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381 碧梧玩芳集-宋-馬廷鸞 (master)


[017-1a]
欽定四庫全書
 碧梧玩芳集巻十七   宋 馬廷鸞 撰
  記
   益國趙公生祠記
樂平唐舊邑入本朝為望縣紹熈中慈湖楊先生之為
宰也士肅肅民熈熈鰥寡孤獨得職而衣冠禮樂之羣
日與縣大夫揖遜堂上時時歌豈弟宜民之詩以相命
是一邑之三代也嵗陽一周而風聽大異何也徒聞聲
[017-1b]
謷尻髙塗膏釁血者催科之呻吟也杜門塞竇十室九
空者比屋之流亡也搜原剔藪虎鳴熊至者符移之駿
奔也若夫漿酒藿肉美宅腴田狎憲府如家庭倚大姓
為窟穴指十有一鄉四十有四都之百姓為食邑户者
則羣不逞之吏而已如是稱於州曰樂平之民邑之號
端使然哉宋之得天下也以仁十四聖一心三百年一
日自姦貪柄國嘯凶裒頑仇我赤子其敝至於塹山橋
江内參外訌皇上赫然改紀制詔少保益國趙公旬宣
[017-2a]
大江問民疾苦諸所罷行不從中覆公将王命自東遡
西十乗啟行風餐雨宿師之所過率以私錢給他費其
仰縣官者無㡬復命餉所趣還厥輸公私晏如也而吾
邑獨秉急令出暴政頭㑹箕斂家至户到販夫販婦不能
免焉公至之日馳令軍中征夫少休爰救民瘼於是三
台武帳牒愬如雲公則率籲衆慼以詔書從事移縣大
夫去之俄而劾罪如章執吏于獄誅其尤無良者然後
呻吟者息流亡者歸駿奔者䑕遯自屏而吾民始克相
[017-2b]
持以生相彌以寧如熱濯氷如蟄震霆盖天地之為恩
而日月之為明也亦既㩦老扶㓜載纛抗旗拜舞公賜
于元戎之馬前則又退而謀曰吾何以永報公之徳於
無窮也無亦繪而祠之晨香夕燈祝公千嵗而後盡於
吾心邑士倡之通邑之旄倪一辭和之黄冠師且願留
公像於祥雲觀又以某為邑人授簡記其成某諗於衆
曰公元勲盛徳也樂平蕞爾邑非公素所拊循之民也
如天之福公來自東笑談指麾而去其疾此在公勲徳
[017-3a]
中何啻泰山一毫芒公於邑人纔一二日之留而邑人
於公已有千萬年之思且使為令者而有三年之愛於
其民民何日忘之詩曰民之秉彛好是懿徳固民心之
天也然則誰非三代之民誰非慈湖之所以教而忍虐
用之也彼崇山幽都投畀不受寧不永愧而後之有志
於中牟單父之事者亦可以少思矣因系之以詩曰
康山之崇兮公惠不窮兮洎水之陽兮公惠寖長兮山
浮清兮水涵暉公有惠澤兮民有秉彛堅珉深刻兮來
[017-3b]
者永思
   梓潼帝君祠記
梓潼當兩蜀之衝帝君故蜀神也五季不綱神弗受職
宋興乾徳三年平蜀眀年丁卯五星聚奎文眀之祥芳
郁萬世君之靈響暴震西土久矣而尤為文士所宗今
世所傳化書吾不能知其説惟石林葉公燕語稱凡蜀
之士以貢入京師者必禱於祠下以問得失無一不驗
者自吾有敵難岷峨悽愴君之靈與江俱東今東南叢
[017-4a]
祠所在崇建自行朝之祠於吳山者天華龍燭晝夜嚴供
四方士子並走乞靈亦宜也弋陽楓林方氏為衣冠大
門儒士若束筍登薦書者相踵余之友方君某将試太
常偕其弟某相與祠帝君於里中為之築宫塑像掲䖍
妥靈震耀而皷舞之盖将惠徼靈響為進取資徴言於
余余嘗感今懐古恭惟藝祖皇帝玉斧畫河全付所覆
聖子神孫睿謨英畧未嘗一日不在殿西頭也今奎運
重開天子明年龍飛策士君盍降靈於東南之士使之
[017-4b]
舒翹揚英畫良吐竒濟時纉武俾闗河秦隴盡歸職方
然後飈車羽輪𨗳靈斿而還故宫不亦盛乎有開必先
宜自方氏始乃書其麗牲之石而系之詩曰
梁山劒閣横岷嶓梓潼七曲髙嵯峨真人初基斧畫河
靈君受職山之阿丹碧岌嶪龍虎呵拄天功業石可磨
江流滔滔東逝波靈之來兮自江沱結屋兮奉祠釀桂
兮羞芝神格思兮士曰時躍淵兮天飛冠若箕兮劒拄
頥長䇿用兮竒謀施敵北遁兮靈西歸錦幡兮寳盖𨗳
[017-5a]
霓旌兮駕玉螭吾言非誇兮神之聽之
   綠山勝槩記
婺源斗入萬山間山之鄰吾境者聮嵐含暉夸竒競秀
予外兄張君輙得其勝處居之園于居之傍曰綠山勝
槩而命記于余觀其池亭潔修林壑美秀則不必叢花
茂木之䕃也直欄横檻煙霞澄鮮則不必重閎邃宇之
居也曉忩夜檠詩書娱樂則不必絲竹管絃之奏也園
之勝固已各陳矣今夫士生天地間其攀名梯奔利航
[017-5b]
而竭蹷不休者欲暫而有此勝不可得也厥有拄笏西
山寄徑終南而居心不静者又安能長有此勝乎君胷
中洞然表獨立于羣懽輩囂之上方且餐松風飲菊露
製芰荷之衣紉芷蘭之佩山凡水俗變為清輝積李崇
桃坐覽葩麗栁河東嘗言地雖勝得人焉居之則有増
而髙有闢而廣有不待飾而已奐者盖惟勝流足以受
勝槩歟憶予前年冬直玉堂君授簡而余以文書謝不
暇居二年併掌外制予方如沐漆求解而君數數迫之
[017-6a]
不置也方連上祠請倘幸䝉恩還里則将挾溪童畦丁
㩦茶鼎筆床從君綠山間可以翛然而賦矣
   可隠齋記
了忩先生之從子鍾叔華少習舉子業後因足病疾㣲
瘳灰心進取居西偏闢小室了翁為題曰可隠徜徉其
間讀書作文尤工於吟詠日與朋友以酬唱為樂他日
以可隠之名問記於予予獨謂叔華非隠者也古之人
在市朝為大隠在林藪為小隠往而不返則有石隠之
[017-6b]
譏挽之使來則有招隠之操若其眩世盗名則為充隠
君子鄙之叔華獨以可隠稱可者未可之對也今夫士
生斯世固将以為斯世也豪傑之士志氣方剛耳後生
風鼻端出火視功業可彈指取而山哀浦思林慚澗愧於
我何有臺上之笑有時而弱千乗之君車中之謀有時
而蹶大國之将斯人倘終隠則何以誇當年而耀後世
哉余固曰叔華非隠者也於是為記
   李氏儒富荘記
[017-7a]
叔翔既築儒富荘余往過焉縹囊緗素魚魚雅雅其崇
如墉叔翔曰有文字來其篇籍姓氏列于史館定為著
錄者西京三萬三千餘巻元和已六萬四千餘巻隋嘉
則殿書以萬計者四十有七而唐之四部十二庫又不
知其㡬也况中朝文眀之盛乎吾以是稱富何哉若是
而可為富則嵩華之巻石滄溟之浮漚也若是而不可
為富則索之常足味之無窮吾庸多矣子為我計之尚
斯文之未墜而吾荘之不荒也余曰嘻聚書難讀書尤
[017-7b]
難昔金華潘公作磨鏡帖朱文公亟稱之其說曰僕自
喻為昏鏡喻書為磨鏡藥當用此藥揩磨塵垢使通眀
瑩徹而後已此名言也世解讀書者㡬人焦爛於物欲
之場没溺乎宴安之中蕭繹宋遵貴之徒皆是也厄吾
書者豈必郢城之煙厎柱之水哉叔翔有大雅資㝠搜
而力討飫覽而厚藏虛心涵泳切已體察其必有以知
之者矣李文正家藏書甚富有不待見主人下馬直入
讀書者余討論山中覓書不可得嘗願徜徉小谿盡發
[017-8a]
一莊引巻徐玩叔翔當不吾厭也庶㡬文正之遺風歟
因奉所假歸之輙以所聞讀書之說次第其語為記
   池州貴池縣尉㕔記
出秀山門可二百歩所得古闉闍之故址隆然如伏龜
有官府翼乎其上者貴池新尉廨也尉秦官也由漢以
來凡掌武事者皆得稱焉太尉至與丞相等尊中尉巡
徼京師司𨽻督大姦猾以至郡也縣也莫不有尉尉於
縣為最卑官雖卑其尊名自若也今之仕者顧不然貴
[017-8b]
池附於諸侯尉出掾曹㕘軍下旦朝束帶持手版趨尹
請諸所移檄事暮走田廬間逐逐無停輪而桴鼓之警
發召之役不與焉又俗吏尸厥官伏如處女茍幸終更
逝如脫兔固無暇營所謂傳舍者以諉長官長官諱錢
怖粟亦視陋忽傾而已先時舊治臺府度為齊山書堂
前尉徙治其旁軍地蘧篨一厦不潰于成寄跡僧廬三
徙而得今治旁挹湖山蒼翠欲滴下瞰閭閻錯繡如畫
其規模促狹而負踞髙爽猶之以卑官受尊名者也營
[017-9a]
之者少仙楊君賦之緡錢斛米木章竹箇者眀府鄭君
也楊君謂吾幸滿三嵗且去去而以遺所不知何人若
非斵山骨書片辭無以識永久且望來者之茍能充之也
子為我書所以余羞非文章家獨憶李太白贈秋浦栁
少府之句一日乗小車訪君梅市邊誦以美君稍櫽括
而為之歌曰美輪奐兮翬飛嗟不日兮成之舊蕭索兮
忽芳菲望白雲兮當翠㣲閭閻静兮人吏稀弓刀閑閑
兮犬雞䕶籬少仙之去兮萬里清輝歌曲正酣君詣大
[017-9b]
府受約束余亦上馬去君名頴字茂實武夷文公之㡬
世孫
   浄土院舍田記
院更唐宋且将五百年前人之述備矣盖嘗以檀法度
人施者無翼而翔不踵而至當乾道辛卯有初施田者
僧真悟大師道崇匄文于吾伯祖潛溪翁為説偈言云
信心生供養念起即無窮我田無窮年我福亦無盡自
後迨今百有十六年由朱君純仁而降長者李公以建
[017-10a]
殿及諸佛菩薩像施毛君自任以建三門創彌陀殿施
王君曰平夫曰立夫以金剛像施曰宰曰彬之曰立夫
又皆以田施而余兄弟暨昭文文忠南康公又皆以題
扁施凡施之事田為大院之僧如本宏普順普潤者皆
肅肅然奉其教無敢越規矩準繩且将修彼之禮以耕
之陳彼之義以種之講彼之學以耨之于是又介吾猶
子奉潛溪翁遺文謁余而請記余觀多田翁盡東其畝
祖也傳之孫三世希不失矣父也傳之子再世希不失
[017-10b]
矣孰能更千百年不壊不滅如浮屠氏之為乎潛溪翁
之言騐于是矣雖然謂僧而可無田乎則彼之人固自
為大言曰我師之教盡虛空遍法界皆吾福田耳釋迦
云與大比丘千二百五十人俱乞食王舍城中王舍城
即吾田也國一師領徑山千餘衆寺無常産庖廩不繼
山之神龍實助縁化山龍即吾田也吾之田若恒河沙
數厯僧祇刼是可限以頃畝裁以嵗月乎謂僧而可有
田乎則吾之人又律以正論曰梵居者僧野耕者民必
[017-11a]
也復而室家還而冠巾而後畀而田疇室家之不復冠
巾之不還而田疇是畀僧而民乎民而僧乎雖然姑舍
是僧之祈余曰吾因檀施助縁建彌陀誕節修西方浄
土勝縁其田得米三十斛有竒是所為謁記者也夫隨
其心浄則佛土浄此浄土説也我無穢行之稊稗人獲
無量之果報此福田説也施福田修浄土庸何譏焉彼
将慊于不耕而食也于是取檀施之田自耕而食之以
逃吾人之譏可也古徳云諸方説禪渾渾何似我怕饑
[017-11b]
種田此語真實有味或問莘郊樂堯舜之道于某禪師
荅曰江上一犁春雨良以耕食鑿飲道在其中于吾儒
之説未大戾也姑以是文之可乎後之觀文者将無謂
其附㑹空王之談乎抑亦不乖聖人之道乎是未可知
也安得起潛溪翁于九原再拜而質之
   廬山白鹿洞書院興復記
謹按國史淳熈八年十一月辛丑禮部言知南康軍朱
熹奏廬山白鹿洞書院在本軍星子縣界恭聞先朝嘗
[017-12a]
賜之國子監九經又嘗勅有司重加修繕考此山佛老
之祠以百數兵亂之餘次第興葺而先王禮樂之宫所
以為化民成俗之本者乃反寂寥臣䝉恩假守始即其
故基度為小屋教養生徒欲望繼述兩朝神聖遺意特
降勅命仍舊以白鹿書院為額詔國子監仰摹御書石
經印造九經注疏論孟等書給賜事下國子監勘當監
上禮部奏聞從之於是東萊吕成公為之記後三十有
八年南康守臣重修而勉齋黄公記之又後十有六年
[017-12b]
江東憲臣重修而䝉齋先生袁公記之後五十有四年
齋藏不戒于火百年儒宫一夕湮滅斯文之厄極矣於
是領生徒尸講席者䀌然動心任藩侯為師帥者慨然
出力披荒撥燼度材鳩工爰畀之人徒焉賦之財粟焉
舊日規制廼大興復入其境則山葱蘢水汩㶁者文公
之舊也登其門則夏屋渠渠章甫峩峩者文公之舊也
且於微闡顯幽之餘更有飾囘増美之觀斯亦竒矣山
長某姓等寫圖纂事授簡於鄱陽後學馬某而俾記其
[017-13a]
成焉某避席曰嗚呼大川為陵平陸成江師亡友散法
爛道窮文公之學有如弁髦而因以敝之矣談何容易
昔公之託記於東萊氏也言言而商訂句句而裁量惟
恐一語之差将變秀才為學究而隨縁説法應病與藥
者之無以傳無窮也於是成公之告學者則欲挹先儒
淳固質實之餘風服大學離經辨志之始教于以尋闗
洛之緒言而懲荆舒之陋習焉已而勉齋之記壹是皆
以治心修身為本䝉齋之記三致意於正誼眀道之言
[017-13b]
是皆大儒先生之格言大訓後學無復措一辭矣今姑
述興復之本末而已抑諸君㳺文公之學登其堂伏其
几襲其裳亦嘗讀其書而誦其賦乎賦之末言公喫緊
為人處也曰誠眀其兩進抑敬義其偕立允莘摯之所
懐謹顔巷之攸執誦斯言者不過曰志伊學顔而已愚
以為未盡也摯之懐亦曰莘郊樂堯舜耳不必幡然而
改也顔之執亦曰陋巷甘簞瓢耳不必用之則行也誠
能懐於斯執於斯抱堅白如玉雪抗青紫於浮雲由是
[017-14a]
藏焉修焉㳺焉息焉宇宙一忩聖賢千載或凄涼經醉
石之傍或慷慨感卧龍之節當其撫以深懐得無有招余
新好者乎宜謝之曰吾之業在洞賦之終篇矣倘幸以
為可則願刻諸石若曰辭列三先生之次有榮耀焉則
某何敢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