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51 史傳三編-清-朱軾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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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二十九
             大學士朱軾撰
 名臣傳二十一
  宋
   寇準
寇準字平仲華州人少英邁通春秋三傳年十九舉進
士太宗取人多臨軒顧問年少者往往罷去或教準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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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答曰準方進取可欺君耶既中第授大理評事知成
安縣每期會賦役未嘗輙出符移惟具鄉里姓名揭縣
門百姓莫敢後期擢右正言直史館會詔百官言事準
極陳利害帝益器重之嘗奏事殿中語不合帝怒起準
輙引帝衣請復坐決其事然後退帝由是嘉之曰朕得
寇準猶唐文皇之得魏徴也淳化二年大旱帝延近臣
問得失皆曰天數也準獨曰刑罰偏頗天旱為是發耳
帝怒起入禁中頃之召準問所以偏頗狀準曰願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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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至臣即言之有詔召兩府入準乃言曰頃者祖吉王
淮皆侮法受賕吉贓少乃伏誅淮以參政沔之弟盜主
守財至千萬止杖仍復其官非不平而何太宗以問沔
沔頓首謝即皆罷去暮遂大雨帝喜擢準樞副後坐事
貶明年入為參知政事自唐末蕃户有居渭南者温仲
舒知秦州驅之渭北立堡柵以限其往來帝覽奏不懌
曰古羌戎尚雜處伊洛蕃落易動難安一有調發將重
困吾關中矣準言唐宋璟不賞邊功卒致開元太平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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塲之臣邀功以稔禍深可戒也帝因命準使渭北安撫
族帳而徙仲舒鳳翔時帝在位久馮拯等以乞立儲貳
斥嶺南中外無敢言者準自青州召還入見帝曰卿來
何緩朕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準曰陛下為天下擇君
謀及婦人中官不可也謀及近臣不可也惟陛下擇所
以副天下望者帝俛首久之屏左右曰襄王可乎準曰
知子莫若父聖慮既以為可願即决定于是立襄王為
太子廟見還京師之人擁道喜躍曰少年天子也帝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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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懌召準謂曰人心遽屬太子置我何地準再拜賀
曰此社稷之福也真宗景徳元年與畢士安並同平章
事時契丹内寇縱逰騎掠深祁間小不利輙引去準曰
是狃我也請練師命將簡驍鋭據要害以備之是冬契
丹果大入急書一夕凡五至準不發飲笑自如明日同
列以聞帝大駭以問準準曰陛下欲了此不過五日耳
因請帝幸澶州同列懼欲退準止之令候駕起帝難之
欲還内準曰陛下入則臣不得見大事去矣請無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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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也帝乃議親征召羣臣問方畧既而契丹圍瀛州直
犯貝魏中外震駭參知政事王欽若江南人也請幸金
陵陳堯叟蜀人也請幸成都帝以問準準曰誰為陛下
畫此計者罪可斬也今陛下神武將臣協和大駕親征
賊自當遁去不然出奇以撓其謀堅守以老其師勞逸
之勢我得勝算矣奈何棄廟社欲幸楚蜀人心崩潰天
下可復保耶固請幸澶州及至南城契丹兵方盛衆請
駐蹕以覘軍勢準曰陛下不過河人心益危敵氣未懾
[029-4a]
非所以取威決勝也且王超領勁兵屯中山以扼其吭
李繼隆石保吉分大陣以扼其左右肘四方征鎮赴援
者日至何疑而不進衆議皆懼準力爭之不決出遇髙
瓊謂曰太尉受國恩今日有以報乎對曰瓊武人願効
死準復入瓊隨立庭下準厲聲曰陛下不以臣言為然
盍試問瓊等瓊即仰奏曰寇準言是準曰機不可失宜
趣駕瓊即麾衞士進輦帝遂渡河御北門城樓逺近望
見御葢踴躍懽呼聲聞數十里契丹相視驚愕不能成
[029-4b]
列帝盡以軍事委準準承制專決號令明肅士卒喜悦
敵數千騎乘勝薄城下詔士卒迎擊斬獲大半乃引去
帝還行宫留準居城上徐使人視準何為準方與楊億
飲博歌謔懽呼帝喜曰準如此吾復何憂相持十餘日
其統軍達蘭中流矢死契丹乃奉書請盟準不從使者
請益堅帝將許之準欲邀使稱臣且獻幽州地而帝厭
兵有譖準幸兵以自取重者準不得已許之帝遣曹利
用如軍中議歲幣曰百萬以下皆可許也準召利用語
[029-5a]
曰雖有敕㫖汝所許過三十萬吾斬汝矣利用果以三
十萬成約而還河北罷兵準之力也帝嘗欲用一人為
馬步軍指揮使吏以文籍進準問何也曰例簿也準曰
用一牙官尚須檢例耶準為相用人不以次同列頗不
恱帝之在澶淵也問準曰魏州危急何人可守準曰智
將不如福將王欽若福禄未艾宜可用是時契丹未退
欽若驚懼不敢辭乃馳入魏及事畢譖準曰陛下知博
乎錢輸將盡取其餘盡出之謂之孤注陛下寇準之孤
[029-5b]
注也帝顧準遂衰明年罷知陜州天禧元年復拜同平
章事三年帝得風疾劉皇后預政準請間曰皇太子人
所屬望願陛下思宗社之重傳以神器擇方正大臣為
羽翼丁謂錢惟演佞人也不可以輔少主帝然之準宻
令翰林學士楊億草表請太子監國且欲援億輔政已
而謀洩丁謂曹利用以準謀白太后矯詔罷準政事以
太常卿知相州三貶雷州司户天聖元年徙衡州司馬
一日沐浴具朝服束帶北面再拜呼左右施卧具就榻
[029-6a]
而卒準鎮大名時北使道由之謂曰相公望重何以不
在中書準曰上以朝廷無事北門鏁鑰非準不可準為
相時丁謂參政會食都堂羮染準鬚謂起拂之準正色
曰身為執政而親為宰相拂鬚耶謂由是不恱既貶雷
州謂遣中使賫敇往授之以錦囊貯劍於馬前準方宴
飲衆惶恐不知所為準神色自若使謂之曰朝廷若賜
準死願見敇書中使不得已授之準拜受於庭升階復
宴至暮而罷及謂竄崖州道出雷州準遣人以一蒸羊
[029-6b]
逆境上聞家僮欲報讐乃杜門使縱博毋得出伺謂行
逺乃罷準少時不修小節愛飛鷹走狗太夫人性嚴嘗
不勝怒舉□錘投之中足流血由是折節從學及貴母
已亡每捫其痕輙哭初為樞宻直學士嘗賜金帛甚厚
乳母泣曰太夫人不幸時家貧求一縑作衾襚不可得
豈知今日富貴哉準聞之慟哭盡散金帛生平不蓄財
産外奢内儉無聲色之娱寢處一青幃二十餘年破壞
命補葺或舉公孫𢎞事準曰彼詐我誠何傷且用之久
[029-7a]
不忍棄也卒於雷還葬洛陽過公安民皆迎祭斬竹揷
地以挂紙錢尋復生筍成林邦人神之因號曰相公竹
立廟其旁
 論曰準傳所載澶淵之役帝已至澶州聞契丹兵盛
 不欲過河王欽若勸幸金陵陳堯叟勸幸蜀非也初
 契丹兵至準勸帝幸澶州帝博問羣臣而王欽若陳
 堯叟等各異説準極陳利害帝乃從之及至南城衆
 請駐驆以觀兵勢準與髙瓊固請渡河史所定本末
[029-7b]
 如此及和議欲成而準固諫曰用臣之䇿可數百年
 無兵不然四五十年後又生戎心矣帝曰朕不忍生
 靈受困遂許之真宗疾時以準與李廸可託大事其
 知之深如此以性剛褊不大用也非畢士安則準無
 所施其長若士安者豈在齊鮑叔鄭子皮輩之下哉
   張詠
張詠字復之濮州鄄城人少負氣不拘小節太平興國
五年郡舉進士以詠首薦詠以讓夙儒張覃是歲登進
[029-8a]
士乙科以大理評事知崇陽縣縣民以茶為業詠曰茶
利厚官將𣙜之不若早自異也命拔茶植桑民以為苦
其後𣙜茶他縣皆失業而崇陽之桑為絹歲百萬匹民
富數世累官至銀臺出知益州時川中李順作亂招討
使王繼恩始收復成都闗中饋糧道路不絶詠至府問
城中屯兵尚三萬人而無半月之食訪知鹽價素髙而
廩有餘積乃下其估聼民以米易鹽民爭趨之未踰月
得米數十萬斛益雖收復餘寇尚盛繼恩恃功驕恣緩
[029-8b]
兵不進往往剽奪民財詠悉擒招安司吏數其罪將斬
之吏皆股栗求活詠曰汝帥聚兵玩寇皆汝軰為之今
能亟白乃帥分兵出可免死吏曰惟公所命詠乃釋之
繼恩即分兵鄰州城中兵減半既而諸軍請馬芻粟詠
給以錢繼恩詬曰馬不食錢給錢何也詠曰今賊黨尚
多民不敢出君頓兵不討賊芻粟何由得之繼恩懼即
出城討賊詠計軍食有二歲備乃奏罷陜西運糧帝喜
曰益州日以運糧為請詠至踰月已有二歲備此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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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能了朕無慮矣詠以順黨皆良民脅從當示恩信
許自新揭榜諭之自是首者相踵皆釋其罪歸田里一
日繼恩械數十人請行法悉前自首者詠復縱之繼恩
不恱詠曰李順脅民為賊今吾化賊為民不亦可乎詠
度繼恩日横以狀聞帝命上官正代之詠激正親行仍
盛為供帳餞之酒酣舉盃屬軍校曰汝曹䝉國厚恩無
以塞責此行當直抵寇壘蕩平醜類若老師曠日即此
地還為爾死所矣正由是決行深入卒大㨗再閲月而
[029-9b]
兩川平西川卒劉旰逐其廵檢使韓景裕掠懷安破漢
州報至詠方會僚屬飲燕如故旰又掠卭蜀將趨益報
者愈急詠召上官正曰賊始發不三四日破數郡勢方
鋭不可擊氣驕廹吾城乃送死耳請出兵北至方井當
遇賊破之必矣正行至方井果遇賊一戰斬旰首餘黨
盡平兵還有以斬首級求賞者詠曰當奔突交戰時豈
暇獲其首耶此必戰後翦來殿直叚倫曰公果神明也
當時隨倫為先鋒入賊用命者皆中傷破體詠命悉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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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來先録其功於是軍情以賞罰至當相顧懽躍初知
益州斬一猾吏吏稱無罪詠封判令至市曹讀示之既
聞斷詞告市人曰爾軰得好知府矣葢李順嘗有死罪
此吏縱之也民間訛言有白頭老翁午後食人男女一
郡囂然詠召犀浦謂曰訛言惑衆汝歸縣訪市肆中有
大言其事者立解來明日果得之詠戮之於市即日帖
然詠曰妖訛之興沴氣乘之妖則有形訛則有聲止訛
之術在乎識斷不在厭勝也蜀不貢士幾二十年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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頽廢詠察郡人張及李畋張逵皆有學行延奬加禮勉
就舉後三人登科歴美官於是兩川學者知勸文風益
振詠每斷事有情輕法重情重法輕者必為判語讀以
示之蜀人鏤板傳布謂之戒民集為政恩威並用蜀民
畏而愛之詠以蜀地素狹游手者衆事寧之後生齒日
繁稍遇水旱則民必艱食乃按諸邑田税如其價歲折
米六萬斛至春計口給劵俾輸元估糴之奏為永制行
之百十年雖時有災饉而益民無饑色詠凡有興作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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牒諸縣於籍係工匠者具帳申來分為四番役十日日
滿則罷去夏則卯入午中暫歇冬抵暮放各給木札一
幞以禦寒工徒皆悅詠寢室中張燈炷香通夕宴坐郡
樓上鼓番漏水歴歴分明少差必詰之詠曰鼓角為軍
中號令號令在前尚不分明餘事將如何也有清鑑善
臧否人物凡在薦辟皆方正恬退之士嘗謂轉運黄虞
部曰舉人須舉好退者好退則㢘謹知恥舉之忠節愈
堅少有敗事若奔競者則能曲事諂媚求人知己舉之
[029-11b]
則矜才好利累及舉官故不少矣有詔川陜諸州參用
銅鐵錢每銅錢一當鐵錢十詠言諸州錢有銅鐵價輕
重不一望依估折納銅錢公私便之咸平二年以工部
侍郎出知杭州屬歲歉民多私鬻鹽以自給捕獲數百
人官屬請痛懲之詠曰錢塘十萬家飢者八九茍不以
鹽自活一旦蜂起為盜則患深矣俟秋成當仍舊法遂
悉寬之有民家子與姊壻訟家財壻言妻父臨終此子
方三歳命壻掌産有遺書令異日以十之三與子餘七
[029-12a]
與壻詠覽之曰汝妻父智人也以子幼故屬汝不然子
死汝手矣乃命以七給其子而三給壻人皆服其明斷
詠之自蜀還也詔以牛冕代之詠曰冕非撫御才其能
綏輯乎踰年王均亂逐冕據益州後雖討平之民尚未
寧上以詠治蜀威惠在人復以刑部侍郎知益州蜀民
鼓舞相慶如赤子久失父母而復來也詠知民信已易
嚴以寬令下人情懽愜蜀復大治帝諭詠曰卿在蜀朕
不復有西顧憂因詔鑄景德大錢于嘉卭州一當小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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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十民咸便之大中祥符三年以江左旱歉命充昇宣
等十州安撫使范延貴為殿直押兵過金陵詠問曰天
使來于道曽見好官否延貴曰過萍鄉縣得一邑宰張
希顔詠曰何以知之延貴曰入縣境驛傳橋道皆完葺
田萊墾闢至縣則㕓肆無賭博市易不敢諠爭夜宿邸
中更鼓分明以是知之詠大笑曰希顔固善矣天使亦
好官也即日同薦于朝後二人皆為能吏以疾召還恨
不得面陳所懷乃抗疏論近年以來虛國家帑藏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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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膏血以奉無用之土木者皆賊臣丁謂王欽若啟上
侈心之為也不誅死無以謝天下章三上出知陳州詠
自奉甚儉寢室中無侍婢服用之物閴如也知益州日
單騎赴任官屬憚其嚴莫敢蓄侍婢詠不欲絶人情遂
自買一婢以侍巾櫛自此官屬稍置姬侍及還闕呼婢
父母出資嫁之仍處女也嘗曰事君者㢘不言貧勤不
言苦忠不言已效公不言已能可以事君矣謂李畋曰
大小之事皆須用智智猶水也不流則腐又曰臨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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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難能見一也見而能行二也當行必果決三也李畋
苦痁既瘳請謁詠曰子於病中曾得移心法否曰未也
詠曰人能於病中移其心如對君父畏之慎之靜乆自
愈守蜀時聞寇準拜相曰寇準真宰相也又曰蒼生無
福李畋怪而問之詠曰人千言不盡者準一言而盡然
仕太早用太速不及學耳張寇布衣交也準兄事詠常
面折不少恕雖貴不改準在岐詠自蜀還將别謂準曰
曾讀霍光傳否曰未也準歸取傳讀之至不學無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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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此張公謂我矣嘗語人曰吾榜中得人最多慎重有
雅望無如李文靖深沉有德鎮服天下無如王文正面
折廷爭素有風采無如寇公當方面寄則詠不敢辭卒
年七十贈左僕射諡忠定
 論曰真宗之時衆正在朝而丁謂王欽若挾其私邪
 投機抵隙以售其志雖王旦寇準周旋其間與之出
 入詠獨抗疏三上乞斬之以謝天下可謂忠義死節
 之臣矣詠之公忠直諒明達有逺識使施之朝廷其
[029-14b]
 功謀亦不可勝道者試之方隅固可見其概云
   李廸
李廸字復古其先趙郡人後家濮州廸深厚有器局嘗
擕所為文見栁開開以公輔竒之出見曰讀君文須沐
浴乃敢見舉進士第一授將作監丞歴通判徐兖州累
遷右司諫知鄆州遷起居舎人安撫江淮以尚書吏部
員外郎為三司鹽鐵副使擢知制誥真宗幸亳州為留
守判官遂知亳州亡卒羣剽城邑發兵捕久不得廸至
[029-15a]
悉罷所發兵隂察知賊區處部落驍鋭士擒斬以徇代
歸會唃厮囉叛帝憂關中召對長春殿進右諫議大夫
集賢院學士知永興軍城中多無賴子弟喜犯法廸奏
取其甚者部送闕下徙陜西都轉運使入為翰林學士
時仍歲旱蝗國用不給一日歸沐忽傳詔對内東門帝
出三司所上歲出入財用數問何以濟廸曰祖宗初置
内藏庫欲復西北故土及以支凶荒今邊無他費陛下
用此以佐國用賦斂寬民不勞矣帝曰今當出金帛數
[029-15b]
萬借三司廸曰天子於財無内外願下詔賜三司以顯
示德澤何必曰借帝悦又言陛下東封時勅所過毋伐
木除道即驛舎或州治為行宫裁令加塗塈而已及幸
汾亳土木之役過往時幾百倍蝗旱之災殆天意所以
儆陛下也帝深然之他日又召對龍圖閣帝謂廸曰曹
瑋在秦州屢請益兵未及遣遽辭州事第怯耳誰可代
瑋者廸對曰瑋知唃厮囉欲入寇且闚關中故請益兵
為備非怯也且瑋有謀略諸將皆非其比何可代陛下
[029-16a]
重發兵豈非將上玉皇聖號惡兵出宜秋門邪秦之旁
郡兵甚多可分兵赴瑋帝因問兵有幾何對曰臣向在
陜西以方寸小册籍兵糧數備調發今猶置佩囊中帝
令探取廸目小黄門取紙筆具疏某處當留兵若干餘
悉赴塞下帝頋曰真所謂頗牧在禁中矣未久唃厮囉
果犯邊秦州方出兵帝復召廸問曰瑋此舉勝乎對曰
必勝居數日奏至瑋與敵戰三都谷果大勝帝問廸何
以知瑋必勝對曰唃厮囉兵逺來使諜者聲言以某日
[029-16b]
下秦州會食以激怒瑋瑋勒兵不動坐待敵至是以逸
待勞也此知其勝帝益重之自是欲大用矣初帝將立
章獻后廸屢上疏諫以章獻起寒微不可母天下章獻
深衘之天禧中拜給事中參知政事周懷政之誅帝怒
甚欲責及太子羣臣莫敢言廸從容奏曰陛下有幾子
乃欲為此計帝大悟乃獨誅懷政等仁宗為皇太子除
太子賔客寇準罷帝欲相廸廸固辭一日對滋福殿皇
太子出拜曰陛下用賔客為宰相敢以謝帝頋謂廸曰
[029-17a]
尚可辭耶拜吏部侍郎兼太子少傅同平章事初真宗
不豫寇準議皇太子總軍國事廸贊其䇿丁謂以為不
便曰即日上體平朝廷何以處此廸曰太子監國非古
制耶力爭不已于是太子于資善堂聼常事他皆聼㫖
準既得罪帝命與小州丁謂輙云與逺小州廸言聖㫖
無逺字由是二人不協謂寖擅權至除吏不以聞廸憤
語同列曰廸起布衣至宰相有以報國死猶不恨安能
附權倖為自安計耶謂益恨之時議二府皆進秩兼東
[029-17b]
宫官廸以為不可謂又欲引林特為樞宻副使廸曰除
兩府必須面奉聖㫖既而帝御長春殿内出制書置榻
前謂輔臣曰此卿等兼東宫官制書也廸進曰東宫官
屬不當增置臣不敢受此命宰相丁謂罔上弄權私林
特錢惟演而嫉寇準特子殺人事寢不治準無罪罷斥
惟演姻家使預政曹利用馮拯相為朋比臣願與謂俱
罷付御史臺劾正帝怒左遷廸户部侍郎謂再對傳口
詔入中書復視事出廸知鄆州及帝臨崩惟言寇準李
[029-18a]
廸可用仁宗即位太后預政以宿憾貶準雷州廸衡州
團練副使謂使人逼之或諷謂曰廸若貶死其如士論
何謂曰異日諸生記事不過曰天下惜之而已謂貶起
為秘書監知舒州累遷工部尚書太后崩復同平章事
廸自以受不世之遇盡心輔佐知無不為吕夷簡忌之
潛短之於上景祐中范諷得罪廸坐姻黨罷為刑部尚
書歴知徐州廸謂人曰廸不自量恃聖主之知自以為
宋璟而以吕為姚崇不知其待我乃如是也後以太子
[029-18b]
太傅致仕慶厯四年冬卒年七十七諡文定帝篆其神
道曰遺直之碑又改所居鄉曰遺直鄉廸初貶時宋綬
知制誥將草廸責辭請其罪名謂指以春秋無將漢法
不道宋受而隂改之及謂貶朱崖宋猶掌詞命即為之
詞曰無將之戒深著于魯經不道之誅難逃于漢法天
下快之子柬之歴官少師孫孝基累官光禄卿年纔五
十父子同致仕士大夫以比二疏云
 論曰李廸諳識大體其曰天子于財無内外大哉斯
[029-19a]
 言料曹瑋如指掌至先籍兵數預備調遣可謂留心
 逺慮者矣與寇準同諫立章獻定太子正色立朝風
 表稜稜卒與準同為奸邪所忌丁謂知天下惜之而
 擯之不遺餘力小人害正雖公論非所畏也可懼哉
   王曾
王曾字孝先青州益都人由鄉貢試禮部及廷對皆第
一學士劉子儀戲之曰狀元試三塲一生喫著不盡曾
答曰曾平生之志不在温飽當召試學士院宰相寇準
[029-19b]
竒之特試政事堂授秘書省著作郎遷右正言知制誥
時瑞應㳫至曾奏曰此誠國家承平所致然願推而弗
居異日或有災沴可免輿議及後飛蝗旱暵乃亟被擢
用焉帝既受符命大建昭應宫曾上疏諫極陳不便者
五知審刑院舊違制無故失率坐徒二年曾請須親被
㫖乃坐既而有犯者曾以失論帝曰如卿言是無復有
違制者曾曰天下至廣豈人人盡曉制書如陛下言亦
復無有失者帝悟卒從曾議以諫議大夫參知政事罷
[029-20a]
知應天府民間訛言妖起自京師以南人皆恐曾令夜
開里門敢倡言者即捕之卒無妖徙天雄軍復參知政
事真宗不豫劉皇后諷宰臣丁謂欲臨朝中外汹汹無
敢言者錢惟演后戚也曾宻語惟演曰太子幼非中宫
不能立公后之肺腑何不入白皇后太子即位太后輔
政豈不為劉氏之福乎若欲稱制以取疑天下非惟劉
氏之禍亦恐延及公矣惟演大懼入白之其議遂止真
宗晏駕曾被命入殿廬草遺詔以明肅皇后輔立皇太
[029-20b]
子權聼斷軍國大事丁謂欲去權字曾曰皇帝冲年太
后臨朝斯已國家否運稱權猶足示後且增減制書有
法表則之地先欲亂之耶太后既權處分軍國事儀式
久而未定曾時判禮儀院乃取蔡邕獨斷所述東漢故
事皇帝在左母后在右同殿垂簾中書樞宻院以次奏
事如儀人心乃定丁謂欲擅權不欲同列與聞機政潛
結入内押班雷允恭宻請太后降手書云帝朔望見羣
臣大事則太后召輔臣決之非大事則令允恭傳奏禁
[029-21a]
中畫可乃下學士草制辭允恭先以示謂閲訖乃示王
曾曾曰兩宫異處而柄歸宦官禍端兆矣於是允恭恃
勢專恣而謂權傾中外衆莫敢抗惟曾正色立朝時倚
為重謂既擅權因大行貶竄逐李廸於衡州貶寇準於
雷州曾不平之曰責太重矣謂熟視曾曰居停主人勿
復言恐亦未免耳曾嘗以第舎假準故謂云爾曽遂不
復爭會謂為山陵使允恭為都監判允恭欲移穴山陵
上百步司天監邢中和曰恐有石與水允恭曰第移上
[029-21b]
我入見太后白之允恭方貴横人不敢違后命與山陵
使議謂唯唯而已既而改穿上穴果有石石盡水出内
侍毛昌達奏之詔兩府議遣曾覆視曾還請獨對因言
謂包藏禍心故令允恭移皇堂於絶地太后大驚命按
劾其事遂誅允恭而逐謂謂既去自是兩宫垂簾輔臣
奏事如曾初議焉是年秋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曾以
帝初即位宜近師儒即召孫奭馮元更侍經筵曾方嚴
持重每進見言利害事審而中理多所薦拔尤惡僥倖
[029-22a]
帝問曾曰比臣僚請對多求進者曾對曰惟陛下抑奔
競而崇恬靜庶幾有難進易退之人矣曾嘗詮錄古先
聖賢事跡凡六十事繪事以獻帝嘉納之王欽若卒帝
謂輔臣曰欽若久在政府觀其所為真奸邪也曾對曰
欽若與丁謂林特陳彭年劉承珪同惡時稱五鬼奸邪
憸偽誠如聖諭天聖四年六月大雨震雷平地水數尺
壞京城民舎溺死者數百人時宰執方晨朝未入有㫖
放朝曾獨附中使奏曰天變甚異乃臣等燮理無狀豈
[029-22b]
可退安私室亟請入見陳所以備禦之道同列先歸者
咸愧服焉又傳言汴口決水已大至都人恐欲東奔帝
以問曾曾曰河決奏未至民間妖言不足信也已而果
然陜西轉運使置醋務以𣙜利且請推其法於天下曾
言其非便罷之曹利用惡曾班已上常怏怏不悦及利
用坐事太后大怒曾為之解太后曰卿言利用强横今
何解也曾曰利用素恃恩臣故常以理折之今加以大
惡則非臣所知太后意少解卒從輕議始太后受冊將
[029-23a]
御大安殿曾執不可及長寧節上夀止供張便殿太后
左右婣家稍通請謁曾多所裁抑太后滋不悦乃出知
青州徙天雄軍又改判河南屬歲歉里有囷積者飢民
聚黨脅取鄰郡以强盜論報死者甚衆曾但重笞而釋
之逺近聞以為法全活者數千人景祐二年復拜平章
事封沂國公初吕夷簡參知政事事曾甚謹曾力薦為
相及曾再入相位夷簡下夷簡遇事專決曾不能堪論
議多異同遂與夷簡俱罷寳元元年卒年六十一贈侍
[029-23b]
中諡文正曾資質端厚在朝廷進止有常處平居寡言
笑人莫敢干以私帝之即位也少而太后垂簾專制曾
正色危言以立於朝由是宦官近習不敢窺覦而帝德
日就太后亦全令名世推為社稷臣云曾為相門下未
嘗顯㧞一人范仲淹乘間諷之曰明揚士𩔖宰相之任
也公之盛德獨少此耳曾徐曰君不之思耶恩若己出
怨使誰當仲淹惘然歎曰真宰相也曾嘗言始參大政
屬王太尉當國每進用朝士必先望實或曰某人才某
[029-24a]
人賢則曰誠知此人然歴官尚淺且俾養望歲久不渝
而後擢任則榮途坦然中外允愜故曾執政之日遵行
是言而人心皆服再涖大名軍民畫像事之契丹使往
來入境皆云此府王公在焉必沐浴潔服而入在閣下
累年楊億已居内制楊性詼諧凡僚友無不狎侮至曾
則曰第四廳舎人不敢奉戲李翰林昌武尤嘆服嘗曰
若王舎人可謂不可得而親疎也曾嘗語人曰昔楊文
公有言人之操履無如誠實吾每欽服斯言茍執之不
[029-24b]
渝夷險可以一致韓𤦺為諫官時曾稱之曰近來見章
疏非擇利則近名須如此純意于國事乃可耳𤦺以為

 論曰曾在政府時値危疑耆臣端士皆被斥逺莫與
 共扶持者獨能定仁宗之位正朝廷之儀首鋤大奸
 以安宗廟可謂功無與二矣胡文定嘗謂李文靖淡
 然無欲王沂公儼然不動資學並至皆幾于道者世
 以為知言
[029-25a]
   杜衍
杜衍字世昌紹興山隂人總髮苦志篤學厲操擢第補
揚州觀察推官歴著作佐郎知平遥縣通判晉州知乾
州衍聼訟明敏屢決疑獄人以為神其簿書出納推析
毫髮終日無倦色至為條目必使吏不得為奸而後已
及其施於民者則簡而易行在乾州未滿歲以陳堯咨
薦移權鳯翔二邦之民爭於界上一曰此吾公也汝奪
之一曰今我公也汝何有焉俄除太常博士提㸃河東
[029-25b]
刑獄按行潞州有誣知州王繼昇謀變者衍㢘得其寃
抵告者罪寧化軍守將鞫人死罪不以實衍覆正之遷
祠部員外郎移知揚州復辨疑獄法當賞改刑部章獻
太后察其治狀轉河東運副陜西運使召為三司戸部副使
擢天章閣待制會河北乏軍資選為都轉運使不增賦而
用足還授樞宻直學士求外以右諫議大夫知天雄軍
為治謹宻不以威刑督下吏民咸憚其清整仁宗親政
召為御史中丞衍言中書樞宻古之三事大臣坐而論
[029-26a]
道者今止隻日對前殿何以盡天下之事宜迭召見賜
坐便殿以極獻可替否又論常平法曰歲有豐凶榖有
貴賤豪商大賈乘時賤收水旱之歲則閉糴髙價以圖
厚利而困吾民請量州郡逺近户口衆寡嚴賞罰課官
吏出納無壅增損有宜公糴未充則禁爭糴以規利者
糴畢而儲之則察其以供軍為名而假借者州郡闕母
錢願出官帑助之皆見裨益判吏部流内銓選補科格
繁長主判不能悉閲吏多受賕出縮為奸衍始視事選
[029-26b]
者三人爭某闕衍以問吏吏受丙賕對曰當與甲乙不
能爭遂授他闕居數日吏敎丙訟甲負某事不當得衍
悟召乙問之乙謝曰僕已得他闕不願爭衍不得已與
丙笑曰此吾未知銓法爾因命諸曹各具格式科條以
白問曰盡乎曰盡矣衍閲視具得其本末曲折令諸吏
無得升堂各坐曹聼行文書銓事悉自予奪由是吏不
能為奸利數月聲動京師改知審官院裁制如判銓時
有以賂求官者吏謝不受曰我公有賢名不久見用去
[029-27a]
矣姑少待之遷尚書工部侍郎知永興軍民有晝亡其
婦者為設方略捕立得殺人賊發所埋屍并得所殺他
婦人屍二秦人大驚徙并州寳元二年復知永興軍時
元昊反方用兵陜西困於科斂吏縁侵漁調發督廹民
至破産不能足徃徃自經投水以死衍語其民曰吾不
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勞耳乃為區處計較量物有無貴
賤道里逺近寬其期會使以次輸送由是物不涌貴車
牛芻秣宿食來往如平時而吏束手無所施民比他州
[029-27b]
省費十六七召還權知開封府逺近聞衍名莫敢干以
私拜同知樞宻院事改樞宻副使夏竦上攻守䇿宰相
欲用出師衍曰僥倖成功非萬全計爭議久之求罷不
許出為河東宣撫使拜吏部侍郎樞宻使每内降恩澤
率寢格不行積詔㫖至十數輙納帝前帝語諫官歐陽
修曰外人徒知杜衍封還内降不知凡有求於朕告以
杜衍不可而止者更多于所封還也契丹與元昊戰黄
河外參知政事范仲淹宣撫河東欲以兵自從衍曰二
[029-28a]
國方交鬭勢必不來我兵不可妄出仲淹爭議帝前詆
衍衍不以為恨後契丹卒不來契丹壻劉三嘏避罪來
歸輔臣欲厚館之以詰契丹隂事衍曰中國主信義若
違誓納叛不直在我且三嘏為契丹近親而逋逃來歸
其謀身若此尚足與謀國乎納之何益不如還之乃還
三嘏拜同平章事衍好薦引賢士推奬後進一時知名
之士多出其門沮止僥倖小人多不恱言者攻范仲淹
富弼帝欲罷其政事衍常左右之御史并劾衍壻蘇舜
[029-28b]
欽及所知王益柔因以傾衍罷為尚書左丞出知兖州
慶厯七年遂以太子少師致仕衍清介不殖私産既退
寓南都凡十年第室卑陋才數十楹居之裕如也出入
從者十許人烏帽皂履綈袍革帶或勸衍為居士服衍
曰老而謝事尚可竊髙士名耶居家聞時事有不便者
則憂形於色聞善人進用則喜曰社稷之福也嘗曰孔
子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第衍受國恩深退居以來家
事一不關心但未能忘國耳善為詩楷書行草皆有法
[029-29a]
嘉祐元年卒年八十贈司徒兼侍中諡正獻遺疏有曰
無以久安而忽邊防無以既富而輕財用宜早建儲副
以安人心語不及私衍嘗曰今之在上者多擿發下位
小節是誠不恕也衍知兖州日州縣官有累重而素貧
者以公租所得均給之公租不給即繼以公帑量其小
大咸使自足尚有復侵擾者真貪吏也于義可責又曰
衍歴知州提轉安撫未嘗壞一官員其間不職者即委
以事使之不暇惰不慎者諭以禍福俾之自新從而遷
[029-29b]
善者甚衆不必繩以法也其有文學政事殊行絶德者
雖不識面未嘗不力薦于朝有一善可稱一長可錄者
未嘗不隨其所能而薦之人有問衍曰公在相位未久
而去使蒼生不被澤衍曰衍以非才妨賢路得去乃遂
素心然獨有一恨耳衍平生聞某人之賢可某任某人
之才可某用未能悉薦而去此所以為恨也韓𤦺稱衍
公心而樂與人善始𤦺為樞宻副使論難一二事衍不
樂久而相敬信𤦺益為之盡心不敢忽君子兩賢之
[029-30a]
 論曰漢世以良吏起家後登台輔者多云威名减于
 治郡時才之難兼也如此衍之發幽摘伏鈎距繆數
 奸不得𨼆人服其神又當擾攘之秋加以師旅飢饉
 而能斟酌條理沛然有餘雖古稱良吏莫能過也迨
 至位歴台階謀兼軍國是時韓范富等皆以葢世非
 常之材各抒所見論議紛然而衍以虚公清慎為之
 弁冕和𠂻同濟退無後言可謂得公輔之體矣宋至
 仁宗之朝士知廉恥人懷自勵幾于三代之風所患
[029-30b]
 者兵弱財匱而外寇肆其侵凌也誠得衍之才而用
 之因權制變精通微宻財易足兵易振也語曰士易
 得而難用豈衍謂耶
 
 
 
 
 史傳三編卷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