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420 遺山集-金-元好問 (master)


[035-1a]
遺山先生文集卷第三十五
  記
    威徳院功徳記
并州唐以來圖經所載佛塔廟䖏眎他郡爲尤多
宣政之季廢于兵者凡十之七曽不百年瓦礫之
場金碧相望𥘉若未嘗毀者浮屠氏之力爲可見
矣威徳院在晉陽白馬川之清寜社治平二年賜
名國朝皇統𥘉里耆老殷元命梵嚴寺僧善信及
其徒真果主之寺之廢乆矣柱礎之外無復餘物
真稍葺堂屋以居大定中真之徒明玘嗣院事頗
[035-1b]
以寺基迫隘爲嫌行視寺後平崕其上可剗治乃
乞地于韓順家而得之凡役工五千有竒而寺加
廣實倡于韓厚而僧因爲之勤也玘𥘉刻華嚴經
本數年迨是而成囙大作水陸以新經千部施且
燒二指爲供誠意堅苦爲人感動韓厚者與其屬
更爲起東西堂繪像備焉寺外直汾流爲木石橋
以便徃來然後寺事成玘爲予言如此且疆予記
之玘今老矣予嘗見其持律嚴入理深護念所業
如捍頭目盖人有不可及者每竊嘆焉浮屠氏之
入中國千百年其間纔廢而旋興稍㣲而更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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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無由而然天下凢㡬寺寺凢㡬僧以鄊觀郷未
必皆超然可以為人天師也唯其生死一節疆不
可奪小大一志牢不可破故無幽而不窮無髙而
不登無堅而不攻雖時有齟齬要其終則莫不沛
然如湍流之破隄防一放而莫之禦也道則異術
也教則異習也梯空接虚入神出天與吾姬孔氏
至列爲三家儒衣冠之子孫有奔走而從之者况
乎誘庸俗而役之以爲區區之塔廟豈不謦咳嚬
呻之頃而得之噫使吾聖人之門有若信若果若
因若玘者旦旦如是世世又如是就不能推明大
[035-2b]
道卓如日月之明至于一畆之宫亦何遽有鞠爲
園𬞞之嘆乎吾于是乎有感
    竹林禪院記
竹林寺在永寜之白馬原其𥘉爲佛屋居人以修
香火之供既廢矣鄊豪麻昌及其族弟㞯稍完葺
之以龍門僧廣居焉廣觧梁人自言白雲杲之徒
居而安之即以興造自任興定中請于縣官得今
名乃爲殿爲堂爲門爲齋厨爲庫廐凢三年而寺
事俻南原當大川之隂壤地衍沃分流支貫嘉木
髙蔭良糓美稷號稱河南韋杜而寺居其上㳺東
[035-3a]
望女几地位尊大居然有岳鎮之舊偎 刼立莫
可梯接僊人諸峰顔行而前如進而侍如退而聴
如敬而慕如畏而服重岡復嶺絡脉下属至白馬
則千仞突起朗出天外儼然一敵國之不可犯金
門烏啄奔走來㑹小山纍纍如祖龍之石隨鞭而
東雲烟杳靄濃淡覆露朝&KR1624夕屝萬景岔入廣一
攬而洛西之勝盡盖嘗嘆焉佛法之入中國至梁
而後大至唐而后固寺無定區僧無限貟四方萬
里根結磐玄地窮天下之選寺當民居之半而其
傳特未空也予行天下多矣自承平時通都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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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民居若官寺𥘉未有閑麗偉絶之觀至于公宫
侯第世俗所謂動心而駭目者校之傳記所傳曽
不能前世十分之一南渡以來尤以營建爲重百
司之治或僑寓扵編户細民之間佛之徒則不然
以爲佛功徳海大矣非盡大地爲塔廟則不足以
報稱故誕㓜之所駭堅苦之所動冥報之所讋後
福之所徼意有所嚮群起而赴之富者以貲工者
以巧壮者以力咄嗟顧盻化草萊爲金碧橦鐘擊
皷列坐而食見于百家之聚者乃如此其說曰以
力言者佛爲大國次之吁可諒哉正大庚辰予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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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空上廣因進士康國仲寜以記請仲寜爲予言
廣業而專心通且喜從吾属㳺其進也有足與之
者因爲記其事并著予之所以感四月望日前内
鄊縣令元某記
    少林藥局記
少林英禪師爲余言昔青州辨公𥘉開堂仰山自
山下十五里負米以給大衆其後得知醫者新公
度爲僧俾主藥局仍不許出子錢致羸餘恐以利
心而妨道業新殁繼以其子能二十年間齋厨仰
給而病者亦安之故百年以來諸禪刹之有藥局
[035-4b]
自青州始興定末東林隆住少林檀施有以白金
爲百年齋者自㓂彦温而下百家圖爲悠乆計乃
復用青州故事取世所必用療疾之功愽者百餘
方以爲藥使病者自擇焉僧徳僧浹靖深而周宻
又㢘于財衆請主之故少林之有藥局自東林隆
始局事之俻迨子三年矣子幸以文記之予以爲
醫難事也自𡵨黃盧扁之書而下其說累数十萬
言皆典雅淵奥本于大道之說䆒乎死生之際儒
者不睱讀庸人不觧讀世之學者非不㙯專而業
恒至終其身有不免爲粗工者其可爲難矣佛之
[035-5a]
徒方以禪定爲習于世間法皆以爲害道而不敢
爲間有言醫者特儒者之談禪爾有能了知味因
㫁除病本如子之書所爲大醫王者乎謂之專則
不可也勞則辭乆則厭不合則離泛然而來悠然
而徃其視粥魚齋皷如傳舎中物而不留顧其肯
老歲月于參术間乎謂之恒則亦不可也不恒不
專取未必甚觧而付之司命之事病者何頼焉故
㢘者取之付一而有餘治藥不得不良十愈一人
千愈百人盖猶有所望也貪者爲之乾沒而不定
治藥不必皆良 床而當蘼蕪薺苨而亂人參昌
[035-5b]
陽而進豨苓飛㢘而用馬薊佐使之異用畏惡之
相攻其禍可勝言哉古語有之良醫之不能以無
藥愈疾猶良将之不能以無兵而制敵也兵有形
有形則易見善用之者能以殺人者生人藥之性
難窮難窮則不善用之者反以生人者殺人可不
懼哉今子則不然若徳若浹之實與㢘皆選之十
百軰有不可得者子固得所侄矣時節州土無不
適其當炮炙生熟無不極其性徳與浹固亦盡其
伎矣雖然吾恐他日有不善其後者出人将曰藥
局之壞自某人始未必不以予爲知言也故偹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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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使來者監觀焉
    夀聖禪寺功徳記
萬夀長老僧洪倪暨予皆河東人今年夏予來燕
城知師主夀聖也将徃過之師遣侍者致參承云
三四年以來常欲走書幣太原有請于吾子幸今
至矣稅駕于我可乎予欣然從之他日問所求師
曰無他惟丐文以記寺事耳請具道所以然盖此
寺即崇孝道埸之佛位崇孝在大定明昌間堂宇
百楹食指以千記義學諸師迭主講席神州天府
非無聞刹擬量人境或自視缺然自遭離兵變城
[035-6b]
邑廢毀僊佛所廬僅有存者崇孝佛位掃地而盡
獨曺王所建舎利塔巋然而已荆棘瓦礫虵鼯来
舎如是十数年無留盼者有大檀越劉師彰之夫
人鄭氏篤于奉佛憫福地之乆廢也願爲興起之
且其伯男子有慶孩㓜䘮明誓徒佛陁以爲歸宿
乃捐奩中物直百千金者合報心寺提點僧潤共
爲營度潤資性堅忍有立事之望𥘉起大殿築室
其旁以爲釋子棲息之地此寺之𥘉基也歲丙午
禪律諸人猥以第一代見請倪不敏洒掃于此者
十寒暑矣今廊廡齋厨下迨庫廐粗有䖏所而其
[035-7a]
大較出扵鄭之喜捨潤之力賛者爲多𥘉慶事廖
休大士聦聦為授記有根塵有礙僧寳可依挽迴
佛日暗室生輝之語以倪觀之豈寥休以鄭哀其
子之廢不暇他及願力雖堅法施未溥故就其聲
聞狹劣而言之耶所以者何我以大堅固力起妙
荘嚴聚化杇壌而金碧奮蛰户而鶱飛煥若神明
頓還舊觀于我法中塔廟所在即爲有佛望之而
塵勞破即之而智慧生耳目見聞方有是理夫刼
濁諸生積爲黒闇叢林之所障蔽如今以百千日
熾盛光而照臨之頋豈以一室生白而爲䆒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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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乎天雲借潤展庭三請昔而崇孝今别爲夀聖
矣鳯諾錫之美稱龍光廓其徧照上資神壇之護
中寓華封之祝金輪四照與天無極豈惟佛子之
所賛嘆乃至齋皷粥魚亦皆以一音演說固可以
著金石垂永乆時節因縁繄吾子是待幸有以賛
就之予捧手曰有是哉興建本末當如師所請若
佛法則師當爲子說而予不當爲師說異時有大
居士文章翰墨如竹谿党公者出必能以華嚴偈
重宣此義云師道行清實臨事詳雅𥘉受具王山
參枝足清和尚聞萬松道價褁粮千里以巾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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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松一見即以座元䖏之承事十五年備極勞苦
他人無與此者出世住萬夀荒廢以乆無㡬何爲
之一新之戒大㑹雖出于國力所以成勝縁者師
有力焉年月日元某記
    興福禪院功徳記
興福禪院在登封醴泉鄊之西保其𥘉檀越郜智
進買地于蔣整家築佛屋其上請少室清涼僧净
文居之正大中以恩例得今名自是土木有加焉
予居崧前徃來清凉如吾家别業自第一代琇公
而下若草堂徳山主通西溪相與相之徒顯靖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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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人皆有道行可紀故嘗稱述之予赴召京師通
與顯偕智進來謁文以記此寺經度之始予諾之
然以趣装未暇也是後得官東南迄開興之兵不
三四年諸師皆巳下世至于興福之事則未嘗不
徃來于心也丁酉之秋見淨文于山陽盖自河南
歷大名東平訪予而及之謂予言䘮亂後兩寺幸
存千里之來尚欲成諸師之志以無忘郜氏耳予
欣焉爲記之且告之曰清凉在兩山間初無所知名特以
名徳所在故齋皷粥魚之聲殷然山谷間至今爲崧前
名刹境用人勝真不虗語今興福與子俱脫兵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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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文雖不足傳乃得之十五年之後而二千里之
逺以子之書言之似不偶然者子勉之又安知他日
子之所成就不及向上諸人而興福之壮且麗不
爲清凉之殷然乎子勉之九月晦日河東元某記
    龍門川大清安禪寺碑
皇帝新即大位大行䑓龍門公首&KR0574分陜之命思
所以侈光寵廣&KR0790澤以祈天永命者乃詣闕拜章
請以鄒郡武川之清安寺爲僧衆祝嚴之所事聞
制書賜可且命蠲復以優之先是公之姊婿宣差
提領郭侯秀從軍而南得釋氏繪像余二十幅扵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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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相好備具有頋陸之妙郭俟晨夕香火奉扵家
庭公亦嘗瞻禮焉頋謂郭言 國㤙天大物無
以稱惟有歸命佛乘仰求慈䕃異時當特建精舎
承事此像以致臣子區區之情亦以伸昊天罔極
之報歲丙申秋偕大覺長老僧志奥歴武川之安
都郭侯時在行中申理前說安都寔公别墅旁近
二三里所有寺曰正覺頽弊巳乆無從𥙷葺且岡
阜散走将非安集之地西北數百舉武三松在焉
陽崦回合面势平逺泉流交貫林木蔽映層巒複
嶺奔走來赴萬象森然與意匠俱㑹一頋盻之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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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趣頓新公欣然樂之營建之意遂定以郭侯
之發其端也就命董其役基構所提跬歩之地/率從後直得之中命漆
水公具䟽請大覺住持共爲經度乃以丁酉秋庀
徒蕆事土木皆作公首捐萬金以供凡百之費起
佛祖大殿即松爲寺庭法堂丈室丹碧相望乃至
安禪有寮㑹食有筵齋厨庫廐以次而具盖規撫
仰山而差減殺焉漆水公慕說勝縁復以爲題牓
龍跳虎卧雲烟動色後五年大覺退席復以禪師
徳善繼之提點相秀曰有什一之助鄊縣借力竭
蹷從事故衆務益辦道場峻潔四衆安隱粥魚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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皷殷殷然川谷閒濟安遂爲燕北名刹 恩綸褒
異實權輿于此竊唯逹人大觀通天地人爲一體
人扵天地間又同之同者也元首股肱古有成說
若民吾同胞則至道學家乃發之是故君有輔相
裁成之道臣有幹蠱用譽之責而民亦有職焉特
張頥待哺而求飽爾古之任天下之重者匹夫匹
婦有不𬒳堯舜之澤者若巳推而内之溝中譬之
群飲一人向隅而泣滿堂爲之不樂此特爲名教
言至扵瞿曇氏之說又有甚焉者一人之身以三
世之身爲身一心所念以萬生所念爲念至扵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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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法界雖仇敵怨悪品彚殊䊶悉以大悲智而饒
益之道量宏闊願力堅固力雖不足而心則百之
有爲煩惱賊所嬈者我願爲法城塹有爲嶮悪道
所梗者我願爲究竟伴有爲長夜暗所閡者我願
爲光眀炬有爲生死海所溺者我願爲大法船若
大導師大醫王㣲利可施無念不在在世諦中容
有同異其惻隱之實亦不可誣也惟公歷事三朝
再秉鈞軸本諸仁以内養發扵誠而外見吾儒之
兼善内教之利它皆得之性分自然廓而充之有
不期合而合者叅事業之既效極材量之所至必
[035-11b]
有深畧逺圖尊主庇民躋之仁夀之域又何直荘
嚴佛土一端而巳哉行臺叅佐諸公以寺記見屬
故樂爲之書若夫有開必先千載而一臣能歸美
以報其上君能下下以成其志炳燿乎典册掄揚
乎雅頌當有鴻儒碩生秉筆以竢豈草茅賤士所
得而議之故今所述直以謹歲月云耳
    忻州天慶觀重建功徳記
吾州跨西岡而城而岡占城之半是爲九龍之原
檀弓志普大夫之葬直謂之九原水經說滹沱經
九原城北流此其地也岡勢突起下瞰井邑民居
[035-12a]
官府率無以稱故作州者以廟學道院佛寺鎮之
道院舊傳爲唐七聖觀盖天寳八年玄宗親謁大
清宫上聖祖玄元皇帝尊號爲聖祖大道玄元皇
帝髙祖太宗髙宗中宗&KR0790宗五帝皆加大聖皇帝
之號州郡立𬗋㣲宫畫玄元像事之五帝則列侍
左右杜工部冬日洛城北謁玄元廟詩有畫手㸔
前軰吴生逺擅場五聖聮龍衮千官列鴈行之句
爲可考也七聖云者必増入玄宗肅宗父子乃得
爲七是則此觀其起于代宗朝乎玄元大殿規制
宏敞而古意猶在知其爲数百年物至以魯靈光
[035-12b]
比之玄元像則摶土刻木所成巍然尊大極天人
之相耆舊謂出于神人之手冝不妄也按玄宗起
紫微宫天下所同而此州不得獨有七聖觀果嘗
以七聖為額是斥名矣是以七聖為㫁矣有國者
率用萬世自期尚肯以七為㫁乎意其本名𬗋微
流俗以七聖尊像所在輒改名之耳舊門題曰紫
微為可見矣其後觀有白鶴之異復改白鶴觀圖
經無所見惟石晉天福二年木土慕容増葺之書
于版記者如此大中祥符二年詔郡國立天慶觀
故白鶴又改焉天水氏以軒轅為祖起祠殿于玄
[035-13a]
元之左撒太倉而立之號曰明慶堂宇亭榭齋厨
廊廡過唐舊之半見于都官貟外郎知州事冉宗
閔明慶殿記及箸作郎知平遥縣事權通判杜𡵨
公衍列仙亭題詠者如此宣和末金兵入郡境並
東城而南觀以不廢承平之乆道化大行土木之
後歳月不絶迨貞祐之亂遂掃地矣宣撫使劉公
易起殿于明慶之故基而州将樊侯天勝力復玄
元之舊此興復之大凢也歲庚戌春二月予還自
鎮州管内道士王守冲謂予言兵荒之後吾所居
無尺木寸躄之餘先師撥土立之計所成不能前
[035-13b]
世百分之一而吾師弟子之心力盡矣先師留語以觀記
属吾子幸吾子不譲予私竊慨嘆予年運而徃矣其所
經見亦已多矣曩子嬰年先大夫挈之四方十八乃一㱕始
聞鄊里談天慶異事毎歳二月望道家以爲/真元節云是
玄元誕彌之日及其期有鶴降此殿多至十数少不下三
二州人習以為常皆先期延望刺史約先見者有朋樽
之賜鶴旣至翔舞階庭了不驚異黄冠千里来㑹
者項軰相望如是三日乃罷從是于兩見之特亂
後鶴乃不至耳此觀既經累朝崇餙他道院莫與
為比位置爽塏曠若人表髙齋坐嘨可以盡山川
[035-14a]
之勝古木蔽映窓戸幽邃屏障几席剪焉無埃塵
𡵨公白子西之詩髙司戸子文之筆札孫内翰國
鎮之文徃徃在人口傅知雄水壁極風濤起伏之
變有蜀兩孫之風張永淳天蓬四聖毛髮生動威
重可怖號為河東名筆皆㳺人過客之願見者食
指既衆以髙業見稱者行輩相及而王姓為多宋
中葉有王尊師洞謙王道判洞真百年以来老師
王治淳度王大用大用度王志常志常度守冲老
師年八十衣冠状貌無𬞞食誦經山林枯悴之態
毎杖屨出㳺路人為之歛容加敬大用噐量不凡
[035-14b]
所與㳺皆州里名勝志常出農家十六七許時牧
牛田間遇異人挈之而行一日至天壇之陽䑓宫
後八年來歸父母驚喜疑其死而復活遂度爲道
士氣質渾厚真受道之噐年近九十以去冬留頌
而逝皆予所接見者也因爲守冲言子之居人境
俱勝異事又多垂示永乆冝無不可令紫微劉君
歴六百甲子道行淳篤神觀開朗予方質以所聞
譔新興方志子之師不以属筆且當志之况于平
生之言乃爲記其事且爲長謡以招鶴命篇使并
刻之以爲真元故事其辭曰
[035-15a]
胎仙之來兮馭者誰金支翠㽔光陸離來㡬時兮
倐上馳渺翩翩兮烟景㣲藐姑射兮玉雪肌物不
疪癘兮年不饑幡然棄我兮我疇依去家千年兮
丁令威去何速兮來何遲子鄊里兮今是非玄元
之祠兮松十圍蒿蓬金碧兮更換移南枝越鳥兮
安故棲子獨無情兮淡忘歸趣雲装兮莫子違明
年真元兮與子期
    太古觀記
全真師郝君𥘉自寜海來趙州坐州南石梁下六
年姪婿郭長倩為真㝎少尹過州問知師䖏率家
[035-15b]
人致謁師瞑目不為荅長倩夫婦流涕而去州人
始知敬之請師住真定之太古觀不之許及長倩
赴召乃往居之師燕坐既乆心光内映大易之學
恍惚有神受之其教督嚴揮斥公人以為玄門之
臨濟間一二言休咎如期而騐道價重聞逹京師
衞紹王崇慶𥘉賜號廣寜全道太古真人自是四
方皆以郝太古目之師東歸不五六年而觀廢于
貞祐之兵嵗丁酉師之髙弟范鍊師自東原來裴
囬遺址有復修之意而未暇也幕府叅佐趙侯國
寳之夫人兾氏出奩中物直百金起中殿堂廡齋
[035-16a]
厨下及用噐無所不備堂衆歲費亦時給之癸卯
冬予自燕都南歸錬師舘予于慶源道院為予言兾今
殁矣致力扵吾門者冝不可忘子幸以文記之徃予小
功兄寂然亦為全真道予嘗問子之道奈何寂然
舉女几野人辛愿敬之之言曰全真家其謙遜似
儒其堅苦似墨其脩習似禪其塊然無營又似夫
為渾沌氏之術者予北渡後從錬師㳺既乆盖以敬之之
言為然是家自皇統以來起于丘劉譚馬諸師而郝
君子諸師為方外眷属今太古集所載言詞徃徃
深入理窟其以古道自任有不可誣者世人知君之道
[035-16b]
盖寡兾特女士乃能知之至捐所甚愛為起庭宇治
埸圃若營其居室然者豈以名取之乎兾氏龍山
大族名士京甫之伯姨錬師說其誠實知義理中
歲授道書即有所得其尊師重道盖有所本云
    紫㣲觀記
東平左副元帥趙侯之太夫人旣老矣即棄家為
全真師師鄆人普恵大師張志剛居冠氏之洞清
庵庵之制𥘉亦甚陋乞名于丘尊師改號紫㣲觀
趙侯為之起殿閣立堂宇至于齋厨庫廐所以奉
其親于家者無不備歲乙巳九月落城請子記其
[035-17a]
事予為之說云古之隱君子學道之士為多居山
林木食澗飲槁項黄馘自放于方之外若涪翁河
上丈人之流後世或附之黄老家数以為列僊陶
隱居宼謙之以來此風故在也杜光庭在蜀以周
靈王太子晋為王建鼻祖乃踵開元故事追崇玉
晨君以配混元上徳之號置階品立範儀號稱神
僊官府虚荒誕幻莫可致詰二三百年之間至宣
政之季而其敝極黄冠之流官給&KR1179書以散郎與
大夫之目循歴資級無别省寺凡冥報之所警後
福之所開則視桑門所前有者而例舉之始欲為
[035-17b]
髙而終為髙所卑始欲為怪而卒為怪所溺其徒
有髙舉逺引者亦厭而去之故自放于方之外者
猶一二見焉貞元正隆以來又有全真家之教咸
陽人王中孚倡之譚馬丘劉諸人和之本于淵静
之說而無黃冠禳禬之妄叅以禪㝎之習而無頭
陁縛律之苦畊田鑿井從身以自餋推有餘以及
之人視世間擾擾者差若省便然故墮寙之人翕
然從之南際淮北至朔漠西向秦東/向海山林城市廬
舎相望什百為偶甲乙授受牢不可破上之人亦
嘗懼其有張角斗米之變著今以止絶之當時将
[035-18a]
相大臣有為主張者故巳絕而復存稍㣲而更熾
五七十年以來盖不可復動矣貞祐䘮亂之後蕩
然無紀綱文章蚩蚩之民靡所趣向為之教者獨
是家而已今河朔之人什二為所䧟沒無淵静之
習無禪定之業所謂舉桑門以自例者則兼有之
望宣政之季厭而去之之事且不可見况附于黄
老家数以為列僊者其可得乎嗚呼先哲王之道
中邦之正掃地之日乆矣是家何為者乃人敬而
家事之殆攻刧争奪之際天以神道設教以弭勇
闘嗜殺者之心耶抑三網五常将遂湮滅顛倒錯
[035-18b]
亂人與物胥而為一也不然則盛衰消長有數存
焉于其間亦難于為言也已侯名天錫字受之崇
儒重道出于天性雖在軍旅而文史未嘗去手嘗
與奉天楊焕然讀徂徕石君唐鑑至論釋老家慨
然以為知言决非漫為風俗所移者是觀之作特
以養志云年月日河東人元某記
    朝元觀記
歲丁未春二月梁鍊師辨疑過新興踵門為予言
初國兵以庚辰冬攻破絳陽及觧梁属邑思問僑
寓雲朔間當是時崞山軍節度閻侯德剛經畫略
[035-19a]
定境内休息頗與方外士周旋所居衛邨里白水
出焉侯愛其景氣古澹有終焉之志因以清溪自
號幅巾便服香火晨夕有薦思問于侯若謂有所
取焉者侯即走書幣猥以賔禮見招握手而驩如
平生爲之闢旁近西園規作廬舎以爲談經講道
之所頋謂所親云他日道院成與吾松檟相直逺
不能一里所沒而有知得神㳺扵此足致樂也然未幾
侯下世纔畢垣墉而巳今師歸自朔庭悼先志未
䆒而尚冥福之可徼也庀徒蕆事土木皆作盖經
始于庚寅之七月而㫁手于明年之六月像設有
[035-19b]
殿禳禬有壇講授有堂賔御有次下迨門廡庫廐
截然一新又叅佐部曲諸人請為侯立祠以致丼
棠之思衆議思問先住安邑之朝元乃以此觀仍
朝元之舊文石既具幸吾子以先友溪南辛敬之
劉鄧州光甫之故而為之記予諾之曰侯之事固
樂為道之矣予聞黄老家黜聦明去徤羡之說前
賢以為大槩與易道何思何慮者合自年少氣銳
者觀之徃徃以墮窳不振為嫌及其更事既多閱
得䘮休戚者益熟乃稍以淡泊之言為有味廻視
世好若芻豢之恱其口者或厭而唾之矣况乎執
[035-20a]
兵㓙噐行戰危道奮迅干風塵之隙而角逐干功
名之㑹伏尸流血僅乃得之大方之家方以拱壁
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彼功定天下之半聲馳四海
之表且不能滿渠一笑其下者當置之何地哉故
雖文成君之豪傑一旦自視缺然願棄人間事絶
粒輕舉以從赤松子游非自苦也惟俟知物之不
可太盛知名之不可乆䖏知權之不可不畏而退
之不可不勇故慨然自㧞于流俗思欲髙舉逺引
也如此其所乏者呼吸煉化俛仰詘信以適神而
飬夀耳雖然上方飛鳥之鳬葛破投杖之龍世徒
[035-20b]
以神僊為疑而物化亦自有不可窮者矣異時羽
衣翩蹮過朝元之上俯華表而語留望五雲而翻
翔者汝庸安知其不為清溪翁耶今師名鎮宇國
安始以父任作州旣而領兵千人隷征西幕府累
以戰多為大将軍所知凡萬夫長出師則命留攝
軍務于太原禹都孫仲陽道風孤峻時人有玄門
臨濟之目與吾辛劉交甚欵辨疑其髙弟云望日
遺山真隱元某記
    清真觀記
脩武清真觀在縣北馬坊全真諸人為丘尊師之
[035-21a]
所建者大定𥘉丘自東萊西入關隱于磻溪十數
年不出天下以爲有道者興陵召赴闕取道山陽
愛其風土之美裴回乆之且謂其徒言在所道院
武官為之冠濵都次之聖水又次之若輩得居于
此則與濵者聖水相甲乙矣諸人乃乞地于鄊豪
馬子安家而得之積以歳月廬舎乃具舎旁近出
大泉漑千畆稲塍蓮蕩東與蘇門接茂林脩竹徃
徃而在太行諸峯壁立千仞雲烟朝暮使人顧揖
不暇考之地志盖魏晋諸賢之所樂而忘返䖏也
大安𥘉以㤙例賜今名貞祐丙子丘命劉志敏來
[035-21b]
居劉縣人丘髙弟也故聚徒至百人興定庚辰之
兵觀廢正大辛卯志敏之徒冷徳明者復葺居之今
所食又千指矣歲甲午予自大梁覊管聊城徳明
之法兄弟房志起自覃懐来介于幕府諸君請予
爲記房外朴而内敏質直而尚義有似夫墨名而
儒實者因爲次第之并著予所感焉嗚呼自神州
陸沉之禍之後生聚已乆而未復其半蚩蚩之與
居泯泯之與徒爲之教者獨全真道而巳嘗試言
之聖人之憂天下後世深矣百姓不可以逸居而
無教故爲之立四民建三綱五常士農工賈各有
[035-22a]
業父慈子孝兄友弟敬君臣嚴夫婦順各有守九
官而有司徒仁義禮智典章法度與爲士者共守
之天下之人耕而食𧖟而衣養生送死而無憾粲
然而有文驩然而有㤙于聖人之教也若飢者之
必食寒者之必衣由身而家由家而逹之天下四
方由不可斯湏離至百世千世萬世而不可變其
是之謂教而道存焉于其間傳有之天祐下民作
之君作之師道之行與否皆㱕之天今師徒之官
與士之業廢者将三十年寒者不必衣而飢者不
必食盖理有不可曉者豈非天耶如經世書所言
[035-22b]
皇極之數王伯而降至扵爲兵火爲血肉陽九百
六適當斯時符堅石勒大業廣明五季之亂不如
是之極也人情甚不羙重爲風俗所移幸亂樂禍
勇闘嗜殺其勢不自相魚肉舉六合而墟之不止
也丘往赴龍庭之召億兆之命懸于好生悪死之
一言誠有之則雖馮&KR0801王之對遼主不是過從是
而後黄冠之人十分天下之二聲㷔隆盛皷動海
岳雖兇暴鷙悍甚愚無聞知之徒皆與之俱化衘
鋒茹毒遲廽顧盻若有物掣之而不得逞父不能
召其子兄不能克其弟禮義無以制其本刑罰無
[035-23a]
以懲其末所謂全真家者乃能捄之蕩然大壞不
收之後殺心熾然如大火聚力爲撲㓕之嗚呼豈
非天耶六月十六日前進士河東元某記
    通仙觀記
直王屋縣治之北八里所其地名八仙岡丘阜連
屬扵華盖峰爲近而紫谿之水所從出仙人燕君
舊井在焉開元中敕置陽䑓宫以居司馬鍊師近
世乃扵宫之左别爲通仙觀通僊觀者𥘉爲泰和
道院郝志朴實居之崇慶癸酉以㤙例得今名始
大爲崇建堂宇廊廡齋厨庫廐以次而具歴兵亂
[035-23b]
得不廢今其徒袁守素主之郝平陽人淳素有守
&KR0878棘拾瓦礫不階一簣之助積數十寒暑而後
有所就承平時朝上方者率取道扵此賔客之所
食息幾與陽臺等皆驩喜承事無虚過者而未嘗
丐貸扵富人之門人用是重之郝之後有李存道
義之義之曲沃人童㓜入道通荘周列禦冠之學
五經諸子亦所渉獵妙扵琴事以自娱而已或謂
其扵異書有所得而不以傳也戊戌之秋予客濟
上守素爲予言通仙之所度勤亦至矣不有以記
之則他日莫知所從来吾二師者亦将湮滅而無
[035-24a]
聞敢再拜以請袁往年從予小功兄寂然授老子
章句且以吾宗奉仙老師明道爲介故爲記之予
嘗䆒扵神仙之說盖人禀天地之氣氣之清者爲
賢至扵仙則又人之賢而清者也黄老荘列而上
不必置論如抱朴子陶貞白司馬錬師之屬其事
可考其書故在其人可想而見不謂之踔宇宙而
遺俗渺翩翩而獨征者其可乎使仙果不可成彼
稱材智絶出事物變故皆了然扵胷中寜若世之
昧者蔽扵一曲之論徼倖萬一徒以耗壮心而老
歲月乎壬辰之變人有得錬師所藏丹訣扵此山
[035-24b]
石穴中者曰真元君周覧八極天老相風后侍方
明力牧常界先昌宇從六宫宫主悉以天衆㑹於
天壇雲臺論三洞秘文普明法要問荅巳竟太一
現深明輪間雲軒羽盖滿空界山川雲日黯無晶
光元真拜跪扵齋壇之上晻曖之際太一與無央
仙悠隱扵玄中其始末大畧如此其後記云余留
扵王屋清虗洞側獲真篆仙經二品一曰元精二
曰丹華玩其真跡味其經㫖乃知龍章鳯篆與世
筆殊絶聖法仙經曁凡文異軫徒懐悵望深恨不
睹其人然精習彌乆探頥淵㣲希髣髴而已又睹
[035-25a]
真皇寳籙及知上古帝王丹寳並傳莫不遐年逮
及夏禹以丹寳授益事禹日淺民不㱕益而㱕啓
自是帝王丹道遂止劉君而下又忘繼之者可勝
悼痛維玉匱秘文流運道氣而有昇沉之期故遭
遇之者誠萬世之一耳余今不敢泄慢天寳復蔵
之名山以俟其人此記以歲月考之知其往中巖
時所蔵也夫玄學之廢乆矣惟玄學廢故人以學
仙爲疑今夫居山林棄妻子而以黄冠自名者冝
若可望也然叩其中則世間事人所共知者且不
能知况出世間乎倀倀之與㳺憒憒之爲曹未嘗
[035-25b]
學而曰絶學不知所以言而曰忘言囚首䘮面敗
絮自褁而曰君子盛徳容貌若愚前所謂以俟其
人者果何所俟耶抑有之而予不之見耶嗚呼靈
都真境自昔閎衍愽大真人之所往來乃今求自
抜扵流俗者而不可得扵此可以觀世變矣因併
及之以爲素隱行怪欺世盗名者之勸十二月𥘉
吉太原人元某記
遺山先生文集卷第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