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e0109 春秋宗朱辨義-清-張自超 (master)


[000-1a]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五
 春秋宗朱辨義     春秋類
  提要
    臣/等謹案春秋宗朱辨義十二卷
   國朝張自超撰自超字彞歎髙淳人康熙癸未
    進士是書大意本朱子据事直書之㫖不為
    𨼆深阻晦之説惟就經文前後㕘觀以求其
    義不可知者則闕之篇首總論二十條頗得
[000-1b]
    比事屬詞之㫖其中如單伯逆王姬則從王
    氏之説以為魯之大夫於秦獲晉侯辨所以
    不書名之故於宋師敗績辨所以不書公之
    故於宋司馬華孫來盟辨胡𫝊義不係乎名
    之説於盟宋罪趙武之致弱於楚公子比公
    子棄疾弑立書法見春秋微顯之義於齊殺
    髙厚謂非悦晉於定公八年從祀先公以為
    昭祔成廟定公所祀之髙曽祖禰仍是文宣
[000-2a]
   成襄皆確有所見而於衛人立晉一條尤得
   春秋深意雖以宗朱為名而參求經𫝊務掃
   宋以來穿鑿附㑹之説實出自心得者為多
   後方苞作春秋經解多取材于此書近時解
   春秋者焦袁熹春秋闕如編以外此亦善本
    矣乾隆四十四年正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000-3a]
春秋宗朱辨義總論
 經㫖先儒講解切當不可易者不再𤼵明其前人不
 合之説後人已有辨者不再辨或雖不合而於大義
 無闗者亦不置論凡所辨論必反覆前後所書比事
 以求其可通又合諸儒之説㕘互斟酌去其非者存
 其是者未敢以臆斷也其於朱子則已言者引其言
 未言者推其意閒有非朱子之意或朱子曽言之而
 鄙見㣲有不然者亦未敢阿私而曲殉之也總𤼵大
[000-3b]
 義列於卷首
孫明復以為春秋有貶無褒朱子曰如晉士匃伐齊聞
喪而還分明是褒之夫王政不行而諸侯放恣専㑹盟
擅侵伐其事原無可褒至如葵丘之㑹召陵之師踐土
之盟尊周攘楚聖人取之者則固以寓褒於貶也而其
他彼善於此之事其辭若許之而其意若有憾者則又
以寓貶於褒也朱子曰春秋貴仁義而賤功利貴王道
而賤伯功又曰春秋明王法而亦不廢五伯之功通乎
[000-4a]
此則褒貶可知矣其寓褒於貶寓貶於褒之義可知矣
葢聖人非有意以為褒貶據其事直書之其事是則其
辭若褒其事非則其辭若貶其事是之中有非非之中
有是則其辭若以褒為貶若以貶為褒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之
作非以存王迹以著王迹之所以熄而詩之所以亡也
㑹盟侵伐諸侯自専而王不能禁弑君簒國而王不能
討繼世而上不稟命又擅廢立之大夫世家而國無命
[000-4b]
卿又専殺之王世子出㑹天王下勞而不知其非朝伯
主不朝天王而相沿以為故名為攘楚而實則争伯名
為請王命而實則役王臣不特戎狄四侵吳楚強横以
為大亂之世也而内諸侯之無王伯主之無王亦已甚
矣夫子筆削魯史直書於冊而罪之大小俱著故孟子
曰春秋天子之事也
春秋有書事在此而示義在彼者有書事在前而示義
在後書事在後而示義在前者有以不書示義者有以
[000-5a]
叠書示義者有煩文以示義者有省文以示義者有閒
文以示義者有㣲文以示義者有義係乎人而其事不
必詳者有義係乎事而其人不必詳者有書其事同文
而義在各著其是非者有書其人同事而義在分别其
善惡者有書一事而具數義者有書數事而明一義者
葢是非以筆削而見褒貶以是非而見比事屬辭春秋
之教固無待於鈎深而索𨼆也
諸侯侵伐魯君大夫不與者文公以前侵則僖二十八
[000-5b]
年晉侯侵曹一舉爵伐則𨼆四年宋公陳侯蔡人衛人
伐鄭僖十年齊侯許男伐北戎十八年宋公曹伯衛人
邾人伐齊二十二年宋公衛侯許男滕子伐鄭二十三
年齊侯伐宋二十八年晉侯伐衛六舉爵而已其他稱
人而諸侯大夫不詳者葢禮樂征伐自諸侯出雖大夫
將而皆諸侯之事不必名大夫不必舉諸侯之爵而義
自見文公以後禮樂征伐自大夫出故詳大夫之名以
見義非大夫將者則舉諸侯之爵以别之其有不必詳
[000-6a]
者亦從畧書人故前則書人者十之七八後則書人者
十之二三此春秋之大義也諸儒於前之書人者槩以
為貶至於事有差善而不可以通者則又以為將卑師
少其於後之稱名稱帥師者槩以為無貶至於事有極
惡而不可以通者則又以為不待貶絶而惡自見是非
予奪遂至失實朱子曰夫子作春秋當時之事實冩在
此人見者自有所畏懼若云去其爵予其爵賞其功罰
其罪却是謬也詳見各/條下
[000-6b]
春秋紀事之書也而義即在乎事之中茍攷於事不得
其實則索其義有不可以強通者矣諸儒於事則全信
左氏於事之合禮不合禮者則衷三禮以斷之夫周禮
之舊當孟子之時諸侯惡其害己而去之其詳已不可
得聞而况漢儒襍集之書其可盡據以論春秋哉左氏
之浮夸其不可全信抑又明矣故春秋有不可卒解者
不當以三𫝊同文古禮可徵而竟不一闕疑也諸儒惟
坐不肯闕疑故信左氏者取諸左氏不信左氏者則又
[000-7a]
撰以己意攷證三禮者則以三禮之成言斷春秋之已
事而不知漢儒附春秋及三𫝊之説以為禮者正多也
朱子解經於文之難通者則曰疑悞疑衍疑有闕文於
義之不可以卒合者則曰未詳於兩説之可通者則曰
未知孰是於禮之無可徵信者則曰不可攷夫以朱子
之博於學而精於理其解經之虛公嚴謹且如此何説
春秋者謾自以為能觀其大而㑹其通一句一字無漏
義耶竊恐悞文不特郭公闕文不特夏五疑義不特桓
[000-7b]
之十三年不書王及兩闕秋冬而已也詳見各/條下
諸儒以春秋稱字為褒内如季子來歸外如宋子哀来
奔稱字之䫫皆以為褒其賢也顧於析邑歸仇之紀季
則賢之而於因亂復國之許叔則又罪之於蔡季歸國
則賢之而於蕭叔朝公則又罪之於髙子來盟則賢之
而於仲孫省難則又罪之至於華孫来盟義不可通則
又以為義不係乎名説終不得而定朱子曰如王人子
&KR0691救衛自是衛當救當時有個子&KR0691夫子因存他名字
[000-8a]
如何却道王人本不書字緣其救衛故書字推此則知
爵氏名字因乎舊史非以寓褒貶也詳見各/條下
十二公即位不即位文定以為上既不禀命於天王内
又不承國於先君則不書即位𨼆莊閔僖是也而於桓
宣不可以通則以為如其即位之意以著其無𨼆先君
之心又於定公不可以通則遂無説非也朱子曰書即
位者是行即位之禮繼故不書即位者是不行即位之
禮若桓之書即位是桓自正其即位之禮於是而十二
[000-8b]
公之書即位不書即位可以通矣詳見各公/元年條下
三𫝊言侵伐各不同李氏駁之極是文定以為聲罪致
討曰伐潛師掠境曰侵亦未盡當也天子討而不伐諸
侯伐而不討以討為伐固為不可而所云聲其罪者亦
非受伐之國果有可伐之罪而伐人國者欲加其罪不
患無辭耳葢伐云者執言而来陳兵於境必服而後去
之不服則戰不戰則守守之固則圍之守之不固則入
之故春秋書伐之後則有或戰或圍或入之事而書侵
[000-9a]
無之無所執以為言入其境而即去志不在於服之不
及其戰何用其守不暇於圍何至於入哉乃文定以為
潛師則又不然也晉定㑹王臣合十八國有事於楚而
召陵書侵非潛師可知矣文定於左氏言伐而經書侵
左氏言侵而經書伐者謂為聖人筆削褒貶所係是葢
以書侵為不予其伐而侵為貶辭也然則易稱利用侵
伐則侵與伐皆用師之名而皇矣之稱文王曰侵阮徂
共武王誓師亦曰侵於之疆司馬九伐之法有負固不
[000-9b]
服則侵之則侵非不善之辭又如魯受伐則書伐受侵
則書侵魯伐人則書伐侵人則書侵魯史據事之實夫
子仍史之文初何係乎褒貶哉
春秋㑹盟隱桓之時散亂無屬齊桓興而始聽命於伯
主桓卒又將散亂而攝於晉文至晉世主夏盟而諸侯
之私㑹私盟不行者幾及百年晉伯漸衰而春秋之終
其散亂與春秋之始不異矣以名言之則離與參為私
同為公也以事言之則事之公者為公事之私者為私
[000-10a]
也以義言之則合乎義者為公不合乎義者為私也其
有見於𫝊而經不書者或於大故無闗或又煩而可省
諸儒以為惡而削之諱而削之皆非也
諸儒以為春秋於内大惡則諱之夫内之大惡諱弑書
薨聖人之不得已也而且以不地著之桓宣翬遂慶父
之為賊文姜哀姜之與弑則終不得而諱也其他孰有
大於國母宣淫之醜乎孰有大於朝齊朝晉朝楚之辱
乎孰有大於郊禘蒐閱之僭禮易許田不視朔之變制
[000-10b]
逆祀而躋僖公凟倫而娶同姓乎孰有大於刺公子買
公子偃之無罪乎孰有大於丘甲之虐用民力田賦之
厚斂民財乎則備書於冊矣而又何諱哉葢聖人據魯
史以作春秋其㑹盟侵伐弑君殺大夫則統天下諸侯
以示義至於朝聘卒塟祭祀昏姻立宫城邑一切興作
之類則皆以魯事示義事係乎一國而義闗乎天下聖
人原無所顧忌於魯諸儒但以滅國書取朝聘書如出
奔書遜謂皆諱之而不知婉其文而不沒其事其實不
[000-11a]
得謂之諱也諸儒又以㑹盟侵伐之不目公及大夫者
為諱然即不目公及大夫而其屬辭曰及曰㑹即明知
其非公即大夫矣何為諱耶諸儒又據左氏事實之詳
而經有不書者為諱即其事洵有之而於義無害又無
關於國於天下之故或舊史不書或夫子削之可以無
書而不書非以諱為義也至於左氏諱尊諱親諱賢之
說抑又不然葢當春秋凌替僭亂之世聖人之道先王
之法無有存者聖人正以惡夫禮樂變為干戈仁義冺
[000-11b]
於功利諸侯強而荆蠻横小侯滅而大族興簒弑叛亂
接跡於世而作春秋以著其變亂之實使義取乎諱之
則春秋亦可以不作矣朱子曰春秋直載當時之事又
曰據魯史以書其事然則何有於諱哉
諸儒以書公子不書公子書氏不書氏為褒貶然攷於
春秋内惟公子翬前不稱公子而後稱公子外惟陽處
父前不稱氏而後稱氏其他則為公子者始終稱公子
有氏者始終稱氏未嘗因事之美惡忽削忽書以示義
[000-12a]
葢以公子而有後於國世為卿以専國政此積漸而為
大夫用事之天下聖人因其實以著之而豈以書不書
為褒貶哉故春秋之初内有不稱公子不稱氏之大夫
非以奪之者貶之也春秋之後外無不稱公子不稱氏
之大夫非以予之者褒之也褒貶在事不在氏族名字
如諸儒之說是非公罪亂者多矣詳見各/條下
文定論天王崩塟以為志崩志塟者赴告及魯徃㑹也
志崩不志塟者赴告雖及魯不㑹也崩塟皆不志者王
[000-12b]
室不告魯亦不徃也其說最合使凖此以論諸侯之卒
塟則無不可以通矣而於諸侯塟例以為有怠於禮而
不塟有弱其君而不塟無其事闕其文魯史之舊者猶
得其義至所云討其賊而不塟諱其辱而不塟治其罪
而不塟避其號而不塟以為聖人所削春秋之法者則
不盡然也朱子曰春秋崩薨卒塟原無意義葢其書塟
不書塟上而天王大而齊宋親而晉衛小而滕薛邾杞
外而秦楚變而弑君徃㑹則書不徃㑹則不書其當徃
[000-13a]
而不徃不當徃而徃則因其實以著之而非别有意義
詳見各/條下
公穀以為弑君討賊則書塟不討賊則不書塟而内於
桓公之仇未復而塟不可以通則以為不責其踰國而
討也於閔公之賊既討而不塟不可以通則以為不以
討母塟子也外於宋捷齊光齊卓衛剽之賊既討而不
塟於蔡景許悼之賊未討而塟不可以通則多為之辭
說非也内而赴於諸侯以禮塟則書不赴於諸侯不以
[000-13b]
禮塟則不書外而魯徃㑹則書魯不徃㑹則不書因乎
舊史非有筆削正朱子所謂崩薨卒塟無甚意義者也
詳見壬戌/公薨條下
說春秋者以弑君之賊未討則不再見經為聖人削其
人以誅之也而於趙盾見經不可以通則以為盾非親
弑君者為法受惡故聖人貸之為此說者亦未攷於
齊商人楚商臣皆弑君之賊而春秋所書之齊侯楚子
即其人耳詳見趙盾孫/免侵陳條下
[000-14a]
殺大夫稱國稱國人文定之說甚得其義弑君稱名稱
國稱國人左氏以稱國稱國人者責其君無道自取而
文定所謂聖人無私與天為一者即左氏無道自取之
義也而於經文書卒左氏以為弑者則又撰為聖人不
忍書之說夫春秋書弑君以誅亂臣賊子必不以其君
無道而縱亂賊亦無所為不忍書者以遭變為正卒使
後人致疑於其故也詳見各弑/君條下
春秋書歸女逆婦諸儒皆從合禮不合禮立論夫禮之
[000-14b]
合與不合義固有之而春秋實以著婚姻為邦交之大
也乃其歸女則於紀杞鄫郯諸小國莒慶齊高固則又
以下嫁於大夫而子叔姬之歸齊不書特詳於伯姬之
歸宋逆婦則桓莊僖文宣成皆娶齊女而聲姜之逆至
不書襄昭定哀之夫人不詳其娶於何氏聖人葢有意
寓乎其間而禮之合與不合則因事以併著者也詳見/各逆
婦歸女/條下
楚初稱荆漸而稱人既建號楚而君漸舉爵大夫漸稱
[000-15a]
名諸儒於其來聘則曰慕義而來進之也於其稱人舉
爵則曰漸進之義也夫春秋之作原以著二伯之功二
伯之功在攘楚而顧進楚君臣與内諸侯大夫齊等哉
葢楚非戎狄之比戎狄雖在内地而為患小故其君不
必詳楚亦非秦之比秦雖周爵稱伯而不為中國患故
其大夫不必詳楚亦非吴之比吳雖驟強而起於春秋
將終故其君大夫皆不必詳惟楚則與中國始終為敵
使不爵其君不名其大夫則楚之為患中國其實不著
[000-15b]
楚之實不著則二伯相繼攘楚之事跡不著楚之時強
時弱亦不著而晉世伯之有盛有衰亦不著矣朱子曰
齊桓晉文所以有功王室者當時楚最強大時復加兵
於鄭鄭在王畿之内向非桓文有以遏之則周室為其
所併矣然則春秋豈進楚哉
五伯者趙氏曰齊桓晉文秦穆宋襄楚莊也丁氏曰夏
昆吾商大彭豕韋周齊桓晉文也朱子註孟子兩存其
說至說春秋如云春秋初間王政不行五伯扶持方有
[000-16a]
統屬又云春秋之時五伯迭興桓文為盛則似専主趙
氏其意或以皇帝王伯見世道之升降不應湯之前已
有昆吾文武之前已有大彭豕韋伯而王王而伯相間
而興耳然秦穆未有合諸侯之事宋襄争伯而師敗身
死楚荘僭王聖人正以攘楚許桓文必不予楚莊以伯
恐當以丁氏所列為是也
讀春秋不得不攷事於左氏朱子曰左氏說得春秋事
有七八分固當信其可信者也但有與經牴牾者如經
[000-16b]
舉諸侯之爵而左氏以為大夫如經稱人而左氏以為
諸侯又如侵伐圍入取滅之類間有不合諸儒徃徃據
之以為聖人筆削褒貶予奪之義所在殊失之也伊川
曰以𫝊攷經之事跡以經别𫝊之真偽此意最好葢經
𫝊不妨有異同經既書得明白則不可為𫝊所疑悮也
春秋全經合看却是一篇文字天王是題㫖齊桓晉文
是主意楚是客意魯是線索鄭是波瀾宋衛陳蔡曹許
滕邾是鋪襯秦是篇首陪客吳是結尾陪客㑹盟侵伐
[000-17a]
是闗節弑君殺大夫是議論朝聘嫁娶是聨絡郊禘蒐
閱日食星變山崩地震水旱螟螽麋鷁之類是點綴其
間有起有伏有轉有接有串揷有照應有虚有實有景
有情有排奡處有細宻處有驚策處有閒散處有言外
之言有意中之意徃復無窮整齊不漏義理充實血脉
流通直是千古第一篇奇文逐字拆看則事事有起結
有開合逐字句細看則一句一字索之不能極其精推
之不能盡其大但須得其大義所在不可穿鑿故朱子
[000-17b]
曰雜以己意則差舛也
 
 
 
 
 
 
 春秋宗朱辨義總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