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c0022 左傳紀事本末-清-高士奇 (master)


[041-1a]
欽定四庫全書
 左傳紀事本末卷四十一
          詹事府詹事髙士竒撰
  鄭莊強國克段争入許/公子 立附 諸/
𨼆公元年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
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
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公曰制
巖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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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
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
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
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况君之
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既而大叔命
西鄙北鄙貳於已公子吕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
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
庸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已邑至於廪延子封曰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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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厚將得衆公曰不義不䁥厚將崩大叔完聚繕甲兵
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啓之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
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於鄢公伐諸鄢
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書曰鄭伯克段於鄢段不弟故
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
言出奔難之也遂寘姜氏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
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
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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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食矣未嘗君之羮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
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
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
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
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
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冬十月鄭共叔之亂公孫滑出奔衛衛人為之伐鄭取
廪延鄭人以王師虢師伐衛南鄙請師於邾邾子使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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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公子豫豫請往公弗許遂行及邾人鄭人盟於翼不
書非公命也 二年冬鄭人伐衛討公孫滑之亂也
三年冬齊鄭盟於石門尋盧之盟也庚戍鄭伯之車僨
於濟 四年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
而還 秋諸侯復伐鄭宋公使來乞師公辭之羽父請
以師㑹之公弗許固請而行諸侯之師敗鄭徒兵取其
禾而還 五年四月鄭人侵衛牧以報東門之役衛人
以燕師伐鄭鄭祭足原繁洩駕以三軍軍其前使曼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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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子元潛軍軍其後燕人畏鄭三軍而不虞制人六月
鄭二公子以制人敗燕師於北制君子曰不備不虞不
可以師 宋人取邾田邾人告於鄭曰請君釋憾於宋
敝邑為道鄭人以王師會之伐宋入其郛以報東門之
役 宋人伐鄭圍長葛以報入郛之役也 六年五月
庚申鄭伯侵陳大獲往嵗鄭伯請成於陳陳侯不許五
父諫曰親仁善鄰國之寳也君其許鄭陳侯曰宋衛實
難鄭何能為遂不許君子曰善不可失惡不可長其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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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之謂乎長惡不悛從自及也雖欲救之其將能乎
商書曰惡之易也如火之燎於原不可鄉邇其猶可撲
滅周任有言曰為國家者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
夷藴崇之絶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 秋宋人
取長葛 九年宋公不王鄭伯為王左卿士以王命來
告伐宋㑹於防謀伐宋也 十年㑹於中丘為師期也
餘見隠/公攝國 蔡人衛人郕人不會王命秋七月庚寅鄭師
入郊猶在郊宋人衛人入鄭蔡人從之伐戴八月壬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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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伯圍戴癸亥克之取三師焉宋衛既入鄭而以伐戴
召蔡人蔡人怒故不和而敗九月戊寅鄭伯入宋冬齊
人鄭人入郕討違王命也 十一年夏公㑹鄭伯於郲
謀伐許也 鄭伯將伐許五月甲辰授兵於大宫公孫
閼與潁考叔爭車潁考叔挾輈以走子都拔棘以逐之
及大逵弗及子都怒秋七月公㑹齊侯鄭伯伐許庚辰
傅於許潁考叔取鄭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
之顛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鄭師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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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壬午遂入許許莊公奔衛齊侯以許讓公公曰君謂
許不共故從君討之許既伏其罪矣雖有君命寡人弗
敢與聞乃與鄭人鄭伯使許大夫百里奉許叔以居許
東偏曰天禍許國鬼神實不逞於許君而假手於我寡
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億其敢以許自為功乎
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餬其口於四方其况能久有
許乎吾子其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吾將使獲也佐吾
子若寡人得沒於地天其以禮悔禍於許無寧兹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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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奉其社稷唯我鄭國之有請謁焉如舊昏媾其能降
以相從也無滋他族實偪處此以與我鄭國爭此土也
吾子孫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許乎寡人之使吾
子處此不唯許國之為亦聊以固吾圉也乃使公孫獲
處許西偏曰凡而器用財賄無寘於許我死乃亟去之
吾先君新邑於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孫日失其序
夫許大岳之𦙍也天而既厭周徳矣吾其能與許爭乎
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有禮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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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後嗣者也許無刑而伐之服而舎之度徳而處之量
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鄭伯使卒
出豭行出犬雞以詛射潁考叔者君子謂鄭莊公失政
刑矣政以治民刑以正邪既無徳政又無威刑是以及
邪邪而詛之將何益矣 鄭息有違言息侯伐鄭鄭伯
與戰於竟息師大敗而還君子是以知息之將亡也不
度徳不量力不親親不徴辭不察有罪犯五不韙而以
伐人其䘮師也不亦宜乎冬十月鄭伯以虢師伐宋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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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大敗宋師以報其入鄭也宋不告命故不書凡諸侯
有命告則書不然則否師出臧否亦如之雖及滅國滅
不告敗勝不告克不書於策 桓公十五年許叔入於
許公㑹齊侯於艾謀定許也 莊公二十九年夏鄭人
侵許凡師有鐘鼔曰伐無曰侵輕曰襲 閔公二年鄭
人惡髙克使帥師次於河上久而弗召師潰而歸髙克
奔陳鄭人為之賦清人 隠公七年陳及鄭平十二月
陳五父如鄭涖盟壬申及鄭伯盟歃如忘洩伯曰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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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不免不賴盟矣鄭良佐如陳涖盟辛巳及陳侯盟亦
知陳之將亂也 冬鄭公子忽在王所故陳侯請妻之
鄭伯許之乃成昏 八年四月甲辰鄭公子忽如陳逆
婦媯辛亥以媯氏歸甲寅入於鄭陳鍼子送女先配而
後祖鍼子曰是不為夫婦誣其祖矣非禮也何以能育
 九年冬北戎侵鄭鄭伯禦之患戎師曰彼徒我車懼
其侵軼我也公子突曰使勇而無剛者嘗冦而速去之
君為三覆以待之戎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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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救先者見獲必務進進而遇覆必速奔後者不救
則無繼矣乃可以逞從之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聃逐
之衷戎師前後擊之盡殪戎師大奔十一月甲寅鄭人
大敗戎師 桓公六年夏北戎伐齊齊侯使乞師於鄭
鄭太子忽帥師救齊六月大敗戎師獲其二帥大良少
良甲首三百以獻於齊於是諸侯之大夫戍齊齊人饋
之餼使魯為其班後鄭鄭忽以其有功也怒故有郎之
師公之未昏於齊也齊侯欲以文姜妻鄭大子忽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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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辭人問其故大子曰人各有耦齊大非吾耦也詩云
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國何為君子曰善自為謀及其
敗戎師也齊侯又請妻之固辭人問其故大子曰無事
於齊吾猶不敢今以君命奔齊之急而受室以歸是以
師昏也民其謂我何遂辭諸鄭伯 十年冬齊衛鄭來
戰於郎我有辭也初北戎病齊諸侯救之鄭公子忽有
功焉齊人餼諸侯使魯次之魯以周班後鄭鄭人怒請
師於齊齊人以衛師助之故不稱侵伐先書齊衛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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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十一年春齊衛鄭宋盟於惡曹 鄭昭公之敗北
戎也齊人將妻之昭公辭祭仲曰必取之君多内寵子
無大援將不立三公子皆君也弗從 夏鄭莊公卒初
祭封人仲足有寵於莊公莊公使為卿為公娶鄧曼生
昭公故祭仲立之宋雍氏女於鄭莊公曰雍姞生厲公
雍氏宗有寵於宋莊公故誘祭仲而執之曰不立突將
死亦執厲公而求賂焉祭仲與宋人盟以厲公歸而立
之 秋九月丁亥昭公奔衛己亥厲公立 十二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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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欲平宋鄭秋公及宋公盟於句瀆之丘宋成未可知
也故又㑹於虚冬又㑹於龜宋公辭平故與鄭伯盟於
武父遂帥師而伐宋戰焉宋無信也君子曰茍信不繼
盟無益也詩曰君子屢盟亂是用長無信也 十三年
春宋多責賂於鄭鄭不堪命故以紀魯及齊與宋衛燕
戰不書所戰後也鄭人來請修好 十四年春會於曹
曹人致餼禮也夏鄭子人來尋盟且修曹之㑹 冬宋
人以諸侯伐鄭報宋之戰也焚渠門入及大逵伐東郊
[041-9b]
取牛首以大宫之椽歸為盧門之椽 十五年祭仲專
鄭伯患之使其壻雍糾殺之將享諸郊雍姬知之謂其
母曰父與夫孰親其母曰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
也遂告祭仲曰雍氏舎其室而將享子於郊吾惑之以
告祭仲殺雍糾尸諸周氏之汪公載以出曰謀及婦人
宜其死也夏厲公出奔蔡六月乙亥昭公入 秋鄭伯
因櫟人殺檀伯而遂居櫟冬㑹於袲謀伐鄭將納厲公
也弗克而還 十六年春正月㑹於曹謀伐鄭也 夏
[041-10a]
伐鄭 秋七月公至自伐鄭以飲至之禮也 十七年
初鄭伯將以髙渠彌為卿昭公惡之固諫不聽昭公立
懼其殺已也辛卯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君子謂昭公知
所惡矣公子達曰髙伯其為戮乎復惡已甚矣 十八
年秋齊侯師於首止子亹㑹之髙渠彌相七月戊戌齊
人殺子亹而轘髙渠彌祭仲逆鄭子於陳而立之是行
也祭仲知之故稱疾不往人曰祭仲以知免仲曰信也
 攷/異史記子亹自齊襄公為公子之時嘗㑹鬭相仇及
[041-10b]
 㑹諸侯祭仲請子亹無行子亹曰齊彊而厲公居櫟
 即不往是率諸侯伐我内厲公我不如往往何遽必
 辱且又何至是卒行於是祭仲恐齊并殺之故稱疾
 子亹至不謝齊侯齊侯怒遂伏甲而殺子亹髙渠彌
 亡歸歸與祭仲謀召子亹弟公子嬰於陳而立之是
 為鄭子
莊公十四年鄭厲公自櫟侵鄭及大陵獲傅瑕傅瑕曰
茍舎我吾請納君與之盟而赦之六月甲子傅瑕殺鄭
[041-11a]
子及其二子而納厲公初内蛇與外蛇鬭於鄭南門中
内蛇死六年而厲公入公聞之問於申繻曰猶有妖乎
對曰人之所忌其氣燄以取之妖由人興也人無釁焉
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厲公入遂殺傅瑕使
謂原繁曰傅瑕貳周有常刑既伏其罪矣納我而無二
心者吾皆許之上大夫之事吾願與伯父圖之且寡人
出伯父無裏言入又不念寡人寡人憾焉對曰先君桓
公命我先人典司宗祏社稷有主而外其心其何貳如
[041-11b]
之茍主社稷國内之民其誰不為臣臣無二心天之制
也子儀在位十四年矣而謀召君者庸非貳乎莊公之
子猶有八人若皆以官爵行賂勸貳而可以濟事君其
若之何臣聞命矣乃縊而死 十六年鄭伯治與於雍
紏之亂者九月殺公子閼刖强鉏公父定叔出奔衛三
年而復之曰不可使共叔無後於鄭使以十月入曰良
月也就盈數焉君子謂强鉏不能衛其足
  臣/士奇曰鄭莊公春秋諸侯中梟雄之姿也其陰
[041-12a]
  謀忮忍先自翦弟始而後上及於王下及於四鄰
  與國夫兄弟一本天屬最親而養驕長惡以行其
  芟夷之計及泉誓母敢施於所生况他人乎自是
  雄心弗戢修廩延之郄則伐衛報東門之役則侵
  衛為邾人釋取田之憾則伐宋忿請成之弗許則
  侵陳假王命以興師則伐宋兼三國之師則取戴
  託違命以虐小則入郕飾鬼神之不逞則入許怒
  周班之見後則戰郎其他連衡植黨相従牲歃難
[041-12b]
  一二數莊公亦一世之雄哉然而不能崇固國本
  内多寵嬖三公子皆疑於君致忽突子亹子儀之
  際争弑禍興國内大亂則皆隂謀忮忍之所積有
  以取之而後知天道之不誣也昭公屢經行陣其
  救齊也大敗戎師獲甲首三百功最多亦非盡柔
  弱者其辭文姜曰在我而已大國何為不可謂不
  自立而當時因其見逐於突惋惜歎恨於坐失齊
  援至引有女同車之詩為刺不知忽不幸而昏於
[041-13a]
  齊則彭生之禍不在魯桓而在鄭忽矣安見人各
  有耦之言為失計也祭仲足有寵莊公使為卿為
  公娶鄧曼而生忽故祭仲立之則祭仲者忽之所倚
  為腹心者也古有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臨大
  節而不可奪者仲見執於宋遽歸而立厲公逐昭
  公又復以専見忌出厲公而納昭公反面事仇行
  同狗彘子亹之㑹於首止也齊人討髙渠彌之弑
  並殺之仲知之故稱疾不往人謂其能以知免不
[041-13b]
  知仲特一貪生畏死之小人耳臣而盡如仲國家
  奚賴哉若原繁乃可謂守死不貳者矣忽入而終
  岀突岀而終入子亹子儀立而不終當是時鄭有
  四君棼若亂絲矣蛇妖告變事非偶然厲公存共
  叔之後以其簒逆之氣類同也然而君子原四公
  子之禍未嘗不追恨於莊公也
 
 左傳紀事本末卷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