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51 史傳三編-清-朱軾 (master)


[011-1a]
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十一
             大學士朱軾撰
 名臣傳三
  漢
   霍光
霍光字子孟票騎將軍去病異母弟也父中孺河東平
陽人以縣吏給事平陽侯家生去病去病母乃侯家侍
[011-1b]
者衛少兒也吏畢歸家復娶婦生光因絶不相聞久之
少兒女弟子夫得幸於武帝立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
子貴幸旣壯大乃自知父為霍中孺㑹擊匈奴道出河
東遣吏迎霍中孺為買田宅而去還復過焉迺將光西
至長安時年十餘嵗任光為郎稍遷諸曹侍中去病死
後光為奉車都尉出則奉車入侍左右出入禁闥二十
餘年小心謹慎未嘗有過甚見親信自衛太子為江充
所敗而燕王旦廣陵王胥皆多過失是時武帝年老寵
[011-2a]
姬鉤弋趙偼伃有男心欲以為嗣命大臣輔之察羣臣
惟光可屬社稷乃使黄門畫者畫周公輔成王朝諸侯
以賜光及帝病篤光涕泣問曰如有不諱誰當嗣者帝
曰君未諭前畫意耶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頓首讓
曰臣不如金日磾日磾亦曰臣外國人不如光乃拜光
為大司馬大將軍日磾為車騎將軍及上官桀為左
將軍桑𢎞羊為御史大夫竝受遺詔輔少主明日武帝
崩太子即位為孝昭皇帝帝年八嵗政事壹決於光時
[011-2b]
武帝遺詔復追録光前與日磾上官桀等討莽何羅功
封光博陸侯桀安陽侯日磾秺侯光為人沈靜詳審長
財七尺三寸白晢疏眉目美鬚髯每出入下殿門止進
有常處郎僕射竊識視之不失尺寸其資性端正如此
初輔幼主政自己出天下想聞其風采殿中常有怪一
夜羣臣相驚光召尚符璽郎郎不肯授光光欲奪之郎
按劍曰臣頭可得璽不可得也光甚誼之明日詔増此
郎秩二等衆庶莫不多光光與左將軍桀結婚相親光
[011-3a]
長女為桀子安妻有女年與帝相配桀因帝姊鄂邑蓋
主納安女後宫為偼伃數月立為皇后父安為票騎將
軍封桑樂侯光時休沐出桀輒入代光決事桀父子既
尊盛而徳長公主公主内行不修近幸河間丁外人桀
安欲為外人求封幸依國家故事以列侯尚公主者光
不許又為外人求光禄大夫欲令得召見光又不許長
公主以是怨光而桀安數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慚
自先帝時桀已為九卿位在光右及父子竝為將軍皇
[011-3b]
后親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顧専制朝事由是與光争權
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懐怨望及御史大夫桑𢎞羊建
造酒𣙜鹽鐵為國興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亦怨恨
光於是蓋主上官桀安及𢎞羊皆與燕王旦通謀詐令
人為燕王上書言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稱䟆又擅調
益幕府校尉光専權自恣疑有非常臣旦願歸符璽入
宿衛察奸臣變候伺光出沐日奏之桀欲從中下其事
桑𢎞羊當與諸大臣共執退光書奏帝不肯下明旦光
[011-4a]
聞之止畫室中不入帝問大將軍安在桀對曰以燕王
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詔召入光免冠頓首謝帝曰將軍
冠朕知是書詐也將軍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帝曰
將軍之廣明都郎屬耳調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
以得知之且將軍為非不須校尉是時帝年十四尚書
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懼白上小事
不足遂帝不聴後桀黨與有譖光者帝輒怒曰大將軍
忠臣先帝所屬以輔朕身敢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
[011-4b]
敢復言乃謀令長公主置酒請光伏兵擊殺之因廢帝
迎立燕王為天子事發覺光盡誅桀安𢎞羊外人宗族
燕王蓋主皆自殺光威震海内昭帝旣冠遂委任光訖
十三年光知時務之要詔問賢良文學民間疾苦罷𣙜
酤官輕徭薄賦匈奴和親百姓充實復文景之業焉及
昭帝崩亡嗣即日承皇太后詔遣官迎昌邑王賀賀者
武帝孫昌邑哀王子也旣至即位滛戲無度昌邑官屬
皆徵至長安超拜擢官夏侯勝傅嘉等進諌皆繫獄光
[011-5a]
憂懣獨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田延年延年語以宜建
白太后更選賢而立之光曰於古嘗有此否延年以伊
尹放太甲對光乃引延年給事中陰與車騎將軍張安
世圖計遂召丞相御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
㑹議未央宫光曰昌邑王行淫亂恐危社稷如何羣臣
皆驚愕莫敢言但唯唯而已延年前離席按劍曰先帝
屬將軍以幼孤以將軍忠賢能安劉氏也今社稷將傾
如令漢家絶祀將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
[011-5b]
日之事不得旋踵羣臣後應者臣請劍斬之光謝曰九
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當受難於是議者皆叩
頭曰惟大將軍令光即與羣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
王不可以承宗廟狀太后乃幸未央承明殿詔諸禁門
母納昌邑羣臣安世將羽林騎收縳二百餘人皆送廷
尉詔獄光敇左右謹宿衛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負天下
有殺主名太后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百人皆持兵期
門武士陛㦸陳列殿下羣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
[011-6a]
聴詔尚書令讀奏曰丞相臣敞等昧死言孝昭皇帝早
棄天下遣使徵昌邑王典喪服斬衰無悲哀之心廢禮
誼居道上不素食使從官略女子載衣車内所居傳舍
受璽大行前就次發璽不封從官更持節引内昌邑騶
宰官奴與居禁闥内敖戲發樂府樂器擊鼓歌吹作俳
倡召内泰壹樂人悉奏衆樂與孝昭皇帝宫人䝉等淫
亂太后曰止為人臣子當悖亂如是耶王離席伏尚書
令復讀曰祖宗廟祀未舉為璽書使使者持節以三太
[011-6b]
牢祠昌邑哀王園廟稱嗣子皇帝受璽以來二十七日
使者旁午持節詔諸官署徵發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
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臣敞等數進諌不變
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謹與博士議
皆曰五辟之屬莫大不孝宗廟重于君王不可以承天
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臣請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
髙廟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脫其璽組奉上
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馬門就乘輿副車光送至邸謝曰
[011-7a]
王行自絶于天臣寧負王不敢負社稷願王自愛臣長
不復見左右涕泣而去羣臣奏請徙王賀房陵詔歸賀
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戸國除為山陽郡昌邑羣臣坐無
輔導之誼陷王于惡誅貶有差光與丞相等㑹議奏皇
太后迎立衛太子孫病已號皇曽孫是為孝宣皇帝明
年下詔益封光萬七千戸前後賞賜不貲自昭帝時光
子禹及兄孫雲雲弟山光兩女婿昆弟諸婿外孫皆已
貴顯黨親連體根據于朝廷光自後元時秉持萬㡬及
[011-7b]
宣帝即位乃歸政帝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闗白之每朝
見帝虚已斂容禮下之已甚及光病篤車騎自臨問為
涕泣光卒帝及皇太后親臨其喪遣官治家賻葬皆如
乘輿制度諡曰宣成子禹嗣封先光未死時拜右將軍
兄孫山封平樂侯奉驃騎將軍去病祀雲封冠陽侯而
光妻太夫人顯恣行奢淫寡居時與光嬖奴馮子都亂
禹山竝繕治第宅輿馬多從賔客圍獵使蒼頭奴上朝
謁莫敢譴者馮子都數犯法于是上始病之初宣帝立
[011-8a]
其㣲時許妃為皇后顯愛小女成君欲貴之私使乳醫
淳于衍毒殺許后后暴崩吏捕劾衍侍疾亡狀下獄簿
責急顯恐事敗即具以實語光光大驚欲自發舉不忍
猶與㑹奏上因署衍勿論顯因勸光内成君代立為后
光卒後語稍泄帝頗聞之乃罷禹右將軍盡徙其親黨
在宿衛及屯兵者以所親信許史子弟代之禹山等自
見失勢密以毒后事探顯顯恐急吐實禹山等大驚于
是謀令顯為太后言先誅丞相魏相及平恩侯許廣漢
[011-8b]
而廢天子㑹有告之者事下廷尉詔止勿捕禹山等愈
急顯屢夢不祥而第中數見怪變謀愈益急乃欲使太
后為帝外祖母博平君置酒召丞相平恩侯以下承太
后制斬之因廢帝立禹事發覺雲山皆自殺禹要斬顯
及諸女昆弟皆棄市廢霍后處昭臺宫其相連坐誅滅
者數千家至成帝時為光置守塚百家吏卒奉祠焉元
始二年封光從父昆弟曽孫陽為博陸侯千戸
前漢書贊曰霍光以結髪内侍起于階闥之間確然秉
[011-9a]
志誼形于主受襁褓之託任漢室之寄當廟堂擁幼君
摧燕王仆上官因權制敵以成其忠處廢置之際臨大
節而不可奪遂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光為師保雖
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無術闇于大禮陰妻邪
謀立女為后沉溺盈溢之欲以増顛覆之禍死財三年
宗族誅夷哀哉
 論曰光明達慎厚為漢宗臣其擁昭也承天下虚耗
 之後行政施化與民休息十三年如一日其立宣也
[011-9b]
 出于至公行所無事開漢室中興之治可不謂社稷
 臣乎然因是遂有伊霍之稱此儗之不以其倫也其
 他無論即罔以寵利居成功一語豈光所能見及哉
 史稱光驂乘于宣帝帝内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又任
 宣追述光柄國時中廷尉李种王平等皆坐逆意下
 獄死樂成小家子得幸至封侯百官以下但事馮子
 都王子方輩視丞相亡如也雖所語或有過當然自
 擁立二君専國旣久恐未能不變其二十餘年謹慎
[011-10a]
 小心之初度也豈誠位不期驕禄不期侈抑精神衰
 則驕生傳所謂老將至而耄及之也夫治天下觀于
 家治家觀于身是以聖賢兢兢于房幃衽席之地情
 欲無感而燕私不形光身為弼亮數世之元臣朝野
 中外倚若太山而牽制于女子小人之手豈非發乎
 情莫能止乎義哉易之家人曰反身之謂端本乃可
 以善則也孟子之論伊尹曰聖人之行歸潔其身無
 欲乃可言王佐也漢唐諸臣能講求斯道者或寡矣
[011-10b]
 于不學之霍光何尤
   金日殫
金日殫字翁叔本匃奴休屠王太子也元狩中昆邪休
屠王居西方多為漢所破單于詔欲誅之昆邪休屠恐
謀降漢休屠王後悔昆邪王殺之并將其衆降漢封昆
邪為列侯日殫以父不降見殺與母閼氏弟倫俱没入
官輸黄門養馬時年十四矣久之武帝游宴見馬後宮
滿側日殫等數十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至日殫獨
[011-11a]
不敢日殫長八尺二寸容貎甚嚴馬又肥好武帝異而
問之具以本狀對帝竒焉即日賜湯沐衣冠拜為馬監
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禄大夫日殫既親近未嘗有過失
帝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日侍左右貴戚多
竊怨以帝之貴重之也帝聞愈厚焉日殫母教訓兩子
甚有法度帝聞而嘉之病死詔圖畫于甘泉宮署曰休
屠王閼氏日殫每見畫常拜鄉之涕泣然後廼去日殫
子二人皆愛為帝㺯兒常在旁側弄兒或自後擁上項
[011-11b]
日殫在前見而目之弄兒走且啼曰翁怒帝謂日殫何
怒吾兒為其後弄兒壯大不謹自殿下與宮人戯日殫
適見之惡其滛亂遂殺弄兒弄兒即日殫長子也帝大
怒日殫頓首謝具言所以殺弄兒狀帝甚哀為之泣已
而心敬日殫初莽何羅與江充相善及充敗衛太子何
羅弟通用誅太子時力戰得封後帝知太子寃廼夷滅
充宗族黨與何羅兄弟懼及遂謀為逆日殫視其志意
有非常心疑之隂獨察其動静與俱上下何羅亦覺日
[011-12a]
殫意以故久不得發是時武帝行幸林光宫日殫小疾
卧廬何羅與通及小弟安成矯制夜出共殺使者發兵
明旦帝未起何羅從外入日殫奏厠心動立入坐内户
下湏臾何羅裒白刃從東廂上見日殫色變走趨卧内
欲入行觸寳瑟僵日殫得抱何羅因傳曰莽何羅反帝
驚起左右抜刀欲格之帝恐并中日殫止勿格日殫捽
頸投何羅殿下得禽縳之窮治皆伏辜繇是著忠孝節
日殫自在左右目不忤視者數十年賜出宫女不敢近
[011-12b]
帝欲納其女後宫不肯其篤慎如此帝尤異之及帝病
属霍光以輔少主光讓日殫日殫曰臣外國人且使匈
奴輕漢於是遂為光副光以女妻日殫嗣子賞賞在宣
帝時為太僕霍氏有事萌芽上書去妻得不坐初武帝
遺詔以討莽何羅功封日殫為秺侯日殫以帝少不受
封輔政嵗餘病困大將軍光白封日殫卧受印綬一日
卒賜葬具冡地送以輕車介士軍陳至茂陵諡曰敬侯
 論曰日殫以降臣事漢卓卓著大節立賢無方武帝
[011-13a]
 知人哉夫小不忍則亂大謀霍光聞妻顯毒后之事
 而猶與不發卒以滅族視日殫之殺弄兒不奉詔内
 女後宫者識量相去何等也日殫之父以不降見殺
 其母教訓子有法度其子為霍氏壻而早自逺禍閑
 門之嚴有自來矣功名令終施及後嗣豈偶然哉
   張安世
張安世字子孺其父湯故酷吏也安世以父任為郎用
善書給事尚書精力於職休沐未嘗出武帝行幸河東
[011-13b]
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唯安世識之後購求得書以
相校無所遺失帝竒其材擢為尚書令遷光禄大夫昭
帝即位大將軍霍光秉政以安世篤行親重之㑹左將
軍上官桀父子及御史大夫桑𢎞羊皆與燕王蓋主謀
反誅光以朝無舊臣白用為右將軍光禄勲以自副焉
久之詔封富平侯昭帝崩光白太后徙安世為車騎将
軍與共徴立昌邑王王行滛亂光復與安世謀廢王尊
立宣帝帝初即位褒賞大臣詔益封安世萬六百户功
[011-14a]
次大將軍光子三人皆中郎將侍中光卒後數月御史
大夫魏相上封事曰車騎將軍安世事孝武皇帝三十
餘年忠信謹厚勤勞政事夙夜不怠與大將軍定䇿天下
受其福國家重臣也宜尊其位以為大將軍令毋領光
禄勲事使専精神憂念天下思惟得失安世子延夀重
厚可以為光禄勲領宿衛臣宣帝亦欲用之安世聞㫖
懼不敢當請間求見免冠頓首辭曰老臣耳妄聞言之
為先事不言情不逹誠自量不足以居大位繼大將軍
[011-14b]
後惟天子哀憐以全老臣之命帝不可固辭弗能得竟
拜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數月更為衛將軍兩
宫衛尉城門北軍兵屬焉時霍光子禹謀反夷宗族安
世素小心畏忌已内憂矣其女孫敬為霍氏外屬婦當
相坐安世憂懼形於顔色帝怪而憐之以問左右乃赦
敬以慰其意安世寖恐職典樞機以謹慎周宻自著外
内無間每定大政已决輙移病出聞有詔令乃驚使吏
之丞相府問焉自朝廷大臣莫知其與議也嘗有所薦其
[011-15a]
人來謝安世大恨以為舉賢進能豈有私謝邪絶弗復
為通有郎功髙不調自言安世應曰君之功髙明主所
知人臣執事何長短而自言乎絶不許已而郎果遷莫
府長史遷辭去之官安世問以過失長史曰將軍為明
主股肱而士無所進論者以為譏安世曰明主在上賢
不肖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薦之其欲匿名跡
逺權勢如此為光禄勲郎有醉小便殿上主事白行法
安世曰何以知其不反水漿邪如何以小過成罪郎滛
[011-15b]
官婢婢兄自言安世曰奴以恚怒誣汙衣冠自署謫奴
其隐人過失皆此𩔖也安世自見父子尊顯懐不自安
為子延夀求出補吏帝以為北地太守歳餘閔安世年
老復徴延夀為左曹太僕初安世兄賀幸于衛太子太
子敗賔客皆誅安世為賀上書得下蠶室復為掖庭令
而宣帝以皇曽孫收養掖庭賀内傷太子無辜而曽孫
孤㓜所以視養拊循恩甚宻焉及曽孫壯大賀教書令
受詩為取許妃以家財聘之曾孫素有徴怪賀聞知為
[011-16a]
安世道之安世輙絶止以為少主在上不宜稱述曽孫
及宣帝即位而賀已死帝追思賀賢欲封其冡為恩徳
侯置守冡二百家賀一子蚤死子安世小男彭祖彭祖
又小時與上同席研書指欲封之安世深辭賀封又求損
守冡戸數稍减至三十户帝曰吾自為掖庭令非為將
軍也安世乃止不敢復言遂下詔為故掖庭令張賀置
守冡三十家明年復下詔封賀弟子彭祖為陽都侯安
世以父子封侯在位太盛乃辭禄詔都内别藏張氏無
[011-16b]
名錢以百萬數安世尊為公侯食邑萬戸然身衣弋綈
夫人自紡績家僮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内治産業累
積纎微是以能殖其貨富于大將軍光天子甚尊憚大
將軍然内親安世心宻于光焉元康四年春安世病上
疏歸侯乞骸骨天子報曰將軍年老被病朕甚憫之雖
不能視事折衝萬里君先帝大臣明于治亂朕所不及
得數問焉何感而上書歸衛將軍富平侯印薄朕忘故
非所望也願將軍强餐食近醫藥専精神以輔天年安
[011-17a]
世復强起視事至秋卒天子贈印綬送以輕車介士諡
曰敬侯子孫世嗣侯不絶
 論曰𫝊稱安世父湯兒時為磔䑕文辭如老獄吏其
 明有絶過人者顧舞智弄文遂以惡終安世獨改父
 之德一之乎正非素常學問識義理能如是哉初安
 世長子千秋與霍光子禹俱將兵隨度遼将軍范明
 友撃烏桓還謁光光問千秋戰鬭方畧山川形勢千
 秋口對兵事畫地成圖無所亡失復問禹禹不能記
[011-17b]
 又以見是父是子而安世之平日訓敕為有素也觀
 其制節謹度化及妻孥或以為鑒於霍氏不知彼皆
 心儀古大臣之風烈而訓行之君陳曰爾有嘉謨嘉
 猷則入告爾后於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謨斯猷惟
 我后之德儒行曰程功積事推賢而進逹之不望其
 報中庸曰隠惡而揚善安世蓋兼有之方霍光驂乘
 天子背若芒刺安世代之乃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彼
 其積學深醇容貌詞氣之間固已穆然逺矣邁前迹
[011-18a]
 貽後昆以世有禄位蓋詩書之流澤長也
   趙充國
趙充國字翁孫隴西上邽人也後徙金城令居以善騎
射補羽林為人沈勇有大略少好將帥之節而學兵法
通知四夷事武帝時以假司馬從貳師將軍撃匈奴大
為匈奴所圍充國乃與壯士百餘人潰圍陷陳貳師引
兵隨之遂得解身被二十餘創事聞徴詣行在武帝親
視其創嗟歎之拜為中郎遷車騎將軍長史昭帝時武
[011-18b]
都氐人反充國將兵擊定之遷中郎將旋以撃匈奴功
擢為後將軍與霍光冊立宣帝封營平侯本始中為蒲
𩔖将軍征匈奴斬數百級還為後将軍少府時光禄大
夫義渠安國使行諸𦍑先零豪言願時渡湟水北逐民
所不田處畜牧安國以聞充國劾安國奉使不敬其後
𦍑人旁縁前言抵冒渡湟水郡縣不能禁元康三年先
零遂與𦍑種豪解仇交質盟詛帝聞之以問充國對曰
𦍑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撃勢不一也
[011-19a]
臣觀匈奴欲與𦍑合蓋非一世矣間者匈奴困于西方
聞烏桓來保塞恐兵復從東方起數使使尉黎危湏諸
國設以子女貂裘欲沮解之其計不合疑匈奴更遣使
至羌中道從沙隂地出鹽澤過長阬入窮水塞南抵屬
國與先零相直臣恐𦍑變未止此且復結聨他種宜及
未然為之備後月餘𦍑侯狼何果遣使至匈奴籍兵欲
撃鄯善燉煌以絶漢道充國以為狼何小月氐種在陽
關西南勢不能獨造此計疑匈奴使已至𦍑中先零䍐
[011-19b]
开乃解仇作約到秋馬肥變必起矣宜遣使者行邊兵
預為備敇視諸𦍑毋令解仇以發覺其謀於是兩府復
白遣義渠安國行視諸𦍑分别善惡安國至召先零諸
豪三十餘人以尤桀黠皆斬之縱兵撃其種人斬首千
餘級於是諸降𦍑及歸義𦍑侯楊玉等遂刼略小種背
畔犯塞攻城邑殺長吏安國将騎三千屯備𦍑至浩亹
為所撃失亡車仗甚衆引還至令居以聞是歳神爵元
年春也時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御史大夫丙吉問
[011-20a]
誰可将者充國曰亡踰於老臣者矣上遣問焉曰将軍
度羌何如當用幾人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預度
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願陛下以屬老臣勿以為憂
上笑曰諾充國至金城湏兵滿萬騎欲渡河恐為𦍑所
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渡輒營陣㑹明畢遂以次盡
渡𦍑數十百騎來出入軍傍充國曰吾士馬新倦不可
馳逐此皆驍騎難制又恐其為誘兵也撃𦍑以殄㓕為
期小利不足貪令軍勿撃遣騎候四望陿中亡賊夜引
[011-20b]
兵上至落都召諸校司馬謂曰吾知𦍑不能為兵矣使
羌發數千人守杜四望陿中兵豈得入哉充國常以逺
斥堠為務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
先計而後戰遂西至西部都尉府日饗軍士士皆欲為
用𦍑數挑戰充國堅守捕得生口言𦍑豪數相責曰語
汝亡反今天子遣趙将軍來年八九十矣善為兵今請
欲一鬭而死可得耶充國子右曹中郎將卬將兵至令居
𦍑竝出絶轉道卬以聞有詔将八校尉與驍騎都尉金
[011-21a]
城太守合疏捕山間㓂通轉道津渡初䍐开豪靡當兒
使弟雕庫來告都尉曰先零欲反後數日果反雕庫種
人頗在先零中都尉即留雕庫為質充國以為亡罪乃
遣歸告種豪大兵誅有罪者明白自别毋取并㓕天子
告諸𦍑人犯法者能相捕斬除罪視所斬之大小老少
男女賜錢有差又以其所捕妻子財物盡與之充國計
欲以威信招降䍐开及刼畧者觧散𦍑謀徼極乃撃之
時上已發三輔太常徒弛刑及縁邊諸郡材官騎士𦍑
[011-21b]
騎與武威張掖酒泉太守各屯其郡者合六萬人矣酒
泉太守辛武賢奏言郡兵皆屯備南山北邊空虚勢不
可乆或曰至秋冬乃進兵此賊在境外之策今羌朝夕
為㓂土地寒苦漢馬不耐冬屯兵在武威張掖酒泉萬
騎以上皆多羸痩可益馬食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
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撃䍐开在鮮水上者𦍑以畜産
為命令皆離散兵即分出雖不能盡誅但奪其畜産擄
其妻子復引兵還冬復撃之大兵仍出羌必震壊天子
[011-22a]
下其書充國令與校尉以下吏士知𦍑事者博議充國
及長史董通年以為武賢欲輕引萬騎分為兩道出張
掖囬逺千里以一馬自隨負三十日食為米二斛四斗
麥八斛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勤勞而至𦍑必商軍
進退稍引去逐水草入山林隨而深入𦍑即據前險守
後阸以絶糧道必有傷危之憂而武賢以為可奪其畜
産擄其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計也又武威縣張掖日勒
皆當北塞有通谷水草臣恐匈奴與𦍑有謀且欲大入
[011-22b]
幸能要杜張掖酒泉以絶西域其郡兵尤不可發先零
首為畔逆它種刼畧故臣愚䇿欲捐䍐开闇昧之過隠
而勿彰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宜悔過反善因赦其
罪選擇良吏知其俗者拊循和輯此全師保勝安邊之
䇿天子下其書公卿議者咸以為先零兵盛而負䍐开
之助不先破䍐开則先零未可圖也帝乃拜樂成侯許
延夀為強弩将軍即拜酒泉太守辛武賢為破𦍑将軍
以書敇讓充國曰将軍計欲至正月乃撃䍐𦍑𦍑人當
[011-23a]
穫麥已逺其妻子精兵萬人欲為酒泉燉煌㓂邊兵少
民守保不得田作今張掖以東芻粟騰貴轉輸並起百
姓煩擾将軍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争其畜食欲至冬
羌皆當蓄聚多藏匿山中依險阻将軍士寒手足皸瘃
寜有利哉已敕别将各将兵士齎糧尅日撃䍐羌入鮮
水北句㢘上去将軍可千二百里将軍其引兵便道西
北進使羌聞之分散其心意離其黨與雖不能殄滅當
有瓦解者将軍急装勿復有疑充國既得讓以為將任
[011-23b]
兵在外便宜有守以安國家乃上書謝罪因陳兵利害
曰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
於人令卑羌欲為燉煌酒泉㓂宜飭兵馬練戰士以湏
其至坐得致敵之術以逸撃勞取勝之道也今恐二郡
兵少不足以守而發之行攻釋致人之術而從為人所
致之道臣愚以為不便先零羌欲為背畔故與䍐开解
仇結約然其私心猶恐漢兵至而䍐开背之也将必謀
先赴䍐开之急以堅其約先撃䍐开先零必助之今羌
[011-24a]
馬肥糧食方饒撃之恐不能傷害適使先零得施徳於
䍐羌如是約愈堅黨愈合羌兵寖多誅之用力數倍臣
恐國家憂累不二三歳已也惟陛下裁察奏入璽書報
從充國計焉充國引兵至先零在所羌久屯聚解弛望
見大軍棄車重欲渡湟水道阸狹充國徐行驅之或病
其遲充國曰此窮冦不可廹也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
還致死諸校皆曰善羌赴水溺死者數百降及斬首五
百餘人擄獲無算兵至䍐地令軍毋燔聚落芻牧田中
[011-24b]
䍐𦍑聞之喜曰漢果不撃我矣豪靡忘使人來言願得
還復故地充國以聞未報靡忘來自歸充國賜飲食遣
還諭種人䕶軍以下皆争之曰此反賊不可擅遣充國
曰諸君但欲便文自營非為公家忠計也語未卒璽書
報令靡忘以贖論後䍐竟不煩兵而下其秋充國病帝
慮其年老加病一朝不諱詔破羌將軍武賢詣屯所為
副且賜充國書宜急因吏士鋭氣以十二月撃先零羌
時羌降者萬餘人矣充國度其必壊欲罷騎兵屯田以
[011-25a]
待其敝作奏未上㑹得進兵璽書中郎将卬懼将有譴
責使客諌止充國不聴遂上屯田奏曰臣聞兵者所以
明德除害也故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内不可不慎臣所
將吏士馬牛食月用糧糓鹽茭藳所費不貲難乆不解
徭役不息又恐他夷卒有不虞之變相因竝起為明主
憂且羌易以計破難以兵碎也故臣愚以為撃之不便
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
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壊敗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
[011-25b]
小六萬餘枚皆在水次願罷騎兵留弛刑應募及淮陽
汝南歩兵與吏士私從者合凡萬二百餘人用糓月二
萬餘斛鹽三百餘斛分屯要害處氷解漕下繕鄉亭浚
溝渠治湟陿以西道橋七十餘所令可至鮮水左右田
事出賦人二十畮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伉
健各千倅馬什二就草為田者游兵以充入金城郡益
積蓄省大費今大司農所轉糓至者足支萬人一歳食
謹上田處及器用簿惟陛下裁許帝報曰如將軍言欲
[011-26a]
罷騎兵萬人留田羌當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熟計
其便復奏充國上狀曰臣聞用兵先為不可勝以待敵
之可勝蠻夷習俗雖殊其欲避害就利愛親戚畏死亡
一也今羌亡其美地薦草愁於寄托逺遯骨肉離心人
有畔志而明主般師罷兵萬人留田順天時因地利以
待可勝羌雖未即伏辜兵決可期月而望臣謹條不出
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歩兵九校吏士萬人留屯以為武
備因田致糓威德並行一也又因排折羌人令不得歸
[011-26b]
肥饒之地貧破其衆以成羌人相畔之漸二也居民得
並田作不失衆業三也軍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歳
罷騎兵以省大費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糓至
臨羌以眎羌人掦威武傳世折衝之具五也以間暇時
下所伐材繕治郵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乗危徼幸不
出令反畔之羌竄於風寒之地離霜露疾疫瘃墮之患
坐得必勝之道七也亡經阻逺追死傷之害八也内不
損威武之重外不令羌得乗間之勢九也又亡驚動河
[011-27a]
南大开小开使生他變十也治湟陿中道橋令可至鮮
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從枕席上過師十一也大費既
省徭役豫息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
惟明詔愽詳公卿議臣採擇帝復賜報曰將軍言兵決
可期月而望者謂今冬耶謂何時也將軍獨不計羌聞
兵頗罷且丁壯相聚攻擾田者及道上屯兵復殺略人
將何以止之又大开小开前言曰我告漢軍先零所在
兵不往撃久留得毋效前五年時不分别人而并撃我
[011-27b]
其意常恐出此將軍熟計復奏充國奏曰臣伏觀先零
羌所餘精兵亡幾失地逺客分散飢凍䍐开莫湏又常
暴略其羸弱畜産畔逆者不絶皆聞天子明令相捕斬
之賞臣愚以為羌破壊可日月冀逺在來春故曰兵決
可期月而望又見北邊自燉煌至遼東萬餘里乗塞列
隧有吏卒數千人羌數大衆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歩士
萬人屯田地勢平易多髙山逺望之便部曲相保為壍
壘木樵校聨不絶便兵弩飭鬭具㷭火幸通勢及并力
[011-28a]
以逸待勞兵之利也從今盡三月羌馬羸痩必不敢捐
其妻子於他種逺渉河山而來為㓂又見屯田之士精
兵萬人終不敢復將其累重還歸故地不久必將瓦解
其處至於羌小㓂盗時殺人民其原未可卒禁雖今出
兵豈能即絶又校尉臨衆幸得承威德奉厚幣拊循衆
羌諭以明詔宜皆鄉風雖其前辭嘗曰得毋效五年宜
亡他心不足以故出兵也惟陛下省察充國奏每上輒
下公卿議初是充國計者什三四中什五最後什八有
[011-28b]
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丞相魏相任其計可必用
帝於是報充國曰將軍計善其上留屯田及當罷者人
馬數上以破羌强弩兩將軍數言當撃又用充國屯田
處離散恐羌犯之於是兩從其計詔兩將軍與中郎將
卬出撃所降斬者七八千而充國所降復得五千餘人
詔罷兵獨充國留屯田明年五月充國奏言羌軍本可
五萬人今率餘四千人羌靡忘等自詭必得請罷屯兵
奏可充國振旅而還所善浩星賜迎說充國曰將軍即
[011-29a]
見宜歸功於二将軍出撃非愚臣所及充國曰吾年老
矣爵位已極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兵勢國之大
事當為後法老臣不以餘命壹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
卒死誰當復言之者卒以其意對帝然其計罷遣辛武
賢歸酒泉太守官充國復為後將軍衛尉及秋羌果兵
斬先零大豪楊玉等首及諸豪皆帥煎鞏黄羝之屬四
千餘人降漢封其豪王侯君有差初置金城屬國以處
降羌詔舉可䕶羌校尉者時充國病四府舉辛武賢小
[011-29b]
弟湯充國遽起奏湯使酒不可典蠻夷不如湯兄臨衆
時湯已拜受節有詔更用臨衆後臨衆病免四府復舉
湯湯數醉䣱𦍑人羌人反畔卒如充國言初破羌将軍
武賢以充國還言兵事罷歸故官深恨乃上書告中郎
卬過失下吏自殺充國乞骸骨賜安車駟馬黄金罷就
第朝廷每有四夷大議常與參兵謀問籌䇿焉年八十
六卒諡曰壯充國先以功德與霍光等列畫未央宫成
帝時西羌常有警上思將帥之臣追念充國乃召黄門
[011-30a]
郎揚雄即充國圖畫而頌之
 論曰周官車甲卒徒之制即寓於井邑丘甸之中易
 稱君子容民畜衆三代盛時平居無糜餉之兵有事
 亦無不可戰之民管商雖變古法猶師其意而行之
 致國富强秦漢以來屯田倡自充國諸葛武侯實用
 以拒魏唐初府兵之制與租庸調竝行其法最善天
 寳以後驕兵悍卒遂殺主帥蔓延至五季不解亦縁
 不講於屯田之策既無以馴柔其血氣復無以係戀
[011-30b]
 其身家夫是故可强不可弱可動不可静可聚不可
 散也充國料敵制勝如善奕者之先局無遺算終局
 可覆舉横斜曲直後先左右雖囬易再四而一著不
 差詩曰方叔元老克壯其猶充國可謂老謀壯事矣
 昔大禹惟順水之性以治水故能建非常之原而萬
 世永賴營平惟因羌之情以致羌故能操不戰之勝
 而四夷來王而是時公卿不怙其前非朝廷不囬於
 衆議師中錫命閫外伸威尤中興氣象哉
[011-31a]
   王吉
王吉字子陽琅邪臯虞人也少好學明經舉孝㢘為郎
補若盧右丞遷雲陽令舉賢為昌邑中尉而王好游獵
驅馳國中動作亡節吉上疏諌曰今者大王幸方與曽
不半日而馳二百里百姓頗廢耕桑治道牽馬臣愚以
為民不可數變也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游數以耎脆
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非所以全夀命之宗又非所以
進仁義之隆也夫廣厦之下細旃之上明師居前勸誦
[011-31b]
在後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聖之風習治
國之道訢訢焉發憤忘食日新厥德其樂豈徒銜橛之
間哉休則俛仰屈伸以利形専意積精以適神大王誠
留意于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有喬松之夀福禄臻而
社稷安矣皇帝仁夀至今思慕未怠于宫館囿池弋獵
之樂未有所幸諸侯骨肉莫親大王大王于屬則子也
於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責加焉恩愛行義孅介有
不具者于以上聞非饗國之福也王賀雖不遵道然猶
[011-32a]
知敬禮吉使謁者賜賚有加其後復放縱自若吉輒諌
争甚得輔弼之義雖不治民國中莫不敬重焉昭帝崩
亡嗣大將軍霍光迎立昌邑王吉即奏書戒王曰臣聞
髙宗諒隂三年不言今大王以䘮徴宜日夜哭泣悲哀
而已慎毋有所發大將軍仁愛勇知忠信之德天下莫
不聞願大王事之敬之政事一聼之大王垂拱南面而
已及王以行滛亂廢昌邑羣臣皆坐誅惟吉與郎中令
龔遂以忠直數諌正得減死髠為城旦起家復為益州
[011-32b]
刺史病去官復徴為博士諌大夫是時宣帝頗修武帝
故事宫室車服盛于昭帝時外戚許史王氏貴寵而帝
躬親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曰陛下躬聖質總
萬方帝王圖籍日陳于前維思世務將興太平詔書每
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
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逢其時言聴諌從然
未有建萬世之長䇿舉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其務在
于期㑹簿書㫁獄聴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臣聞聖
[011-33a]
主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備難以言治左右不正
難以化逺民者弱而不可勝愚而不可欺也聖主獨行
于深宫得則天下稱頌之失則天下咸言之行發于近
必見于逺故謹選左右審擇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
使所以宣德也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寜此其本也春
秋所以大一統者六合同風九州共貫也今俗吏所以
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獨設刑法以
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由以意穿鑿各取一切權譎自
[011-33b]
在故一變之後不可復修也是以百里不同風千里不
同俗户異政人殊服詐偽萌生刑罰亡極質樸日銷恩
愛寖薄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禮非空言也王者未
制禮之時引先王之禮宜于今者而用之願陛下承天
心發大業與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制敺一
世之民躋之仁夀之域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夀何以不
若髙宗竊見趨務不合于道者謹條奏惟陛下裁擇焉
吉意以為夫婦人倫大綱夭夀之萌也世俗嫁娶太早
[011-34a]
未知為人父母之道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聘妻送
女亡節則貧人不及故不舉子又漢家列侯尚公主諸
侯則國人承翁主使男事女夫詘于婦逆隂陽之位故
多女亂古者衣服車馬貴賤有章以褒有德而别尊卑
今上下僣差人人自制是以貪財趨利不畏死亡周之
所以能致治刑措者以其禁邪于㝠㝠絶惡于未萌也
又言舜湯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舉臯陶伊尹不仁者
逺今使俗吏得任子弟率多驕驁不通古今至于積功
[011-34b]
治人亡益于民此伐檀所為作也宜明選以求賢除任
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財不宜居位去角抵減樂
府省尚方明示天下以儉古者工不造琱瑑商不通侈
靡非工商之獨賢政教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
而末成其指如此帝以其言迂闊不甚寵異也吉遂謝
病歸琅邪始吉少時學問居長安東家有大棗樹垂吉
庭中吉婦取棗以啖吉吉後知之乃去婦東家聞而欲
伐其樹鄰里共止之因固請吉令還婦里中為之語曰
[011-35a]
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復還其厲志如此
吉與貢禹為友世稱王陽在位貢公彈冠言其取舍同
也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徴吉吉年老道病卒帝悼之後
遣使者弔祠云初吉兼通五經能為騶氏春秋以詩論
語教授好梁丘賀説易令子駿受焉駿以孝㢘為郎由
京兆尹位至丞相有能名所謂前有趙張後有三王者也
 論曰君子居其位則思諌諍將以獻可替否納君於
 道也然必自道而後能以道正君宣元成哀之間諸
[011-35b]
 博古之士類援據聖籍指斥時政危言深論不遺餘
 力然皆非篤志力行于聖賢之道者其為言多倚于
 術數之小抑亦流黨援之私吉謹身厲行不欺其志
 故前後諌䟽皆以忠誠發為讜言其通逹國體暁暢
 時事似賈誼其首重德教學術深醇似董仲舒西京
 名臣鮮有倫比其在賈董之間乎及言不用即翻然
 引去尤得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之遺規焉時人以王
 貢竝稱貢雖厚德可風然年老浮沉取容至使華隂
[011-36a]
 守丞上章欲以朱雲代其位猶恬不之怪尚得為守
 道之士乎哉
 
 
 
 
 
 
[011-36b]
 
 
 
 
 
 
 
 史傳三編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