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1a] 
欽定四庫全書
明史卷一百六十九
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敕修
列傳第五十七
髙 榖 胡 濙
王 直
髙榖字世用揚州興化人永樂十三年進士選庶吉士
授中書舍人仁宗即位改春坊司直郎尋遷翰林侍講
[221-1b]
英宗即位開經筵楊士竒薦榖及苗𠂻馬輸曹鼐四人
侍講讀正統十年由侍講學士進工部右侍郎入内閣
典機務景㤗初進尚書兼翰林學士掌閣務如故英宗
將還奉迎禮薄千戸龔遂榮投書於穀且言禮宜從厚
援唐肅宗迎上皇故事穀䄂之入朝徧示廷臣曰武夫
尚知禮况儒臣乎衆善其言胡濚王直欲以聞榖曰迎
復議上上意久不决若進此書使上知朝野同心亦一
助也都御史王文不可已而言官奏之詰所從得榖對
[221-2a]
曰自臣所因抗章懇請如遂榮言帝雖不從亦不之罪
二年進少保東閣大學士易儲加太子太傅給二俸應
天鳯陽災命祀三陵振貧民七年進謹身殿大學士仍
兼東閣内閣七人言論多齟齬榖清直持議正王文由
榖薦數擠榖榖屢請觧機務不許都給事中林聰忤權
要論死榖力救得薄譴陳循及文搆考官劉儼黄諫帝
命禮部㑹榖覆閲試卷榖力言儼等無私且曰貴胄與
寒士競進已不可况不安義命欲因此搆考官乎帝乃
[221-2b]
賜循文子中式惟黜林挻一人事得已英宗復位循文
等皆誅竄殺謝病英宗謂榖長者諸廷臣曰榖在内閣
議迎駕及南内事嘗左右朕其賜金帛襲衣給驛舟以
歸尋復賜敕奨諭榖既去位杜門絶賔客有問景泰天
順間事輒不應天順四年正月卒年七十榖羙丰儀樂
儉素位至台司敝廬瘠田而已成化初贈太保諡文義
胡濙字源潔武進人生而髪白彌月乃黒建文二年舉
進士授兵科給事中永樂元年遷戸科都給事中惠帝
[221-3a]
之崩於大或言遯去諸舊臣多從者帝疑之五年遣濚
頒御製諸書并訪仙人張邋遢徧行天下州郡鄉邑隠
察建文帝安在濙以故在外最乆至十四年乃還所至
亦間以民隠聞母䘮乞歸不許擢禮部左侍郎十七年
復出巡江浙湖湘諸府二十一年還朝馳謁帝于宣府
帝已就寢聞濙至急起召入濙悉以所聞對漏下四鼓
乃出先濙未至傳言建文帝蹈海去帝分遣内臣鄭和
數輩浮海下西洋至是疑始釋皇太子監國南京漢王
[221-3b]
為飛語謗太子帝改濙官南京因命㢘之濙至宻疏馳
上監國七事言誠敬孝謹無他帝悦仁宗即位召為行
在禮部侍郎濙陳十事力言建都北京非便請還南都
省南北轉運供億之煩帝皆嘉納既聞其嘗有宻疏疑
之不果召轉太子賔客兼南京國子祭酒宣宗即位仍
遷禮部左侍郎明年来朝乃留行在禮部尋進尚書漢
王反與楊榮等贊親征事平賚予甚厚明年賜第長安
右門外給閽者二人賜銀章四生辰賜宴其第四年命
[221-4a]
兼理詹事府事六年張本卒又兼領行在户部時國用
漸廣濙慮度支不足蠲租詔下輒沮格帝嘗切戒之然
眷遇不少替嘗曲宴濙及楊士竒夏原吉蹇義曰海内
無虞卿等四人力也英宗即位詔節冗費濙因奏減上
供物及汰法王以下番僧四五百人浮費大省正統五
年山西災詔行寛䘏既而有採買物料之命濚上疏言
詔㫖宜信又言軍旗營求差遣因而擾民宜罷之皆報
可行在禮部印失詔弗問命改鑄已又失被劾下獄未
[221-4b]
㡬印獲復職九年年七十乞致仕不許英宗北狩羣臣
聚哭于朝有議南遷者濙曰文皇定陵寢于此示子孫
以不㧞之計也與侍郎于謙合中外始有固志景帝即
位進太子太傅楊善使額森濙言上皇䝉塵久宜附進
服食不報上皇將還命禮部具奉迎儀濙等議遣禮部
迎於龍虎臺錦衣具法駕迎居庸闗百司迎土城外諸
將迎教場門上皇自安定門入進東安門于東上北門
南面坐皇帝謁見畢百官朝見上皇入南城大内議上
[221-5a]
傳㫖以一轎二馬迎於居庸闗至安定門易法駕餘如
奏給事中劉福等言禮太薄帝報曰朕尊大兄為太上
皇帝尊禮無加矣福等顧云太薄其意何居禮部其㑹
官詳察之濚等言諸臣意無他欲陛下篤親親耳帝曰
昨得太上皇書具言迎駕之禮宜從簡損朕豈得違之
羣臣乃不敢言㑹千户龔遂為書投大學士髙榖榖言
奉迎宜厚具言唐肅宗迎上皇故事榖䄂之以朝與王
直等共觀之直與濚欲聞之帝為都御史王文所阻而
[221-5b]
給事中葉盛竟以聞盛同官林聰復劾直濚榖等皆股
肱大臣有聞必告不宜偶語竊議有詔索書濚等因以
書進且言肅宗迎上皇典禮今日正可倣行陛下宜躬
迎安定門外分遣大臣迎龍虎臺帝不悦曰第從朕命
無事紛更上皇至居南城宫濚請帝明年正旦率羣臣
朝延安門不許上皇萬夀節請令百官拜賀延安門亦
不許三年正月與王直並進少傳易太子加兼太子太
師王文惡林聰文致其罪欲殺之濚不肯署遂稱疾數
[221-6a]
日不朝帝使興安問疾對曰老臣本無疾聞欲殺林聰
殊驚悸耳聰由是得釋英宗復位力疾入朝遂求去賜
璽書白金楮幣襲衣給驛官其一子錦衣世鎮撫濚厯
事六朝垂六十年中外稱耆徳及歸有三弟年皆七十
餘鬚眉皓白燕聚一堂因名之曰夀愷又七年始卒年
八十九贈太保謚忠安濚節儉寛厚喜怒不形於色能
以身下人在禮部久表賀祥瑞以官當首署名人因謂
其性善承迎南城人龔謙多妖術濚薦為天文生又薦
[221-6b]
道士仰彌髙曉隂陽兵法使守邉時頗議之
王直字行儉㤗和人父伯貞洪武十五年以明經聘至
京時應詔者五百餘人伯貞對第一授試僉事分廵廣
東雷州復吕塘廢渠清塩法㑹罷分廵官召還為戸部
主事以父䘮服闋不時起謫居安慶建文初復以薦知
瓊州崖州黎相仇殺以反聞且用兵伯貞捕其首惡兵
遂罷瓊田嵗常三穫以賦軍軍不時受俟民乏乃急歛
以要利伯貞為立期三輸之弊始絶居數年大治流民
[221-7a]
占籍者萬餘憂歸卒於家直㓜而端重家貧力學舉永
樂二年進士改庶吉士與曽棨王英等二十八人同讀
書文淵閣帝善其文召入内閣俾屬草尋授修撰厯事
仁宗宣宗累遷少詹事兼侍讀學士正統三年宣宗實
録成進禮部侍郎學士如故五年出涖郎事尚書胡濚
悉以部政付之直處之若素習者八年正月代郭進為
吏部尚書十一年户部侍郎奈亨附王振搆郎中趙敏
詞連直及待郎曹義趙新並下獄三法司廷鞫論亨斬
[221-7b]
直等贖徒帝宥直義奪亨新俸帝將親征額森直率廷
臣力諫曰國家備邉最為謹嚴謀臣猛將堅甲利兵隨
處充滿且耕且守是以乆安今敵肆猖獗違天悖理陛
下但宜固封疆申號令堅壁清野蓄税以待之可圖必
勝不可親御六師逺臨塞下况秋暑未退旱氣未回青
草不豊水泉猶寒士馬之用未充兵凶戰危臣等以為
不可帝不從命直留守王師覆於土木大臣羣請太后
立皇子為皇太子命郕王攝政已勸王即位以安反側
[221-8a]
時變起倉卒朝臣議屢上皆直為首而直自以不如于
謙每事推下之雍容鎮率而已加太子太保景㤗元年
額森使議和且請還上皇下禮部議未決直乃率羣臣
上言曰太上皇惑細人言輕身一出至於䝉塵陛下宵
衣旰食徵天下兵與羣臣百姓同心僇力期滅此朝食
以雪不共戴天之耻廼者天誘其衷額森有悔心之萌
而來求成於我請還乘輿此轉禍為福之機也望陛下
俯從其請遣使徃報因察其誠偽而撫納之奉太上皇
[221-8b]
以歸少慰祖宗之心陛下天位已定太上皇還不復涖
天下事陛下第崇奉之則天倫厚而天眷益隆誠古今
盛事也帝曰卿等言良然但前後使者五輩徃終不得
要領今復遣使設彼假送駕為名來犯京師豈不為蒼
生患賊詐難信其更議之尋衛拉特别部阿拉使復至
胡濚等復以為言於是帝御文華殿門召諸大臣及言
官諭以宜絶状直對曰必遣使毋貽後悔帝不悦于謙
前為觧帝意釋羣臣既退太監興安趨出呼曰若等固
[221-9a]
欲遣使有文天祥富弼其人乎直大言曰廷臣惟天子
使既食其禄敢辭難乎言之再聲色愈厲安語塞乃議
遣使命李實羅綺徃既行而衛拉特汗托克托布哈及
額森使先後至將遣歸使者謂館伴曰中國闗外十四
城皆為我有前阿拉知院使來尚遣入偕徃今亦必得
大臣同行庶有濟胡濚以聞下廷議直等固請乃遣楊
善等報之比實還又以額森使至具言額森欲和狀直
與寕陽侯陳懋等上疏請更遣使齎禮幣徃迎上皇不
[221-9b]
許復上䟽曰臣等與李實語具得彼中情事其所需衣
物資斧者上皇言也而奉迎車駕額森意也昨托克
托布哈及阿拉知院使來皆有報使今額森使以迎請
為辭乃不遣使與偕是疑敵而召兵也又不許已而實
自言於帝帝第報額森書就令楊善迎歸而已直等復
上言今北使已發願本上皇之心順臣民之願因彼悔
心遣使徃報以圖迎復此不待計而決者也不然衆志
難犯違天不祥彼將執為兵端邉事益棘京師亦不得
[221-10a]
髙枕卧矣帝乃命羣臣擇使直與陳懋等請仍遣實報
曰候善歸議之御史畢鑾等復上疏力言就令彼以詐
來我以誠徃萬一不測則我之兵力固在帝終不聴已
而善竟奉上皇還二年額森使入貢且請答使直屢䟽
言邉備未修芻糧未足瘡痍未復冝如其請遣使徃以
觀虗實開𨗳其善不許無何額森遣騎入塞以報使為
辭直與羣臣復請之卒不許直等乃上疏言陛下鋭意
治兵為戰守計真大有為之主然使命不通難保其不
[221-10b]
為寇宜敕沿邉守臣發兵遊徼有警則入保無事則力
耕陛下於機務之暇時召京營總督總兵詢以方畧誠
接而禮貎之信賞罰以持其後斯戰守可言也帝曰善
明年正月進少傳帝欲易太子未𤼵㑹思明土知府黄
以為請帝喜下禮部議胡濚唯唯文武諸臣議者九
十一人當署名直有難色陳循濡筆强之乃署竟易皇
太子直進兼太子太師賜金帛加等頓足歎曰此何等
大事乃為一蠻酋所壊吾輩愧死矣景帝疾亟直濚等
[221-11a]
會諸大臣臺諌請復立沂王為皇太子推大學士商輅
草䟽未上而石亨徐有貞等奪門迎上皇復位殺王文
等䟽草留姚䕫所嘗出以示郎中陸昶歎曰是䟽不及
進天也直遂乞休賜璽書金綺楮幣給驛歸直為人方
靣修髯儀觀甚偉性嚴重不茍言笑及與人交恂恂如
也在翰林二十餘年稽古代言編纂紀注之事多出其
手與金谿王英齊名人稱二王以居地目直曰東王英
曰西王直以次當入閣楊士竒不欲也及長吏部益㢘
[221-11b]
慎時初罷廷臣薦舉方靣大吏專屬吏部直委任曹郎
嚴抑奔競凡御史廵方歸者必令具所屬賢否以備選
擢稱得人其子䆅為南國子博士考績至部文選郎欲
留侍直直不可曰是亂法自我始也朝廷以直老命何
文淵為尚書佐之文淵去又命王翺部遂有二尚書直
為尚書十四年年益髙名徳日益重帝優禮之免其常
朝比家居嘗從諸佃僕耕蒔撃鼓歌唱諸子孫更迭舉
觴上壽直歎曰曩者西楊抑我令不得共事然使我在
[221-12a]
閣令上復辟當不免遼陽之行安得與汝曹為樂哉天
順六年卒年八十四贈太保諡文端䆅仕至翰林檢討
亦以學行稱曽孫思自有傳
贊曰髙榖之清直胡濚之寛厚王直之端重葢皆有大
臣之度焉當英景之間國勢初更人心觀望執政任事
之臣多阿意取容而榖惓惓於迎駕之儀直亦侃侃於
遣使之請皆力持正議不隨衆俛仰故能身負碩望始
終一節可謂老成人矣惟易儲之議三人者心知其非
[221-12b]
而不免附和抑獨何歟
明史卷一百六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