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a0099 榕壇問業-明-黃道周 (master)


[016-1a]
欽定四庫全書
 榕壇問業卷十六
            明 黄道周 撰
乙亥仲冬劉賡穆兄弟卜築天治之巔張朂之楊元實
同予至天治賡美方以選貢至未謁客亦從山中㳺歸
已過初旬之期乃以十六日集於榕壇某以講論二年
大㫖只為明善致知聽聞已狎聲實未綜恐漸為朋從
往來之累或有謏聞動衆之嫌斷以是日鎖結講事坐
[016-1b]
定因問諸友歴來之義都是風波要得風恬浪靜島嶼
安然如何可到可惜此二年講論未闗至極也洪兆雲
云歴來説到致知求仁都闗至極何謂可惜某云大家
實勘此處乘乘莫亦是風翻波皺偶爾成文豈便是破
船安家坐山得住賡穆云何謂破船安家坐山得住某
云大學開頭説止至善説知止有定此處風浪一齊焦
乾不知何日大家坐卧耳唐偉倫遂問至善果是何物
如是明新大業窮極到頭無一缺陷雖千萬年堯馳舜
[016-2a]
驟無有止法則此止字是不止義如是性分原頭繼成
本事無一夾雜雖一晌間渴睡打坐亦闗至極則此止
字是頓悟法也某云正要走耳看大業做本分也走看
本分做大業也走走不止時氣盡神枯走得止時神昏
氣倦也偉倫云此則是參駁止法如何是至善本義莫
是如西山所云同原太極否某云賢且坐定然後思量
黄率中云止至善之學自夫子始明之堯舜傳授不説
至善只説精一精一即至善之㫖也且如孟子説性善
[016-2b]
又疏出美大聖神夫子説至善却指出定靜安慮此豈
有體用之殊歟某云美大聖神是善的分量定靜安慮
是止的意思不闗體用率中又問乾道變化各正性命
只是六爻俱陽無剛柔之合夫子以剛健中正純粹精
七字贊之如恐不盡至善之義者後來又説隂陽合徳
繼之者善伊川所以有剛善柔善之説如要經濟天下
明新大業豈純靠此一片陽精所成亦還有保合凝成
其間乎某云聖人亦只得乾上一分豈有全體乾元尚
[016-3a]
須調劑之理率中云如孟子學問亦到乾元幾分某云
他於定靜安慮上下手便到至善田地七字贊美想不
差池率中云何處見得某云伊自知止不動心不動氣
兩件是伊誕登無人得到率中云若此則是孟子學易
從大學得渡也某云伊自從易入手率中云何處見得
某云且勿説善説性只道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
所利大矣哉此數語是伊骨子他日又説舜與跖之分
無他利與善之間也一生擔荷都在此處
[016-3b]
謝有懐云孟子明性善獨惓惓於充之一言充如火燃
泉達止如登岸安家此處可有異同某云知至至之知
終終之擴充是知之始事慮得是知之中境如説到頭
終無休歇只是不動耳舟上看山兒童走月如何知他
不動所在知他不動所在自然得力安穏光明有懐云
先儒論擴充先須察識知至知止可是察識不某云知
止是定針上事知至是定向上事察識是學問上事先
儒研究都不差池但勿為事物所倒
[016-4a]
有懐又問至善要止恐是怕人走錯不怕人走過也此
處至極豈有過分之理某云走過便是錯不偏不易於
針向上看得分明
鄭孟儲云先儒稱圖皆從中起心法亦從中起太極中
圏未分隂陽先天念頭未分善惡所以有太極無極之
説如此則至善無善也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此是從
圖下手不是從極下手如禹拜昌言子路喜過此都從
圖下手不從極下手也某云極是天樞凝成不在中圏
[016-4b]
分上圖上看極便有不黑不白所在天上認辰豈有不
東不西之理世儒讀書只看筆墨認在心頭極是變怪
也天有彗孛雖犯薇垣不到中樞人有風魔雖到死時
不亂善惡如何可説圖上無黑無白心上未惡未善孟
儲云定靜安後纔有慮出此定靜安中可便是極耶某
云極星去不動處尚一度許一度三百六十里則知止
去能慮尚三百六十里也孟儲云煜今日始聞斯言帝
堯安安大禹汝止此間相去亦有百里十里之别
[016-5a]
黄介俶因問尚書首言安安道書亦言止止佛家偏説
定靜此定靜如何與安止不同某云聖門説安止直從
至善入手佛門説定靜直從無善不善入手至善者如
水就下百折皆東無善不善者直待海枯泉竭閉門安
坐此中死生只是能慮不能慮之别介俶云易稱何思
何慮聖人不慮而知要此能慮何用某云極星不動處
纔能轉為它能轉使天下星辰河嶽都有奠麗如不能
轉日月經緯如廢車釘何處得明亮來介俶云佛亦看
[016-5b]
到不動處何為説無慮得某云他是面壁瞪眼看石牆
一縷雲生眼簾垂放何處討有星漢囘環學者須先認
至善認得至善自然知止先認定靜自然定靜不得也
介俶云易稱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性自稱盡命自稱至
孔之安於疏水顔之安於陋巷尹之安於有莘旦之安
於赤舄皆有至命之學是以到頭定靜千慮萬變不動
於中如把至善當性則此性中又如何至得命來天人
之間性命一致想性盡時命亦自立聖人明徳决不闗
[016-6a]
事業上事此處跕定尹旦孔顔一樣明新所以不為事
物所倒某云如此看書纔得明白不在紙上
楊元寔云易稱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定靜是寂則安慮
是感耶定慧之説既於聖學無當而處事精詳又疑非
至善所歸説一慮字使天下木石昆蟲皆有熾然之意
不知此得果得何物如得所止則定靜安時猶未得止
如得明新條理則知止時猶未得條理也某云人怕不
能慮既得則何所不得周公之仰思待旦仲尼之忘食
[016-6b]
忘寢不是知止中人那有此段意慮無此段意慮那得
許大學問出來聖賢極大學問絶不經人心思周公作
用仲尼著述少小一事吾思之三十年不見首尾如何
輕以慮得料人
侯晉水云至善中間尚須周孔心力則此至善是韶武
爭場不徒是舜跖分路也舜跖分路可以不慮而知至
其曲折亦須學問韶武爭場亦可以不慮而知至其精
微却非學力可到唐虞皆稱執中此中字即未發之中
[016-7a]
定靜安可是未發慮得可是已發不某云已發未發是
家常寢興能慮能得是爭天奪國韶武舜跖各有廣大
精微髙明中庸新故相宣的妙義此處中節亦自難言
也漢儒以此書編於儒行之後冠昏之前大扺十分有
七分禮樂修齊治平有文有素得其道者畎畝可王失
其道者苞桑可落决不是閉目放光照見牀下也
晉水又問明字知字慮字總是同原發於靈府而慮從
知生知從明生後來説欲明又先致知則是明從知生
[016-7b]
也易云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聖人全靠此知字不知知
從何起某云致知之知是明明之明知至之知是本明
之明誠在中間再不須説
劉賡美云學庸二書相為表裏大學重在明故以致知
開門格物下手而其用及於天下國家則易所謂顯仁
也中庸重在誠以不覩聞立體戒慎恐懼為功而其感
通於天地鬼神則易所謂藏用也兩部大書闗鎖在自
明誠一章此處言安言慮可以説誠之生明而知後有
[016-8a]
定可以説明之生誠明誠相生端在於意意之與慮不
知如何分别某云每每勸人問意與知心與意果是何
物抑是一物抑是兩物今乃知尚有慮慮與思鄰同功
異位意與物鬬同罪異功定靜之餘心學始見為此一
章開天下𤣥素異同之路切勿抛過鄭重諸賢
劉賡美又問前説得字是得至善抑是得止抑得大道
都未分明某云孟子説深造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
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
[016-8b]
其源此自得之果是何物想在前人亦都説過未煩斷
壑再下開山
於時劉河間建櫆余玉斧光宸皆新下問劉河間云至
善之至與中庸其至之至天載無聲臭之至三至字同
源中庸以獲上治民歸於明善大學稱小人為國家雖
有善者亦末如何矣似都淺淺在義利路頭君子小人
分界處看到精微所在今如作入定主靜工夫纔有思
慮便説走作不知何時得到清淨寧一所在想是外道
[016-9a]
絶慮禁慾不見源頭如撥浮雲不覩天日知止的人只
就源頭安心定慮如聞雞啼自知日出不闗風雨撥霧
排雲也某云説則是如此要做者纔一登場手脚自亂
中夜無雞啼亂山無定針多少聖賢迷時失路若要源
頭且把訂頑西銘陸續翻看余玉斧云大學一部皆言
明徳知是明徳發現人有此知此明所以窮照十方之
際曰極曰本總是這些子運用可見一明足以盡學豈
明處尚有未善明明尚有未至必以至善足之至此方
[016-9b]
完耶如云至善為明徳之本則明徳豈猶未是本耶某
云聖賢言語再勿徑尋某於此道談之血出無人曉㑹
自是微賤學問不尊日月是日月上事辰極是辰極上
事貞觀貞明貞一三者體用啞殺聖賢明新兩義東起
西落至善一條通天徹地至善髙低有寒有暑明新出
入有晝有夜信得過者不思不慮包褁一世信不過者
千思萬慮是十行書
玉斧又問大學經文説誠意先在致知先儒又説明徳
[016-10a]
工夫專在誠意豈知至後意尚有未誠抑致知後另有
誠意工夫耶某云雞鳴後尚有日出日出後尚有雞鳴
只管讀書不消拆字
沈若木亦自以入㑹最晚未領格物致知之論因問中
庸無聲無臭至矣與不睹不聞同是一機不睹不聞與
繼善成性同是一路但不知此知止知字在格物前抑
在格物後如在格物前則此至善二字尚屬含糊如看
斗極者傍指衆星了無的據如在格物後則此定靜安
[016-10b]
慮的是空體妙慧相生如看斗極無一星處纔成不動
纔是萬軸之轂如何還有節次等待得來某云知得前
後自然不同知在斗極下看得在斗極上坐既先入闗
尚有鴻門一節馬上意思如何便得四百餘年若木云
時師俱云至即止也至與止無二義如火至熱熱至火
而止冰至寒寒至冰而止豈有先至冰火後止炎寒某
云説則如此説如要立命安身先須除此曠論直節之
竹切不須吹
[016-11a]
吳太灝見諸賢問止善之義已畢因問大學經文以下
即繼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此指修身而言耳或是
聖經自掉或是傳者讚語俱未可知程子斷取之無所
係屬反補致知格物之義至今以為疑柄何也某云程
子讀書亦不錯致知格物此最大事經文但以治亂厚
薄四字了之四字只解本末本末只繫一身可見身備
萬物亦可見物備當身程子不思疑有漏義耳太灝又
云原文首釋誠意而淇澳三詩繼之康誥至敬止諸詩
[016-11b]
書又繼之乃終以聽訟節大意以誠意為明新之本淇
澳解明前王解新康誥至敬止總詠明新至善之事聽
訟章重釋知本知止之義古文原自明白何必如今本
所裁截空補缺顛倒舊義乎某云程朱亦是好意但紬
繹不精終始為格致所滯如古文繼慎獨於知至知本
之後正是格物大闗人都説獨中無物曾子説獨中有
十目十手人都説皮面相覷夫子獨説肺肝如見以此
見肚皮蓋屋都是晶亮東西容隱不得一物半物好色
[016-12a]
惡臭自是人間第一大件物知相觸萬法縁繇俱從此
起人如曉得䘒血交心聞香捫鼻便曉得四體百駭個
個有知不從物來不從意起如曉得屋漏透光肝腸掛
面便曉得瓦礫皮膚更無一物細不能揜大不能藏只
此誠意一章更無餘義下面詩書疊見層出只為首節
演其波瀾耳程朱説有錯簡未嘗不是只是補傳太疏
古人云誤書翻閲亦是一適令無補傳去上文知本知
至之複存聽訟大畏之結亦殊可觀但使誠正别自分
[016-12b]
篇情文亦非合轍程朱不為詮次今日議論更自紛紛

是日拈知止之義畢欲以來百工為次義因思前日對
戴仍樸有財有用之義似為未了乃問吳雲赤云周禮
不説冬官只於地官括其名義藪澤農圃一切治於官
師此是何意雲赤云有土此有財工虞屬地正使治地
有官雖冬官可缺耳如䩵革餘材直是尋常匠料豈煩
大卿治之耶看來來百工兩語只是財者末也一句耳
[016-13a]
某為悚然雲赤因問筵中談漢鹽鐵及唐轉運事此當
今切務然用人理財兩者相為表裏車丞相桑大夫不
用山中劉子雍卒為千古訾議劉晏簡核出納一委士
人胥吏唯奉行文書是以無弊今安得茂陵唐生輩六
十餘人商本末之務又安得人如劉晏慎簡臺閣士以
任租庸乎某云議論守古者甚多通法匡時者甚少劉
士安多刺名流之有口舌者以利啖之如少年敏鋭不
過為租庸使追利耳射利千里之外知其虚實與時髙
[016-13b]
下豈士人所為財賦有定决未有不聚不斂能自六十
萬加至千二百萬者士安雖貧元載自富以士安之財
歸於元載則是士安之儉無救元載之侈也凡士大夫
言利皆無善終劉士安自是賢者然去第五琦不多自
是九江祝生之所憤懣耳雲赤云劉晏亦未嘗射利自
為低昂只是通變能發財耳如常平法出自劉晏今無
能行者亦自可惜某云劉晏所謂常平只是江淮之間
物貨繁聚物多則價自平桑𢎞羊亦稱平準都是官家
[016-14a]
與商賈估價周官市㕓未必有此瑣屑要使天子寛大
宰相廉貞任此司農為一時儲胥使貪濁之聲不歸於
上脂肥之澤滙於京師亦是便益也
財用之説既非要藥乃以選舉一章為次義吳雲赤云
臯陶伊尹俱稱直臣伊尹一介不取為木引繩自是化
枉材料臯陶九徳寛柔愿擾温恭已居其半上下立論
只在哲惠好生以寛以簡可見此直全在㴠養中來夫
子説人生也直直為句萌之體與仁同用虞廷諸臣屢
[016-14b]
本此説帝命伯夷曰直哉唯清命伯䕫曰直而温禮樂
政刑本是一物所以聖門屢𢎞此論今人説直字能與
虞廷同㫖不某云今之直者異於是斯民也三代所直
道而行也雲赤亦為莞然
劉賡穆因問漢家紀載侯王將相有辟舉若給事舍人
之類郡國有察舉即孝廉是也朝廷有特舉若賢良方
正茂才異等之類又有舉於太常受業者為博士弟子
即明經是也漢家賤經生而貴文吏然經生弟子亦多
[016-15a]
為九卿者州郡辟舉或以掾吏馴至公卿然有察舉連
坐之條卒使部分為黨人死其師舉主之重麗於君親
殊不可訓今以考試文義神明其典卜於心華似雖千
古不可復易而談者欲變以鄉舉里選使人敦實行漸
革浮華此意如何某云左雄崔亮得失各半分上鑽刺
何在而無諺云舉賢良鈍如椎察孝廉濁如泥要是一
時權宜如飽膏粱者之思薑芥如遂𢎞馮正途雖韓福
楊厚未必於治有禆正可為風敎留些後澤耳劉賡穆
[016-15b]
云書生讀書作制義得官皆云吾所自致如有鄉舉里
選便知君親尊長之重不敢肆於州里傲於朋友豈不
是弭亂要方某云伊讀書以聖賢自任代周孔言語稍
做官便忘了如何記得州縣公舉鄉里推重即有之徒
使猾胥比周膏粱冒濫耳蔚宗有言俗儒腐生忘其墟
拘拂巾拭褐是不可恥也孰可恥也賡穆云漢世人才
多於唐宋全是辟舉中來某云亦是風㑹使然漢世人
才不能多於唐宋只是公輔選望漢世尤嚴推讓既多
[016-16a]
品望自出自晉而下不復推讓執政顯官皆可營獵所
以漢晉之季台鼎多上流唐宋之末碩儒多下位要是
風㑹欲頽羽儀自落天之所壊亦不可支天之所支亦
不可壊科條變更何力之有
張吉甫亦問古今人才自三代而下當推孝武如廣川
學問奥於昌黎龍門史材軼於夏縣長孺勁直尚於𤣥
成曼倩諷諫達於懐英他如申轅儒術衞霍武功王馬
文章張趙吏治皆為近代罕偶其求賢之詔唯見元朔
[016-16b]
元光三詔書耳作興未久辟舉亦未盛何處得此輩來
某云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經術吏治文章武功孝武
一身兼有諸賢之撰廣川得其沈子長得其逸長孺得
其氣曼倩得其智張趙得其刻衞霍得其毅凡一代人
主首出羣臣才器來而從之往往相比貞觀諸臣合成
一貞觀明道諸臣合成一明道開元諸臣合成一開元
靖康諸臣合成一靖康分配精光如星與月如何得使
元狩諸賢遂與豐鎬比烈乎吉甫云南渡亦儘有賢才
[016-17a]
與髙孝不類如何僅成髙孝之蹟某云合來亦只成一
髙孝散去亦只剰一南軒不受精光者如何得與比數
吉甫云如此則辟舉亦是要事令諸隠曜得配光明某
云景譽既不恒有遲速又是平行順帝既似樊英嚴陵
亦像光武只要大家留意不患一世無才
羅期生云舉錯自是大權知人尤是絶學尋常説舉直
錯枉人人曉得一當人材之藪冠帶相蒙拜揖氣昏何
繇辨得夫子告哀公説知天知人告定公説舉直錯枉
[016-17b]
當定哀時此兩句都無人辨得亦無有用處堯舜而下
誰知仲尼者某云聖人則是難知如枉直亦自然易辨
不過衆所謂直便是直衆所謂枉便是枉耳羅期生云
衆論必察豈可定馮某云是非功過則是難馮如直枉
者斷之以理與衆共之百不一差也期生云後世知人
如叔向之譏鬷蔑亞夫之論趙禹孔明之於孟公其照
如犀用各有濟此是何如某云知人只是知己知己既
精以此照人如鑑應物倍我師之平我友之勝我兄之
[016-18a]
遜我弟之如此自然有用期生云此處莫有不同纔有
巳便見不得人了夫子説知人本於知天天中空洞豈
有巳在某云君子省身事事以天為度事君事親事兄
事友自家節次極是分明以此看人多所推服自然我
用得他期生云如郭林宗第五伯魚一樣藻鑑是何處
得來某云只是看直看枉揮金不顧此是直上一路執
物問價此是枉上一路棄布空山是直上一路就藥京
市是枉上一路此處分明且勿問人經濟㡬分福澤多少
[016-18b]
盧淵照應珠戴薇仲昌祖亦初下問淵照云魯論記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子夏獨舉臯陶臯陶佐舜首開
誅凶之典與伊尹放桐同是一樣辣手後世豪傑輕視
君相如蔡剛成霍子孟漸漸上來迫着正位都是兩人
開他如此變動天下亦須才人子夏獨以為直何也後
代如李膺張柬之輩亦稱直臣却自家不保如何濟得
天下濟天下須是才徳咸備又須聲實兼隆臯陶出於
望族有才子之稱伊尹歴仕兩朝懐非常之炅所以一
[016-19a]
出而四海震動革面革心今乃欲取草野書生授以折
衝之寄萬一不效徒為豪傑鄙笑耳薛文清之早退吳
康齋之辭秩都於此處看得分明也某云領教領教
戴薇仲亦云國家甚急選舉如監吏二途極為劣薄然
漢自王尊趙廣漢出於佐吏宋自陳東徐應穮出於太
學才槩皆為可傳如以皮相料人則馮煖之求魚自穢
孫明復之乞錢自汚皆表表終譽豈時人之所别察我
朝考選既三百年重棘之試糊名易書人才變化盡由
[016-19b]
此道必使監吏皆學秀才猶使秀才皆為監吏也雨集
之水不生大魚必從異徑以得異才如何而可某云此
天上事我輩書生如何輙復議此
洪尊光一日問三墳書興自元豐汲冢書肇於太康是
真是偽某云宋人好談風水三墳為堪輿之鼔吹晉人
好冒經傳汲冢為魯壁之羯鼔也如論真偽今尚書中
命詞尚有三種不同何論汲冢乎尊光云何謂不同某
云張霸偽造鄭𤣥冒箋遂二百年劉向繆録馬融繆註
[016-20a]
又二百年梁柳翻新開皇購舊又二百年彞鼎耿光過
七百年火土侵尋亦無辯處王忠文疑其事古而詞反
近事近而詞反奥吾取其近道而存之純冕從衆何足
嫌乎
朱季乂問晉靈公之弑董狐直書亡不越境則凡與弑
君者逃千里之外可乎當時董狐只合舉其事以證不
當以為疑詞孔子曰惜也越境乃免惜者惜董狐之言
非惜宣子之不能免也又左氏書荀息之死引詩斯言
[016-20b]
之玷不可為也荀息有焉是指荀息不能正諫於前而
輕諾於後貶詞非褒也某云有此問吾都見過季乂云
漢祖欲易太子留侯能使太子安耳不必去戚夫人袁
盎止慎夫人與后並坐亦不必去慎夫人凡閫内燕私
人臣有不敢與者荀息之見或生於此且孔子不止魯
之女樂管仲不去齊之六嬖聖賢到此却是小心如吕
武臨朝一節實國家大變王陵裴炎欲以一言折之不
得而死陳平狄仁傑置若罔聞而身國俱全豈以禍亂
[016-21a]
之根生於母子之間不行忍辱必至毁敗乎某直眎云
季乂誰授此説莫亦嘗從李宏甫得來
異日劉賡穆見問昨朱季乂問數事極是闗係如何不
答某云某偶有所思耳云誰某云思雋不疑韓魏公也
始元間有一男子乘黄犢車詣闕自謂衞太子詔使公
卿□二千石覆視長安聚觀丞相御史莫敢發言京兆
尹雋不疑後至叱從吏收捕大臣愕然不疑曰諸君何
患於衞太子昔蒯瞶違命出奔輒拒而不納春秋不以
[016-21b]
為非衞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
遂送詔獄英宗之立與太后未洽屢有危言韓穉圭調
䕶甚力恐有不測一日對太后云臣等外廷不得見官
家内中保䕶全在太后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安穏
太后驚曰相公是何言英宗初晏駕召神宗未至英宗
復手動曾公亮愕然欲止召太子穉圭曰先帝復生乃
一太上皇何可此時不召太子天下似此事者正是不
乏吾偶念二公耳不復答問何足疑也
[016-22a]
賡穆又問前日吳雲赤問葛公不立北地王魏秉徳問
禇公不爭昭儀之立此事甚當亦何不一深言某云大
臣行事各有難易如使王諶可立武曌可爭葛禇二公
為之極蚤我輩相去既千百年留與二兄自持雅論耳
張朂之又問周禮大司樂圜鍾為宫黄鍾為角太簇為
徵姑洗為羽以奏於圜丘六變而天神降函鍾為宫太
簇為角姑洗為徵南吕為羽以奏於方澤八變而地祗
出黄鍾為宫大吕為角太簇為徵應鍾為羽以奏於宗
[016-22b]
廟九變而人鬼可禮此一段是古今奥義從無説得明
白者某云某亦用心數年不得明白於朂之意上疑滯
云何朂之云五聲之中去其商聲一也四調之中不依
律序二也㽔賓夷則無射仲吕不在音部三也環宫義
例并不可推四也四祀異用五也變數異致六也六樂
歌奏於是不叶七也有此七義自先儒鄭公以至晦庵
皆未明了今世儒者無復能談則何用讀書窮理乎某
云康成言之甚悉何謂未了朂之云鄭説天宫夾鍾隂
[016-23a]
聲其相生從陽陽為無射無射上生仲吕仲吕與地宫
同位不用仲吕上生黄鍾黄鍾下生林鍾林鍾即為地
宫又不用林鍾上生太簇太簇下生南吕南吕與無射
同位又不用南吕上生姑洗是為天宫只用四樂地宫
林鍾林鍾上生太簇太簇下生南吕南吕上生姑洗無
所避用人宫黄鍾黄鍾下生林鍾避地宫不用林鍾上
生太簇太簇下生南吕南吕與天宫之陽同位又避之
南吕上生姑洗姑洗南吕之合又避之姑洗下生應鍾
[016-23b]
應鍾上生蕤賓蕤賓地宫林鍾之陽也又避之蕤賓上
生大吕此語尚為未了且如天地之陽皆有所避則地
宫林鍾何以不避太簇如謂天地同位亦避不用則人
宫黄鍾何以不避大吕朱晦庵云此即環宫之法舉其
部頭以例諸樂耳如大吕為角則南吕為宫太簇為徵
則林鍾為宫應鍾為羽則太簇為宫自是四樂各舉其
一而言之然樂之五音各生於律律有長短音有清濁
宫徵商羽角為小素生成之法宫商角徵羽為大小相
[016-24a]
次之序今概以相環則應鍾為宫清濁已窮無射為宫
遂餘一徵仲吕為宫則四聲俱倒矣如何可用晦翁雖
以部分相統中存細音然畢竟撓亂取名遺實耳其於
司樂專用三宫之説有何干渉晦翁又謂此是降神之
樂偶舉四段則不應謂是六變八變九變之全也自有
周官來無人明白且如祭祀尚柔實始剪商之意都為
無當至於唐人稱周木徳忌金尅之則成周全樂并廢
商聲殊可掩口荀卿以審詩商為太師之職古君子皆
[016-24b]
有縣簴辨聲之學今此一章書百八十字無有能辨者
當是如何某云祭祀尚柔孔子謂非武音此一事最易
明白然樂有五音二變如何缺得只是不用商部以領
宫聲晦庵之説是也然古今未喻者凡樂十二律皆自
以本律損益五聲得六十器器本於律律以和聲至應
鍾小羽二寸二分一釐四毫七絲於節極短於數極輕
於器極細而聲律始盡所謂大不踰宫細不過羽也五
降之後誼不復彈所以二變不用則無八十四調十二
[016-25a]
律不旋則無百四十四律故黄鍾為宫則動其宫為角
則動其角太簇之徵太簇之角姑洗之羽應鍾之羽皆
用其器以為其聲非抑其本宫之律以為某律之聲也
至於隂陽相感聲類相求如周人克商月在天駟日在
析木之津星在天黿之首日月星辰皆在北維是以樂
律本之以求其方鄭云夾鍾為房心之氣心為大辰天
帝之明堂實則天駟之分也太簇在於析木黄鍾為天
黿姑洗壽星雖五位三所之所不列然是冬至日出之
[016-25b]
位故曰天駟為宫天黿為角析木為徵壽星為羽六奏
而天神可禮也地本於林鍾鶉首天社在井鬼之外姑
洗日之所出南吕日之所入舍無射而用南吕者卯酉
之直天地匹也南吕之羽入於畢周人所用以出師也
人本於黄鍾黄鍾之宫大吕之角太簇之徵應鍾之羽
皆在北維故曰武始成而北出天地用其日月故天唱
以夾鍾地成以南吕人用其寒暑故貴子而終亥應鍾
圜鍾函鍾三者木徳所為終始聖人之精微存焉南吕
[016-26a]
仲吕大吕此三者金徳所為終始聖人獲其成者去其
生者水徳去其生火徳存其始去金水二星以收夏殷
之實存火徳之始以留郟鄏之治聖人之精微後世之
所不知耳時常歌奏本於太歳日辰之合故有奏黄鍾
歌大吕舞雲門以祀天神奏太簇歌應鍾舞咸池以祭
地示奏姑洗歌南吕舞大㲈以祀四望奏蕤賓歌函鍾舞
大夏以祭山川奏夷則歌小吕舞大濩以享先妣奏無射歌
夾鍾舞大武以享先祖若别有大事於天地宗廟則六
[016-26b]
成九變聖人備取之矣朂之云合歌合奏康成以為蜡
祭之樂故舉十二辰以終歳事四樂極變晦翁云是降
神之樂耳某云蜡祭則是矣如降神之樂則安得六變
八變九變用為迎送之具乎朂之又云夷則仲吕無射
夾鍾既可以享祖妣則何以不用於宗廟之中某云正
如康成所云亦各有取之耳朂之云六十律自京房而
後多有傳者然是非各半萬寳常造百四十四調八十
四律為當時所輕遂不能傳今如皆用六十器六十聲
[016-27a]
則鼗鼔琴瑟筦籥金石八音之中皆六十種安得如此
繁重某云禮樂七年始就八年復興如何草草以世樂
俗製了之且無此法何處有靁鼔靁鼗孤竹之管雲和
之琴瑟及諸種種宫角互異乎朂之云史遷以黄鍾損
益宫角商徵羽為序及於小羽而止今皆反之何也某
云此易觧耳史遷以下尅上為命音之體以隔八相生
為命律之序此無所復疑唯五音出於器不出於聲此
須明耳朂之云損益相生鄭世子有八六互起之説為
[016-27b]
近代所推今皆以為未達如變器為聲自成七律晦翁
而下一二達人亦多宗之又如髙漸離擊筑荆軻和之
一為變徵再為羽聲前日講諸詩亦一器及一管俱可
作四聲荀朂以筯叩食器備有五聲以一律備作四聲
何須别創某云此唯絲桐及人聲能之至於鐘磬何能
復移古之舞者皆無聲直以其象合於律吕今之舞者
皆有聲猶為鐘磬自行分訴耳安能復别古人制作之
妙朂之云范鎮王樸阮逸胡瑗司馬君實諸公皆名儒
[016-28a]
為何聚訟終年不合某云大司樂一章書尚磨勘不來
如何追理倫䕫之緒好古敏求要有節次切莫泛泛連
根帶葉務為該備也
 
 
 
 
 
[016-28b]
 
 
 
 
 
 
 
 榕壇問業卷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