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f0037 五朝名臣言行錄-宋- (master)


[011-1a]
   二之二
    叅政歐陽文忠公
  公名脩字永叔吉州永豐人舉進士𥙷
  西京留守推官召試除館閣校勘貶峽
  州夷陵令復入爲校勘出通判滑州慶
  曆𥘉擢知諌院俄同脩起居注閱月拜
  右正言知制誥出使河東還以龍圖閣
  直學士爲河北都轉運使左遷知制誥
  知滁州徙知楊州潁州復職知應天府
  以母憂去免䘮爲翰林學士知貢舉權
[011-1b]
  知開封府拜禮部侍郎樞宻副使未幾
  叅知政事治平四年以勸文殿學士知
 亳州徙青蔡二州以太子少師致仕薨
 年六十六
公生四歳而孤母韓國太夫人守節自誓親
教公讀書家貧至以荻畫地學書公敏悟
過人所覧輙能誦比成人將舉進士爲一
時偶儷之文已絶出倫軰翰林學士胥公
時在漢陽見而竒之曰子必有名於世館
 之門下公從之京師两試國子監一試禮
[011-2a]
 部皆第一人遂中甲科𥙷西京留守推官
 始從尹師魯逰爲古文議論當世事迭相
 師友與梅聖俞遊爲歌詩相倡和遂以文
 章名冠天下留守王文康公知其賢還朝
 薦之蘇黃門撰神道碑○又吴丞相撰行狀云公/少時從里閭借書讀或抄之抄未畢而已成
誦/矣
景祐中范文正公知開封府忠亮讜直言無
 回避左右不便因言公離間大臣自結朋
 黨乃落天章閣待制出知饒州余靖安道
 上䟽論救以朋黨坐貶尹洙師魯上言靖
[011-2b]
與仲淹交淺臣於仲淹義兼師友當從坐
貶監郢州稅歐陽脩永叔貽書責司諌髙
若訥不能辨其非辜若訥大怒繳奏其書
 降授夷陵縣令永叔復與師魯書云五六
十年來此軰沉黙畏御/名布在世間忽見吾
軰作此事下至竈間老婢亦相驚怪時蔡
襄君謨爲四賢一不肖詩以歌之記/聞
公𥘉坐論救范公遠貶三峽後元昊反范起
爲環慶帥辟公掌牋奏公嘆曰吾𥘉論范
 公事豈以爲已利哉同其退不同其進可
[011-3a]
 也遂辭不往行/狀
慶暦𥘉西師未解契丹𥘉復舊約京東西盗
 賊蜂起國用不給 仁宗知朝臣不任事
 始登進范公及杜正獻公富文忠公韓忠
 獻公分列二府増諌貟取敢言士公首𬒳
 選以太常丞知諌院賜五品服未幾脩起
 居注公每勸 上延見諸公訪以政事
 上再出手詔使諸公條天下事又開天章
 閣召對賜坐給紙筆使具䟽于前諸公皇
 恐退而上時所冝先者十數事於是有詔
[011-3b]
 勸農桑興學校革磨勘任子等弊中外悚
 然而小人不便相與騰口謗之公知其必
 爲害常爲上分別邪正勸力行諸公之
 言𥘉范公之貶饒州公與尹師魯余安道
 皆以直范公見逐目之黨人自是朋黨之
 論起乆而益熾公乃爲朋黨論以進言君
 子以同道爲朋小人以同利爲朋人君但當
 退小人之僞朋用君子之真朋其言懇惻
 詳盡其後諸公卒以黨議不得乆留於朝
 公性疾惡論事無所回避小人視之如仇
[011-4a]
 讎而公愈奮厲不顧上獨深知其忠改
 右正言知制誥賜三品服仍知諌院故事
 知制誥必試上知公之文有旨不試與
 近世楊文公陳文惠公比逮公三人而已
 甞因奏事論及人物 上目公曰如歐陽
 脩何處得來蓋欲大用而不果也神道/碑
時温成后方有寵公言前世女寵之戒請加
 裁抑澧州進柿木成文有太平字公言今
 四海騷然未見太平之象請不宣示于外
 淮南漕臣獻羨餘十萬貫公請拒之以防
[011-4b]
 刻剥行/狀
大臣有言河東芻粮不足請廢麟州徙治合河
 津或請廢其五寨命公往視利害公曰麟州
 天嶮不可廢也麟州廢則五寨不可守五
 寨不守則府州遂爲孤壘今五寨存故虜
 在二三百里外若五寨廢則夾河皆虜巢
 穴河内州縣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駐
 並河清塞堡緩急不失應援而平時可省
 轉輸由是麟州得不廢又言忻代州岢嵐
 火山軍並邊民田廢不得耕號爲禁地而
[011-5a]
虜常盗耕之若募民計口出丁爲兵量入
 租粟以耕歳可得數百萬斛不然它日且
盡爲虜有議下太原帥臣以爲不便持之
 乆乃從凢河東賦歛過重民所不堪奏罷
者十數事神道/碑
保州兵亂以公爲龍圗閣學士河北都轉運
 使陛辭上靣諭無爲乆留計有所欲言
言之公曰諌官得風聞言事外官越職而
言罪也 上曰第以聞勿以中外爲意河
 北諸軍怙亂驕恣小不如意輙脅持州郡
[011-5b]
 公奏乞優假將帥以鎮壓士心軍中乃定
 𥘉保州亂兵皆招以不死旣而悉誅之脅
 從二千人亦分隷諸軍富公爲宣撫使恐
 後生變與公相遇於内黃夜半屏人謀欲
 使諸州同日誅之公曰禍莫大於殺巳降
 况脅從乎旣非朝命州郡有一不從爲變
 不細富公悟乃止公奏置御河催綱司以
 督粮餉邊州頼之又置磁相州都作院以
 繕一路戎器河北方小治而二府諸公相
 繼以黨議罷去公慨然上書論之用事者
[011-6a]
  益怒㑹公之外甥女張嫁公族人晟以失
  行繫獄言事者乗此欲并中公遂起詔獄
  窮治張貲産 上使中官監劾之卒辨其
  誣猶降官知滁州事神道碑口又遺事云富公/之議誅亂兵也公時使河
北復被命權知鎮州旣力沮其議且曰脩至鎭州必/不從命富公不得已遂止是時小人䜛言已入而富
公大閱河北之兵多所升黜譛者因曰富弼擅命專/權自作威福已収却河北軍情此兵不復知有朝廷
矣於是京師禁軍亟亦大閱多所升擢而富公歸至/國門宻知鄆州向若遂擅殺二千人其禍何可測也
然則公一言不獨活二千人命亦免富公於大禍也/〇又墓誌云奏造鎻栿船以絶侵盗又方條例北方
利病欲大爲錯置會罷不果○又韓魏公別録云内/官王昭明絶不類内官往年執政賈昌朝陳執中惡
歐陽公欲因張氏事深治之令蘇安世鞫獄不成蘇/云不如鍜錬就仍乞不録問昭眀時爲監勘官正色
[011-6b]
曰/上令某監勘正欲盡公道/爾鍜鍊何等語也歐陽遂清脫
至和𥘉判流内銓小人恐公且大用僞爲公
 奏乞澄汰宦官宦官聞之果怒隂以事中
 公遂出公知同州而言者多謂公無罪
 上亦悟留刋脩唐書俄入翰林爲學士自
 滁州之貶至是十二年矣 上臨御旣乆
 遍閱天下士群臣未有以大稱 上意
 上思富公韓公之賢復召寘二府時慶暦
 舊人惟二公與公三人皆在朝廷士大夫
知 上有致治之意翕然相慶神道/碑
[011-7a]
公在翰林 仁宗一日乗間見御閤春帖子
 讀而愛之問左右曰歐陽脩之辭也乃悉
 取宫中諸帖閱之見其篇篇有意歎曰舉
 筆不忘規諌眞侍從之臣也
歐陽公在翰林日建言䜟緯之書淺俗誣恠
 誖經妨道凢諸書及傳䟽所引請一切削
 去之以無誤後學 仁宗命國子學官取
 諸經正義所引䜟緯之說逐旋寫録奏上
 時執政者不甚主之事竟不行吕氏/家塾
公權知貢舉是時進士爲文以詭異相髙文
[011-7b]
 體大壞公患之所取率以詞義近古爲貴
 比以嶮怪知名者黜去殆盡榜出怨謗紛
 然乆之乃服然文章自是變而復古神道/碑○
又墓誌云時舉者務爲嶮怪之語號太/學體公云一切黜去取其平澹造理者
三年加龍圗閣學士權知開封府事所代包
孝肅公以威嚴御下名震都邑公簡易循
 理不求赫赫之譽有以包公之政勵公者
 公曰凢人材性不一用其所長事無不舉
 強其所短勢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長耳聞
 者稱善神道碑○又行狀云公之尹京不事風采/至寵貴犯禁令又求苟免者必寘於法雖
[011-8a]
詔命有所不從且請加夲罪二等至今行之○又遺/事云韓子華謂公曰外議云餘材可以更治一開封

公甞語人曰治民如治病彼富醫之至人家
 也僕馬鮮眀進退有禮爲人診脉按醫書
 述病證口辨如傾聽之可愛然病兒服藥
 云無効則不如貧醫貧醫無僕馬舉止生
踈爲人診脉不能應對病兒服藥云疾已
愈矣則便是良醫凢治人者不問吏材能
 否設施何如但民稱便即是良吏故公爲
 數郡不見治迹不求聲譽以寛簡不擾爲
[011-8b]
意故所至民便旣去民思如楊州青州南
京皆大郡公至三五日間事已十減五六
 一两月後官府間如僧舎或問公爲政寛
簡而事不㢮廢者何也曰以縱爲寛以略
爲簡則㢮廢而民受其弊也吾之所謂寛
者不爲苛急耳所謂簡者不爲䌓碎耳識
者以爲知言遺事○又墓誌云公之爲政以鎭/静爲夲明不及察寛不至縱吏民
安之滁楊二/州皆生立祠
河決啇胡賈魏公留守北京欲開横壠故道
 回河使東有李仲昌者欲道啇胡入六塔
[011-9a]
 河詔两省臺諌集議公故奉使河北知河
 决根夲以爲河水重濁理無不淤淤從下
 起下流旣淤上流必决水性避髙决必趨
 下以近事驗之決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
 不能力復但勢不能已必決於上流耳横
 壠功大難成雖成必有復决之患六塔狹
 小不能容受大河以全河注之濵棣德博
 必𬒳其患不若因水所趨増治隄防䟽其
 下流浚之入海則河無决溢散漫之憂數
 十年之利也陳恭公當國主横壠之議恭
[011-9b]
 公罷去而宰相復以仲昌之言爲然行之
 而敗河北被害者凢數千里神道/碑
狄武襄公爲樞宻使奮自軍伍多戰功軍中
 服其威名 上不豫諸軍訛言籍籍公言
 武臣掌機宻而得軍情不惟於國不便鮮
 不以爲身害請出之外藩以保其終始狄
 公遂罷知陳州神道/碑
公在兵府與曽魯公考天下兵數及三路屯
 戍多少地里逺近更爲圗籍凢邊防乆闕
 屯戍者必加蒐𥙷其在政府凢兵民官吏
[011-10a]
 財利之要中書所當知者集爲緫目遇事
 不復求之有司時冨公乆以母憂去位公
與韓公同心輔政每議事心所未可必力
爭韓公亦開懷不疑故嘉祐之政世多以
爲得神道碑○又行狀云公甞以祀假家居上/遣中貴人就中書閤取緫目而閱之
公甞因嘉祐水災凢再上䟽請選立 皇太
 子以固天下根夲言甚激切及在政府遂
與諸公恊定大議而 先帝力辭宗正之
 命公進曰宗室不領職事忽有此除天下
皆知 陛下意矣然誥勑付閤門得以不
[011-10b]
 受今立爲皇子則詔書一出而事定矣
 仁宗以爲然遂下詔行狀○又神道碑云及/宫車晏駕皇子嗣位海内
㤗然有盤石之固然後天下詠歌/仁宗之聖與諸/公之賢而向之黨議消釋無餘至於小人亦磨㓕不
復見矣○又公奏事録云/仁宗旣連失褒豫鄂三/王遂更無皇子自至和三年正月得疾踰時不能御
殿中外憂恐旣而康復自是言者常以國夲不可不/急交章論𫐠毎輙留中故樞宻副使包公拯今翰林
學士范景仁所言尤激其餘不爲外人所知者不可/勝數今樞宻冨相與昭文韓相亦屢進說雖余亦甞
因大水言之然𥘉無采納之意如此五六年言者亦/巳稍怠嘉祐六年秋余自樞庭過東府忽見内降一
封乃諌官司馬光言皇子事旣而知江州吕誨亦有/䟽論𫐠明日奏事垂拱殿二章讀畢未及有所啓
仁宗遽曰朕有意多時矣但未得其人余自爲校勘/及在諫垣忝两制逮此二十年毎進對甞劇從容至
此始聞/仁宗自稱朕旣而左右顧曰宗室中孰爲/可韓公皇恐對曰不唯宗室不接外人臣等不知此
[011-11a]
事豈臣下敢議當出自聖擇/仁宗曰宫中甞養二/子小者甚純然近不慧大者可也遂啓曰其名謂何
仁宗即道/今上舊名曰名某今三十歳矣余等遂/力賛之議乃定余又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施行
請/陛下今夕更思之臣等來日取旨明日奏事崇/政殿因又啓之/仁宗曰决無疑也余等奏言事當
有漸容臣等啇量所除官旣退遂議且判宗正時/今上猶在濮王䘮乃議起復來日將上/仁宗大喜
曰如此甚好二公與余又奏曰此事若行不可中止/乞/陛下斷在不疑仍乞自内中批出臣等奉行
仁宗曰此事豈可令婦人知中書行可也余等喜躍/稱賀六年十月也命旣出/今上再三辭避有旨候
服闋取㫖至七年二月一日服除/今上堅卧稱疾/前後十餘讓至七月韓公議曰宗正之命始出則外
人皆知必爲皇子也不若遂正其名使其知愈讓而/愈進示朝廷有不可囬之意庶幾肯受曽公與余皆
以爲然及將上/今上累讓表/仁宗問如何韓公/未對余即前奏曰宗室自來不領職事今外人忽見
不次擢用皆知將立爲皇子不若正其名命立爲皇/子縁誥勑降付閤門某得以堅卧不受若立爲皇子
[011-11b]
只煩/陛下命學士作一詔書吿報天下事即定矣/不由某受不受也/仁宗沉思乆之顧韓公曰如此
莫亦好否韓公力賛之遂降詔書立爲皇子仍更名/某自議皇子事凢所奏請皆余與西廳趙侍郎自書
其改名劄子余所書也𥘉擇日旁十字其㝡下一字/乃今名也是/仁宗親點今封在中書/今上自在
濮邸即有賢名及遷入内良賤不及三十口行李/蕭然無異寒士有書數厨而已中外聞者相賀
英宗即位之𥘉以疾未親政 慈聖光獻太
 后臨朝公與諸公往來二宫彌縫其間卒
 復明辟神道/碑
樞宻使甞闕人公當次𥙷韓公曽公議將進
 擬不以告公公覺其意謂二公曰今 天
 子諒隂 母后垂簾而二三大臣自相位
[011-12a]
 置何以示天下二公大服而止其後張康
 節公去位 英宗復將用公公又力辭不
 拜公再辭重位諸公不喻其意而服其難
神道/碑
自嘉祐以後朝廷務惜名器而進人之路稍
 狹公屢建言館閣育材之地材旣難得而
 又難知則當博採而多畜之時兾一得於
 其間則傑然出爲名臣矣餘亦不失爲佳
 士也遂詔二府各舉五人其後召試中選
 者往往在清近朝廷稍収其用矣行/狀
[011-12b]
孫侍郎長卿罷環慶路緫管拜集賢院學士
 爲河東都轉運使臺諌交章論列長卿守
 邊無狀冝加降黜中書以長卿歳滿得代
 無過可黜而臺諌論奏不已六月十一日
 進呈 上厲聲曰已行之事何可改易臣
 脩奏曰臣等不爲巳行難改若朝廷果是
 除授不當能用臺諌之言改正足以上彰
 陛下從諌之聖至於臣等能不遂非而服
 義改過不吝聖賢所難亦是臣等好事但
 以長卿除授不爲過當若曲從臺諌之言
[011-13a]
 使彼銜冤受黜於理豈安故難行也 上
 然之 上又曰人言臺諌奪權臣脩奏曰
 此則爲 陛下言者過也朝廷置臺諌官
 專爲言事若使黙然却是失職苟以言事
 爲奪權則臺諌無職可供矣奏事/録
 先朝僧官有闕多因權要請謁内降𥙷人時
 諌官御史累有論列 先帝深悟其事因
 著令僧職有闕命两街各選一人較藝而
 𥙷至是鑒義有闕中書已下兩街選人未
  上而内臣陳承禮以寳相院僧慶輔爲請
[011-13b]
 内降令與鍳義中書執奏以爲不可韓曽
 二公陳其事臣脩亦奏曰𥙷一僧官當與
 不當至爲小事何繫利害但中書事已施
 行而用内降衝改先朝著令則是内臣干
 撓朝政此事何可啓其漸又奏曰䆠女近
 習自前世甞患難於防制今小事若蒙聽
 許後有大事 陛下必以害政不從是𥘉
 欲姑息而返成怨望不若絶之於漸此一
 小事 陛下不以爲意而從之彼必自張
 於外以謂爲上親信朝政可回在 陛
[011-14a]
 下目前似一閑事外邊盛勢不小矣 上
遽可中書所奏只令依條例選試臣脩又
 奏曰事旣不行彼必有言云萬事只由中
書官家豈得自由行一事 陛下試思從
 私請與從公議孰爲得失而韓曽二公亦
 所陳甚多 上皆嘉納也奏事/録
始 英宗踐祚按 祖宗舊典皇族尊屬之
 亡者皆贈官改封濮安懿王 英宗所生
 父也中書以本朝未有故事請付有司詳
處其當 上謙恭御/名重命過 仁廟大祥
[011-14b]
 下禮院两制官同議如期詔下衆乃言王
 當稱伯改封大國中書以所生父稱伯疑
 無經據方再下三省議上遽 令權罷俾
 有司徐求典故事乆不行臺官挾憤不已
 遂持此斥公爲主議上章歴詆必請議定
 及以本朝未甞議及之事肆爲誣說欲惑
 衆聽又相率納告身以示必去 上數敦
 諭知不可留各以本官𥙷外後來者以風
 憲不勝爲恥窺伺愈急 今上即位𥘉
 御史蔣之竒者乃造無根之言欲以汙公
[011-15a]
  中丞彭思永乗虚助之公退伏私居力請
  公辨 上照其誣罔連詔詰問二人者辭
  窮皆坐貶公遂懇辭柄任遂以觀文殿學
  士知亳州墓誌〇又遺事云濮議𥘉不岀於公及/臺諫有言公獨力辨於朝故議者指公
爲立議之人公不自辨唯曰今人以濮議爲非使我/獨當罪則韓曽二公冝有愧於我後世以濮議爲是
而獨稱我善則我冝愧於二公又撰濮議四卷悉記/當時議論本末甚詳又於五代史記書晉岀帝父敬
儒周世宗父柴守禮事及李彦詢傳發明人倫父子/之道尤爲詳悉〇又蘇氏談訓云元祐中進用執政
多取濮議臺諌吕微仲范堯夫傅欽之趙大觀皆是/也/宣仁聖意叵測然以經義人情揆之歐公之論
爲中理公平生不甚留意禮經甞與祖父說濮議事/自云脩平生何甞讀儀禮偶一日至子弟書院中几
間有之因取讀見爲人後者爲其父齊衰杖期云云/其言與脩意合由是破諸異議自謂得之多矣〇又
[011-15b]
温公曰録曰/英宗之䘮歐陽公於衰絰之下服紫/地皂花緊絲𫀆以入臨劉庠奏乞貶責/上遣使語
歐陽公使易之歐陽公拜伏面謝〇又云歐陽公長/子發娶冲卿之女郎中薛良孺歐陽之妻族也歬歳
坐舉官不當被劾遷延踰南郊赦冀以脫罪歐陽避/嫌上言請不以赦原良孺由是怨之揚言於衆云歐
陽公有帷薄之醜朝士以濮議故多疾歐陽由是流/布遂廣先是臺官旣以紫𫀆事劾奏歐陽朝廷不行
蔣之竒遂以此事上殿劾之仍言某月日中丞彭思/永爲臣言/上以爲無是事之竒伏地叩頭固請以
其奏付宻院於是永叔及冲卿皆/上章自辨後數日/復取其奏以入因謂執政曰言事者以閨門曖昧之事
中傷大臣此風漸不可長乃命之竒思永分析皆無/以對俱坐謫官仍敕榜朝堂先是之竒盛稱濮議之
是以媚脩由是薦爲御史旣而反攻脩脩尋亦外遷/故其謝上表曰未乾薦禰之墨已關射羿之弓〇又
龍川志云蔣之竒彈奏歐陽公/英宗不聽之竒因/拜伏地不起/上顧左右問何故乆不起之竒仰曰
北所謂伏蒲矣/上明日以語大臣京師傳以爲笑/〇又馬永卿曰歐陽公與韓魏公同在政府歐公長
[011-16a]
魏公一歳魏公諸事頗從之至議推尊濮安懿王同/朝但攻歐公故歐公遺令託魏公作墓誌蓋欲令魏
公承當此事耳○又奏事録云甞因獨對奏曰近聞/臺諌累有文字彈奏臣不合專主濮王之議上荷
陛下保全文字旣悉留中言者於是稍息/上曰叅/政性直不避衆怨毎見奏事時或二相公有所異同
便相折難其語更無回避亦聞臺諌議事往往靣折/其短若似奏事時語可知人不喜也今後冝少戒此
臣脩對曰臣以愚/拙敢不如聖訓
知青州時諸縣散青苗錢公乞令民止納本
 錢以示不爲利罷提舉管句官聽民以願
 請不報神道/碑
除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公辭求知蔡州且
 曰時多喜新竒而臣思守拙衆方興功利
[011-16b]
 而臣欲循常執政知其終不附巳俄詔以
 本官知蔡州行/狀
歐陽文忠公在蔡州屢乞致仕門下生蔡承
禧因間言曰公德望爲朝廷倚重且未及
引年豈容遽去也歐公荅曰脩平生名節
爲後生描畫盡惟有蚤退以全晚節豈可
 更俟驅逐乎倦遊/雜録
公在亳巳六請致仕比至蔡逾年復請四年
 以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公年未及
 謝事天下益以髙公公昔守潁上樂其風
[011-17a]
 土因卜居焉及歸而居室未完處之怡然
 不以爲意神道/碑
公平生於物少有所好獨好収畜古文圗書
 集三代以來金石刻爲一千卷以校正史
傳百家訛謬之說爲多在滁州時自號醉
 翁晚年自號六一居士曰吾集古録一千
卷藏書一萬卷有琴一張有棊一局而常
置酒一壷吾老於其間是爲六一行/狀
公天資剛勁見義敢爲襟懷洞然無有城府
常以平心爲難故未甞挾私以爲喜怒獎
[011-17b]
進人物樂善不倦一長之得力爲稱薦故
賞識之下率爲聞人惟視姦邪嫉若讎敵
直前奮擊不問權貴後雖隂𬒳䜛逐公以
道自處怡怡如也平生篤于朋友如尹師
魯梅聖俞孫明復旣卒其家貧甚公力經
營之使皆得以自給又表其孤于朝悉録
 以官墓/誌
公自云學道三十年所得者平心無怨惡爾
 公𥘉以范希文事得罪于吕相坐黨人逺
 貶三峽流落累年比吕公罷相公始𬒳進
[011-18a]
 擢及後爲范公作神道碑言西事時吕公
 擢用希文盛稱公之賢能釋私憾而共力
 於國家希文子純仁大以爲不然刻石則
 輙削去此一節云我父至死未甞解仇公
 歎曰我亦得罪於吕丞相者唯其言公取
 信於後世也吾甞聞范公平生自言無怨
 惡於一人兼其與吕公解仇書見在范集
 中豈有父自言無怨惡於一人而其子不
 使解仇於地下父子之性相逺如此信乎
 堯朱善惡異也
[011-18b]
公知潁州時吕公之子公著爲通判爲人有
 賢行而深自晦黙時人未甚知公後還朝
 力薦之奏䟽見/集中由是漸見擢用遺/事
陳恭公執中素不喜公其知陳州時公自潁
 移南京過陳拒而不見後公還朝作學士
 陳爲首相公遂不造其門已而陳出知亳
 州罷使相換觀文公當草制陳自謂必不
 得其羙辭至云杜門却掃善避權勢以逺
 嫌處事執心不爲毀譽而更變陳大驚喜
 曰使與我相知深者不能道此此得我之
[011-19a]
實也手録一夲寄其門下客李中師曰吾
恨不早識此人遺/事
公於經術務究大夲其所發明簡易明白其
 論詩曰察其羙刺知其善惡以爲勸戒所
 謂聖人之志者夲也因其失傳而妄自爲
 之說者經師之末也今夫學者得其夲而
 通其末斯善矣得其夲而不通其末闕其
 所疑可也不求異於諸儒甞曰先儒於經
 不能無失而所得固多矣盡其說而理有
 不通然後得以論正予非好爲異論也其
[011-19b]
於詩易多所發明爲詩夲義所改百餘篇
其餘則曰毛鄭之說是矣復何云乎行/狀
公甞𬒳詔撰唐書又自撰五代史其爲紀一
用春秋法於唐禮樂志明前世禮樂之夲
出於一而後世禮樂爲空名五行志不書
事應盡破漢儒菑異附㑹之說其論著類
 此五代史辭約而事備及正前史之失爲
行/狀
公於脩唐書最後置局專脩紀志而已列傳
 則宋尚書祁脩也朝廷以一書出於兩手體
[011-20a]
 不能一遂詔公看詳列傳令刪脩爲一體
 公雖受命退而嘆曰宋公於我爲前軰且
 人所見多不同豈可悉如已意於是一無
 所易及書成奏御吏白舊制脩書只列書
 局中官髙者一人姓名云某等奉勑撰而
 公官髙當書公曰宋公於列傳用功深而
 爲日乆豈可掩其名而奪其功乎於是紀
 志書公姓名列傳書宋姓名此例皆前未
 有自公爲始也宋公聞而喜曰自古文人
 不相讓而好相凌掩此事前所未聞也遺/事
[011-20b]
公脩五代史記褒貶善惡其法甚精發論必
 以嗚呼曰此亂世之書也吾用春秋之法
 師其意不襲其文其論曰昔孔子作春秋
 因亂世而立治法余述夲紀以治法而正
 亂君此其志也書减舊史之半而事迹比
舊史添數倍議者以謂功不下司馬遷又
 謂筆力馳騁相上下而無駮雜之說至於
 紀例精宻則遷不及也亦甞自謂我作伶
 官傳豈下滑稽也遣/事
自唐室之衰文體隨而不振陵夷至于五代
[011-21a]
氣益卑弱國𥘉柳公仲塗一時大儒以古
道興起之學者卒不從景祐𥘉公與尹師
魯專以古文相尚而公得之自然非學所
 至超然獨騖衆莫能及譬夫天地之妙造
 化萬物動者植者無細與大不見痕跡自
極其工於是文風一變時人競爲模範墓/誌
公之於文天材有餘豐約中度雍容俯仰不
大聲色而義理自勝短章大論施無不可
有欲効之不詭則俗不淫則陋終不可及
 是以獨歩當世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
[011-21b]
神道/碑
鄭公甞有遺訓戒御/名用死刑韓國以語公公
終身行之以謂漢法惟殺人者死今法多
 雜犯死罪故死罪非殺人者多所平反蓋
 鄭公意也神道/碑
張舜民遊京師求謁先逹之門是時歐陽公
 司馬公王荆公爲學者所趣諸公之論於
 行義文史爲多唯歐陽公多談吏事旣乆
 之不免有請大凢學者之見先生莫不以
 道德文章爲欲聞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
[011-22a]
 事所未喻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時才異日
 臨事當自知之大底文學止於潤身政事
 可以及物吾昔貶官夷陵彼非人境也方
 壯年未厭學欲求史漢一觀公私無有也
 無以遣日因取架閣陳年公案反覆觀之
 見其枉直乖錯不可勝數以無爲有以枉
 爲直違法徇情滅親害義無所不有且以
 夷陵荒逺𥚹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當
 時仰天誓心曰自爾遇事不敢忽也迨今
 三十餘年岀入中外忝塵三事以此自將
[011-22b]
 今日以人望我必爲翰墨致身以我自觀
 亮是當時一言之報也見張芸/叟集
公甞誦故相王沂公之言曰恩欲歸巳怨使
 誰當且曰貧賤常思冨貴富貴必履危機
 此古人之所歎也惟不思而得旣得而不
 患失之者其庶幾乎行/狀
公與其姪通理書云自南方多事以來日夕
憂汝得昨日逓中書頓解憂想歐陽氏自
江南歸明累丗蒙朝廷官禄吾今又𬒳榮
 顯致汝等並列官品當思報效偶此多事
[011-23a]
 如有差使盡心向前不得避事至於臨難
 死節亦是汝榮事但存心盡公神明自祐
 汝御/名不可思避事也昨書中言欲買朱砂
 來吾不闕此物汝於官下冝守廉何得買
 官下物吾在官所除飲食外不曽買一物
 汝可觀此爲戒也内翰蘇公題其後曰凢
 人勉強於外何所不至惟考之其私乃見
 眞僞此歐陽公與其弟姪家書也東坡/集
蔡州妖尼于惠普妄託佛法言人禍福朝中
 士大夫多往問之所言時有驗於是翕然
[011-23b]
 共稱爲神尼公旣自少力排釋氏故獨以
 爲妖尼甞有名公於廣坐中稱尼靈異云
 甞有牽二牛過尼前者指示人曰二牛前
 世皆人也前者一官人後者是一醫人官
 人甞失入人死罪醫藥誤殺人故皆罰爲
 牛因各呼其前世姓名二牛皆應一坐聞
 之皆嘆其異公獨折之曰謂尼有靈能知
 牛前世尚不足信彼二牛安能自記其前
 世姓名又能曉人言而應乎且人爲萬物
 之最靈其㔫者爲聦明聖智皆不能自知
[011-24a]
 其前世而有罪𬒳罰之牛乃能自知乎於
 是坐人皆屈伏遺/事
蘇内翰軾序公之文曰自漢以來道術不出
 於孔氏而亂天下者多矣晉以老莊亡梁
 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餘年而後得韓愈
 學者以愈配孟子蓋庶幾焉愈之後三百
 有餘年而後得歐陽子其學推韓愈孟子
 以達於孔氏其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
 類折之於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師
 尊之曰歐陽子今之韓愈也宋興七十餘
[011-24b]
 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聖景祐極矣
 而斯文終有愧於古士亦固陋守舊論卑
 而氣弱自歐陽子出天下爭自濯磨以通
 經學古爲髙以救時行道爲賢以犯顔納
 諌爲忠長育成就至嘉祐末號稱多士歐
 陽子之功爲多
歐陽文忠公荅李詡論性書性非學者之所
 急而聖人之所罕言或因而及焉非爲性
 而言也文忠雖有是說然大約御/名所習與
 所感及率之者以孟荀楊之說皆爲不悖
[011-25a]
此其大略也臨岐計都官用章謂予曰性
 學者之所當先聖人之所欲言吾知永叔
 卒貽後世之誚者其在此書矣王公/塵史
孟子一部書只是要正人心教人存心養性
 収其放心至論仁義禮智則以惻隱羞惡
 辭讓是非之心爲之端論邪說之害則曰
 生於其心害於其政論事君則欲格君心
 之非正君而國定千變万化只說從心上
 來人能正心則事無足爲者矣大學之修
 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夲只是正心誠意
[011-25b]
 而已心得其正然後知性之善孟子遇人
 便道性善永叔却言聖人之教人性非所
 先永叔論列是非利害文字上儘去得但
 於性分之内全無見處更說不行人性上
 不可添一物堯舜所以爲萬世法亦只是
 率性而已所謂率性循天理是也外邊用
 計用數假饒立得功業只是人欲之私與
 聖賢作處天地懸隔龜山/語録
[011-1a]
   一之六
    丞相許國吕文穆公
  公名蒙正字聖功河南人太平興國二
  年舉進士 太宗始臨軒親試擢冠甲
  科五年拜左𥙷闕知制誥八年擢叅知
  政事遂拜中書侍郎平章事淳化中罷
  旣而復相至道元年出判河南府咸平
  四年復以左僕射平章事六年以病罷
  歸洛大中祥符四年薨年六十六
淳化三年 太宗謂宰相曰治國之道在乎
[011-1b]
 寛猛得中寛則政令不成猛則民無所措
 手足有天下者可不敬之哉吕蒙正曰老
 子稱治大國若烹小鮮夫魚擾之則亂近
 日内外皆來上封求更制度者甚衆望
 陛下漸行清浄之化 上曰朕不欲塞人
 言路至若愚夫之言賢者擇之亦古典也
 趙昌言曰今朝廷無事邊境謐寧正當力
 行好事之時 上喜曰朕終日與卿論此
 事何愁天下不治苟天下親民之官皆如
 此留心則刑清訟息矣談/苑
[011-2a]
上聞汴水輦運卒有私質市者謂侍臣曰幸
 門如䑕穴何可塞之但去其尤者可矣篙
 工楫師苟有少販鬻但無妨公不必究問
冀官物之入無至損折可矣吕蒙正曰水
 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小人情僞在
 君子豈不知之若以大度兼容則萬事兼
濟曹叅不擾獄市者以其兼受善惡窮之
 則姦慝無所容故戒勿擾也聖言所發正
 合黃老之道事/實
國朝三入中書惟公與趙韓王爾未甞以姻
[011-2b]
戚徼寵澤子從簡當奏𥙷舊制宰相奏子
起家即授水部貟外郎加朝階公奏曰臣
昔忝甲科及第釋褐止授六品京官况天
 下才能老於巖穴不能霑寸禄者無限今
從簡始離襁褓一物不知膺此寵命恐罹
隂譴止乞以臣釋褐所授官𥙷之固讓方
允止授六品京官自爾爲制湘山/野録
吕蒙正不喜記人過初叅知政事入朝堂有
朝士於簾内指之曰是小子亦叅政邪蒙
 正佯爲不聞而過之其同列怒令詰其官
[011-3a]
位姓名蒙正遽止之罷朝同列猶不能平
悔不窮問蒙正曰若一知其姓名則終身
 不能復忘固不如母知也且不問之何損
時皆服其量記/聞
吕文穆公以寛厚爲宰相 太宗尤所眷遇
有一朝士家藏古鑑自言能照二百里欲
 因公弟獻以求知其弟伺間從容言之公
 笑曰吾面不過楪子大安用照二百里其
 弟遂不復敢言聞者歎服以謂賢於李衛
 公逺矣盖寡好而不爲物累者昔賢之所
[011-3b]
 難也歸田/録
吕公蒙正甞問諸子曰我爲相外議如何諸
 子云大人爲相四方無事蠻夷賔服甚善
 但人言無能爲事權多爲同列所爭公曰
 我誠無能但有一能善用人耳此眞宰相
 之事也公夾袋中有冊子毎四方人替罷
 謁見必問其有何人才客去隨即䟽之悉
 分門類或有一人而數人稱之者必賢也
 朝廷求賢取之囊中故公爲相文武百官
 各稱職者以此巵/史
[011-4a]
吕文穆公旣致政㞐洛 眞宗祀汾隂過洛
文穆尚能迎謁至回鑾巳病 帝爲幸其
宅問曰卿諸子孰可用公對曰臣諸子皆
豚犬不足用有姪夷簡任頴州推官宰相
才也 帝記其語遂至大用文靖公也先
是冨韓公之父貧甚客文穆公門下一日
白公曰某兒子十許歲欲令入書院事廷
評太祝公許之其子韓公也文穆見之驚
 曰此兒它日名位與吾相似亟令諸子同
 學供給甚厚文穆兩入相以司徒致仕後
[011-4b]
 韓公亦兩入相以司徒致仕文穆知人之
 術如此聞見/録
公質厚寛簡有重望不結黨與遇事敢言毎
 論政事有未允者必固稱不可 太宗嘉
其無隱趙韓王開國元老公晚軰驟進同
在相位韓王甚推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