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1a] 
河南穆公集卷第二
穆 脩 伯長
書
荅喬適書
月日河南穆脩白秀才足下近辱書并示文十
萹終始讀其命意甚髙自及淮西來嘗見人言
足下少年樂古文固耳聞而心存之但未敢輙
輕信人説今遂果知足下能肰盖古道息絶不
行于時已乆今世士子習尚淺近非章句聲偶
之辭不置耳目浮軌濫轍相跡而奔靡有異途
[002-1b]
焉其間獨敢以古文語者則與語怪者同也衆
又排詬之罪毁之不目以為迂則指以為惑謂
之背時逺名闊于冨貴先進則莫有譽之者同
儕則莫有附之者其人茍無自知之明守之不
以固持之不以堅則莫不懼而疑悔而思忽焉
且復去此而即彼矣噫仁義忠正之士豈獨多
出于古而鮮出于今哉亦由時風衆势驅迁溺
染之使不得従乎道也觀足下十萹之文則信
有志于古文矣其書之問則曰将斈于今則慮
成淺陋将文于古則惧不取名于世學冝何㫖
[002-2a]
引韓先生師説之説以求觧惑為請足下當少
秀之年懐進取之机反斈古于仁義不勝之時
與之者寡非之者衆不得无惑于中焉是以枉
書見問某不才而棄于時者也何足為人盾其
是非可否徒以退拙無所用心因得従事于不
急之文如舊者不識其愚且戅或謂之為好古
焉故足下以是厚相期待者盖感其声而求其
類乎可不少復其意耶試為足下言之夫斈乎
古者所以為道文乎今者所以為名道者仁義
之謂也名者爵禄之謂也然則行道者有以兼
[002-2b]
乎名中名者無以兼乎道何者行夫道者雖固
有穷逹云耳然而逹于上也則為賢公卿窮于
下也則為令君子其在上則礼成乎君而治加
乎人其在下則順悦乎親而勤修乎身窮也逹
也皆夲于善称焉守夫名者亦固有窮逹云耳
而皆反于是也逹于上也何賢公卿乎窮于下
也何令君子乎其在上則無所成乎君而加乎
人其在下則無所悦乎親而修乎身窮也逹也
皆離于善称焉故曰行道者有以兼乎名守名
者無以兼乎道有其道而无其名則穷不失為
[002-3a]
君子有其名而無其道則逹不失為小人與其
為名逹之小人孰若為道窮之君子矧窮逹各
繫其時遇豈古之道有負于人耶足下有志乎
道而未忘乎名樂聞于古而喜求于今二者之
心茍交存而無擇将懼純明之性寖㣲浮躁之
氣驟勝矣足下心明乎仁義又學識其歸向在
固守而弗離堅持而弗奪力行而弗止則必立
乎名之大者矣學之正偽有分則文之指用自
得何惑焉不宣某白
上大名陳觀察書
[002-3b]
觀察閣下脩嘗病近世以來文武異道将相異
材為弊于時乆矣古之所謂文武之道盖一道
也但治亂之用殊所謂将相之才皆通材也由
出處之寄異未有不逹權謀而名能相國者未
有不明學術而名能将兵者則古之取将相也
率由文武之道一焉近世則不然謂儒為文謂
卒為武茍登之為相矣則不復寄以軍武之任
而曰此文人也不足語以武茍㧞之為将矣則
不求以儒術之學而曰此武夫也不當責以文
時既擇将相之具不同人遂目文武之術為異
[002-4a]
時之所以不得其人人之所以不盡其用其弊
皆出于此乎脩當願識如古之賢傑之人文究
經綸武洞權變弛張諧物理動静應机㑹陽開
隂合與鬼神造化争其功用無所施而不得者
如此之人逢其時運其才出入乎文武将相地
使剛粗匹夫号名主将者觀之聞之色死氣䘮
俯首聼命知将帥之道不在于彼而在吾儒也
豈不偉哉求之當今他未獲覩惟服閤下之才
徳風畧于斯有年矣伏惟閤下名極而望峻識
淵而量閎視鼎甲之第于當年若掇遺物之易
[002-4b]
蹈霄漢之衢于平昔如馳坦途之速周歴清美
深集禁宻言蔚典冊茟動雲雨嘗斯之時天下
之人共言閤下之文章真辭臣矣一旦奉明詔
去内廷統将符分亷問奠枕攸倚来藩北門命
下之辰威聲四出當斯之時天下之人又言閤
下之氣畧真帥矣天下之所以稱之如彼者何
如此者何非私言也抑以閤下之才全能鉅無
施不稱文徳武偹靡不在躬也附衆却敵靡不
如意也以是而天下言之耳然則雖古之賢傑
復生諒何以加此脩可不向風馳想氣激神竦
[002-5a]
求一識大賢之子之風采忽不自知其貧且賤
嬴粮躡屩來及魏都亦既至止復徬徨蹢躅不
敢徑進則訪謀于諸府僚従事或有言曰公性
嚴急難犯也或曰公性深沉不測也始聞之甚
懼且疑徐念之則悟以觧曰彼言公嚴急難犯
者其非也公方負天下文武之望以賔接士大
夫為切務頋肯肆嚴急難犯之性損其容納度
量乎斯不然矣彼曰深沉不測者冝有之凡大
賢君子動作施為皆不使人窺其涯畔今公柄
囯重任殿河朔上流礼接邉鄰鎮静方域非深沉
[002-5b]
不測其何以制逺御衆乎茍行事深淺動為人
料其孰曰大賢君子乎其深沉也則宜矣既以
是觧之因従而語曰夫深沉不測則臨事好思
臨事好思則心存黙識今公誠如是則賢不肖
進于前必有所取舎矣冝乎小人萌進見萬一
之望焉敢用致書数百言于左右以為請見之
礼俛伏棨㦸之下以俟進退之命閤下賜與之
見則敢進見實旅人寒士之幸也不賜與之見
孰敢求之見盖覊薄之命不獲遇于大賢君子
之知矣窮逹進退庻卜是日敢不惟所命之伏
[002-6a]
惟少賜怜察幸甚脩恐惧再拜
上頴州劉侍郎書
月日某謹斋戒择日裁書百拜有聞于宻學侍
郎閤下某窃惟哀矜惻隐君子之常心困廹飢
寒小人之切患倘以小人困廹之患仰扣君子
哀矜之心茍君子不聞則已其或聞之則必動
于心大則必見于色當為咨嗟慘怛憫而矜之
雖未知必假之大恩與否其无拒絶弗頋之理
明矣某是以不敢疑惧期得愬于府庭之下庻
穷悴之迹少獲布聞于左右如獲黷犯尊威之
[002-6b]
罪而難用黙默自已者其势與誠危且穷也某
死罪死罪某以大中祥符𥘉窃進士第觧褐為
㤗州司理參軍時年歯且少心壮氣銳寔不能
與俗相俛仰謀為自全之道卒以是累一旦挂
于刑章毁官䘮禄斥為敗具于今十年𥘉為池
州參軍日属所天奄殁朝廷以始得罪譴不許
奔憂時囯子博士辛公公之外/舅也方為是郡哀其
艱祸窮蹙特以事聞果允朝㫖聴其北還因獲
生見老母稚弟于京師不然非辛公之力将以
悲憂死諸江外常念辛公之賜厚矣某家園素
[002-7a]
來貧虚歸不足以給飬其生奉老母既茫然無
依因即栖于京師亦無他圖以其都㑹之地平
生㳺舊或時得逢悲其穷者輙有分濟至将丐
四方大抵取途似便以故乆寓京師用不能出
家雖寄托京城身常奔走道路老幼十口食于
一身遑遑終歲且不能周其
粥今春囯家㤙
䛇特下失職尤累之人許以自新由是某窃有
禄食之望半年住京延伺一命雖室有十錢之
物亦盡為薪米屋直之費無何二月之詔裁寝
某尝與十一人同詣宰相披告其下五人獨得
[002-7b]
従自新之典惟某六人復置散地但某受是命
抑不敢不知幸焉文斈掾古之美名汝隂郡今
之善地守兹郡者復朝之重賢得古善地而事
重賢信為幸矣然事有便于名而不便于寔安
于公而不安于私者雖圣人将不能以居焉某
昨自趨府之後退伏逆旅舎中所相親者惟形
與影每念年髙之親旁無兼侍計日所食殆絶
而莫續念之至此則不覺心目俱断涕霑于襟
将為之柰何因自謂曰憂思无益也今為孤親
之計莫如直以誠言于旌斾之下使重賢君子
[002-8a]
察而知之然後乞告歸飬以慰倚門悽悽之望
将無不可者故官無職事所守俸不救于口腹
頴上昔未嘗逰足無可及之門是乃真群中之
長物耳乆留此将不難死于穷餓一身穷餓而
死可也如老母何如㓜稚何是以不得不以誠
而自陳所謂以小人困廹之患扣君子哀矜之
心識者必不謂之逆理而動惟寛明仁惻矜而
察之優而容之不加大罪則生死幸甚情志殞
廹辭無縁餙干冐尊聴憂灼失措某頓首
上監判郎中書
[002-8b]
月日具官某謹拜手書于監判郎中执事某為
児童歲多依外門祖氏家由是得服执事之名
乆矣逮十歲許従先君官南北則不常其居年
已長即入㪯子塲干時求進為人事覊束皇皇
汲汲至于今不獲一拜盛徳于左右徃年見先
君聞执事拜官寵泽優渥時謂某曰昔日汝外
王父屡與吾言及其僚友家子弟敦偉可器量
者獨曰邢君乆逺職位不同吾軰幸記之今誠
騐其語汝外王父可謂知人吾為太斈生時亦
嘗辱邢君逰他日汝見之必修子姪礼小子奉
[002-9a]
是言不敢遺忘于時某方再㪯于有司雖一名
似失所望其后選授㤗州司理參軍區區曺椽
未終秩而釁祸継作所天奄䘮艱苦無訴去冬
適自南歸一家貧寄京師薪米不給老㓜数口
嗷嗷待哺相視未定旋奔走于外以謀其食越
春渉夏无時少息所以未遑遑見于执事者盖
此也近日思京城都㑹之地茍無俸入儲蓄之
偹未易乆居方謀今秋将家還汶上郷里葺先
人故田以奉老母之膳因自為息身之計既如
此即执事之門愈将無及矣重念先人忝执事
[002-9b]
疇昔之舊不能當此時一請見門下是自取踈
外于長者而不行先君徃歲之命也前数日窃
不度量遂造于門舘既獲以名通伺命遷延間
䝉执事辭以他故 徨引退愧生于顔歸自思
之曰执事所以拒而不見者責其進謁之晩故
也执事其寔未盡察知亦冝乎責之以晚也某
又豈敢以不見望于执事雖然苟黙而不以言
自辨其所以進謁之晚之故則是終得罪于長
者足以為恥今盤桓忸怩数日而復進其言庻
幾执事覧其言而盡賜察知或哀以故人子而
[002-10a]
命之見則復敢以見如不命以見則終不敢見
惟执事亮之不宣某再拜
序
唐栁先生集後序
唐之文章𥘉未去周隋五代之氣中間称得李
杜其才始用為勝而號雄歌詩道未極渾偹至
韓栁氏起然后能大吐古人之文其言與仁義
相華寔而不雜如韓元和聖徳平淮西桞雅章
之類皆辭嚴義宻製述如經能崒然聳唐徳于
盛漢之表蔑愧譲者非先生之文則誰與予少
[002-10b]
嗜觀二家之文常病栁不全見于世出人間者
殘落纔百餘萹韓則雖其全至所缺墜忘字失
句獨于集家為甚志欲𥙷其正而傳之多從好
事訪善本前後累数十得所長輙加注竄遇行
四方逺道或他書不暇持獨齎韓以自随幸㑹
人所寳有就假取正凡用力于斯已蹈二紀外
文始幾定乆惟栁之道疑其未克光明于時何
故伏真文而不大耀也求索之莫獲則既已矣
于懐不圖晚莭遂見其書聨為八九大編䕫州
前序其首以卷别者凡四十有五真配韓之鉅
[002-11a]
文與書字甚朴不類今跡盖徃昔之藏書也從
考覧之或卒卷莫迎其誤脱有一二廢字由其
陳故劘滅讀无甚害更資研證就真耳因按其
舊録為别本與隴西李之才参讀累月詳而后
止嗚呼天厚予者多矣始而饜我以韓既而飫
我以栁謂天不吾厚豈不誣也哉世之學者如
不志于古則己茍志于古則踐立言之域舎二
先生而不由雖曰能之非余所敢知也
送李秀才歸泉南序
景徳四年與泉州進士李君相識于京師逰處
[002-11b]
且乆于時予與李君俱少年有壮志
𥿄茟入
都省應主司之試躍躍有矜負之色窺科級跋
仕進自期待者甚銳明年春不幸則皆無成以
罷後月餘遂各去京師而歸其居地既逺且絶
不相聞知如是别者十一年復㑹于京師得一
舉酒而相歡對一語及徃舊事怳焉不啻如夢
面老而心衰則相與皆然也予中間雖僅成一
名今又失其禄食子則猶舉于進士塲中嗟乎
予與子向之志願百莫從其一二而意能度十
已亾其六七信乎人物于天地間甚易老且死
[002-12a]
耳别十一年而一相聚頋昨日之少壮忽已凋
耗今聚未乆而復别别聚茍又加如是知他日
之相視復不如今辰之視昔時也必矣今子别
我而歸我眷眷不能已者以其故人也其俱不
得志也其相逺而難相聞也其㑹之或賖于前
也其将爲之柰何請且序情而歌事以爲子送
詩云閩越子所家告以歸期征行語黯将發憤
氣一作/意欝以盈男児志未就口腹常不营胡爲
京城中日與芻豢争隋河二月路栁色傷逺行
十千大梁酒金罍爲君傾酒酣㣲悲歌衆坐皆
[002-12b]
聳驚去矣丈夫别安事児女情
張當字叙
春秋之法書字為褒有以知君子之尚其字也
然則古之名與字必相配字者所以表名也清
河張君名始字友直猶以其取義未安也而訪
之僕辱其乆逰不獲譲為一作/焉徐思之因請更
字曰元膺方前字于義為洽而又正與名㑹且
元為長善則仁義統稱士能膺之行孰大焉張
君以辭學累舉進士始得明之定海尉禄雖畢
才不踰一作/其職與其位甚尊而才甚愧者孰賢
[002-13a]
愚焉予既為述其字又以勉其行故為之序
送魯推官赴南海序
為人之佐其難矣哉夫令而行之者其長之所
專也從而輔之者其佐之所守也凡政有害于
公有悖于理知而必言此已所可為爾言而必
從豈己之所能哉茍上無必從之 則政有必
失之患為其佐者罪先及之故曰為人之佐其
難矣哉然則如何其可也當直而輔之輔與正
非已之職歟正之而不從則雖獲罪乃有之矣
于其職也實無愧焉今之從事于二者或莫率
[002-13b]
是道不渉于欺則䧟于随居上者其人果賢其
政果明是冝順之于下以成其美已則曰我為
人佐遂無一為之損益吾何以食其官即强白
黑以分亂之此非欺而何居人上者其人果不
賢其政果不明是冝直之于下以救其過已則
曰我為人佐言不吾取事不吾
力與為敵徒
速悔累曷若附離唱和取容免責茍全吾位而
去此非随而何予謂士之居其位事其人既不
可欺亦不當随不欺不随惟職所冝而已矣魯
以辭學中名自邑佐而㳺郡幕皆有所稱今
[002-14a]
将復佐于南海南海際南之鉅府也方聞其長
則天子諫臣賔接僚属當奨正與直用是知志
必上行茍上下恊公以從于理予見南海之政
獨追于古而荒夷之民大浹其惠也
送李秀才應陳州舉序
陳許于京師猶唐之視同華實四方藩輔之府
来鎮其地者常自大官出故每貢士歲進士獲
送名于書者其荣與王府偕 上之四年太傅
隴西公領陳之二年也隴西公之賢時莫不聞
禮才接善博收而廣納不以位望驕物四方之
[002-14b]
士走陳而献藝求願日伏于門進士李生諷前
一年嘗自蔡徃以其業修請謁禮一見獲遇甚
厚自是復歸探學尤至益有聞焉今兹歳㑹闢
選舉生将韞挟其技舉于陳同儕軰欲生留于
斯者或觧以他語予謂李生是舉徃得冝者三
焉隴西公喜能樂善固材駿所歸地首籓輔其
名躅易發而光且復聞舊貫在焉有是三者可
無行乎其戒子僕其秣子駒吾将餞子以壺而
送子諸途
送吕公𥘉序
[002-15a]
為善汲汲于報報未至則更而去之末哉學者
能顯窮一致蹈道自樂而不變庻幾君子之志
者邪與其逹而安不若困而固之之難也公𥘉
生于儒門庭聞道為名進士十五年僅然獲一
苐後數歲始選得州参軍日趨走塵土職下賤
事充充乎貌顔未常為可憐之意予知其道固
于内外物不得間而入也不然豈免誹怨呻呼
駴躍發于中而表之也歟居職踰年以家艱去
之蘇予重其别先行以告曰慎無中廢則豊報
且将及豈惟寛𥙿于賤用哉
[002-15b]
送崔伯盈序
士困窮而䔍于學庻民困窮而䔍于利學卒利
亦乆且博哉或㤗于交或𢾗世而弗斬焉庻民
日嬴日䧟若㘭坎聚潦不注則涸故少息則怠
及學之利也盖異于是焉伯盈䔍于學者也三
十年而益困未知所以為利今歲䛇罷舉妻死
身病孑单母寄海上思侍以孝之道用不能徃
因射他州之有無者居諸槖将自頴川之伊洛
走奏中都浮茛蕩波龍藏泊過姑蘓入吴興出
谷水寕省于東安少進于越抵句漏圖庻民之
[002-16a]
利者将行予慮君幹于貨而落于學故序庻民
之道以告焉
河南穆公集卷第二
[002-16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