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a] 
疊山集卷之五 里生潭石黃溥編
書
與李飬吾書
某惟祖宗於舎選擢倫魁視進士上三恩數尤渥賜
𫀆笏大成殿下即日授國子錄升崇化堂與兩司成
衆學官序爵而坐不待親民而入朝固以執政宰相
望之矣後雖渝初意失舊法西澗七年給札亦未為
遲執事坐爐亭時聲名赫赫震京師諸老先生恨識
面之晚岀塲屋以程文示同志皆心䧏辭服推讓為
第一登名日果巍然冠羣英七年三優如執左契科
[005-1b]
目由人重誰不以西澗芳躅期之恬退六年僅得一
學官在外為漕司掾人皆曰不才宰相必不能容天
下第一流人物當以飬吾進退去就覘之陸宣公有
言興王之良佐皆是季世之棄才飬吾不屈節受穹
官於陳宜中留夣炎劉黻柄國之時吾知天地祖宗
之意已有所属宇宙大變一世無全人饒信持文之
士勇為亂臣賊子者尤衆少康逃匿有仍氏者四十
年宣王逃匿召公家者十有四年夏周諸侯公卿大
夫背叛者不見於史筞是何三代忠臣之多也飬吾
潔身全節扵深山宻林間屹然如黃河之有砥柱先
[005-2a]
儒謂世有非常之變天必豫出非常之人以擬之吾
扵是有望矣藝祖皇帝最重讀書人天地折缺之餘
正望其整頓人極傾顛之際正望其扶持在天之靈
想亦不能忘情也子房不能存韓而歸漢孔明不能
興漢而保蜀君子憐之今日之事視二子尤難愚公
移山精衛填海取訕笑於腐儒俗吏鄙夫庸人固宜
程嬰杵臼藥毅申包胥果何人哉天地間大事决非
天地間常人所能辦使常人皆能辨大事天亦不必
産英䧺矣夷狄不可為諸夏之王古今未有絶正統
之時使君臣上下同一豺狼蛇豕之心而可立國秦
[005-2b]
始皇隋文帝必不再世而亡矣使五帝三王自立之
中國而終為戎狄所滅使君無桀紂幽厲之惡而一
廢不復興少康宣王東周蜀漢之事皆不可信矣人
力終有窮天道終有定壮老堅一節終始持一心吾
獨扵飬吾有望某嘗有言人可回天地之心天地不
能奪人之心大丈夫行事論是非不論利害論逆順
不論成敗論萬世不論一生志之所在氣亦随之氣
之所在天地鬼神亦随之碩飬吾益自
重儒者常
談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極為去聖繼絶學為
萬世開太平正在我軰人承當不可使天下後世謂
[005-3a]
程文之士皆大言無當也
與建寧路毋府判薦朱山長
知公度量足以翕受一世之人物敢以士獻朱文公
之後能世濟其羙者亦罕矣四方善類幾年長太息
某客閩十三年所交朋友能讀四書者儘多求其明
辨力行真踐實履果無愧文公四書之敎者惟泳道
朱公沂一人癸未年初識之逆旅中状貌與文公無
異揖而問其姓字則文公曾孫也聽其議論覘其志
趣絶似西北人無一點江南時文氣習遂為莫逆交
毎歲或一相會觀其論古今人物高下國家興廢善
[005-3b]
類仕止乆速之故掃盡華葉獨存根株使其老為太
平民正謂胡瑗嘉祐真講官也生不逢時可為浩嘆
乙亥巳前侍從監司太守以遺逸薦者衆矣泳道皆
不應聘某問其故則曰吾家如侍郎在總領鑑畿漕
秘撰浚非不遇賢宰相以文公之故穹官膴仕如取
諸寄終為一俗吏既無𥙷於世道徒有沗於家聲此
某所深愧也所以用力文字與郡國薦名必由科舉
奮身者碩一洒從祖從叔從兄之耻使文公之道取
信於萬世也天耶命耶今何言哉某聞而悲之惟誦
努力加飡飯無事長相見兩句以相勉今在建安書
[005-4a]
院與釋菜碩梅庵枉駕訪之延至門下與之談論必
有以契盛心者若信其非江南時文氣習則碩以建
安武夷書院山長或提督官待之亦扶持世道興起
斯文第一義也
與劉秀岩論詩
詩於道最大與宇宙氣數相關人之氣成聲聲之精
為言言巳有音律言而成文尤其精者也凡人一言
皆有吉凶况詩乎詩又文之精者也某辛未年為陳
月泉序詩云五帝三王自立之中國仁而巳矣中國
而不仁何以異夷狄理之變氣亦随之近時文章似
[005-4b]
六朝詩又在晚唐下天地西北嚴凝之氣其盛於東
南乎當時朋友皆笑之言幸而中此說有證先人受
敎章泉先生趙公澗泉先生韓公皆中原文献說詩
甚有道凡人學詩先将毛詩選精深者五十篇為祖
次選杜工部詩五言選體七言古風五言長篇五言
八句四句七言八句四句八門類編成一集只湏百
首次於文選中選李陵蘇武以下至建安晉宋五言
古詩樂府編類成一集次選陶淵明韋蘇州陳子昻
柳子厚四家詩各類編成一集次選黃山谷陳后山
兩家詩各編類成一集此二家乃本朝詩祖次選韓
[005-5a]
文公蘇東坡二家詩共編成一集如此揀選編類到
二千詩詩人大家數盡在其中又於洪邃編晚唐五
百家王荆公家次通選唐詩内揀七言四句唐律編
類成一集則盛唐晚唐七言四句之妙者皆無遺矣
人能如此用工時一吟詠不出三年詩道可以横行
天下天下之言詩者無敢縱矣某舊日選毛詩陶詩
韋詩后山詩為刼火所焚今欲編類無借書之地江
仲龍有劉果齋火前杜詩頗存某曾為校正今為阮
二道士所執矣執事若有意謾借李杜陶韋黄陳文
選詩随得一種便發来當為揀擇必有一得可以備
[005-5b]
風騷壇下奔走之未某今在書坊借得庵宇甚淸幽
秋冬無他往尚可来聽敎有懷如海當與握手精談
也
為蔡文節公子孫免差科書
某等輒有愚慮之一得仰裨敎道之萬分切惟賢者
不得見得見其象者可以崇之矣古之人不得見得
見其似者可以續之矣范文正公守嚴州求嚴子陵
之後而兔租稅奉祠事者四家黃子畊守台州求謝
上蔡之後給以田宅者數人余景瞻守南劍求楊龜
山之後賜以室廬飬以廩稍者十餘口皆明時士大
[005-6a]
夫盛徳事也故家遺俗之昌微豈特與郡政有相關
者斯文之興䘮世道之汚隆君子亦相覘之伏見先
賢西山先生蔡文節公學貫天人道高百世師事朱
文公最乆文公敬之無以異於二程之尊康節也慶
元學禁五十九人惟文節受禍最慘子孫最多賢人
以為天道可信厥子節齋九峰二先生守父訓明師
道以徳行文學為東南師表厥孫覺軒以立言垂不
杇乆軒先生文肅公精忠大節尊主庇民使文公之
道愈信於天下士大夫能讀文公書者多矣未有一
門三世力扶道脉如蔡氏者家傳淸白恒産本不多
[005-6b]
其曾孫蔡某某某自至元十三年歸附後邅貪酷轉
運破其家又奪其田逃難江西近方還里田為横民
冒佃者半荒菜無人耕墾者半路官撥入馬站戸家
有一物直錢則鬻以飬馬今則無可鬻者矣皆為困
窮民鄉人之善者大夫之賢者見之莫不流涕范文
正之免租黃子耕之給田宅余景瞻之賜室廬廩稍
不可望於今人矣切見文公門人能扶植道脉如劉
文簡公黃文肅公之家皆蒙宣慰使薦舉省府褒表
應有田産並免差科其巳站戸而破産者並與分簡
岀站與儒戸一例優恤獨蔡文節公一門三世尊信
[005-7a]
師道有功名敎尤在諸賢之右特以孫孤弱寒窶不
為當路逹官貴人所知不得與劉文簡黃文肅兩家
同沾淸朝仁厚之澤豈非明世一闕事乎况蔡某等
巳係試中儒人必蒙優恤某等切聞師誨見義必為
庸敢合辭鳴號於大夫君子之前欲望台慈俻詞申
呈建寧路總管府福建道行尚書府省乞賜指揮劄
下建寧路建陽縣將蔡文節公家子孫充為站戸而
産去稅存者特與分簡出站照文公門人子孫及儒
户體例除地稅商稅外並免一應差科于以扶持名
敎興起人心有關於三極之道甚大豈特儒家有所
[005-7b]
勸奨知所趍向而巳哉主張綱維是在師道干冒師
尊下情不勝俯伏俟命之至
與天師張簡齋書
某介怙慈仁輒有忱懇閩右武夷一派士大夫尊道
傳法者固多能推廣教主美意者寕㡬人以某所見
察之奉行正一敎法的有契人行道濟物活人之功
者惟建安周君震一君儒者也厥祖告院先生乃一
世名流趙愚菴信菴吴履齋徐意一余樵隱咸羅致
門下爲重客建士黃魁以下習春秋者皆師之其尊
文質軒先生累膺旌幣逃名山林年六十四之精神
[005-8a]
丰度如三十少年杜門謝客翛然出塵望而知其為
有道君子家在城府不妄友一人其逰建上一見如
故交辱館粲于迎仙道院者兩旬因識其子孫八九
人孝慈友悌一家之三代也持敬乃其冡子晨夕事
玉虚玄帝如嚴君婚友疾病囏厄有祈焉如響斯荅
武夷觀阨於河西僧上下無敢出一手援持敬默禱
之帝一夕僧感夣震驚獄遂散某遇夜朝斗忽見四
人跨高馬而来一人黑衣披髮端坐於庭前乃玄帝
也道士黄君亦熟視禮拜此持敬至誠所感召也持
敬慕簡齋如天人隆師尊道一念真切行五百里而
[005-8b]
瓣香叅禮儻蒙異眄而厚遇之如某受賜亦足以勸
天下學道者意長𥿄短益重懷慕仰祈台照
書
與道士桂武仲
某於建寧城中識周質軒先生有道之士近古之逸
民也其人忠厚䔍敬言不妄發人不妄交行不妄動
猶有趙信菴王脩齋之風家在城府與時貴寓公士
友無一人往来某不知何脩何飾獨蒙異顧館粲兩
旬聽其議論挹其精神翛然出塵埃之外真可謂可
與神逰八極之表者其令似周兄持敬少慕道敎脩
[005-9a]
真行法以濟活人為心一毫無所利捨宅爲道院奉
事玄帝如嚴君玄帝助之如父詔子感應神異不可
一二數建邵得道者此其第一流也持敬平生以不
登祖師正一玄壇不識簡齋天師真人為大欠行六
百里持瓣香叅禮可謂盡心焉耳矣某旣拜書簡齋
不封蠟而經台覧持敬與某交通如兄弟望尊契兄
留之門墻介之謁簡齋倘有所祈全頼吹嘘將大與
之力黃兄方外亦古君子某甚敬之并累造化惟仁
賢留意焉
薦冩神黃鑑堂
[005-9b]
某聞諸吳履齋其父吳正肅公題門榜曰寛著
襟
行好事大開庭戸納春風履齋强為善有大庇天下
寒士心固無愧家學出正肅之門如徐意一者好賢
樂善慈惠恢廓之風猶有傳也恃此有禱黃鑑堂丹
靑不減顧愷之閻立本達官貴人多收之其人淳朴
有古意不善干謁藝愈精而愈窮十三年来中國之
衣冠盡變鑑堂鬻技不售是亦宋人資章甫而適越
也寒餓之不恤時時袖先朝知名士詩卷示僕蘄一
辭湔濯尾鬛或可增價於唐肆嗟乎東門種瓜南山
射虎塗人皆得以躙躒豈能為鑑堂先容哉士竆易
[005-10a]
為徳斗升水亦可活涸轍惟仁賢念之
與菊圃陳尚書劄
某揆時春到牡丹風明日健伏惟某官道隆徳厚天
相人懷台候動止萬福漢人一月不見黃叔度鄙吝
滿懷某問不至先生門下半年矣天下誰能有一言
半辭以雪玉我哉某少日酷信書謂患難夷狄皆可
行道辟世者小文夫也易居吾無才諧世吾無術
然役役氛埃中武夷訪九曲龍虎訪仙岩秦人之家
計猶在今而後知辟世者非小丈夫也日讀道家書
頗有益不敢號於人曰吾慕安期生河上公梅子真
[005-10b]
也獨怪荀陳兩家父兄子弟皆名賢上關天象下係
人望乃能免禍於漢魏之際使生於今世必以得道
高人蒙縶維矣不知當時何以能自全碩先生敎之
某㓜誦元公愛蓮說至晉人愛菊則疑何也吕不韋
以菊花為季秋之候其說根於周訓又根於夏時三
代聖人咸以此花為上品知味者不止一正則也晉
人特好人之所好耳及觀文公書而信之狄梁公孤
蹇獨航勳徳無可疑周内史三字文公不可為賢者
諱晋處士於是不可及矣晋人非愛菊也愛花之隱
逸者也濂溪斯言正為陶靖節發也忠献老圃靖節
[005-11a]
三徑易地皆然先生可謂善自為謀矣萬世宗師非
此時乎児曺讀離騷突然問某曰菊英無零落露墜
矣可飲乎小子惑焉某得一說而解之曰不蘭不常
有得蘭露之堕者亦當飲之秋菊不常有得菊英之
落者亦當飡之愛之至敬之至也吾於是重有感焉
賢者不得見得見其象者亦可嘉之矣古之人不得
見得見其似者亦可續之矣良臣不得見得見其文
行不失世守者亦可盡力張之矣某不才先文簡扶
世衛道之志不可泯也先生之愛我也不徒與其潔
直欲與其進安知其意不在斯乎此生得列乎衆芳
[005-11b]
何敢忘滋蘭樹蕙之大造天行有消息易道無終窮
康節不云乎苟有命世之才民雖夷狄三變而帝道
可舉何嘗曰天下不可為海濵大老聞有善飬老則
歸之觀其所飬者必先觀其自飬先生之自飬者厚
矣某何敢為斯文致煩禱三山紫翠逺在烟靄無有
間冠星佩霞窓雲閣霧者盛徳之家也天上祥釐何
所不備士而尊道役於𬗋炁老仙者非一人儻可使
走也碩從庚桑椘之後伏乞台照
疊山集卷之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