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5c0079 道德真經疏義(一)--江瀓 (ZTDZ)


[014-120535c]
道德眞經䟽義卷之十四忘七
    太學生江澂䟽
   民之饑章第七十五
民之饑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是以饑
 徽宗註曰賦重則田萊多荒民不足於食
 䟽義曰孟子曰易其田疇薄其税斂民可
 使富也食之以時用之以禮財不可勝用
 也聖人之治天下所以使民含哺而嬉鼓
 腹而游日用飲食樂歲終身飽者非特不
 重其賦以養民而已蓋有以使之棄末趨


 本故也蓋德惟善政而政所以裕民治古
 之時有得於此是以即十有二土以辨其
 宜因十有二壞以教其稼分地職奠地貢
 任之成功則有鄙師之賞勸之弗率則有
 載師之罰未然故民莫不致力南畝樂業
 勸功而黎民不饑矣當是時甘其食美其
 服不知帝力何有於我又焉有田萊多荒
 不足於食之患哉
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爲也是以難治
 徽宗註曰政煩則姦僞滋起民失其朴
[014-120536a]
 䟽義曰聖人以道在天下以政事治之雖
 應物之有常體道之無即其酬酢之用不
 離於淵虚之宗好靜而民自正無事而民
 自富無欲而民自樸所以然者以其恃道
 化而不恃智巧故也恃道化則政不煩不
 恃智巧則姦僞息民將復歸於樸矣經曰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政煩則姦僞滋起民失其朴其政察察其
 民缺缺之謂也
人之輕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輕死


 徽宗註曰矜生太厚則欲利甚勤放僻邪
 侈无不爲已
 䟽義曰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
 不爲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
 者故患有所不辟也世之人不知取所重
 遺所輕乃厚於其生薄於其義苟得於利
 者靡不爲也惟其生生之厚故欲利甚勤
 爭魚者濡逐獸者趨至於失其常心放僻
 邪侈无不爲已方且蹈犯艱險輕於視死
 雖矜生太厚適足以喪生也
[014-120536b]
唯无以生爲者是賢於貴生也
 徽宗註曰莊子曰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
 所无以爲无以生爲者不務生之所無以
 爲棄事而遺生故也棄事則形不勞遺生
 則精不虧形全精復與天爲一所以賢於
 貴生貴生則異於輕死遺生則賢於貴生
 推所以善吾生者而施之於民則薄税斂
 簡刑罰家給人足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
 犯帝王之極功也
 䟽義曰道本無物汝身亦虚即一身之所


 繫莫若乎生而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
 也惟不自有其生乃能全其生則達生之
 情者又安用務生之所無以爲哉悲夫世
 之人以養形足以存生而養形果不足以
 存生殊不知無累則正平正平則邪氣不
 能襲而天和將至與彼更生矣能無累則
 无以生爲无以生爲則不務生之所無以
 爲可以棄事而遺生矣棄事則形不勞而
 全遺生則精不虧而復形全精復德同於
 初則與天爲一所以賢於貴生也貴生雖
[014-120536c]
 異於輕死不若遺生則又賢於貴生也聖
 人推吾所以善吾生者舉而措之天下之
 民則政裕而民康見於薄稅歛刑清而民
 服見於簡刑罰家給人足仰有所事俯有
 所育而民各趨於仁壽之域釿鋸不用椎
 鑿不施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夫然故
 貴賤履位仁賢不肖襲情坐致太平之治
 炳然與太古同風矣推其所自以明无爲
 之理推所以善吾生者施之於民而已所
 以民足食而不飢民復樸而不難治民貴


 生而不輕死也帝王之極功其在是歟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强草木之生也柔
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强者死之徒也柔弱者
生之徒也
 徽宗註曰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爲和
 陽以發生爲德陰以肅殺爲事方其肅殺
 則冲和喪矣故曰堅强者死之徒柔弱者
 生之徒
 䟽義曰列子曰陰陽之所變者謂之生謂
[014-120537a]
 之死萬物盈於天地之間麗於奇耦域於
 動靜莫不負陰抱陽冲氣以爲和即其生
 殺言之陽氣常熙以發生爲德萬物因之
 以敷榮故柔者剛弱者强陰氣常凝以肅
 殺爲事萬物因之以凋瘁故堅者毁銳者
 挫氣機密移至於肅殺則冲和喪而復乎
 至幽矣世之役於陰陽者知其生殺相代
 而不知常勝之道曰柔常不勝之道曰剛
 故失生理而動之死地焉蓋一陰一陽之
 謂道萬物莫不由之者也計事則堅强足


 以勝柔弱語道則柔弱足以勝堅强此堅
 强爲死之徒柔弱爲生之徒也
是以兵强則不勝
 徽宗註曰抗兵相加則哀者勝矣
 䟽義曰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聖人運
 精神動心術所務者本而後末從之則天
 威震疊神武不殺見於仁眇天下而無不
 懷義眇天下而無不畏固足以保大定功
 安民和衆得其常勝之道又豈以兵强爲
 先哉故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然
[014-120537b]
 則抗兵相加而哀者勝以善持勝故也
木强則共
 徽宗註曰拱把之桐梓人皆知養之强則
 伐而共之矣
 䟽義曰詩曰椅桐梓漆蓋桐梓者柔良之
 材可以備禮樂之用方其始生也特拱把
 之小而已人苟欲生之皆知養之以其柔
 弱也及其曰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可以
 中宫室器械之材則伐而共之矣以其堅
 强也稽諸植物猶以强而先伐則堅强者


 死之徒何獨於人而疑之
故堅强居下柔弱處上
 徽宗註曰柔之勝剛弱之勝强老氏之道
 術有在於是莊子曰以懦弱謙下爲表
 䟽義曰柔者道之剛故常勝之道在柔弱
 者道之强故常不勝之道在强蓋積於柔
 而成剛積之者在其先積於弱而成强成
 之者在其後先者在上後者在下堅强固
 居上柔弱固處下矣即天地以觀之天以
 積氣職生覆而位乎上積氣非堅强也地
[014-120537c]
 以積塊職形載而位乎下積塊非柔弱也
 即物理以觀之水之爲性决之東則東决
 之西則西而攻堅强莫之能先風之爲物
 指我則勝我䠓我亦勝我而折大木唯我
 能之則以積衆小不勝爲大勝故也勝者
 在上則不勝者斯爲下矣老氏之道術每
 得於此以謂堅則毁矣銳則挫矣故知雄
 而守雌知白而守黑人皆取先己獨取後
 未嘗先人而嘗隨人可謂得常勝之道矣
 觀其書論柔弱勝剛强者不一有曰守柔


 有曰致柔又曰不敢以取强焉又曰强梁
 者不得其死於是篇又詳言强弱之道莊
 子謂以懦弱謙下爲表夫爲表則非處下
 之道矣昔孔子對子路問强以謂寬柔以
 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强也其亦守柔之道
 歟孰謂老氏之書與孔子之道不合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
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
 徽宗註曰道無益損物有盈虚注焉而不
[014-120538a]
 滿酌焉而不竭者聖人之所保也降而在
 物則天地盈虚與時消息而況於人乎天
 之道以中爲至故高者抑之不至於有餘
 下者舉之不至于不足將來者進成功者
 退四時運行各得其序
 䟽義曰道之在天下廣也包畛纖也入薉
 用之彌滿六虚廢之莫知其所何損益之
 有自道而降斯囿於物域於氣而爲氣之
 所化麗於數而爲數之所攝一盈一虚莫
 或已也惟道超乎氣數而爲萬物之奥故


 有氣有數者皆往資焉而不匱是以注焉
 而不滿雖益之而不加益也酌焉而不竭
 雖損之而不加損也既以爲人己愈有既
 以與人己愈多聖人之所保在是人不得
 而去者也且域中之大天地與焉天地雖
 大然斗一南而萬物盈斗一北而萬物虚
 消之而消息之而息或消或息與時偕行
 凡以天地空中之一物猶未離於氣數故
 也夫天地盈虚與時消息而況於人乎然
 則盛衰更代成壞相因固不逃於自然之
[014-120538b]
 理矣惟天道任理而均故無適而不得其
 中若山殺瘦而澤增肥水息淵而木消枝
 嘖以牙者童其角揮以翼者兩其足高者
 惡其亢則抑之使俯而就不至於有餘而
 太過下者惡其卑則舉之使企而及不至
 於不足將來者進成功者退如彼四時春
 夏先秋冬後徙而不留各得其序莫不趨
 於中焉觀天之道豈不猶張弓乎
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
 徽宗註曰滿招損謙得益時乃天道


 䟽義曰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蓋盈者虧
 之所謂損有餘也謙者益之所謂補不足
 也損有餘以補不足則以其化均故爾書
 以謂滿招損謙得益時天道其斯之謂歟
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徽宗註曰人心排下而進上虐煢獨而畏
 高明
 䟽義曰莫之爲而自然者天道也爲之而
 使然者人道也天道之與人道相去遠矣
 惟人道累於使然故人心惟危莫得其平
[014-120538c]
 下者排之使愈下上者進之使愈上逐物
 俯仰而無持操所以虐煢獨而畏高明也
 煢獨可哀也苟或見虐則莫勸其作德而
 爲善者孰爲之長高明可藐也苟或見畏
 則莫懲其作僞而爲惡者孰爲之消是乃
 損不足以奉有餘而已豈知自然之天道
 乎
孰能損有餘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唯道乎
 徽宗註曰不虐煢獨而罄者與之不畏高
 明而饒者損之非有道者不能


 䟽義曰煢獨者衆之所違而虐之苟曰好
 德則雖煢獨必進寵之而不虐是罄者與
 之也高明者衆之所比而畏之苟不好德
 則雖高明必罪廢之而不畏是饒者取之
 也誠如是其知道乎蓋道者爲之公不偏
 於彼不廢於此泛應曲當考不平以至於
 平聖人體是以用天下孰有偏詖之患哉
 然則損有餘以奉不足非與於天道孰能
 致此莊子曰主者天道
是以聖人爲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見賢
[014-120539a]

 徽宗註曰不恃其爲故無自伐之心不居
 其功故無自滿之志人皆飾智己獨若愚
 人皆求勝己獨曲全帷不欲見賢也故常
 无損得天之道
 疏義曰至無之中化出萬有聖人體至无
 以供其求豈恃其爲哉𩐎萬物而不爲義
 澤萬世而不爲仁孰有自伐之心乎所謂
 至爲去爲者以此豈居其功哉功蓋天下
 似不自己去功與名還與衆人孰有自滿


 之志乎所謂神人無功者以此去智與故
 循天之理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所謂人皆
 飾智己獨若愚也與物委蛇而同其波積
 衆小不勝爲大勝所謂人皆求勝己獨曲
 全也凡以不欲見賢故也列禦寇驚五漿
 之饋有在於是耶帷不欲見賢故謙得益
 而常無損其得天之道矣與夫飾智驚愚
 修身明汙昭昭然若揭日月而行故不免
 者蓋亦異矣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014-120539b]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强者莫之能先以
其無以易之也
 徽宗註曰易以井喻性言其不改老氏謂
 水幾於道以其無以易之也有以易之則
 徇人而失己烏能勝物惟無以易之故萬
 變而常一物無得而勝之者
 䟽義曰水由地中行無所不通鑿之斯爲
 井道之在天下無往不存得之則爲性故
 易以井喻性井養而不窮改邑不改井則
 以一性之常不以貴賤加損不以愚智存


 亡雖事變無常而其本不易猶之井也蓋
 天一生水離道未遠善利萬物萬物蒙其
 澤受其施而常處於柔弱不爭之地舉天
 下之物曾無以易之故老氏謂水幾於道
 以其無以易之也彼物得以易之則是徇
 人失己而失性之常烏能得常勝之道而
 能勝物哉惟無以易之則因地而爲曲直
 因器而爲方圓雖有曲折萬殊之變而一
 常自若可謂物無得而勝之者矣
柔之勝剛弱之勝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
[014-120539c]

 徽宗註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
 䟽義曰智所以窮理仁所以盡性蓋天下
 之事知之非艱行之惟艱苟智足以窮理
 而仁不足以盡性則是猒於所守無持乆
 之誠其何以行之哉柔勝剛弱勝强世俗
 之人智非不足以知之常患於不篤志以
 存之故爾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
 失之其何益於事哉經曰吾言甚易知甚
 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與此同意


是以聖人言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
不祥是爲天下王
 徽宗註曰川澤納汙山藪藏疾國君含垢
 體道之虚而所受彌廣則爲物之歸而所
 制彌遠經曰知其榮守其辱爲天下谷
 疏義曰水始一勺總合成川故江河合水
 而爲大土始一塊總合成田故丘山積卑
 而爲高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循焉
 故大人合并而爲公傳所謂川澤納汙山
 藪藏疾國君含垢正謂是也蓋天下雖大
[014-120540a]
 治之在道四海雖遠治之在心唯道集虚
 而聖人之治虚其心焉故能體道之虚群
 實皆在所攝所受彌廣惟爲物之歸則萬
 物皆往資焉而所制彌遠蓋五土之神爲
 社五穀之神爲稷爲社稷主必欲滿而不
 溢高而不危非受國之垢不可也與莊子
 所謂受天下之垢同意興事造業而其一
 上比爲王故王以歸往爲義爲天下王必
 欲持其盈而不溢守其成而不虧非受國
 不祥不可也與經所謂人之所惡唯孤寡


 不穀而王公以爲稱同意夫受國之垢也
 受國之不祥也皆榮辱一視而無取捨之
 心故也要之虚而能受而已故道經言知
 其榮守其辱爲天下谷
正言若反
 徽宗註曰言豈一端而已反於物而合於
 道是謂天下之至正
 䟽義曰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
 可一與言爲二二與一爲三自此以往巧
 歷不能得則言豈一端而已然至言不出
[014-120540b]
 而俗言勝故有堅白異同之論芒然不知
 所歸天下始以正言爲反於物矣惟得言
 之解者雖反於物而合於道則言而足終
 曰言而盡道天下之至正孰有過於斯者
 莊子以寓言爲眞蓋謂是也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者必有餘怨安可以爲善
 徽宗註曰復讎者不折鏌千雖有忮心者
 不怨飄瓦故無餘怨愛人者害人之本也
 偃兵者造兵之本也安可以爲善


 䟽義曰鏌千無心於傷物故復讎者不折
 飄瓦無心於觸物故忮心者不怨常有司
 者殺則人之遇之猶鏌千飄瓦而已是以
 天下平均故無餘怨且仁者愛人故惡人
 之害之義者循理故惡人之亂之若乃以
 聰合驩是愛人者害人之本也禁攻寢兵
 是偃兵者造兵之本也以此和大怨其爲
 善果安在哉
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
 徽宗註曰聖人循大變而無所湮受而喜
[014-120540c]
 之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契有左右以
 别取予執左契者予之而已
 䟽義曰聖人虚己以遊世萬態雖雜而吾
 心常徹萬變雖殊而吾心常寂感而遂通
 天下之故直以循斯須而已虚靜之中何
 所湮汨莊子所謂循大變而無所湮是也
 故能泛應酬酢受而喜之未嘗棄人絶物
 恝然自立於無事之地也爲無爲事無事
 處物不傷物而物亦不能傷是以執左契
 而不責於人人亦無責焉古者結繩而治


 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
 察然契有左右左契所以予右契所以取
 執左契則不從事於物予之而已雖予之
 而不責於人則物之來也不約而自孚矣
故有德司契
 徽宗註曰以德分人謂之聖
 䟽義曰德之在人同焉皆得不可擅而有
 之者也聖人調而應之德廣所及以心之
 所同然還以分之而已則人之契合者固
 不期然而然矣莊子載管子之言曰以德
[014-120541a]
 分人謂之聖此之謂也荀卿亦曰君子潔
 其辯而同焉者合善其言而類焉者應意
 與此同
 無德司徹
 徽宗註曰樂通物非聖人也無德者不自
 得其得而得人之得方且物物求通而有
 和怨之心焉兹徹也秪所以爲蔽莊子曰
 喪己於物者謂之蔽蒙之民
 䟽義曰凡物之量未始有窮物物求通繁
 不勝應則智有所困神有所不及矣聖人


 去智與故而循天理順物自然而無容私
 感而後應皆縁於不得已豈樂通於物哉
 彼昧者不能以深爲根以約爲紀逐物忘
 返不自得其得而得人之得弊弊然以通
 物爲事而有和怨之心將以爲徹秪所以
 爲蔽莊子所謂樂通物非聖人也不其然
 乎蓋樂通物則因物有遷或至於失己其
 爲蔽蒙孰甚故莊子曰喪己於物者謂之
 蔽蒙之民蓋蔽以言其不通蒙以言其不
 明累於物而有礙孰能損實爲通致虚爲
[014-120541b]
 明哉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徽宗註曰善則與之何親之有
 䟽義曰天道任理奚親奚疏天道無私奚
 取奚予雖無私於取予其因物以爲心唯
 善人是與而已蓋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善
 人之所從民則從之宜其常與善人也書
 曰作善降之百祥又曰皇天無親惟德是
 輔蓋以積善成德故天有以與之也是篇
 言執左契而終之以天道以見聖人與天


 同道焉惟其道與天同此洞酌之詩所以
 言
 皇天親有德饗有道也
   小國寡民章第八十
小國寡民
 徽宗註曰廣土衆民則事不勝應智不勝
 察德自此衰刑自此起後世之亂自此始
 矣老氏當周之末猒周之亂原道之意寓
 之於書方且易文勝之弊俗而躋之淳厚
 之域故以小國寡民爲言蓋至德之世自
 容成氏至于神農十有二君號稱至治者
[014-120541c]
 以此而已
 䟽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
 非王臣則土宇彌廣生齒益衆皆不離於
 丕冒之域而此必取於小制國寡聚民者
 何耶蓋以廣土衆民巧僞日滋事則繁而
 不勝應智以詐而不勝察遷德淫性觸刑
 冒禁後世所以不治者皆自此始矣老氏
 憫當時習俗凋弊乃推原道德發明奥義
 寓之於書以破聾聵直欲易周末文勝之
 弊俗還太古淳厚之風斂其散而一之落


 其華而實之故以小國寡民爲言自容成
 氏大庭氏至于伏羲氏神農氏十有二君
 號稱至治者亦使民無知無欲而已同乎
 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若此
 之時亦至治已老氏立言垂訓亦欲斯民
 復乎古初者也故及於此
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
 徽宗註曰一而不黨無衆至之累
 䟽義曰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
 同德惟其同德則無所事比而自養者已
[014-120542a]
 足所謂一而不黨者也蓋一者性之所同
 而不黨者無所事比同而無所比則相忘
 於澹漠之域民至老死不相往來雖有什
 伯之器無所用焉又烏有衆至之累耶是
 以神人惡衆至衆至則不比舜三徙成都
 至鄧之墟而十有萬家樂推不猒衆至而
 歸之舜不容於辭焉蓋所以感而應之者
 特塵垢粃糠帝王之餘事爾若乃有天下
 而不與坐致無爲之治非至神而何
使民重死而不遠徙


 徽宗註曰其生可樂其死可葬故民不輕
 死而之四方孔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
 遠徙之謂歟
 䟽義曰凡民之情莫大乎養生喪死無憾
 也其生可樂則仰事俯育有所給其死可
 葬則衣衾棺槨有所備無欣欣之樂無瘁
 瘁之苦又烏有輕死而不安土者哉周之
 盛時以保息六養萬民而貧窮得以恤以
 本俗六安萬民而墳墓爲之族五黨足以
 相賙四閭足以相葬出耕同田入居同廛
[014-120542b]
 利則同營害則同禦民不輕徙而之四方
 者亦以生可樂死可葬而已又況建德之
 國其民愚而樸少私而寡欲山無蹊隧澤
 無舟梁則其重死而不之四方也宜矣然
 而民不難聚也愛之則親利之則至致其
 所惡則散治古之民所以重死而不遠徙
 者以上得其道有以愛之利之故也孔子
 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則民不遠徙非得
 其道而何
雖有舟輿無所乗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徽宗註曰山無蹊隧澤無舟梁同乎無知
 其德不離無絶險之迹故雖有舟輿無所
 乗之無攻戰之患故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䟽義曰性分之外無非物也與物爲偶則
 外游是務欲慮滋起轉徙馳逐莫之或已
 有以致遠則山必蹊隧而通有以涉難則
 澤必舟梁而濟雖欲休影息迹不可得矣
 惟至德之世民復其性山無蹊隧澤無舟
 梁而不相往來同乎無知其德不離而復
 歸於嬰兒居不知所爲行不知所之平易
[014-120542c]
 恬惔無絶險之迹故雖有舟輿無所乗之
 是非兩忘無攻戰之患故雖有甲兵無所
 陳之亦各安其性分而已
使民復結繩而用之
 徽宗註曰紀要而已不假書契
 䟽義曰法之在天下必有以記乆明遠以
 貽將來者故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
 之以書契謂夫言有所不能紀則證之於
 書事有所不能信則别之以契至於治極
 無爲民淳事簡則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


 以纏索方且當而不知以爲信雖結繩以
 紀其要已足以孚天下之心又何假書契
 之詳密然後使民不相欺哉所以復結繩
 而用之者欲還民於太古而已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
 徽宗註曰耕而食織而衣含哺而嬉鼓腹
 而遊民能已此矣止分故甘去華故美不
 擾故安存生故樂
 䟽義曰民復性則棄末棄末則敦本不作
 無益不貴異物所賴以終身者田桑之事
[014-120543a]
 而已是以耕而食則穀人一於耕織而衣
 則絲人一於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智巧
 無所施也日用飲食而已故含哺而嬉利
 害無所攖也自適其適而已故鼓腹而遊
 民之能事已此矣於是甘其食美其服安
 其俗樂其業四者之外無餘事也甘其食
 在於止分不在於猒飲食美其服在於去
 華不在於服文采安其俗於不擾無妄動
 之失樂其業以自足無歆羡之求非民復
 其性何以臻此


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使民至老死不相
與往來
 徽宗註曰居相比也聲相聞也而不相與
 往來當是時也無欲無求莫之爲而常自
 然此之謂至德
 䟽義曰居相比則其迹爲甚親聲相聞則
 其處爲甚邇宜其相保相受相賙相賔也
 乃至於澹然兩忘至老死不相往來者不
 知禮之所將相與於無相與故爾雖山無
 蹊隧澤無舟梁可也性復樸而無欲心忘
[014-120543b]
 物而無求莫之爲而常自然非至德而何
 老子於太上章言百姓謂我自然蓋於太
 上之治既言百姓謂我自然則知至德之
 世民莫之爲而常自然者無足疑矣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
 徽宗註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關百聖
 而不慙歷萬世而無弊
 䟽義曰道非言無以闡其奥言非道無以
 立其本道之出言淡乎無味根於理義不


 特芻豢之甘膏粱之美也可操以爲驗可
 稽以爲决合若符節正而易行故關百聖
 而不慙堅如金石要而易守故歷萬世無
 弊然則信言之本乎道又何貴於美耶
美言不信
 徽宗註曰貌言華也從事華辭以支爲㫖
 故不足於信
 䟽義曰貌言無實無實者華而已故貌言
 爲華而至言爲實從事華辭殆非辭達以
 支爲㫖殆非體要若然則去道彌遠雖終
[014-120543c]
 日言而盡道足以美聞者之聽求其根柢
 蔑如也將何以示信哉故不足於信
善者不辯
 徽宗註曰辭尚體要言而當法
 䟽義曰趣完具而已謂之體衆體所會謂
 之要辭以體要爲尚則得道之大全而貫
 於至理以此立言莫不當法雖不假辯論
 而精義具存已足以猒人之可欲是謂善
 者不辯也昔孔子繙十二經而曰要在仁
 義孟子學孔子者也不得已而有言而曰


 予豈好辯哉其言有曰博學而詳說之將
 以反說約而楊雄以謂知言之要其善者
 不辯之謂歟
辯者不善
 徽宗註曰多駢旁枝而失天下之至正
 䟽義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蓋辯道之囿
 言多而未免夫累不如守中之愈也不能
 守中則多駢旁枝而畔於道非天下至正
 也如公孫龍之詭辭惠施之多方殆猶一
 蚉蝱之勞爾此所以爲不善
[014-120544a]
知者不博
 徽宗註曰知道之微者反要而已
 疏義曰道要不煩知其微者悟於一言存
 於目擊少則得之何以博爲經曰博之不
 得名曰微探其微則無形而隱矣惟反要
 而語極者然後可以知此莊子曰知之淺
 矣不知深矣
博者不知
 徽宗註曰聞見之多不如其約也莊子曰
 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


 䟽義曰爲學日益則聞所不聞見所不見
 有以多爲貴者至於爲道日損則無形之
 上獨以神視無聲之表獨以氣聽而視聽
 有不待耳目之用何取於聞見之多哉善
 進道者有曰守約有曰說約信所謂不如
 其約也老氏應孔子至道之問且曰博之
 不必知辯之不必慧則知道之至妙殆非
 多聞見可得而知也明矣
聖人無積
 徽宗註曰有積也故不足無藏也故有餘
[014-120544b]
 莊子曰聖道運而無所積孔子曰丘是以
 日徂
 䟽義曰道之至虚未始有物物量無窮皆
 域於道道冥於無則虚而能應物滯於有
 則其與幾何若簞之所盛取之如殫籄之
 所與有時而匱是有積者故不足也至於
 虚而無積則異於此若鑒對形妍醜畢見
 若谷應聲美惡皆赴所謂無藏故有餘也
 聖人體道之至虚運而無所積六通四闢
 無乎不在時出而應之特其緒餘爾未始


 礙於實也所以能兆於變化而獨成其天
 歟莊子論天道帝道與夫聖道皆曰運而
 無積者此也孔子得是道至於奔逸絶塵
 反一無迹非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盡也
 故曰丘以是日徂雖然彼已盡矣又豈溺
 於虚寂使學者終不得其門而入耶特不
 膠於有迹與之兩忘於無有而已雖忘乎
 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既以爲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
 徽宗註曰善貸且成而未嘗費我萬物皆
[014-120544c]
 往資焉而不匱
 䟽義曰道以至無供萬物之求注之不滿
 酌之不竭贍足一切而未嘗費凡物盈於
 天地之間所以致其生成者皆往資焉而
 不匱亦以運而無積而已聖人得乎道未
 嘗擅而有之既以爲人己愈有既以與人
 己愈多應酬酢之用於虚靜之本至該至
 徧隨取隨足所以供其求者豈不綽綽然
 有餘裕哉
天之道利而不害


 徽宗註曰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
 利而物實利之未始有害
 䟽義曰乾天道也大哉乾元萬物資始化
 機密移於太虚之中闢而生之施而運之
 物由是而成凡萬寳畢昌於亨嘉之會者
 無非以美利利天下也詩歌豐年有曰多
 黍多稌蓋利高燥而寒者黍利下濕而暑
 者稌必以多言之以見天之美利無所不
 及也雖不言所利而利在其中矣莊子曰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其美利如此又何害
[014-120545a]
 之有
聖人之道爲而不爭
 徽宗註曰順而不逆其動若水應而不藏
 其靜若鑒和而不唱其應若響雖爲也而
 爲出于無爲體天而已何爭之有兹德也
 而同平道故德經終焉
 䟽義曰聖人以道莅天下因物之性輔其
 自然故順而不逆其動若水所謂動善時
 也供物之求自無適有應而不藏其靜若
 鑑所謂守靜篤也赴物之感柔靜自若故


 和而不唱其應若響所謂守其雌也是三
 者在己無居形物自著非無爲也非有爲
 也無爲而無不爲雖建立萬法而爲出於
 無爲去智與故循天之理而已天之道一
 氣自運品物咸亨無爲而常清不爭而善
 勝聖人體天以御世與造物者遊其道密
 庸動而緯萬方靜而鑒天地泛應酬酢而
 無所於忤故爲而不爭兹德也而同於道
 故德經終焉老子於德經之終必以同於
 道爲言者蓋莫不由之之謂道道之在我
[014-120545b]
 之謂德德總乎道之所一惟德進於道然
 後可以言德之至語道德至此則作經之
 㫖不其深乎竊嘗論之夫無言而道隱不
 若有言而道明老氏憫當時文勝之弊不
 見天地之純全古人之大體將以復其性
 情而還之太古著書九九篇發明道德之
 意以啓迪天下後世非得已而言也故於
 終篇序其作經之意以謂信言不美辯者
 不善蓋欲使學者因言以探賾得其所言
 以造於忘言之妙也亦若莊周之書終於


 天下篇深原大道之本力排百家之蔽自
 以謬悠荒唐祛其著書之迹嘗歷考諸子
 智足以知聃者無過於周也其書相爲表
 裏豈特言辯之間哉迹其論六經之所導
 不過詩之志書之事禮之行樂之和與夫
 易之陰陽春秋之名分而已豈在於章句
 之末是知者不博也及其論衆技之所長
 自墨翟而下至於惠施之多方其書五車
 舛而不合駁而不純去道愈遠是博者不
 知也以己獨取虚言之則聖人無積可知
[014-120545c]
 也以徐而不費言之則爲人愈有與人愈
 多可知也觀聖人育萬物和天下必以天
 爲宗以見天之道利而不害也觀建之以
 常無有必言以濡弱謙下爲表以見聖人
 之道爲而不爭也謂老莊之書其言不一
 其道不約而契考其終篇之意是爲得之
 謹論



道德眞經䟽義卷之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