義自做一片文字非惟屋下架屋說得意
味淡薄且是使人㸔者將註與經作兩項工夫做
了下稍㸔得支離至扵本㫖全不相照以此方知
漢儒可謂善說經者不過只說訓詁使人以此訓
詁玩索經文訓詁經文不相離異只做一道㸔了
直是意味深長也
[001-9b]
  答吕伯恭
道間與季通講論因悟向来涵養功夫全少而講
說又多彊探必取尋流逐末之弊推類以求衆病
非一而其源皆在此恍然自失似有頓進之功若
保此不懈庶有望扵將来然非如近日諸賢所謂
頓悟之機也向来所聞誨諭諸說之未契者今日
細思脗合無疑大抵前日之病皆是氣質躁妄之
偏不曾涵養克治任意直前之弊耳
  答周純仁
[001-10a]
閒中無事固宜謹出然想亦不能一併讀得許多
似此專人来往勞費亦是未䏻省事隨寓而安之
病又如多服燥熱藥亦使人血氣偏勝不得和平
不但非所以衛生亦非所以養心竊恐更湏深自
思省収拾身心漸令向裏令寧静閒退之意勝而
飛揚燥擾之氣消則治心養氣處世接物自然安
穩一時長進無復前日内外之患矣
  答竇文卿
爲學之要只在着實操存宻切體認自已身心上
[001-10b]
理㑹切忌輕自表襮引惹外人辯論枉費酬應分
却向裏工夫
  答吕子約
聞欲與二友俱来而復不果深以爲恨年来覺得
日前爲學不得要領自做身主不起反爲文字奪
却精神不是小病毎一念之惕然自懼且爲朋友
憂之而毎得子約書輒復恍然尤不知所以爲賢
者謀也且如臨事遲囬瞻前顧後只此亦可見得
心術影子當時若得相聚一畨彼此極論庻㡬或
[001-11a]
有剖決之助今又失此㡬㑹極令人悵恨也訓導
後生若說得是當極有可自警省處不㑹減人氣
力若只如此支離漫無統紀則雖不教後生亦只
見得展轉迷惑無出頭處也
  答林擇之
熹哀苦之餘無他外誘日用之間痛自歛飭乃知
敬字之功親切要妙乃如此而前日不知扵此用
力徒以口耳浪費光隂人欲横流天理㡬滅今而
思之怛然震悚盖不知所以措其躬也
[001-11b]
  又
此中見有朋友數人講學其間亦難得朴實頭負
荷得者因思日前講論只是口說不曾實體扵身
故在已在人都不得力今方欲與朋友說日用之
間常切點檢氣習偏處意欲萌處與平日所講相
似與不相似就此痛着工夫庻㡬有益陸子夀兄
弟近日議論却肯向講學上理㑹其門人有相訪
者氣象皆好但其間亦有舊病此間學者却是與
渠相反初謂只如此講學漸涵自能入徳不謂末
[001-12a]
流之弊只成說話至扵人倫日用最切近處亦都
不得毫毛氣力此不可不深懲而痛警也
  答梁文叔
近㸔孟子見人即道性善稱堯舜此是第一義若
扵此㸔得透信得及直下便是聖賢便無一毫人
欲之私做得病痛若信不及孟子又說箇第二節
工夫又只引成覸顔淵公明儀三段說話教人如
此發憤勇猛向前日用之間不得存留一毫人欲
之私在這裏此外更無别法若扵此有箇奮迅興
[001-12b]
起處方有田地可下功夫不然即是畫脂鏤氷無
眞實得力處也近日見得如此自覺頗得力與前
日不同故此奉報
  答潘叔恭
學問根本在日用間持敬集義工夫直是要得念
念省察讀書求義乃其間之一事耳舊来雖知此
意然扵緩急之間終是不覺有倒置處誤人不少
今方自悔耳
  答林充之
[001-13a]
充之近讀何書恐更當扵日用之間爲仁之本者
深加省察而去其有害扵此者爲佳不然誦說雖
精而不踐其實君子盖深恥之此固充之平日所
講聞也
  答何叔景
李先生教人大抵令扵静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
象分明即處事應物自然中節此乃龜山門下相
傳指訣然當時親炙之時貪聽講論又方竊好章
句訓詁之習不得盡心扵此至今若存若亡無一
[001-13b]
的實見處辜負敎育之意毎一念此未嘗不愧汗
沾衣也
  又
熹近来尤覺昏憒無進歩處盖緣日前偷墮茍簡
無深探力行之志凡所論說皆出入口耳之餘以
故全不得力今方覺悟欲勇革舊習而血氣已衰
心志亦不復彊不知終能有所濟否
  又
向来妄論持敬之說亦不自記其云何但因其良
[001-14a]
心發見之微猛省提撕使心不昧則是做工夫底
本領本領旣立自然下學而上逹矣若不察良心
發見處即渺渺茫茫恐無下手處也中間一書論
必有事焉之說却儘有病殊不蒙辨詰何邪所喻
多識前言往行固君子之所急熹向来所見亦是
如此近因反求未得箇安穩處却始知此未免支
離如所謂因諸公以求程氏因程氏以求聖人是
隔㡬重公案曷若黙㑹諸心以立其本而其言之
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鑒邪欽夫之學所以超脱自
[001-14b]
在見得分明不爲言句所桎梏只爲合下入處親
切今日說話雖未能絶無滲漏終是本領是當非
吾軰所及但詳觀所論自可見矣
  答林擇之
所論顔孟不同處極善極善正要見此曲折始無
窒礙耳比来想亦只如此用功熹近只就此處見
得向来未見底意思乃知存久自明何待窮索之
語是眞實不誑語今未能久巳有此驗况眞能久
邪但當益加勉勵不敢少弛其勞耳
[001-15a]
  答楊子直
學者墮在語言心實無得固爲大病然扵語言中
罕見有䆒竟得徹頭徹尾者盖資質巳是不及古
人而功夫又草草所以終身扵此若存若亡未有
卓然可恃之實近因病後不敢極力讀書閒中却
覺有進歩處大抵孟子所論求其放心是要訣爾
  與田侍郎子眞
吾軰今日事事做不得只有向裏存心窮理外人
無交渉然亦不免違條礙貫㸔来無着力處只有
[001-15b]
更攅近裏面安身立命爾不審比日何所用心因
書及之深所欲聞也
  答陳才卿
詳来示知日用工夫精進如此尤以爲喜若知此
心此理端的在我則參前倚衡自有不容捨者亦
不待求而得不待操而存矣格物致知亦是因其
所巳知者指之以及其所未知只是一本原無兩
様工夫也
  與劉子澄
[001-16a]
居官無脩業之益若以俗學言之誠是如此若論
聖門所謂徳業者却初不在日用之外只押文字
便是進徳脩業地頭不必編綴異聞乃爲修業也
近覺向来爲學實有向外浮泛之弊不惟自誤而
誤人亦不少方别尋得一頭緒似差簡約端的始
知文字言語之外眞别有用心處恨未得面論也
浙中後来事體大段支離乖僻恐不止似正似邪
而巳極令人難說只得惶恐痛自警省恐未可專
執舊說以爲取舍也
[001-16b]
  與林擇之
熹近覺向来乖繆處不可縷數方惕然思所以自
新者而日用之間悔吝潜積又已甚多朝夕惴懼
不知所以爲計若擇之能一来輔此不逮幸甚然
講學之功比舊却覺稍有寸進以此知初學得些
静中功夫亦爲助不小
  答吕子約
示喻日用工夫如此甚善然亦且要見一大頭腦
分明便扵澡舍之間有用力處如實有一物把住
[001-17a]
放行在自家手裏不是謾說求其放心實却茫茫
無把捉處也
子約復書云某盖嘗深體之此箇大頭腦本非外
面物事是我元初本有底其曰人生而静其曰喜
怒哀樂之未發其曰寂然不動人汩汩地過了日
月不曾存息不曾實見此體段如何㑹有用力處
程子謂這箇義理仁者又㸔做仁了智者又㸔做
智了百姓日用而不知此所以君子之道鮮此箇
亦不少亦不剰只是人㸔他不見不大段信得此
[001-17b]
話及其言扵勿忘勿助長間認取者認乎此也認
得此則一動一静皆不昧矣惻隱羞惡辭讓是非
四端之著也操存乆則發見多忿&KR1264憂患好樂恐
懼不得其正也放舍甚則日滋長記得南軒先生
謂驗厥操舍乃知出入乃是見得主腦扵操舍間
有用力處之實話盖苟知主腦不放下雖是未能
常常操存然語黙應酬間&KR0851&KR0851能自省驗雖其實
有一物在我手裏然可欲者是我底物不可放失
不可欲者非是我物不可留藏雖謂之實有一物
[001-18a]
在我手裏亦可也若是謾說旣無歸宿亦無依據
縱使彊把捉得住亦止是襲取夫豈是我元有底
邪愚見如此敢望指敎朱子荅書云此段大槩甚
正當親切
  答呉徳夫
承喻仁字之說足見用力之深熹意不欲如此坐
談但直以孔子程子所示求仁之方擇其一二切
扵吾身者篤志而力行之扵動静語黙間勿令間
㫁則乆乆自當知味矣去人欲存天理且據所見
[001-18b]
去之存之功夫旣深則所謂似天理而實人欲者
次第可見今大體未正而便察及細微恐有放飯
流啜而問無齒決之譏也如何如何
  答或人
中和二字皆道之體用舊聞李先生論此最詳後
来所見不同遂不復致思今乃知其爲人深切然
恨已不䏻盡記其曲折矣如云人固有無所喜怒
哀樂之時然謂之未發則不可言無主也又如先
言愼獨然後及中和此亦嘗言之但當時旣不領
[001-19a]
畧後来又不深思遂成蹉過孤負此翁耳
  答劉子澄
日前爲學緩扵反已追思凡百多可悔者所論註
文字亦坐此病多無着實處囬首茫然計非嵗月
功夫所能救治以此愈不自快前時猶得敬夫伯
恭時惠規益得以自警省二友云亡耳中絶不聞
此等語今乃深有望扵吾子澄自此惠書痛加鐫
誨乃君子愛人之意也
  朱子之後如眞西山許魯齋呉草廬亦皆有
[001-19b]
  見扵此而草廬見之尤眞悔之尤切今不䏻
  備錄取草廬一說附扵後
臨川呉氏曰天之所以生人人之所以爲人以此
徳性也然自聖傳不嗣士學靡宗漢唐千餘年間
董韓二子依稀數語近之而原本竟昧昧也逮夫
周程張邵興始䏻上通孟氏而爲一程氏四傳而
至朱文義之精宻又孟氏以来所未有者其學徒
往往滯扵此而溺其心夫旣以世儒記誦詞章爲
俗學矣而其爲學亦未離乎言語文字之末此則
[001-20a]
嘉定以後朱門末學之敝而未有能救之者也夫
所貴乎聖人之學以能全天之所以與我者爾天
之與我徳性是也是爲仁義禮智之根株是爲形
質血氣之主宰舍此而他求所學何學㢤假而行
如司馬文正公才如諸葛忠武侯亦不免爲習不
著行不察亦不過爲資器之超扵人而謂有得扵
聖學則未也况止扵訓詁之精講說之宻如北溪
之陳雙峰之饒則與彼記誦詞章之俗學相去何
能以寸㢤聖學大明扵宋代而踵其後者如此可
[001-20b]
嘆巳澄也鑚研扵文義毫分縷析毎以陳爲未精
饒爲未宻也墮此科臼中垂四十年而始覺其非
自今以往一日之内子而亥一月之内朔而晦一
嵗之内春而冬常見吾徳性之昭昭如天之運轉
如日月之往来不使有湏臾之間斷則扵尊之之
道殆庻㡬乎扵此有未能則問扵人學扵已而必
欲其至若其用力之方非言之可喻亦味扵中庸
首章訂頑終篇而自悟可也
 朱子晚年定論我
[001-21a]
 陽明先生在留都時所採集者也揭陽薛君尚
 謙舊錄一本同志見之至有不及抄冩袖之而
 去者衆皆憚扵翻錄乃謀而壽諸&KR0922謂子以齒
 當志一言惟朱子一生勤苦以惠来學凡一言
 一字皆所當守而獨表章是尊崇乎此者盖以
 爲朱子之定見也今學者不求諸此而猶踵其
 所悔是蹈舛也豈善學朱子者㢤麟無似從事
 扵朱子之訓餘三十年非不專且篤而竟亦未
 有居安資深之地則猶以爲知之未詳而覽之
[001-21b]
 未博也戊寅夏持所著論若干卷来見先生聞
 其言如日中天睹之即見如五榖之藝地種之
 即生不假外求而眞切簡易恍然有悟退求其
 故而不合則又不免遲疑扵其間及讀是編始
 釋然盡投其所業假館而受學盖三月而若將
 有聞焉然後知嚮之所學乃朱子中年未定之
 論是故三十年而無獲今賴天之靈始克從事
 扵其所謂定見者故能三月而若將有聞也非
 吾先生㡬乎已矣敢以告夫同志使無若麟之
[001-22a]
 晚而後悔也若夫直求本原扵言語之外眞有
 以驗其必然而無疑者則存乎其人之自力是
 編特爲之指迷耳
 正徳戊寅六月望門人雩都袁慶麟謹識
[001-22b]
[001-22b]
[001-23a]
王文成公全書卷之三十八
  附録
   世徳紀附録一
  辯忠䜛以定國是䟽 門人陸澄刑部主/事時上
臣切見廵按江西監察御史程啓充戸科給事中
毛玉各論劾丁憂新建伯王守仁似若心跡未明
功罪未當者此論一倡一二嫉賢妬功之徒固有
和者而在 朝在市冤憤不平臣係守仁門生知
之最詳冤憤特甚敢昧死一言謹按守仁學本誠
[001-23b]
明才兼文武抗言時事致忤逆瑾杖之㡬死謫居
龍塲居夷處困動心忍性獨悟道真荷 先帝收
用屢遷至扵廵撫其在南贛四征而福建湖廣廣
東江西數十年之巨㓂爲之蕩平因奉 勅勘事
福建道由江西至扵豐城適遇賊變拜天轉風舟
返吉安倡義督兵不旬月而賊㓕人但見其處變
之從容而不知其忠誠之激切人但見其成功之
迅速而不知其謀畧之淵微人但見其遭非常之
搆䧟而禍莫能中而不知其守身無毫髪之可疵
[001-24a]
當時張銳錢寜軰以不遂賣國之計而恨之張忠
江彬軰以不遂冐功之私而恨之宸濠劉吉軰以
不遂簒逆之謀而恨之凡可以殺其身而赤其族
者誅求搜剔何所不至使守仁而初有交好之情
中有猶豫之意後有貪冐之為諸人其肯隱忍而
不發乎迨 皇上龍飛而褒慰殊恩形扵 詔㫖
天下方快 朝廷之清明不意功罪既白賞罰既
定乃復有此怪僻顛倒之論欲以瞹昧不明之事
而掩其顯著不世之功天理人心安在哉論者之
[001-24b]
意大畧有六一謂宸濠私書有王守仁亦好一語
二謂守仁曽遣冀元亨徃見宸濠三謂守仁亦因
賀宸濠生辰而來四謂守仁起兵由扵致仕都御
史王懋中知府伍文定攀激五謂守仁破城之時
縱兵焚掠而殺人太多六謂宸濠本無䏻為一知
縣之力可擒守仁之功不足多而其捷本所陳粧
點過實然䆒其本心不過忌其功名而巳宸濠私
書王守仁亦好之說乃啓充得扵湖口知縣章玄
梅者切惟刑部節奉 欽依原搜簿籍既未送官
[001-25a]
封記收掌又事發日乆别生事端委的真偽難辨
無慿查䆒着原捜獲之人盡行燒毀欽此今玄梅
之書從何而來使有之何足慿據且出扵宸濠之
口尤其不足取信者夫豪傑用意類非㝷常可測
守仁雖有防宸濠而圗之之意使㡬事不宻則亦
不過如孫燧許逵之一死以報國而已其何以成
後功以貽 皇上今日之安哉設使守仁畧有交
通宸濠之迹而卒以㓕之其心事亦可以自白况
可以不足慿信之迹遂疑其心而舎其討賊之大
[001-25b]
功哉其遣冀元亨徃見者是守仁知宸濠素蓄逆
謀而元亨素懐忠孝欲使啓其良心而因以探其
宻計爾元亨一見不合而歸使言合志投當留信
宿何反逆之日反在千里之外乎今元亨之冤魂
既伸而守仁之心事不白天理人心何在乎毛玉
疑守仁因賀宸濠生辰而偶爾遇變殊不知守仁
奉 敕将徃福建而瑞金㑹昌等縣瘴氣生發不
敢經行故道岀豐城且宸濠生日在十三而守仁
十五方抵豐城若賀生辰何獨後期而至乎其謂
[001-26a]
守仁由王懋中等攀激起兵尤為乖謬守仁近豐
城五里而聞變即刻偽寫兩廣都御史楊旦大兵
将臨火牌扵知縣顧佖接見之時令人詐為驛夫
入逓守仁佯喜以為大兵既至賊必易圗當令顧
佖傳牌入城以疑宸濠又令顧佖守城許與撥兵
助守時有報稱宸濠遣賊六百追虜王都者守仁
囬船而南風大逆乃慟哭告天而頃刻反風守仁
又恐賊兵追至急乗漁舟脫身此時王懋中安在
次日奔至蛇河遇臨江知府戴徳孺即議起兵因
[001-26b]
不足恃又奔入新淦城欲與知縣李美集兵度不
可居復奔至吉安見倉庫充實遂乃駐劄傳檄各
處起調軍民一面榜募忠義之士方令伍文定以
書請各鄕官王懋中等盟誓勤王而懋中又遲疑
二日乃始同盟夫各府及萬之兵若非提督軍門
以便宜起調其肯聴致仕鄕官而集乎今乃顛倒
其說至謂守仁掩懋中之功天理人心安在乎至
扵破城之時焚者宫中自焚故内室毀而外宇存
官兵但救而無焚也掠者伍文定之兵乗勝奪賊
[001-27a]
衣資衆兵不然也殺人者知縣劉守緒所領奉新
之兵以守仁號令閉門者生迎敵者死故殺迎敵
者百餘人及守仁至斬官兵殺掠者四十六人遂
無犯者矣且省城之人各受宸濠銀二兩米一石
與之拒守是賊也殺之何罪又宫爲賊巢財皆賊
贓焚之掠之亦何罪哉今舎其大功而摘其小過
㡬何而不爲逆賊報仇乎且宸濠勢熖薫天觸者
萬死人皆望風奔靡而已及守仁調兵四集搗其
巢穴散其黨與數敗之餘羽翼俱盡妻妾赴水乃
[001-27b]
窮㓂爾夫然後知縣王冕得以近之今乃以爲一
知縣可擒甚無據也果若所言則孫燧許逵何爲
𬒳殺而三司衆官何爲𬒳縛耶楊銳張文錦何爲
守之一月不敢出戰必待省城破而賊自解圍耶
伍文定何以一敗而𬒳殺者八百人其餘諸将又
何以戰之三日而後擒㓕耶至若捷本所陳若作
偽牌以疑賊心行反間以解賊黨之類所不載者
尤多而謂以無爲有可乎夫宸濠積謀有年一旦
大發震撼兩京而守仁以一書生談笑平之扵數
[001-28a]
日之内功亦竒矣使不即㓕而貽 先帝親征之
勞臣不知賣國之徒計安出也使不即㓕 先帝
崩臣又不知 聖駕之来䏻髙枕無憂否也今建
不世之功而遭不明之謗天理人心安在哉臣知
守仁之心决非榮辱死生所䏻動者但恐公論不
昭而忠臣義士觧體爾此萬世忠義之冤而國是
之大不定者宜乎天變之疊見也臣與守仁分係
師生義均生死前之所辯天下公言伏願 聖明
詳察乞降 綸音慰安守仁仍戒飾言官勿為異
[001-28b]
論庶㡬國是以定而亦消天變之一端也臣干冐
天威不勝戰慄待罪之至
  明軍功以勵忠勤䟽 門人黄綰光禄寺少/卿時上
臣聞賞罰者人主御天下之操柄也得其操柄死
命可致天下可運之掌不得其操柄百事具廢𣣔
治得乎故明主慎之至親不可移至讐不可奪有
功必賞有罪必誅然必稱天以命之示非私也臣
下視之不飾虗譽不結援黨不思賄托惟勉忠勤
死不敢易𣣔不治得乎今或不然凡飾譽援黨賄
[001-29a]
托譏䜛不及必獲顯擢無不如意凡盡忠勤職即
譏䜛蝟集黜辱隨至無不失意以此操柄失 御
人皆以奸結巧避為賢孰肯身任 國家事㢤臣
不䏻枚舉姑以 圥朝末年 陛下初政一事論
之如宸濠搆逆虐熖吞天藩郡震動 宗親懾憂
 陛下嘗身見之矣腹心應援布滿中外鼎卿近
倖賄賂交馳賣國奸臣待時發動兩京乏備四路
無人方鎮逺近莫之如何握兵觀望㴞㴞皆是惟
鎮守南贛都御史王守仁領 勅福建勘事道經
[001-29b]
南昌中途聞變指心籲天誓不與賊俱生赤身孤
走設奇運謀乃遣優人賫諜假與 天兵約征方
鎮會戰俾其邀獲以示有備牽疑賊謀以俟四路
設備中執叛臣家属繆托腹心又示無為以安其
心然後激衆以義紏集烏合待兵成慮審發書罵
賊使覺悔既出攝兵收復南昌按甲待之賊至安
慶攻城方銳警聞使還筭其歸途水陸邀撃大潰
賊衆遂擒宸濠于樵舎兵法有先勝而後求戰者
非此謂也成功之後江右瘡痍未復 武宗皇帝
[001-30a]
南廵奸權攘功嫉譛百端危疑莫測守仁恭勤曲
致方靖地方僅獲身免守仁爲忠可謂艱貞竭盡
者矣使時無守仁倡義統衆謀獲機宜戰取有方
安慶卒破金陵不保長驅北上應援蜂起腹心隂
助京師存亡未可知也雖畢竟 天命有在終必
殱夷曠日持乆士夫戮辱蒼生荼毒可勝言也守
仁南贛鎮守地方之責𥘉無所與今受責地方者
遇事不敢擔當不過告變待 命而已守仁家于
浙之山隂淛乃江右通衢兵力素弱長驅或下父
[001-30b]
兄宗族有噍類乎此時守仁夫豈不思但忘私奉
公以為 社稷不幸或敗夷㓕何悔守仁之志可
謂精貫白日者矣幸而成功 宇内太平所謂徙
薪曲突人不為功亦不致思其忠又守仁扵 武
宗𥘉年劉瑾為奸人莫敢言守仁斥之觸恨選杖
毒决碎尻折髀死而復甦流竄瘴裔乆方 赦還
始獲錄用乃者南贛之鎮谿谷兇民聚黨為盗視
効虐刼肆無忌憚凡在䖍楚閩廣接壌山澤無非
賊巢大小有司束手無䇿皆謂終不可理守仁鎮
[001-31a]
守未及三年兵威武畧竒變如神以故茶寮桶岡
諸寨大冐浰頭諸寨次第擒㓕増縣置邏立明約
遂為治境視古名将何以過此江右之民為立生
祠歲時祝祭民心不忘亦可見矣曩者 陛下登
極命取来京宴賞封之新建伯而陞南京兵部尚
書言者又謂不當来京宴賞以致奢費夫 陛下
大官之厨日用無紀較諸一飡之宴所費㡬何猶
煩論之北京豈無一職必𣣔置之南京此乃邪比
蔽賢嫉功之所為也守仁後丁父憂服满遂不起
[001-31b]
用反時造言排論然雖蒙拜爵陞官鐡劵未給禄
米未頒 朝事無與跡比樵漁縦使有過何庸論
之况有功無過㢤其意尤可知矣不獨守仁凡共
勤王大小臣工亦廢黜殆盡臣不䏻枚舉姑以一
二論之彼時領兵知府惟伍文定得陸副都御史
得廕一子千户邢珣徐璉但陞布政即令閒住彼
亦何過縱使有過八議惡在戴徳孺雖陞布政即
死于水皆無廕子副使陳槐因勸宰臣進賢致怒
讐人希意誣之獨黜為民御史伍希儒謝源輙以
[001-32a]
考察去官且陳槐邢珣等皆抱用世之才秉捐軀
之義因功廢黜深可太息然在今日 陛下操柄
之失莫此為甚他日無事則可萬一有事将誰効
用哉况守仁學原性命徳由忠恕才優經濟使之
事君處物必䏻曲盡其誠尤足以當 薫陶備
顧問以 陛下不世出明聖之資與之浹洽講明
天下之治生民之福豈易言哉前者言官屢薦故
尚書席書吳廷舉今侍郎張璁桂蕚皆薦之曽蒙
 簡命用為兩廣總制臣謂總制寄止一方何若
[001-32b]
用之廟堂可以賛襄謀議轉移人心所濟天下矣
伏惟陛下念明良遭遇之難蚤 召守仁令與大
學士楊一清等共圖至治另推才䏻為兩廣總制
仍 勑該部給與守仁應得鐡劵禄米将陳槐邢
珣徐璉等起用伍希儒謝源等查酌軍功事例議
録戴徳孺量與廕襲此實 陛下奉天所操之大
柄不可毫髪移奪者 宜早收之以為使人宣忠
効力之權臣不勝懇悃之至
  地方䟽 霍韜
[001-33a]
竊見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
王守仁奉 命廵撫兩廣巳将田州思恩撫䖏停
當隨復剿平八寨及斷藤峽等賊臣等皆廣東人
與賊隣壤備知各賊為患實跡嘗竊切齒蹙額而
歎曰兩廣良民何其不幸生隣惡境妻子何日寧
也又嘗竊計曰兩廣何日得一好官員剿平各賊
俾良民各安其生而頑民染患未深者亦得格心
向化也乃今恭遇 聖明特起王守仁撫剿田州
思恩地方臣等竊謀曰兩廣自是有底寧之期也
[001-33b]
聖天子知人之澤也是役也臣等為王守仁計曰
前廵撫動調三省兵若干萬梧州三府積年儲畜
軍餉費用不知若干萬復從廣東布政司支去庫
銀若干萬米不知支去若干萬殺死疫死狼兵鄕
兵民壮打手不知若干萬僅得田州安靖五十日
耳自是而思恩叛矣吊巖賊出圍肇慶府矣殺數
千家矣此賊併時同出盖與田州思恩東西相應
和者也若王守仁者乗此大敗極敝之後仰承
聖明特擢之恩雖合四省兵力再支庫銀百餘萬
[001-34a]
支米數百萬剿平田州報功級數萬人亦且曰天
下大功也然而守仁不役一卒不費斗糧只宣揚
陛下聖徳遂致思恩田州兩府頑民稽首来服其
奉揚 聖化以来逺人雖舜格有苗何以過此臣
等是以歎服王守仁不惟䏻肅将 天威實䏻誕
敷 天徳也若八寨之賊㫁藤峽之賊又非田州
思恩可比也天下十二省俱多平壤惟廣西獨在
萬山之叢其土險其水迅其山之髙有猿猴不度
飛鳥不越者故諺語曰廣西民三而賊七由山高
[001-34b]
土惡氣習兇悍雖良民至者亦化為賊也八寨賊
洪武年間所不䏻平斷藤峽成化八年都御史韓
雍僅得討平及今五十餘年遺孽復熾故廣西賊
巢柳州慶逺鬰林府江諸賊雖時出刼掠官兵亦
屢 請征之若八寨賊則自 國𥘉至今未有輕
議征剿者盖謂山水兇惡進兵無路消息少動賊
巳先知一夫控險萬兵莫敵故百六十年未有敢
征八寨賊者也賊亦恃險肆惡時出攻圍城堡殺
掠良民何啻萬計四方頑民犯罪脫逃投入八寨
[001-35a]
則有司不敢追攝矣鄰近流賊避兵追剿投入八
寨則官兵不敢誰何矣是八寨者實四方㓂賊淵
藪也斷藤峽又八寨之羽翼也廣西有八寨諸賊
猶人有心腹疾也八寨不平則兩廣無安枕期也
今王守仁沉機不露掩賊不備一舉而平之百數
十年豺虎窟穴掃而清之如拂塵然非仰藉 聖
人神武不殺之威何以致此臣等是以歎服王守
仁䏻體 陛下之仁以懐綏田州思恩向化之民
又䏻體 陛下之義以討服八寨斷藤峽梗化之
[001-35b]
賊也仁義之用兩得之也謹按王守仁之成功有
八善焉乗湖兵歸路之便則兵不調而自集一也
因田州思恩效命之助則勞而不怨二也機出意
外賊不及遯所誅者真積年渠惡非徃年濫殺報
功者比三也因歸師討逆賊無糧運之費四也不
役民兵不募民馬一舉成功民不知擾五也平八
寨平斷藤峽則極惡者先誅其細小巢穴可漸施
徳化使去賊從良得撫剿之宜六也八寨不平則
西而柳慶東而羅旁緑水新寧恩平之賊合數千
[001-36a]
里共為窟穴雖調兵數十萬費粮數百萬未易平
伏今八寨平定則諸賊可以漸次撫剿兩廣良民
可漸安生業紓 聖明南顧之憂七也韓雍雖平
斷藤峽賊矣旋復有賊者實當爾時未及區畫其
地為經乆圗俾餘賊復據為巢穴故也今五十年
生聚則賊復熾盛也亦宜若八寨乃百六十年所
不䏻誅之劇賊山川天險尤難為功今守仁既平
其巢窟即徙建城邑以鎮定之則惡賊失險後日
固不䏻為變逋賊来歸不日且化爲良民矣誅惡
[001-36b]
綏良得民父母之體八也或者議王守仁則曰所
奉 命撫剿田州思恩也乃不剿田州則亦已矣
遂剿八寨可乎臣則曰昔吳楚反攻梁景帝詔周
亞夫救梁亞夫不奉詔而絶吳楚糧道遂破吳楚
而平七國安漢社稷夫不奉詔大罪也景帝不以
罪亞夫何也傳曰闑以内寡人制之闑以外将軍
制之又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專之
可也古之道也是故周亞夫知制吳楚在絶其食
道而不在扵救梁也是故雖有詔命猶不受也惟
[001-37a]
明君則以為功若腐儒則以為罪今王守仁知田
州思恩可以徳懐也遂約其降而安定之知八寨
諸賊百六十年未易服也遂因時仗義而討平之
仁義之用逹天徳者也雖無 詔命先發後 聞
可也况有便宜從事之 㫖乎 或者又曰建置
城邑大事也區䖏錢糧戸部職也不先奏 聞而
輙興功可乎臣則曰古者帝王千里之内自治千
里之外附之侯伯而巳是豈堯舜湯武聖智反後
世不如哉盖慮輿圗既廣則智力不及與其役一
[001-37b]
已耳目之力而無益扵事孰若以天下賢才理天
下事為逸而有功也是故帝王之職在扵知人而
已既知其人之賢而委任之矣則事之舉錯一以
付之而責其成功若功効不孚乃制其罪可也今
既任之又從而牽制之則豪傑何所指手足乎是
故王守仁之平八寨也所殺者賊之渠魁耳若逋
迯者固未及殺也乗此時機建置城邑遂招逋迯
之賊復業焉則積年之賊皆可化為良民也失此
機會撤兵而歸俟奏得 㫖乃興版築則賊漸来
[001-38a]
歸又漸生聚據險結寨以抗我師雖欲築城亦不
䏻矣昔者范仲淹之守西邉也𣣔築大順城慮敵
人爭之乃先具版築然後廵邉急速興工一月成
城西夏覺而爭之巳不及矣爾時范仲淹若俟奏
報豈不敗乃事哉王守仁扵建置城邑之役盖計
之熟矣錢糧夫役固不仰足戸部而後有處也其
以一肩而分 聖明南顧之憂可謂賢矣不以為
功反以為過可乎先是正徳十四年宸濠謀反江
西兩司俛首從賊惟王守仁同御央伍希儒謝源
[001-38b]
誓心效忠不幸奸臣張忠許泰等𣣔掩王守仁之
功以為巳有乃揚諸人曰王守仁𥘉同賊謀及公
論難掩乃又曰宸濠金帛俱王守仁伍希儒謝源
滿載以去當時大學士楊廷和尚書喬宇亦忌王
守仁之功遂不與辯白而黜伍希儒謝源俾落仕
籍王守仁不辯之謗至今未雪可謂黯啞之冤矣
夫國家論功有二道焉有開國效功之臣焉有定
亂拯危之臣焉開國之臣成則侯也敗則虜也雖
勿■焉可也惟禍變倐起社稷安危凛乎一髪效
[001-39a]
忠定亂之臣則不忘也何也所以衛社稷也昔者
王守仁之執宸濠也可謂定亂拯危之功矣奸人
猶或忌之而謗其短夫如是則後有事變誰肯效
忠乎甚矣小人忌功足以誤 國也臣等是以歎
曰王守仁等江西之功不白無以勸勵忠之臣若
廣西之功不白又無以勸䇿勲之臣是皆天下地
方大慮也王守仁大臣也豈以功賞有無為重輕
哉第恐當時有功之人及土官立功之人視此解
體則在外撫臣遂無所激勸以為建功之地耳臣
[001-39b]
等廣人也目擊八寨之賊為地方大患百數十年
一旦仰頼 聖明任用守仁以底平定不勝慶忭
今兵部功賞未見施行戸部覆 題又復再勘臣
恐機㑹一失大功遂沮城堡不得修築逋賊復據
巢穴地方不勝可慮也是故冐昧建言惟 聖明
察焉乞早裁斷俾官僚早得激勸城寨早得修築
逋賊早得招安良民早得復業嶺海之外歌詠太
平祝頌 聖徳實臣等所以報 陛下知遇一節
也亦臣等自為地方大慮也不得已也為此具奏
[001-40a]
  征宸濠反間遺事 錢徳洪
龍光云是年六月十五日公扵豐城聞宸濠之變
時叅謀雷濟蕭禹在侍相與拜天誓死起兵討賊
𣣔趨還吉安南風正急舟不䏻動又痛哭告天頃
之得北風宸濠追兵将及潜入小漁船與濟等同
載得脫免舟中計議恐宸濠徑襲南京遂犯北京
兩京倉卒無備圗𣣔沮撓使遲留半月逺近聞知
自然有備無患乃假冩兩廣都御史火牌云提督
兩廣軍務都御史楊為機宻軍務事准兵部咨及
[001-40b]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顔咨俱為前事本院帶領狼
逹官兵四十八萬齊徃江西公幹的扵五月𥘉三
日在廣州府起馬前進仰沿途軍衛有司等衙門
即便照數預備糧草伺候官兵到日支應若臨期
缺乏悞事定行照依軍法斬首等因意示 朝廷
先差顔等勘事巳宻扵兩廣各處起調兵馬潜来
襲取宸濠使之恐懼遲疑觀望不敢輕進使濟等
宻遣乖覺人役持火牌設法打入省城宸濠見火
牌果生疑懼十八日囬至吉安又令濟等假冩南
[001-41a]
雄南安贛州等府報帖日遂飛報府城打入省下
一以動揺省城人心一以鼓勵吉安效義之士又
與濟等謀假冩迎接京軍文書云提督軍務都御
史王爲機宻軍務事准兵部咨該本部題奉聖㫖
許㤗郤永分領邉軍四萬從鳳陽等處陸路徑擈
南昌劉暉桂勇分領京邉官軍四萬從徐州淮安
等處水陸並進分襲南昌王守仁領兵二萬楊旦
等領兵八萬秦金等領兵六萬各從信地分道並
進刻期夾攻南昌務要遵照方畧并心恊謀依期
[001-41b]
速進母得彼先此後致悞事機欽此等因咨到職
除欽遵外照得本職先因奉勅前徃福建公幹行
至豐城地方卒遇寧王之變見已退住吉安府起
兵今准前因遵奉勅㫖候兩廣兵齊依期前進外
㸔得兵部咨到縁由係奉 朝廷機宻勅㫖皆是
掩其不備先發制人之謀其時必以寕王之兵尚
未舉動今寜王之兵巳出約亦有二三十萬若北
来官兵不知的實消息未免有悞事機以本職計
之若寜王堅守南昌擁兵不出京邉官軍逺来天
[001-42a]
時地利兩皆不便一時恐亦難圗湏是按兵徐行
或分兵先守南都候寜王已離江西然後或遮其
前或撃其後使之首尾不救破之必矣今寧王主
謀李士實劉養正等各有書宻寄本職其賊将凌
十一閔廿四亦各宻差心腹前来本職逓状皆要
反戈立功報效可見寜王已是衆叛親離之人其
敗必不乆矣今聞兩廣共起兵四十八萬其先鋒
八萬係遵勅㫖之數今巳到贛州地方湖廣起兵
二十萬其先鋒六萬係遵勅㫖之數今聞巳到黄
[001-42b]
州府地方本職起兵十萬遵照勅㫖先領二萬屯
吉安府地方各府知府等官各起兵快約亦不下
一萬之數共計亦有十一二萬人馬儘巳彀用但
得寧王早離江西其中必有内變因而乗機夾攻
為力甚易為此今用手本備開縁由前去煩請查
照裁處并将一應進止機宜許議停當選差乖覺
曉事人員與同差去人役星夜回報施行湏至手
本者既已冩成手本令濟等選差慣䏻走逓家人
重與盤費以前事機陽作實情備細宻切說與令
[001-43a]
渠潜踪隱跡星夜前来南京及淮揚等處迎接官
兵又令濟等㝷訪素與宸濠交通之人厚加結納
令渠宻去報知寜府宸濠聞知大加賞賜差人四
路跟捉既見手本愈加疑懼将差人備細拷問詳
悉當時殺死因此宸濠又疑李士實劉養正不信
其謀又與龍光計議假冩回報李士實書内云承
手教宻示足見老先生精忠報國之本心始知近
日之事迫扵勢不得已而然身雖䧟扵羅網乃心
罔不在王室也所喻宻謀非老先生斷不䏻及此
[001-43b]
今又得子吉同心恊力當萬萬無一失矣然㡬事
不宻則害成務湏乗時待機而發乃可不然恐無
益扵國而徒為老先生與子吉之累又區區心所
不忍也况今兵勢四路巳合只待此公一出便可
下手但恐未肯輕出耳昨凌閔諸将遣人宻傳消
息亦皆出扵老先生與子吉開導激發而然但恐
此三四人者皆是粗漢易有漏泄湏戒令慎宻又
曲為之防可也目畢即付丙子知名不具與劉養
正亦同兩書既就遣雷濟設法差逓李士實龍光
[001-44a]
設法差逓劉養正各差逓人皆𬒳宸濠殺死宸濠
由是愈疑劉李劉李亦各自相疑懼不肯出身任
事以故上下人心互生疑懼兵勢日衰又遣素與
劉養正交厚指揮髙&KR1078致書劉養正及遣雷濟蕭
禹引誘内官萬銳等私冩書信與内官陳賢劉吉
喻木等俱皆反間之謀又多冩告示及招降旗號
開諭逆順禍福及冩木牌等項動以千計分遣雷
濟蕭禹龍光王佐等分役經行賊壘潜地将告示
粘貼及旗號木牌四路摽挿又先張疑兵扵豐城
[001-44b]
示以𣣔攻之勢又遣雷濟龍光将劉養正家屬在
吉安者厚加看養隂遣其家人宻至劉養正處傳
逓消息亦皆反間之謀𥘉時宸濠謀定六月十七
日出兵自已扵二十二日在江西起馬徑趨南京
謁 陵即位遂直犯北京因聞前項反間疑沮之
謀遂不敢輕出故十七等日先遣兵出攻南康九
江而自留省城賊兵等候宸濠不出亦各疑懼退
沮乆駐江湖之上師老氣衰又見四路所貼告示
及挿旗號木牌人人觧體日漸離散以故無心攻
[001-45a]
闘其後宸濠探知四路無兵前項事機巳失兵勢
已阻人馬已散多有潜来投降者我師一候宸濠
出城即統伍知府等官兵疾趨攻破省城度宸濠
顧念根本之地勢必歸救遂預發兵迎撃扵鄱陽
湖大戰三日罪人斯得
 右反間始末嘗聞諸吉水致仕縣丞龍光光謂
 徳洪曰昔夫子冩楊公火牌将發時雷濟問曰
 寧王見此恐未必信曰不信可疑否對曰疑則
 不免夫子笑曰得渠一疑彼之大事去矣既而
[001-45b]
 歎曰宸濠素行無道殘害百姓今雖一時從逆
 者衆必非本心徒以威刼利誘苟一時之合耳
 縱使奮兵前去我以問罪之師徐躡其後順逆
 之勢既判勝負預可知也但賊兵早越一方遂
 破殘一方民命虎兕岀柙收之遂難為今之計
 只是遲留宸濠一日不出則天下實受一日之
 福光又言夫子捷䟽慮䌓文太多一切反間之
 計俱不言及亦以設謀用詭非君子得已之事
 不𣣔明言示人當時若使不行間計遲留寕王
[001-46a]
 寜王必即時擁兵前進正所謂迅雷不及掩耳
 兩京各路何恃為備所以破敗寧王使之坐失
 事機全是遲留寜王一着所以遲留寜王全是
 謀行反間一事今人讀奏冊所報皆是可書之
 功而不知書不䏻盡者十倍扵奏冊又言寜藩
 事平之後京邉官軍南来失其奸計由是痛恨
 夫子百計搜㝷羅織無所泄毒擠怒門人冀元
 亨與濟禹光等俱𣣔置之死地冀元亨𬒳執光
 等四竄逃匿家破人亡妻子離散直伺官軍離
[001-46b]
 却省城方敢出身回家當時光等粘貼告示摽
 挿旗號木牌皆是半夜昏黒衝風冐雨渉險破
 浪出入賊壘萬死中得一生所差行間人役𬒳
 宸濠要殺者俱是親信家人今當事平之後議
 者不䆒始原并将在冊功次亦盡削去此光等
 走役㣲勞雖皆臣子本分不足深惜但賞罰若
 此繼後天下倘或再有事變人皆以光等為鑒
 戒矣誰肯復效死力哉又言夫子應變之神真
 不可測時官兵方破省城忽傳令造免死木牌
[001-47a]
 數十萬莫知所用及發兵迎撃宸濠扵湖上取
 木牌順流放下時賊兵既聞省城巳破脅從之
 衆俱欲逃竄無路見水浮木牌一時爭取散去
 不計其數二十五日賊勢尚銳值風不便我兵
 少挫夫子急令斬取先却者頭知府伍文定等
 立扵銳鉋之間方奮督各兵殊死抵戰賊兵忽
 見一大牌書寜王已擒我軍毋得縦殺一時驚
 擾遂大潰次日賊兵既窮促宸濠思𣣔潜遯見
 一漁船隱在蘆葦之中宸濠大聲呌渡漁人移
[001-47b]
 棹請渡竟送中軍諸将尚未知也其神運毎如
 此又言嘗聞雷濟云夫子昔在豐城聞變南風
 正急拜受哭告曰天若憫惻百萬民命幸假我
 一㠶風湏臾風稍定頃之舟人讙譟回風濟禹
 取香煙試之舟上果然乆之北風大作宸濠追
 兵将及時夫人公子在舟夫子呼一小漁船自
 縳 勑令濟禹持米二斗臠魚五寸與夫人為
 别将發問濟曰行備否濟禹對曰巳備夫子笑
 曰還少一物濟禹思之不得夫子■船頭羅盖
[001-48a]
 曰到地方無此何以示信扵是又取羅盖以行
 明日至吉安城下城門方戒嚴舟不得泊岸濟
 禹掲羅盖以示城中遂讙慶曰王爺爺還矣乃
 開門羅拜迎入扵是濟禹心歎危迫之時暇𥙿
 乃如此徳洪昔在師門或問用兵有術否夫子
 曰用兵何術但學問純篤養得此心不動乃術
 爾凡人智䏻相去不甚逺勝負之决不待卜諸
 臨陣只在此心動與不動之間昔與寧王逆戰
 扵湖上時南風轉急面命某某為火攻之具是
[001-48b]
 時前軍正挫却某某對立矍視三四申告耳如
 弗聞此軰皆有大名扵時者平時智術豈有不
 足臨事忙失若此智術将安所施又嘗聞鄒謙
 之曰昔先生與寜王交戰時與二三同志坐中
 軍講學諜者走報前軍失利坐中皆有怖色先
 生出見諜者退而就坐復接緒言神色自若頃
 之諜者走報賊兵大潰坐中皆有喜色先生出
 見諜者退而就坐復接緒言神色亦自若又嘗
 聞陳惟濬曰惟濬嘗聞之尚謙矣尚謙言昔見
[001-49a]
 有待扵先生者自稱可與行師先生問之對曰
 某䏻不動心曰不動心可易言耶對曰某得制
 動之方先生笑曰此心當對敵時且要制動又
 誰與發謀出慮耶又問今人有不知學問者儘
 䏻履險不懼是亦可與行師否先生曰人之性
 氣剛者亦䏻履險不懼但其心必待強持而後
 䏻即強持便是本體之蔽便不䏻宰割庶事孟
 施舎之所謂守氣者也若人真肯在良知上用
 功時時精明不蔽扵𣣔自䏻臨事不動不動真
[001-49b]
 體自䏻應變無言此曾子之所謂守約自反而
 縮雖千萬人吾徃者也又嘗聞劉邦采曰昔有
 問人䏻飬得此心不動即可與行師否先生曰
 也湏學過此是對刀殺人事豈意想可得必湏
 身習其事斯節制漸明智慧漸周方可信行天
 下未有不履其事而䏻造其理者此後世格物
 之學所以為謬也孔子自謂軍旅之事未之舉
 此亦不是謙言但聖人得位行志自有消變未
 形之道不湏用此後世論治根源上全不講及
[001-50a]
 毎事只在半中截做起故犯手脚若在根源上
 講求豈有必事殺人而後安得人之理某自征
 贛以来 朝廷使我日以殺人為事心豈割忍
 但事勢至此譬之既病之人且湏治其外邪方
 可扶囬元氣病後施藥猶勝立視其死故耳可
 惜平生精神俱用此等没緊要事上去了昔者
 徳洪事先生八年在侍同門毎有問兵事者皆
 黙而不答以故南贛寜藩始末俱不與聞先生
 没後捜録遺書七年而奏䟽文移始集及查對
[001-50b]
 月日而後五征始末具見獨扵用間一事昔嘗
 㮣聞奏䟽文移俱無所見去年徳洪主試廣東
 道經江西訪問龍光始獲間書間牌諸稿并所
 聞扵諸同門者歸以附錄云時嘉靖乙未八月
 書于姑蘇之郡學
  陽明先生平浰頭記 大學士湖東費宏
惠之龍川北抵贛其山谷賊巢亡慮數百而浰頭
最大浰之賊肆惡以毒吾民者亡慮數千而池仲
容最著仲容之放兵四刼亡慮數十年而龍川翁
[001-51a]
源始興龍南信豐安逺會昌以邇巢受毒 數正
徳丁丑之春信豐復告急于廵撫都御史王公伯
安召諸縣苦賊者數十人問何以攻之皆謂非多
集狼兵弗濟又謂狼兵亦嘗再用矣竟以招而後
定公曰盗以招蔓此頃年大弊也吾方懲之且兵
無常勢奚必狼而後濟耶若等䏻為吾用獨非兵
乎乃與廵按御史屠君安卿毛君鳴岡合䟽以剿
請又請重兵權肅軍法以一士心 詔加公提督
軍務賜之旗牌聽以便宜區畫惟功之有成不限
[001-51b]
以時時横水桶岡盗亦起而視浰為急公議先攻
二峒乃㑹兵以圗浰凡軍中籌畫多諮之兵備副
使楊君廷宜請募諸縣機兵而以其傭募新民之
任戰者取贖金儲糓塩課以餉之而兵與食足焉
二峒之攻慮仲容乗虗以擾我也謀伐其交使辨
士周祥等諭其黨黃金巢等得降者五百人籍以
為兵仲容獨憤不從冬𥘉聞橫水破始懼使弟仲
安率老弱三百人来圗緩兵且我覘之公陽許之
使據上新地以遏桶岡之賊而實遲其歸圗閱月
[001-52a]
仲容聞桶岡破益懼為俻益嚴公使以牛酒詗之
賊度不可隱則曰盧珂鄭志髙陳英吾讎也恐其
見襲而備之耳珂等皆龍川歸順之民有衆三千
仲容脅之不可故深讎之公方欲以計生致仲容
乃陽檄龍川盧珂等構兵之實若甚恐焉趣利刋
木且假道以誅珂黨十二月望珂等各来告仲容
必反公復怒其誣構叱收之隂諭意向使遣人先
歸集衆時兵還自桶岡公合樂大饗散之歸農示
不復用使仲安亦領衆歸又遣指揮余恩諭仲容
[001-52b]
毋撤備以防珂黨仲容益喜前所辨士因說之親
詣公謝且曰徃則我公信爾無他而誅珂等必矣
仲容然率四十人来見公聞其就道也宻飾諸縣
勒兵分哨又使千戸孟俊偽持一檄經浰巢宣言
将拘珂黨實督集其兵也賊導俊出境不復疑閠
十二月下弦仲容既至贛是夕釋珂等馳歸縻仲
容令官屬以次饗犒明年正月癸卯朏公度諸兵
已集引仲容入并其黨擒之出珂等所告訊鞫具
状亟使人約諸兵入巢越四日丁未同時並進其
[001-53a]
軍于龍川者惠州知府陳祥率通判徐璣從和平
都入指揮姚璽率新民梅南春等從烏龍鎮入孟
俊率珂等從平地水入軍于龍南者贑州知府邢
珣率同知夏克義知縣王天與等從太平保入推
官危夀率義民葉方等從南平入守備指揮郟文
率義民孫洪舜等從冷水逕入余恩率百長王受
等從髙砂保入軍于信豐者南安知府季斆率訓
導藍鐸等從黄田岡入縣丞舒富率義民趙志標
等從烏&KR0985入公自率中堅督文搗下浰大巢副使
[001-53b]
君督餘哨會于三浰賊黨自仲容至贑備巳弛矣
至是聞官兵驟入皆驚失措乃分投岀禦而悉其
精銳千餘迎敵于龍子嶺我兵列為三衝掎角而
前恩以受兵首與賊戰却之奮追里許賊伏四起
擊受後夀乃以方兵鼓噪徃援俊復以珂等兵從
旁衝擊呼聲震山谷賊大敗而潰遂併上中二浰
克之各哨兵乗勝奮擊是日遂破巢十一曰熱水
曰五花障曰淡方曰石門曰上下陵曰艻竹湖曰
白沙曰曲潭曰赤塘曰古坑曰三坑明日探賊所
[001-54a]
奔分道急擊巳酉破巢凡六曰鐡石障曰羊角山
曰黄田㘭曰嶺岡曰塘含岡曰溪尾庚戌破巢凡
二曰大門山曰鎮里寨辛亥破巢凡九曰中村曰
&KR0985曰都坑曰尺八嶺曰新田&KR0985曰古地曰空背
曰旗嶺曰頓岡癸丑破巢凡四曰狗脚㘭曰水晶
洞曰五洞曰藍州丙辰破巢凡二曰風盤曰茶山
其奔者尚八百餘徒聚于九連山山峻而袤廣與
龍門山後諸巢接公慮以兵進逼其勢必合合難
制矣乃選銳士七百餘人衣所得賊衣若潰而奔
[001-54b]
取賊所據厓下澗道乗暮而入賊以為其黨也從
厓下招呼我兵亦洋與和應已度險扼其後路明
日賊始覺併力求敵我兵從髙臨下擊敗之公度
其必潰也預戒各哨設伏以待乙丑覆之于五花
障于白沙于銀坑水丁卯覆之于烏龍鎮于中村
于北山于風門奥分逃餘孽尚三百餘徒各哨乃
㑹兵追之二月辛未復與戰于和平甲戌戰于上
坪下坪丁丑戰于黄田㘭辛巳戰于鐡障山癸未
戰于乾村于棃樹乙酉戰于艻竹壬辰戰于百順
[001-55a]
于和峒乙未戰于水源于長吉于天堂寨諜報各
巢之稔惡者盖㡬盡矣惟脅從二百餘徒聚九連
谷山呼號乞降公遣珣徃撫之籍其處之白沙公
率副使君乃即祥應和平相其險易經理立縣設
隘庶㡬永寜遂班師而歸盖戍寅三月丁未也凡
所搗賊巢三十八所擒斬賊酋二十九人中酋三
十八人從賊三千六十八人俘賊属男婦八百九
十人鹵獲馬牛噐仗稱是是役也以力則兵僅數
千以時則旬僅六夾遂䏻㓕此兇狡稽誅之虜以
[001-55b]
除三徼數十年之大患其功偉矣捷聞有 詔褒
賞官公之子世錦衣百戸副使君加俸一秩扵是
邢侯夏侯危侯偕通判文侯運吳侯昌謂公兹舉
足以威不軌而昭文徳不可以無傳也使人自贑
来請予書其事嗟乎惟兵者不祥之噐王公用儒
者謀謨之業而乃躬擐甲胄率先将士下上山谷
與死㓂角勝爭利出於萬死而公平日豈習殺伐
之事而貪取摧䧟之功以為快㢤顧盗之扵民不
容並育譬則莠驕害稼而養之弗薅從虎狼之狂
[001-56a]
噬而聼孽牧之衰耗此不仁者所不忍為而公亦
必不以不仁自處也公之心予知之公之功則播
之天下傳之後世何俟扵予之書之也然而人知
渠魁之坐縳兇孽之蕩平以為成功如此其易而
不知公之籌慮如此其宻建請如此其忠 上之
所以委任如此其專副使君之所賛佐如此其勤
文武将吏之所以奔走禦侮如此其勞而功之成
所以如此其不易是則不可以不書也予故為備
書之以昭示贑人庶其無忘且有考焉
[001-56b]
  移置陽明先生石刻記
昔陽明王先生督兵于贑也與學士大夫切劘于
聖賢之學自縉紳至扵閭閻以及四方之過賔皆
得受業問道盖濂洛之傳至是復明而先生治兵
料敵卒有以平奸宄者皆原扵切劘之力扵是深
信人心本善無不可復其不然者由倡之不力輔
之不周而為學之志未立故也既以責志為教肄
其子弟復取大學中庸古本序其大端與濂溪太
極圗說聮書不于欝孤山之上使登覽而逰息扵
[001-57a]
此者出埃墻之表動髙明曠逺之志庶㡬見所書
而興起其志不使至扵懈惰盖所以為倡而輔之
之慮切也先生去贑二十餘年石為風雨之所摧
剥者日就缺壊而是山復為公𪠘所拘觀者出入
不便嘉靖壬寅憲副江隂薛君應登備兵之暇訪
先生故迹覩斯石悲嘅焉既移置于先生祠中復
求榻本之善者𥙷刻其缺壊而托記于予予嘗觀
先生所書恨其學之不俱傳也自孔孟以後明其
學者濂溪耳故圗說原天所以生人者本扵無極
[001-57b]
而求復其原則以無𣣔爲主舎無𣣔而言中正仁
義皆不可以合徳而反終故大學言致知中庸言
慎獨獨知之地𣣔所由辨求其寡而無焉此至易
而難者也先生數百年之下處困而後自得恍然
悔既徃之非真若脫溷淖而御冷風故既自以切
劘而尤不敢有隱扵天下扵是擇其辭書之石兾
来者之自得猶夫已也今先生之言徧天下天下
之人多易其言而不知其䖏困之功與責志之教
故深扵觧悟者毎不屑扵持守而意見所至即皆
[001-58a]
自是而不疑嘵嘵然方且以議論相持競譬則石
已缺壊而猶不蔽風雨顧以爲崇獲之嚴貿焉莫
知其所岀入豈不失哉夫𣣔之易熾速扵風雨而
志之難立有甚扵石其積習之乆非一日可移置
也然使精神凝聚即獨知之地以從事焉則又不
易地不由人而足以自反譬則石之摧剥扵風雨
者復庇之以厦屋雖失扵昔不猶可以保其終乎
今石存則升先生之堂者宜有待矣薛君有志扵
學其完此石盖亦輔世之意而余之困而不學則
[001-58b]
有愧扵切劘之助也書之石隂亦以為乆要云
  陽明王先生報功祠記
經世保民之道濟其變而後顯其功厚其施而後
食其報傳曰太上有立徳其次有立功時而至扵
立功則去太上逺矣士君子遭時遇主處常盡變
不得已而立功固不望其報之乆近人之思報自
不能已故昌黎祀潮子厚祀柳張詠繪像而祀扵
蜀羊祜建碑而祀扵㐮陽其致一也贑之牙境萬
山盤互群盗縱橫土酋跳梁扵東南逆藩窺伺扵
[001-59a]
西北正徳丙子春陽明王公以大中丞秉鉞来鎮
綱紀號令朝發夕新凡四省五道九府州六十九
縣二十五衛所之奔命者皇皇汲汲恐于後至之
誅又卓見大本廣集衆思張施操縱不出庭戸而
遥制黠虜扵江山數千里之外英聲義烈肅扵雷
霆今年平南靖明年平桶岡又明年平浰頭又明
年平逆藩如䖍如楚如閩如粤四郊力穡清夜絃
歌而邉圉之患除如豫州如江州如桐城如淮甸
千里肅清萬夫觧甲而 社稷之憂釋夫公以文
[001-59b]
儒之資生承平之世蹈踈逖之蹤當盤錯之㑹天
樞全斗極之光地維掃豺狼之穴 璽書頻奨茅
土加封一時遭際可以風勵群工矣公之去贛乆
矣而人猶思之復建祠以祀之富者輸財貧者效
力巧思者摸像善計者紏工虗堂香火無替歲時
報施之道不扵其存而扵其亡身後之事未定扵
天下而私扵一方吾是以知贛人之重義也孔子
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兹非三代之
遺民歟公繼其父龍山公之學且與孫忠烈同年
[001-60a]
同官忠烈死逆藩之難而公成靖難之功浩然之
氣充塞兩間増光 皇國幸與不幸易地則皆然
者然則公之立功雖有先後大小要皆以忠輸君
以孝成親以信許友者歟公諱守仁字伯安别號
陽明龍山公諱華以大魁冡宰孫忠烈諱燧以中
丞贈宗伯皆吾鄉先逹也嗚呼望雷陽而思新竹
按營壘而歎竒才髙山仰止景行行止謹紀其實
以備野史之拾遺云
  田石平記
[001-60b]
田江之濵有怪石焉状若一龜卧于衍石之上長
倍㝷厚廣可㝷之半境土寧靜則偃卧維平有青
則傾欹潜浮以離故䖏故俗傳有平寕傾兵之䜟
歲乙酉岑氏猛食采日殷恣橫搆兵守臣方上䟽
議討一夕石忽浮去數百武猛懼乃使力士復之
嚮夕殷祀之以潜弭其變明年大兵至猛竟失利
以㓕人益異焉猛黨盧王二酋脅衆連兵據思田
以重煩我師 朝議特起今新建伯陽明王公来
平比至集衆告曰蠢兹二酋豈惮一擒維瘡痍未
[001-61a]
瘳而重罹鋒刅為可哀也即日下令解十萬之甲
掣四省之兵推赤二酋俾自善計二酋惮公威徳
且知大信不殺遂率衆自縳泣降公如初令諭而
遣之单車詣田經畫建置以訓奠有衆田父老望
風觀徳如堵如墻羅拜泣下曰大兵不加明公再
生之賜也田醜何以為報維田始禍石實釁之具
以怪状聞且曰自王師未旋石靡有寕田人惴惴
守之如嬰今則亡是恐矣願公毀此以寕我公田
曰其然與若等徃觀之既觀曰汝䏻怪乎吾不汝
[001-61b]
毀而與决取筆大書其上曰田石平田州寧千萬
世鞏 皇明明年春公使匠氏鐫之遂以為田鎮
田人無逺近老穉咸謳歌扵道以相慶焉嗟夫維
石在阿賦性不那孰使之行豈民之訛維妖維祥
肇是興亡天實變幻而莫知其方維邪則洩維正
則㓕亦存乎其人而巳矣公忠誠純正其静一之
學浩然之氣見扵勤王靖難者可以格神明而貫
金石天下已信之有弗靈扵是石乎田人寶兹石
文盖不啻交人之纍銅枉也已公車将旋田人趋
[001-62a]
必東曰兹不可無述以告于世世作田石平記
  陽明先生畫像記 少師徐階
陽明先生像一幅水墨冩嘉靖已亥予督學江西
就士人家摹得先生燕居像二朝衣冠像一明年
庚子夏以燕居之一贈吕生舒此幅是也先生在
正徳間以都御史廵撫南贛督兵敗宸濠平定大
亂拜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其後以論學為世
所忌竟奪爵予徃来吉贛間問其父老云濠之未
叛也先生奉 命按事福州乞歸省其親乗单舸
[001-62b]
下南昌至豐城聞變将走還幕府為討賊計而吉
安太守松月伍公議適合郡又有積榖可養士因
留吉安徴諸郡兵與濠戰湖中敗擒之其事皆有
日月可按覆而忌者謂先生始赴濠之約後持兩
端遁歸為伍所強㑹濠攻安慶不克乗其沮䘮幸
成功夫人情苟有約其敗徴未見必不遁凡攻討
之事勝則侯不勝則族苟持兩端雖強之必不留
武皇帝之在御也政由嬖倖濠悉與結納至或許
為内應方其崛起天下皆不敢意其遽亡先生引
[001-63a]
兵而西留其家吉安之公署聚薪環之戒守者曰
兵敗即縦火母為賊辱嗚呼此其功豈可謂幸成
而其心事豈不皦然如日月哉忌者不與其功足
矣又舉其心事誣之甚矣小人之不樂成人善也
自古君子為小人所誣者多矣要其終必自暴白
乃予所深慨者今世士大夫髙者談玄理其次為
柔愿下者直以貪黷奔競謀自利其身有一人焉
出死力為國家平定大亂而以忌厚誣之其勢不
盡驅士類入扵三者之途不止凡為治不患無事
[001-63b]
功患無賞罰議論者賞罰所從出也今天下漸以
多事庶㡬得人焉馳驅其間而平時所謂議論者
如此雖在上智不以賞罰為勸懲彼其激勵中才
之具不巳踈乎此予所深慨也濠之亂孫許二公
死扵前先生平定之扵後其迹不同同有功扵名
教江西會城孫許皆廟食而先生無祠予督學之
二年始祀先生扵射圃未㡬𬒳 召因摹像以歸
将示同志者而首以贈吕生予嘗見人言此像扵
先生極似以今觀之貌殊不武然獨以武功顯扵
[001-64a]
此見儒者之作用矣吕生誠有慕乎尚扵其學求

  重脩陽明王先生祠記 大學士李春芳
陽明先生祠少師存翁徐公督學江右時所創建
也公二十及第宏辭博學燁然稱首詞林一時詞
林宿學皆自以為不及而公則曰學豈文詞巳也
日與文荘歐陽公窮究心學聞陽明先生良知之
說而深契焉江右為陽明先生過化地公既闡明
其學以訓諸生而又謂崇祀無所不足以繋衆志
[001-64b]
乃扵省城營建祠宇肖先生像祀之遴選諸生之
儁茂者樂群其中名曰龍沙㑹公課藝暇毎以心
得開示諸生而一時諸生多所興起云既公 召
還荐躋綸閣爲 上所親信盖去江右㡬三十年
矣有告以祠宇傾圯者公則愀然動心捐賜金九
十属新建錢令修葺之侍御甘齋成君聞之曰此
予責也遂身任其事鳩工庀材餙其所已敝増其
所未備堂宇齋舎煥然改觀不惟妥祀允稱而諸
生之興起者益勃勃不可禦矣噫公當樞筦之任
[001-65a]
受心膂之寄無論㡬務叢委即 宸翰咨荅日三
四至而猶惓惓扵崇先哲興後學如此誠以學之
不可以已也夫致知之學發自孔門而孟子良知
之說則又發所未發陽明先生合而言之曰致良
知則好善惡惡之意誠推其極家國天下可坐而
理矣公篤信先生之學而日以體之身心施之政
事秉鈞之𥘉即發私餽屏貪墨示以好惡四海嚮
風不數年而人心吏治翕然丕變此豈有異術哉
好善惡惡之意誠扵中也故學非不明之患患不
[001-65b]
誠耳知善知惡良知具存譬之大明當天無㣲不
照當好當惡當賞當罰當進當退錙銖不爽各當
天則循其則而應之則平平蕩蕩無有作好無有
作惡而天下平矣故誠而自慊則好人所好惡人
所惡而為仁不誠而自欺則好人所惡惡人所好
而為不仁苟為不仁生扵其心害扵其事蠧治戕
民有不可勝言者矣公為此懼又舉明道定性識
仁二書發明其義以示海内學者而致知之學益
明以切諸生䏻心惟其義而體諸身則扵陽明先
[001-66a]
生之學㡬矣業斯舎者其尚體公之意而殚力扵
誠以為他日致用之地哉成君守節曹州人癸丑
進士按治江右飾紀布惠卓有賢聲盖有志扵學

  平寧藩事畧 敬齋蔡文見任/廉使
陽明先生道徳功業冠絶古今無容議矣獨寧藩
一事不理扵䜛口者有二曰始與寧府交通後知
事不可成因人之力從而剪之以成厥功又曰寧
府財寳山積兵入其宫悉取以歸此二者當時䜛
[001-66b]
口嗷嗷至形諸章奏播諸逺近縉紳有識皆知其
為必無而莫悉其無之故皆知其絶無可疑而無
以破人之疑余甚恨之足跡半天下訪之莫有知
者迨移官入贛贛故先生開府之地當時故老尚
有存者咨訪累月廼得其詳扵是躍然以喜疾䜛
口之無根且知先生計慮之深規模之逺有非常
情之所能測識也自古建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
人逆藩之積慮非一日矣當時所惮獨先生在耳
殺之不得必𣣔致之事乃可成故致惓惓扵先生
[001-67a]
而先生亦示不絶扵彼者力有所為機有所待峒
酋葉芳等有衆萬人感不殺之恩樂為我用先生
推誠撫之間示以意芳叩首踴躍待報而發逆藩
招集無頼亦属意扵葉芳嘗以厚貲㗖之芳受不
郤有以聞扵先生者先生撫然有失乆之搏案起
曰吾今日視義當為事之成敗身之禍福不計也
會逆兵起遂部所属民卒督知府邢珣伍文定等
以行葉芳宻使人告曰吾以欵彼也今日之事生
死惟命先生大喜郎擕以徃鄱湖之戦逆藩覬望
[001-67b]
芳来芳乗之遂就擒大難之平芳與有力不然逆
兵衆且強獨以民卒之脆弱渙散安䏻當其鋒哉
兵入南昌先生召芳語之曰吾請於朝以官償若
勞如何芳叩首曰芳土人不樂拘束願得金帛作
富家翁耳遂入宫藉所有以獻餘以予芳滿其欲
焉由前觀之先生所以陽示不絶扵彼者隂欲有
為扵此使當時積榖練兵寧不啓彼之疑而厚其
毒法曰藏扵九地之下奮扵九天之上是也其後
以貲委葉芳者則以夷治夷之法故先生心事如
[001-68a]
青天白日用兵若風雨雷霆本無可疑何疑者之
紛紛也故表而出之
[001-68b]
[001-68b]
  䕃子咨呈
正徳十六年七月十八日奉到兵部鳳字二千八
百八十號勘合内開一件捷音事准武選司付奉
本部連送該本部題送准浙江布政司咨呈據紹
興府申據餘姚縣申蒙本府𥿄牌仰縣速将都御
史王 承䕃子姪應該之人取具無碍親供并官
吏里隣人等不扶結状繳報等因依蒙行據該隅
里老吕時進等勘得右副都御史王 任江西南
贛等處剿賊成功 欽承䕃子一人世襲錦衣衛
[001-69a]
百户行縣取具里老并本族親供今據前因合将
繳到王冕等供状一𥿄係本縣東北隅五里民籍
有姪王守仁任江西南贛等處右副都御史為剿
賊成功 欽承䕃子王正憲世襲錦衣衛百户行
縣取具里老并本族親供呈繳到部查得先該提
督南贛都御史王 奉稱征剿江西南贛等處賊
㓂驅卒不過萬餘用費不滿三萬兩月之間俘斬
六千有竒破巢八十有四渠魁授首噍類無遺該
本部查議得都御史王 躬親督戰獲有軍功所
[001-69b]
當先録伏望 聖明俯照節年平㓂陞䕃有功官
員事例将王 照例陞職䕃子以酬其功等因具
題正徳十三年四月十八日節該奉 聖㫖是各
官旣剿賊成功地方有頼陞右副都御史䕃子姪
一人做錦衣衛世襲百戸欽此查無本官應襲子
姪姓名已經備行原籍官司查取去後又該提督
南贛軍務右副都御史王 奏報廣東韶州府樂
昌等縣平賊捷音内開擒斬首從賊人首級共二
千八百九名顆俘獲賊属并奪回𬒳擄男婦五百
[001-70a]
名口等因該本部查議得本官分兵設䇿一旦剿
平厥功非細本部議将王 量加陞級扵先䕃子
百户上再加陞䕃以酧其功伏蒙 欽依王守仁
已因功陞職還賞銀四十兩紵絲二表裏臣等以
為王守仁累建竒功各不相掩今止給賞似不足
酬其功合無王守仁量陞俸給扵先䕃子百户上
量加陞䕃等因本年十二月𥘉三日具題本月二
十六日奉 聖㫖王守仁累有成功他男先䕃職
事上還加陞一級欽此又經備行欽遵訖今據前
[001-70b]
因乆查陞級事例實授百户上加一級該副千户
通查案呈到部𣣔将都御史王 應䕃子王正憲
查照先奉欽依加䕃子姪一人做錦衣衛世襲百
戸再加續奉欽依加陞一級與做副千户填註錦
衣衛左所支俸縁係查録 恩䕃節奉 欽依王
守仁䕃子姪一人做錦衣衛世襲百户及他男先
䕃職上還加陞一級事理等因正徳十五年三月
𥘉四日少師兼太子太師本部尚書王 等具題
次年四月二十五日奉 聖㫖是欽此欽遵擬合
[001-71a]
通行為此合行浙江布政司轉行紹興府餘姚縣
着落當該官吏照依本部題奉 欽依内事理即
便查取王正憲作速起程前来赴任仍将本官起
程日期繳報施行
[001-71b]
  處分家務題冊 門人黃宗明書
先師陽明先生夫人諸氏諸無出先生立從姪正
憲為繼嘉靖丙戌繼室張氏生子名正聰未及一
歲輙有兩廣之 命當将大小家務處分詳明托
人經理殁㡬一載家衆童僕不䏻遵守在他日能
保無悔乎宗明等因送先生葬囬太夫人及親踈
宗族子弟四方門人俱在将先生一應所遺家務
逐一禀請太夫人與衆人從長計處分柝區畫以
為閑家正始防㣲杜漸之原冩立一様五本請扵
[001-72a]
按察司僉事王紹興府知府洪用印鈐記一本留
府一本留太夫人正憲正聰各留一本同志一本
永爲照守先生功在社稷澤𬒳生民道在宇宙人
所瞻仰其遺孤婺室識與不識無不哀痛况骨肉
親戚門生故舊何忍棄之負之哉凡我同事自今
處分之後如有異議人得舉正毋或輕貸
  同門輪年撫孤題單 門人薛侃書
先師陽明先生同祖兄弟五人伯父之子曰守義
守智叔父之子曰守禮守信守恭同父兄弟四人
[001-72b]
長為先師次守儉守文守章先師年逾四十未有
嗣子擇守信第五男正憲為嗣撫育婚娶嘉靖丙
戍生子正聰明年奉 命之廣身入瘴鄕削平反
亂遂嬰竒疾卒扵江西之南安凡百家務維預處
分而家衆欺正聰年㓜不知遵守吾儕自千里㑹
葬痛思先師平生憂 君體國拳拳與人為善之
心今日之事宜以保孤安寡為先區區田業非其
所重若後人不體見小失大甚非所以承先志也
乃禀太夫人及宗族同門戚里僉事汪克章太守
[001-73a]
朱衮酌之情禮叅以律令恤遺孤以弘本嚴内外
以别嫌分㸑食以防㣲一應所有會衆分析具有
成議日後倘復恩典承襲亦有成法正聰年㓜家
事立親人𬋩理毎年輪取同志二人兼同扶助諸
叔姪不得叅撓為兄者務以總家愛弟為心以副
恩育付托之重為弟者務以嗣宗愛兄為心以盡
繼志述事之羙為旁親者亦願公心扶植孤寡以
為家門之光則先師在天之靈庶乎其少慰矣倘
有踈虞執此聞官輪年之友亦具報四方同門咸
[001-73b]
為轉逹明有憲典幽有師靈尚冀不爽所有條宜
開具于後
  請恤典贈謚䟽
禮科等科都給事中等官辛自脩等題為 開讀
事伏覩 詔書内一欵近年病故大臣有應得恤
典而未得亦有不應得而得者科道官舉奏定奪
欽此臣等公同面議舉得大學士楊廷和蔣冕石
瑶尚書王守仁王廷相毛澄汪俊喬宇梁材湛若
水喻茂堅劉訒聶豹侍郎吕柟周廣江曉程文徳
[001-74a]
少詹事王偉祭酒王雲鳳魏校鄒守益二十一人
竒勲大節茂著于生前令望髙風愈隆于身後俱
應得恤典而未得者中間如吕柟有祭葬而無謚
石瑶有謚而不足以盡其平生俱應改擬𥙷 賜
又訪得文臣中如曽銑楊守謙商大節程鵬朱方
張漢王杲孫繼魯八人或志在立功身遭重辟或
事存體 國罪累流亡至今無問知與不知皆痛
惜之臣等仰惟 恩詔既恤得罪之臣復舉原終
之典而諸臣獨以一時負罪遂不得沽𬒳 洪慈
[001-74b]
人心咸為憫惻似應查復原官量加優恤以示褒
答等因奉
聖㫖禮部㸔議来說欽此
浙江等道監察御史王 等題為開讀事伏覩
詔書内一欵近年病故大臣有應得恤典而未得
亦有不應得而得者科道官舉奏定奪欽此欽遵
臣等備行禮部祠祭司查取節年給過大臣 恤
典并有 請未給縁由隨行浙江等道各公舉所
知以奉 明詔續行祠祭司及各道手本開具各
[001-75a]
臣前来臣等逐一會同詳議舉得原任大學士楊
廷和蔣冕石瑶尚書王守仁王廷相湛若水毛澄
汪俊喬宇梁材喻茂堅劉訒聶豹侍郎吕柟周廣
江曉程文徳少詹事黄佐祭酒魏校王雲鳳鄒守
益等即其立朝則大節不虧遡其居身則制行無
議公是在人不容泯没俱應得 恤典而未得者
也中間如呂柟雖有 恤典而未得贈謚石瑶巳
有贈謚而未盡其人似應得𥙷 賜改擬者也又
查得節年給過 恤典如尚書邵元節陶仲文顧
[001-75b]
可學徐可成甘為霖侍郎郭文英張電未隆僖等
或穢跡昭彰人所共指或雜流冐濫法所不容俱
不應得而得者也伏望 敕下該部再加詳議将
楊廷和王守仁等應復官廕者復其官廕仍給祭
葬贈謚呂柟准賜贈謚以成 恩禮石瑶如法改
擬以符名實其濫叨 恩典如邵元節陶仲文先
經刑部議處外其顧可學等均為冐濫名噐可惜
合當追奪以昭 明法者也再照録忠恤罪 聖
朝厚下之典也觀過而知仁 明主鑒物之公也
[001-76a]
臣等又訪得如文臣之中如曽銑楊守謙商大節
翟鵬朱方張漢王杲孫繼魯等䆒其罹禍之迹原
其為 國之忠生則未雪死而益明武臣之中如
周尚文者出謀宣力功在邉疆 恤典未給人心
稱屈兹當 聖仁湛濡之時正煩冤洗濯之㑹諸
臣之 恤典似當應給以廣 殊恩者也再乞
敕下該部一并酌議 請自 上裁仍通行各該
撫按遵照 詔書廣求博訪凢大臣恤典果有應
得而未得及不應得者各宜悉心甄别以宣 上
[001-76b]
徳亦不得曲意狥物濫及庸劣庶㡬 恩之所敷
潜晦不遺義之所抑回慝莫逃勸懲之典行而風
世之道備矣等因奉 聖㫖禮部㸔議来說欽此
  辨明功罰䟽
南京戸科給事中岑用賔一本開讀事臣惟 國
家之禮大臣其生也固重其爵禄以寵異之其殁
也亦必優其 恤典以旌褒之所以示君臣一體
之義終始存殁無間也然是 恩寵之澤子奪出
自 朝廷之上忠良之臣固在所必加其匪人惡
[001-77a]
徳亦不使得以倖及焉盖加于忠良則爲公及于
匪人則爲僣公而不僣則君子以勸小人以懲此
固人君奉天而不私而實黙寓勸懲之機于其間
也臣伏讀 皇上登極之詔内一欵有曰一近年
病故大臣有應得 恤典而未得亦有不應得而
得者科道官舉奏定奪欽此臣有以仰見 皇上
之新政固将𣣔使 朝廷恩寵之大典昭大公于
天下萬世也臣備員南垣敢不祗承徳意哉臣謹
諮之縉紳叅之聞見查得已故原任刑部尚書林
[001-77b]
俊福建興化府莆田縣人舉成化戊戌科進士歷
官四十餘年屢陳讜言忠誠剴切抗犯顔敢諌之
節尚簡素清約之風迭仆迭起朝野推重在四川
則撫勦藍鄢之劇宼在江西則裁制寧藩之逆萌
功尤不泯暮年遭際保終完名居家構疾具䟽預
辭身後 恤典竟為不合者所忌乗機排阻至今
公論惜之巳故原任南京兵部尚書新建伯王守
仁浙江紹興府餘姚縣人舉弘治已未科進士筮
仕三十餘年敡歷中外所至有聲而討江西宸濠
[001-78a]
之叛平廣西思恩田州及斷藤八寨之賊功烈尤
著且博極經史䆒心理學倡明良知之訓洞暢本
源至今為人士所宗不幸其殁也遽為忌者䟽論
遂削去伯爵并 恤典贈謚迄今人以為恨巳故
原任南京兵部尚書湛若水廣東廣州府増城縣
人舉弘治乙丑科進士歷官三十餘年立朝正大
重厚有休休有容之風治事經緯詳明有濟世匡
時之畧尤倡明正學以接引後進為己任自始至
終孜孜忘倦凡所造就多為時名流致仕家居逾
[001-78b]
二十載夀考而終其子孫曽陳乞 恤典贈謚未
蒙先帝俞允至今衆論咸以爲歉巳故原任南
京工部尚書吳廷舉廣西橫州府千戸所人舉成
化丁未科進士歷官四十餘年機畧優長節操素
勵犯逆瑾之怒而剛正不囬諭桃源之宼而誠信
乆布且始終一介不取殁後殯殮無資㢘潔髙風
古今鮮儷訪其贈謚尚亦未與云已故原任户部
侍郎唐胄廣東瓊州府瓊山縣人舉弘治壬戌科
進士歷官四十餘年始終正直不少變易迭任藩
[001-79a]
臬廵撫勞代最多在部建議陳言忠讜更切後以
忤㫖𬒳杖削籍衆皆韙之昨吏部題 請雖以復
職贈官而祭塟并謚未議猶為缺典以上五臣其
任職先後雖稍不同而負忠良重望則無二致
明詔所謂應得 恤典而未得者此其最也又查
得已故原任禮部尚書顧可學其先後居官臣無
暇論已獨其晚年挾持邪淫誕術干求進用因而
濫叨 恩賞穢濁清曹迄今輿論咸羞稱之其始
而錬合秋石繼而錬製紅鉛妄行進 御至使方
[001-79b]
士人等踵跡效尤 皇上所謂王金陶倣等妄進
藥物致損 聖躬臣愚以為若誅求首惡則顧可
學尤不容逭矣其存日既倖逃刑憲不與方士人
等同就誅夷則其死也寧可復使之冐濫 朝廷
恩賚于泉下也哉 明詔所謂有不應得而得者
此誠其最也夫表揚善類則天下皆知為善之利
排斥姦䛕則天下皆知肆惡之非乃治世所不容
緩者伏乞 敕下該部查議如果臣言不謬即将
林俊王守仁湛若水吳廷舉唐胄五臣查照舊例
[001-80a]
一體追𥙷贈謚祭塟廕子等項顧可學前後所冐
官職贈廕等項盡行削奪其王守仁伯爵應否承
襲并行集議題 請取自 上裁如此庶乎予奪
明而 恩威不忒賞罰當而勸懲以昭矣再照臣
子冤抑乆當獲伸 殊恩濫竊終宜釐正如巳故
原任吏部尚書李黙生平博雅能文清修鯁介居
官守職茂著風猷止縁入柄銓曹不阿權勢遂致
姦人乗望風㫖竟爾擠排含冤囹圄齎志而死今
際遇昌時彼泉壤之下寧無昭雪之望乎巳故原
[001-80b]
任江西副使汪一中在昔統兵征勦始而無料敵
之明繼而無禦敵之䇿坐使狂㓂冲突命殞兵殱
較之守備不設誠為一律倘若憫其死事姑不追
論存其官職猶或可也乃隆忠贈廕崇之貌祀其
為冐濫不已甚乎當時與一中同事者僉事王應
時也應時被虜贖囬㝷冐陞秩旋𬒳叅論落職觀
應時不當冐陞則一中不應贈廕明矣再乞 敕
下該部查議将李黙一臣比照遺詔恤録之典復
其官職加之贈祭少雪冤魂将一中一臣遵照
[001-81a]
明詔不當得之㫖奪其贈廕祠祀俾母終辱 明
典則予奪益彰而淑慝益著未必不為 聖朝平
明之治少禆也奉 聖㫖該部知道
  請從祀䟽
欽差提督學校廵按直隷監察御史臣耿定向謹
題為應 明詔乞 褒殊&KR0564以光 聖治事恭惟
皇上御極之𥘉 詔下中外按剔幽滯 恤録徃
忠鼓動寰宇凡有血氣者靡不競勸矣伏思原封
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者雖經科臣列舉
[001-81b]
題 請顧其功在 社稷道啓群蒙是猶未可以
㮣凡論也臣敢特為 陛下言之臣伏聞 武宗
初年舊邸宦官有馬永成劉瑾等時號八虎置造
淫巧蠱惑 上心日進走馬飛鷹導為娛樂不令
親近儒臣講學修徳耽廢萬㡬時科道官諌不聼
戸部尚書韓文泣血苦諌不聼左右輔臣時時宻
諌不聼以致海内洶洶思亂盗賊蜂起天下騷動
江藩宸濠由此乗機竊發謀危 宗社時非守仁
在贛倡義擒㓕今日之域中殆有不忍言者矣此
[001-82a]
其功在 國論章章較著人所共明也及宸濠既
擒太監張忠及許㤗等復又誘惑 武宗以親征
爲名廵幸南都其實隂懐異志𣣔逞不軌時 宗
社之危益如累卵矣全頼守仁握兵上㳺隨機運
變各惡潜自震慴 武宗因得還京厚終扵以啓
先皇帝逮我 皇上今日萬世無疆之業此其功
甚鉅而爲力尤難其迹則甚隱矣至其倡明道術
默賛化理未易言述即舉所著㧞本塞源一論開
示人心猶爲明切如使中外大小臣工實是體䆒
[001-82b]
則所以翊我 皇上太平無疆之治者尤非淺小
此其功則百千世可頌者也在昔 先皇帝入繼
大統首議錫爵進秩遣官存問即欲 召入宻勿
以咨啓沃維時輔臣桂蕚者妬其軋已隂肆擠排
故薦令督師兩廣竟使賫志以殁㝷復構煽致削
封爵智士忠臣至今扼腕悼嘆而不置矣伏惟
皇上俯垂軫念 敕下廷臣虗心集議 特賜復
爵贈謚從祀孔廟萬代瞻仰甚盛舉也臣竊又伏
思為此請在 國家詔功彛典當如此耳乃若篤
[001-83a]
忠效知之臣其心惟願 國家永靈長之慶而不
願有建功之賞惟願 朝端恊一徳之交而不樂
有倡道之名伏惟 皇上省覧及此深惟徃事之
鍳益弘保太之圗而左右臣工共明一體之學頓
消有我之私則守仁之道即已表章于 今日而
守仁之志即已獲伸于九原矣即今奕世阨窮永
言銷㓕亦其所安此守仁之心亦㣲臣之心也臣
無任祝望激切隕越之至為此專差舎人丁憲賫
捧謹題請 㫖奉 聖㫖禮部知道
[001-83b]
  題贈謚䟽
吏部一本爲開讀等事節該本部驗封清吏司案
呈奉本部送准禮部咨該科道等官會舉已故原
任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
守仁等官各應得 恤典等因除祭葬照例給與
外據贈官備咨前来本部俱經照例題奉 欽依
外准吏部咨該翰林院接出掲帖某人等因開咨
送司案呈到部查得贈謚官員例應給與 誥命
本部欲行翰林院撰文中書舍人關軸書冩臣等
[001-84a]
未敢擅便開坐謹題請 㫖 計撰述官 員
誥命 軸○原任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兼都察
院左都御史王守仁今贈新建矦謚文成○原任
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華盖殿大學士楊廷
和今贈太保謚文忠○原任少傅兼太子太傅戸
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蔣冕今贈少師謚文定○
原任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石珤
今贈少保○原任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喬
宇今贈少傅謚荘簡○原任太子太保兵部尚書
[001-84b]
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今贈少保謚肅敏○
原任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聶豹今贈少保謚貞襄
○原任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彭澤今贈少保謚襄
毅○原任太子少保戸部尚書王杲今贈少保○
原任太子少保戸部尚書梁材今贈太子太保謚
端肅○原任禮部尚書汪俊今贈太子少保謚文
荘○原任刑部尚書喻茂堅今贈太子少保○原
任刑部尚書劉訒今贈太子少保○原任刑部尚
書林俊今贈太子少保謚貞肅○原任南京工部
[001-85a]
尚書吳廷舉今贈太子少保謚清惠○原任南京
兵部尚書湛若水今贈太子少保○原任兵部左
侍郎張漢今贈兵部尚書○原任南京工部左侍
郎程文徳今贈禮部尚書○原任南京工部左侍
郎何孟春今贈禮部尚書謚文簡○原任南京禮
部右侍郎吕柟今贈禮部尚書謚文簡○原任兵
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曽銑今贈兵部
尚書謚襄愍○原任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
都御史楊守謙今贈兵部尚書謚恪愍○原任兵
[001-85b]
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商大節今贈兵
部尚書謚端愍○原任南京刑部右侍郎江曉今
贈工部尚書○原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孫繼魯
今贈兵部左侍郎謚清愍○原任詹事府少詹事
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黃佐今贈禮部右侍郎○原
任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朱方今贈都察院右副都
御史○原任南京國子監祭酒鄒守益今贈禮部
右侍郎謚文荘○原任刑部左侍郎劉玉今贈刑
部尚書謚端毅○原任太子太保吏部尚書㷱浹
[001-86a]
今贈少保謚恭肅○原任太僕寺卿楊朂今贈右
副都御史謚忠節○原任左春坊左賛善羅洪先
今贈光禄寺少卿謚文恭○原任兵部員外郎楊
繼盛今贈太常寺少卿謚忠愍
  題遣官造葬照㑹
工部為開讀事書填堂字一千八百二十號勘合
照會浙江布政司仰比號相同照依後開事件作
速完報施行湏至照會者計開一件開讀事屯田
清吏司奉本部連送該本部題本司案呈奉本部
[001-86b]
送准禮部咨該禮科等科都給事中等官辛自脩
等題前事該本部看得大學士蔣冕性行朴忠學
識雅正當 武朝南廵之日而恊謀靖亂共成康
定之功遇 先皇繼統之初而秉正立朝克效賛
襄之職乞身逺引似得進退之宜潔已令終無損
平生之譽新建伯兵部尚書王守仁具文武之全
才闡聖賢之絶學筮官郎署而抗䟽以犯中璫甘
受炎荒之謫建臺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親收
社稷之功偉節竒勲乆已見推於輿論封盟恤典
[001-87a]
豈宜遽奪扵身終尚書汪俊秉剛介之性持廉慎
之操筮仕詞林而再蹶復起生平之制行可知繼
司邦禮而百折不回立朝之節槩具見潔巳無慚
扵古道歸田見重扵鄕評尚書喬宇才猷博逹德
量宏深預計伐叛濠之謀而留都頼之以不聳持
法落逆彬之膽而好萌藉此以潜消入掌銓衡公
明𢡟著晚歸田里譽望彌隆左都督周尚文志本
忠勤才尤清耿深謀秘畧克成保障於雲中銳幹
強才乆震威名扵閫外近年良将在所首稱身後
[001-87b]
恤典委難報罷以上諸臣論其職任才猷不無差
等之别要其官常人品均為賢碩之儔所當厚加
恤典以優異者也尚書喻茂堅歷官中外積有年
勞守巳始終並無訾論尚書王杲持身清慎任事
剛方謫死本無非罪大節委有可加以上二臣所
當照例給與祭塟者也相應題 請合無将大學
士蔣冕尚書喬宇左都督周尚文各照例與祭九
壇新建伯王守仁與祭七壇尚書汪俊與祭二壇
尚書喻茂堅與祭二壇尚書王杲與祭四壇移咨
[001-88a]
工部照依品級造墳安塟及行各該布政使備辦
祭物香燭𥿄就遣本司堂上官致祭等因題奉
聖㫖蔣冕喬宇周尚文王守仁汪俊各照例與祭
塟還同吕柟俱與他謚石瑶准改謚其餘都依擬
行欽此欽遵咨部送司查得先該本部為審時省
禮以寛民力事議得病故大臣照依今定後開價
值轉行有司措辦給付䘮家自行造塟不必差官
中間果有功德昭彰聞望素著公私無過或曽歷
邉務建立竒功及 經帷纂修效勞年乆此等官
[001-88b]
貟合照舊例差官造塟俱聼本部臨時斟酌奏
請定奪等因題奉 武宗皇帝聖㫖是造墳開壙
工料價銀則例准擬欽此巳經通行欽遵去後今
該前因通查案呈到部看得大學士蔣冕尚書喬
宇王守仁汪俊喻茂堅王杲都督周尚文俱功徳
昭彰聞望素著及效勞 經帷纂脩并建立邉功
俱應差官造塟查得本部司屬官員各有差占及
查見今行人司并中書等衙門俱缺官不敷委用
合候 命下之日容職等查順便省分行移事簡
[001-89a]
衙門查有應差官員或一人兼差二三省本部照
例各給批文定限仍行兵部應付各官前去各該
布政司比號相同着落當該官吏照依後開擬定
價值派辦各該布政司仍委堂上官一員會同本
部委官前去造墳處所依式造塟各畢日備将夫
匠價銀數目各該布政司類造黄冊 奏繳青冊
送部查考等因隆慶元年六月𥘉八日少傅本部
尚書雷 等具題本月𥘉十日奉 聖㫖是欽此
欽遵擬合通行爲此合連送司仰類行各該布政
[001-89b]
司着落當該官吏照依本部題奉 欽依内事例
欽遵造塟施行等因連送到司各付前去類填施
行計開浙江布政司派辦已故原任新建伯兼南
京兵部尚書王守仁係 京二品文官造墳工料
價銀二百五十兩夫匠一百五十名毎名出銀一
兩通共該銀四百兩正 右照㑹浙江等處承宣
布政使司准此 隆慶元年六月十七日對同都
吏王宜 開讀事 右照會浙江布政司當堂開

[001-90a]
  祭塟劄付
浙江等處承宣布政使司為開讀事禮房准戸部
勘合科付承准 禮部以字四千二百五十二號
勘合照㑹前事准祠祭清吏司付奉本部連送該
本部題本司案呈奉本部送禮科都給事中等官
辛自修等題欽奉 詔書内一欵近年病故大臣
有應得恤典而未得亦有不應得而得者科道官
舉奏定奪欽此臣等㑹同科道官復加詢訪公同
面議舉得尚書王守仁竒勲大節茂著於生前令
[001-90b]
望髙風愈隆於身後應得 恤典而未得者伏乞
敕下該部再加查議如果 恤典未給将王守仁
應復官廕者先復其官廕仍給以祭塟贈謚等因

聖㫖禮部看議来說欽此欽遵抄出送司行准吏
部文選淸吏司回稱王守仁原任新建伯兼南京
兵部尚書及准考功清吏司手本回稱王守仁病
故各回報到司查得 大明會典并見行事例文
官見任并致仕者二品病故祭二壇又查得凡伯
[001-91a]
爵𬋩事有軍功者祭七壇工部造墳安塟又查得
先為比例乞 恩贈謚事節奉 孝宗皇帝
聖㫖今後有乞恩贈的恁部裏還要斟酌可否来
說務合公論不許一槩狥情比例濫請該科記着
欽此今該前因案呈到部㸔得 恤典一節 朝
是所以崇奨賢哲褒答忠勞表章扵既徃激勸扵
将来其典至重其法至嚴者也若使有當得而不
得有不應得而濫得者又何以示教戒扵天下而
公是非扵後世耶茲者躬遇我 皇上嗣承大統
[001-91b]
典禮鼎新正人心爭自濯磨之始而 明詔所及
特開釐正 恤典一欵言官奉 詔諮詢陳列上
請無非祗承 明命以公勸懲之意相應議擬為
照新建伯兵部尚書王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闡聖
賢之絶學筮官郎署而抗䟽以犯中璫甘受炎荒
之謫建臺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親收社稷之功
偉節竒勳乆巳見推扵輿論封盟恤典豈宜遽奪
扵身終所當厚加 恤典以示優異者也臣等參
稽公論查照事例明白相應題 請合無将新建
[001-92a]
伯王守仁與祭七壇照依品級造葬仍乞 賜謚
易名以表潜懿其爵廕移咨吏部查議外合候
命下行翰林院撰祭文幷擬謚號工部差官造墳
安塟及行該布政司買辦祭物香燭𥿄就遣本布
政司堂上官致祭 恩典出自 朝廷臣等不敢
定擬伏乞 聖裁等因隆慶元年四月二十七日
本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髙 等具題二十九日
節奉
聖㫖王守仁照例與祭葬還與他謚欽此欽遵擬
[001-92b]
合就行為此合就連送仰付該司類行浙江布政
司轉屬支給官錢買辦祭物香燭𥿄就遣本布政
司堂上官致祭仍将用過官錢開報戸部知數毋
得因而科擾不便連送到司合付前去煩為類填
施行等因到司案呈到部擬合就行浙江布政司
照依勘合内事理一體遵奉施行等因備承移付
准此擬合就行為此除外劄付本官照劄備承照
會内事理即便轉行該縣支給官錢買辦祭物香
燭𥿄完備擇日申請本司分守該道親詣致祭施
[001-93a]
行畢日将用過官錢行過日期明開動支何項銀
數備造青黃文冊三本申報以慿轉繳施行毋得
違錯不便湏至劄付者 計開一祭文
諭祭文
維隆慶 年 月 日
皇帝遣本布政司堂上某官某 諭祭原任新建
伯兼兵部尚書贈新建侯王守仁文 曰惟卿學
達天人才兼文武拜官郎署抗䟽以斥權奸擁節
江西仗義而討凶逆芟夷大難茂著竒勲又能倡
[001-93b]
絶學扵将湮振斯文扵不墜豈獨 先朝之名佐
實爲當代之真儒顧公評未定扵生前致恤典尚
缺扵身後朕玆嗣統特用頒恩爵陟矦封申錫酬
功之命謚加美號庸彰節惠之公冥漠有知英靈
斯烈
  首七等文
曰惟卿學探洙泗之奥才爲管葛之儔直節著扵
立朝竒功收扵定難德既茂矣勲莫尚焉方膺顯
命以貤榮遽罹䜛言而裭爵公評殊快恩寵特加
[001-94a]
首七莫追載頌諭祭服玆明渥用慰幽靈 終七
百日文同但改首七為終七又改終七為百日
  下葬等文
曰惟卿學問閎淵謀猷敏練接千載聖賢之正脉
建萬年社稷之竒功乆𬒳浮言莫伸國是雖爵隨
身廢而名與道存兹當窀穸之期用賁幽泉之寵
歆兹彛典奨爾忠魂 朞年除服文同但改窀穸
為周朞又改為禫除
 一祭品
[001-94b]
  猪一口 羊一羫 饅頭五分 粉湯五分
  果子五色毎色/五斤按酒五盤 鳯雞一隻 煠
  骨一塊 煠魚一尾 酥餅酥各四/箇
  鷄一分 湯魚一分 䧏真香一炷 燭一
  對重一/斤焚祝𥿄一百/張酒二瓶
右劄付紹興府准此 入遞不差人 隆慶二年
二月十三日對同通吏朱椿 開讀事 十四日
申時發行紹興府 劄付押 十六日到府
  江西奏復封爵咨 任士慿
[001-95a]
欽差廵撫江西等處地方兼理軍務兵部右侍郎
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任 為開讀事據江西布
政司呈奉職按驗准吏部咨前事内開㑹同廵按
御史即查新建伯王守仁當宸濠倡亂之時仗義
勤王奮身率衆中間分兵遣将料敵設謀斬獲功
次擒縛渠魁等頃是否的有實蹟可據地方蕩平
之後羣情果否誦功爵廕削除以来羣情果否稱
枉即今應否准其子孫世襲逐一備查明白作速
會 奏施行等因備咨前来案行本司會同司道
[001-95b]
查議詳報并蒙廵按江西監察御史蘇 案驗
奉都察院勘劄同前事依奉行據南昌府呈據南
昌縣申稱故牒府縣儒學師生及喚通縣耆民坊
里陳一鳴等并質之鄉宦原任侍郞等官曾鈞丁
以忠劉伯躍胡植等逐一查結得宸濠隂謀不軌
已将十年蓄養死士招集盗賊一旦舉事勢熖燻
灼扵時本爵方任南贛都御史往閩勘事正徳十
四年六月十五日行至豐城聞變即旋吉安督率
知府伍文定等調集軍民兵快約會該府鄕官王
[001-96a]
懋中等相與激發忠義移檄遠近暴揚逆濠罪惡
扵是豪傑響應人始思奮士民知有所恃而壮膽
逆黨知有所畏而落魄夫本爵官非守土而討逆
之 命又未下一旦舉大事定大謀此非忠憤激
切克惇大義者不䏻也至七月𥘉二日逆濠留兵
萬餘守江西省城而自引兵向 闕本爵晝夜促
兵十五日會臨江之樟樹十八日分布督遣知府
伍文定等攻廣閠七門二十二日破賊盡擒逆惡
二十四日逼黄家渡二十六日逆濠就擒不延時
[001-96b]
日江省底定此非謀略素定料敵若神者不能也
夫逆濠一大變也以六月十四日起事以七月二
十六日蕩平兵不血刅民不易市即本爵之勲烈
誠與 開國同稱迨 先帝登極大定公典論江
西首功 封本爵為新建伯給劵世襲此固報功
之盛典而江右咸稱快焉繼因平蠻病故 朝議
南寧之事霍韜黃綰諸臣奏䟽甚明竟扼扵衆忌
而天下咸稱枉焉邇者為 開讀事科道等官䟽
𣣔復其世襲此公道之在人心不容泯也昔 開
[001-97a]
國文臣劉基以武功封誠意伯停襲百餘年嘉靖
𥘉 特取其的裔世襲夫本爵學貫天人才兼文
武忠揭日月功維 社稷恩庇生民擬之劉誠意
不相伯仲儻蒙覆奏 准其世襲扶植崇徳報功
之公道興起忠臣義士之世教等因并據本縣儒
學生員王緝等結報相同備申本府轉申到司據
此隨該本司左布政使曹三暘右布政使程珤㑹
同按察使張柱都司署都指揮僉事耿文光分守
南昌道左叅政方弘靜分廵南昌道僉事嚴大紀
[001-97b]
㑹看得原封新建伯王守仁正徳十四年督撫南
贛之時於六月𥘉九日自贛起行徃福建勘事時
宸濠謀為不軌欲圖 社稷本月十四日擅殺都
御史孫燧副使許逵幷執縛都布按三司官及府
縣等衙門大小官員俱囚之盡收在城各衙門印
信及搬搶各庫藏一空釋放在城各司府縣見監
重囚舟楫蔽江而下聲言直取南京次日本爵在
扵豐城舟中聞變疾趨吉安集兵勤王行至中途
尤恐兵力未集若宸濠速出難以遽支乃間諜揚
[001-98a]
言 朝廷先知寧府将叛行令兩廣湖襄都御史
楊旦秦金准兵部咨調遣各處兵馬暗伏要害地
方以伺寧府兵出襲殺復取優人數軰将公文各
縫衣絮中各與數百金以全其家令其至伏兵處
所飛報竊發日期将發間又捕捉偽太師李士實
家屬至舟尾令其覘知本爵佯怒令牽之上岸處
斬巳而故縦之令其奔報宸濠邏獲優人果扵衣
絮中搜得公文宸濠遂疑懼不敢即發十八日至
吉安督率本府知府伍文定臨江知府戴徳孺贛
[001-98b]
州知府邢珣袁州知府徐璉等調集軍民召募義
勇會計一應解留錢粮支給粮餉造作戰船 奏
留公差回任御史謝源伍希儒分職任事約會致
仕養病丁憂閑住及赴部調用等項一應鄕官相
與激勸忠義曉諭禍福又恐宸濠知其調度覺其
間諜發兵速出乃宻使偽國師劉養正家屬及平
日與宸濠徃来鄕官隂致歸附之意以緩其出直
伺調度巳定乃移檄逺近宣布 朝廷威惠暴露
宸濠罪惡又度兵家決勝之機不宜急冲其鋒湏
[001-99a]
先復省城搗其巢穴賊聞必回兵来援則出兵邀
而擊之此全勝之䇿扵是佯示以自守不出之計
七月𥘉二日宸濠留兵萬餘使守江西省城乃自
引兵向安慶本爵探知其出遂星馳促各府兵期
以本月十五日會扵臨江之樟樹鎮身督知府伍
文定等兵徑下戴德孺等兵各依期奔集十八日
遂至豐城分布哨道約會齊攻省城廣閠等七門
是日又探得宸濠伏兵扵新舊墳厰以備省城之
援乃密遣兵從間道襲破之以揺城中十九日發
[001-99b]
市汊二十日各兵俱至信地我師鼓噪並進綈絙
而登一時七門齊入城遂破擒其居守 宜春王
拱樤及偽太監萬銳等千餘人宸濠宫中眷屬縱
火自焚遂封府庫搜岀原收大小衙門印信九十
六顆先上江西捷音䟽仍分兵四路追躡宸濠攻
圍安慶未下至是果解圍歸援省城卒如本爵所
料扵是議禦宼之䇿本爵斷以宜先出銳卒乗其
惰歸邀撃以挫其鋒衆将不戰而自潰遂遣知府
伍文定等分道並進撃其不意奮死殊戰賊大潰
[001-100a]
因傍諭城中軍民雖嘗受賊官爵能逃歸者皆免
死䏻斬賊徒歸降者皆給賞使内外居民及響導
人四路傳布以觧散其黨二十三日宸濠先鋒至
樵舍風㠶蔽江本爵親督伍文定等四面分布以
張其勢二十四日賊逼黄家渡乃合兵交撃噪呼
並進賊大潰而奔擒斬二千餘級落水死者以萬
數賊氣大沮退保八字腦二十五日伍文定等奮
督各兵並進砲及宸濠舟賊又大潰擒斬二千餘
級溺水死者莫計其數乃夜督伍文定等爲火攻
[001-100b]
之具邢珣等分兵四伏期火發而合二十六日宸
濠方召羣臣責其間不致死力者将引出斬之爭
論未決我兵已四面而集火及宸濠副舟衆遂奔
散宸濠與妃泣别宫人皆赴水死宸濠并其母子
郡王将軍儀賔及僞太師國師元帥叅賛尚書都
督都指揮千百戸等官數百人皆就擒矣擒斬賊
黨凡三千餘級落水死者約三萬餘所棄衣甲噐
仗財物與浮尸積聚橫亘若洲餘賊數百艘四散
逃潰二十七日復遣官分兵追勦殆盡計先後擒
[001-101a]
斬首從賊人賊級并獲宫人賊屬奪回𬒳脅被虜
招撫畏服官民男婦等項共一萬一千五百九十
六名顆口功成而事定矣先是本爵起兵吉安時
兩上䟽乞 命将出師蒙 朝廷差安逺伯朱㤗
即許㤗平虜伯朱彬即江彬左都督朱翬即劉翬
太監張忠張永等爲總督軍務賛畫機宻等官體
勘宸濠叛逆事情前徃江西至中途聞宸濠受擒
報捷至京計欲奪功乃宻請 駕親征江彬許㤗
等乃倡言本爵始同宸濠謀叛因見 天兵親討
[001-101b]
始擒宸濠以功脫罪欲併擒本爵以爲巳功又諭
本爵欲将宸濠放至城中待 駕至列陣重擒本
爵不可遂各引兵至南京候 駕本爵乃力䟽
請止親征九月十一日親自諒帶官軍将宸濠幷
宫眷逆情重犯督觧赴 闕扶病前進行止浙江
杭州府又遇 奏差太監張永齎 駕帖開稱宸
濠等待親臨地方覆審明白具奏定奪本爵遂按
行浙江按察司轉呈太監張永㑹同監軍御史公
同該省都布按三司等官将見解逆首宸濠幷宫
[001-102a]
春等項逐一交付明白轉觧於是江彬等日夕謀
欲奪功𣣔反坐本爵幷擒爲功頼張永極力辯䕶
得免時本爵功髙朢重頗爲當路所忌正德十六
年十二月内該部題爲捷音事議封公伯爵給與
誥劵子孫世世承襲 賜敕遣官奨勞 錫以銀
幣犒以羊酒封新建伯奉天翊衛推誠宣力守正
文臣特進光禄大夫柱國兼南京兵部尚書叅賛
機務歲支禄米一千石三代拜妻一體追封本爵
累䟽辭免明年嘉靖改元本爵丁父憂四方来游
[001-102b]
其門講學益衆科道官迎當路意劾公偽學服闋
例該起復六年不召江西輔臣有私憾本爵者密
爲進䜛以阻其進嘉靖六年廣西岑猛倡亂兵部
論薦本爵總督四省軍務前去蕩平又成大功時
本部力叅其擅離職役及叅其處置廣西思田八
寨事恩威倒置又詆其擒宸濠時軍功冐濫乞
命多官㑹議明年江西輔臣復進密掲 命多官
㑹議遂削世襲伯爵幷當行 恤典皆不沽𬒳矣
等因到職據此卷查先准吏部咨前事已經案行
[001-103a]
該司㑹同查議去後今據前因該職會同廵按江
西監察御史蘇朝宗叅看得原任新建伯王守仁
當宸濠叛逆之日正督撫南贛之時宸濠之未發
也若非勦平浰頭等巢則勇智絶倫之徒皆爲賊
所用必大肆蔓延之禍及宸濠之既發也若非行
間以緩其出則四方大兵之衆非朝夕可集必難
爲撲滅之功督伍文定督戴德孺督邢珣等飽歌
恊力足見分兵遣将之䏻係省城係黃家渡係樵
舍決勝若神信有料敵設謀之智斬獲功次具載
[001-103b]
於紀功之冊而擒縛渠魁甚明於交割之文且奮
身率衆之勞皆歷歷可據仗義勤王之舉尚昭昭
在人先與後擒乃豪黨利已之誣本不足辯而其
中原以北終不能攻䧟金陵以據者要皆本爵至
㣲之謀論之今日江西死節皆蒙 贈恤生存皆
獲撫安孰非本爵勤勞之舉地方蕩平之後誦功
者載在口碑爵廕削除以来稱枉者孚於士論蓋
較之 開國元勲若非同事而擬其奠安 社稷
則與同功但世襲之 典事體重大出自 朝廷
[001-104a]
非臣下所敢輕議爲此除具題外今備前由理合
移咨貴部煩請查照施行湏至咨者 右咨吏部
隆慶元年十月十一日行 說堂 十一月十三
日到
  浙江撫廵奏復封爵䟽 王得春
廵按浙江監察御史王 題爲懇乞 鑒忠義
復襲爵以光聖政事臣惟人臣報國之忠致身之
義雖得之天性然其所以鼓舞而激勵之者實頼
君父在上有以握其機也臣㑹同提督軍門趙
[001-104b]
竊見原任新建伯王守仁爲浙江餘姚人方正徳
巳卯寧庶人宸濠謀反時守仁以南贛廵撫提督
軍務奉 㫖前徃福建勘處叛軍道經豐城聞變
乃潜回吉安遂與知府伍文定等誓死討賊當是
時也宸濠以數十年逆謀發之一旦遠邇駭震内
而 武宗皇帝左右近習多昏酣宸濠賂遺甚有
與之交通者外而孫燧許逵同時𬒳害三司而下
多就拘囚又遣其黨分收諸郡邑印信逆熖所薰
視湖湘閩浙不復在目中㠶檣東下日蔽江塞遂
[001-105a]
破南康九江如摧枯拉朽急攻安慶直瞰留都東
南事勢亦孔棘矣守仁以書生民非素屬地非統
轄兵非素練餉非素具徒以區區忠義號召豪傑
倉卒調度誓死討賊其報宸濠謀反䟽曰臣以區
區之命誠爲討賊之舉務使牽其舉動而使進不
得前擣其巢穴而使退無所據夫觀守仁血誠之
言其忠義根諸天性者固将昭日月而貫金石矣
而其牽舉動擣巢穴之見智勇殊絶視宸濠真為
囊中物耳宸濠固兇狡竟莫䏻逃繼之南昌破而
[001-105b]
巢穴平矣宸濠返而渠魁執矣不兩月間地方底
寧 朝廷無徴兵遣将之煩地方臻反亂為治之
效此功在 社稷甚為竒偉乃天祐 國家生此
偉人而其誠與才合盖有追蹤乎百代之上者矣
使是時而非遇守仁使守仁以南昌非故屬不以
討賊為巳任即使討賊張虗聲待奏報而不速為
撲滅之計臣等知東南安危未可必也即使 朝
廷之上聞變急圗遣将得人供餉得人調度得人
未免延緩日時及其戡定又不知所傷人命㡬何
[001-106a]
所費糧餉幾何所費爵賞㡬何所損 國家元氣
㡬何此守仁之功所以爲大也柰何功雖成矣而
奸黨忌嫉不惟爵賞不反抑且媒孽多方又頼天
祜我 國家不使忠義抱屈終身幸遇 世宗皇
帝入繼大統即位未㡬首録守仁之功封新建伯
世襲部下伍文定等陞賞有差當是之時海内之
人又莫不以 世宗皇帝䏻賞忠義之&KR0564亦莫不
以守仁之功爲足以當封爵而不愧也是時守仁
雖膺封爵徒淹家居未嘗一日柄用嘉靖六年間
[001-106b]
始起奉 敕討兩廣叛目盧蘇王受等既平以衝
冐炎瘴病篤具䟽辭官不待報而歸至江西南康
地方病故夫以守仁江西之功論之誠已竭夫報
國之忠以兩廣之還跡之又未失夫致身之義俱
無可以議焉者祗以當時大臣有忌其兩廣功成
䟽中未叙已者乃從中主議謂其不俟 命而行
非大臣體遂有 㫖削襲爵臣等嘗為守仁冤之
何則假使守仁詐病而歸與地方未平而急身謀
誠爲可罪然地方已平矣即不病亦當聼其辭歸
[001-107a]
以彰 朝廷均勞大臣之義矧地方已平而又病
病又篤卒死扵道路而人猶執其跡以罪之冤亦
甚矣玆幸我 皇上御極即位一詔将使天下無
一物不得其所故凡平日内外大小臣工或一言
有益于 國家一行有益于生民者無不恤録若
守仁者其伯爵之襲臣等固謂其為 皇上新政
第一事也况經言官䟽請徃復行勘海内臣工萬
口一詞咸以守仁伯爵當襲臣等謬膺撫按浙江
爲守仁桑梓地其得之公論稽之羣情揆之
[001-107b]
國典察諸守仁討賊之心之功其伯爵誠宜使襲
而不可泯者且方今南北多事北虜尤甚
皇上宵旰九重内外大小臣工非不競競圗謀思
以陳見伐虜悃誠而犂廷掃穴之績尚未有能奏
者臣等誠謂
皇上宜籍守仁報國之忠致身之義
皇上俯採公議復其襲爵将見内外大小臣工莫
以守仁忠義不白扵正徳之季我 世宗皇能白
之又稍抑扵嘉靖六七年間我
[001-108a]
皇上今日又獨䏻察而伸之莫不相率激勵於守
仁之忠義以報
皇上矣其爲 聖政之光豈小哉伏乞 勑下吏
部再加查議節次言官奏䟽亟爲上 請守仁幸
甚天下幸甚縁係懇乞鑒忠義復襲爵以光
聖政事理爲此具題奉
聖㫖吏部知道
  題請會議復爵䟽
吏部題爲開讀事驗封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吏
[001-108b]
科抄出廵撫江西等處地方兼理軍務兵部右侍
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任 題云/云等因又該廵
按江西監察御史蘇 等題同前事俱奉
聖㫖該部知道欽此欽遵按查先奉本部送准禮
部咨内開原任新建伯兼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
具文武之全才闡聖賢之絶學筮官郎署而抗䟽
以犯中璫甘受炎荒之謫建臺江右而提兵以平
巨逆親收 社稷之功偉節竒勲乆已見推於輿
論封盟恤典豈宜遽奪於身终爵廕仍咨吏部查
[001-109a]
議施行等因到部除新建伯王守仁照例追贈新
建侯巳該本部具題奉有 諭㫖外所據世襲一
節當 武廟之未造江西宸濠突然稱變事關
社稷本爵親調官兵一鼓擒之不動聲色措天下
於太山之安較之靖遠威寧之功良亦偉矣但因
南寧之事停襲歳乆一旦議復事體重大相應就
彼再行查勘以昭公論巳經備行移咨去後今該
前因續該奉本部送吏科抄出提督軍務廵撫浙
江等處地方都察院地方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趙
[001-109b]
  題云/云等因又該廵按浙江監察御史王
題同前事俱奉
聖㫖吏部知道欽此欽遵抄送到司通查按呈到
部查得王守仁以正徳十四年討平逆藩宸濠之
亂該本部題奉 世宗皇帝聖㫖王守仁封新建
伯奉天翊衛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禄大夫
柱國還兼南京兵部尚書照舊叅賛機務歲支禄
米一千石三代幷妻一體追封欽此嘉靖八年正
月内爲推舉才朢大臣以安地方事該本部㑹題
[001-110a]
節奉 欽依王守仁伯爵姑終其本身除通行欽
遵外今該前因案呈到部看得爵人扵朝賞延於
世昔 聖王所不䏻廢即如王守仁削平宸濠之
變功在 社稷豈有僅封伯爵止終其身之理所
㨿南北兩京科道官江浙兩省撫按官交章論薦
於四十年之後寔惟天下人心之公是但事體重
大必湏廣延衆論本部難以獨擬合候 命下容
臣等㑹同五府九卿科道等官從公詳議如果新
建伯應該世襲具實奏 請恭候
[001-110b]
宸斷縁係開讀事理謹題請 㫖奉
聖㫖是
  㑹議復爵䟽 吏部尚書楊博
 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楊博題為
開讀事驗封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吏科抄出廵
 撫江西等處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任 題爲
開讀事據江西布政司呈奉職案驗准吏部咨前
 事内開會同廵按御史即查新建伯王守仁云/云
 臣等會同太師兼太子太師後軍都督府掌府
[001-111a]
 事成國公臣朱 等戸部等衙門尚書等官馬
 等議得戡亂討逆者固人臣效忠之常崇功𢡟
 賞者實國家激勸之典已故新建伯王守仁本
 以豪傑命世之才雅負文武濟時之畧方逆濠
 稱兵南下也正值
武宗廵幸之時虐熖薫灼所至瓦解天下之事盖
 已岌岌矣本爵聞變豐城不以非其職守急還
 吉安倡義勤王用敵間張疑兵得䟦胡疐尾之
 算攻南昌擊樵舎中批亢擣虗之機未踰旬朔
[001-111b]
 而元兇授首立消東南尾大之憂不動聲色而
 奸宄蕩平坐紹宗社石磐之固較之開國佐命
 時雖不同擬之靖遠威寜其功尤偉仰蒙
先帝知眷圭符剖錫之賞已榮于生前不幸後𬒳
 中傷山河礪帶之盟尚靳于身後此誠四十年
 未備之缺典海内人心興滅繼絶所望于
皇上者誠不淺也先該南北科道官交章騰荐公
 論益明近該江浙撫按官勘報相符功次甚確
 所據新建伯爵臣等稽之
[001-112a]
令典質之輿情委應𥙷給
誥劵容其子孫承襲以彰與國咸休永世無窮之
 報但封爵重大係干
特恩臣等擅難定擬伏乞
聖裁奉
聖㫖你毎既說王守仁有擒逆之功着遵
先帝原封伯爵與世襲欽此欽遵已經查取應襲
 兒男去後今據浙江布政使司咨呈據紹興府
 申據餘姚縣申内開勘據該圗里鄰吕本隆等
[001-112b]
 結稱王正億見年四十三歲原係南京兵部尚
書都察院左都御史新建伯王守仁繼妻張氏
於嘉靖五年十二月十二日所生嫡長親男向
 因伊父先年節次剿平南贛樂昌等處山賊
恩廕一子世襲錦衣衛副千戸本官見任前職並
非旁枝過繼亦無别項違碍相應承襲伯爵等
 因給文起送到司擬合起送為此除給批付本
官親賫赴部告投外今将前項縁由同原来結
 狀理合備送咨呈施行等因到部送司案呈到
[001-113a]
 部看得浙江布政使司查勘過見在錦衣衛副
 千戸王正億委係新建伯王守仁嫡長親男並
 無違碍相應承襲一節既經奉有前項
明㫖合無将王正億准其承襲新建伯伯爵以後
 子孫世襲但
恩典出自朝廷未敢擅便等因隆慶二年十月二
 十五日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楊愽等具
 題本月二十七日奉
聖㫖是王正億准襲伯爵欽此
[001-113b]
  再議世襲大典
吏部等衙門少傅兼太子太傅尚書等官楊博
等題爲懇乞
聖明再議世襲大典以服人心以重名噐等因奉
聖㫖該部知道欽此欽遵抄出到部送司案查先
 爲 開讀事該科道等官都給事中辛自修等
 及南京戸科給事中岑用賔等各奏荐原任新
 建伯王守仁應復爵廕等因該本部題奉
欽依備行江西撫按衙門查勘去後續該江西撫
[001-114a]
 按官任士慿等查勘得原任新建伯王守仁應
 復伯爵等因又該浙江撫按官趙孔昭等㑹荐
 前来隨該本部題奉
欽依㑹同太師兼太子太師後軍都督府掌府事
 成國公朱希忠等戸部等衙門尚書等官馬森
 等議得本爵一聞逆濠之變不以非其職守急
 還吉安倡義勤王未踰旬朔而元兇授首立消
 東南尾大之憂不動聲色而奸宄蕩平坐貽
宗社盤石之固較之 開國佐命時雖不同擬之
[001-114b]
 靖遠咸寜其功尤偉委應𥙷給
誥劵容其子孫承襲以彰與國咸休永世無窮之
 報等因奉
聖㫖你毎既說王守仁有擒逆之功遵着
先帝原封伯爵與世襲欽此欽遵案呈到部看得
 新建伯王守仁一事始而江西撫按勘議繼而
 府部科道會議揆之公論似亦允恊乃今南京
十三道官復有此奏係干賞延重典臣等難以
 獨擬合候
[001-115a]
命下容本部仍照例㑹同在京應議各官覆議明
 白具奏定奪未敢擅便伏乞
聖裁等因五月十五日奏奉
聖㫖是欽此欽遵查得誠意伯劉基食糧七百石
 乃
太祖欽定靖遠伯王驥一千石新建伯王守仁一
 千石係累朝欽定多寡不同今該前因臣等㑹
 同太師兼太子太師後軍都督府掌府事成國
 公朱希忠等戸部尚書劉體乹等議得
[001-115b]
國封爵之典論功有六曰開國曰靖難曰禦胡曰
 平畨曰征蠻曰擒反而守臣死綏兵樞宣猷督
府剿㓂咸不與焉盖六功者關
社稷之重輕係四方之安危自非茅土之封不足
 報之至於死綏宣猷剿㓂則皆一身一時之事
 錫以錦衣之䕃則可槩欲剖符則未可也竊照
 新建伯王守仁乃正徳十四年親捕反賊宸濠
 之功南昌南贛等府雖同邦域分土分民各有
 專責提募兵而平鄰賊不可不謂之倡義南康
[001-116a]
 九江等處首罹荼毒且進且攻人心揺動以藩
府而叛
朝廷不可不謂之勁敵出其不意故俘獻扵旬月
 之間若稍懐遲疑則賊謀益審将不知其所終
攻其必救故績收乎萬全之畧若少有踈虞則
賊黨益繁自難保其必濟膚功本自無前竒計
 可以範后靖遠咸寧姑置不論即如寧夏安化
 之變比之江西難易逈絶逰擊仇鉞于時得封
 咸寧伯人無間言同一藩服捕反何獨於新建
[001-116b]
 伯而疑之乎所㩀南京各道御史欲要改䕃錦
 衣衛于報功之典未盡激勸攸關難以輕擬合
 無将王守仁男襲新建伯王正億不必改議以
 後子孫仍照臣等先次會題
明㫖許其世襲但予奪出自
朝廷臣等未敢定擬伏乞
聖裁奉
聖㫖王守仁封爵你每既再議明白准照舊世襲
[001-117a]
[001-118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