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002 祖堂集-南唐- (Yan)


[003-1101a]


祖堂集卷第三
041 牛頭



牛頭和尚,嗣四祖。師諱法融,潤州延陵人也,姓文。四祖在雙峰山,告眾曰:「吾未至此山時,於武德七年秋,於廬山頂上東北而望,見此蘄州雙峰山頂上有紫雲如蓋,下有白氣,橫分六道。」
四祖問五祖曰:「汝識此瑞不?」
五祖曰:「莫是師腳下橫出一枝佛法不?」
四祖曰:「汝會我意,汝善住矣,吾過江東。」便去。
至牛頭山幽棲寺見數百僧並無道氣,乃顧問僧曰:「寺中有多少住持?其中有道人不?」
僧曰:「禪和大相輕,夫出家者,阿那个不是道人?」
四祖曰:「何者是道人?」


僧無對,乃云:「山上有嬾融,身著一布裘,見僧不解合掌,此是異人也,禪師自往看。」
四祖乃往庵前過來過去,謂曰:「善男子!莫入甚深三昧。」融乃開眼。
四祖曰:「汝學為
[003-1102a]
有求?為無求耶?」
融曰:「我依《法華經》開示悟入,某甲為修道。」
四祖曰:「開者開何人?悟者悟何物?」融無對。
四祖曰:「西天二十八祖傳佛心印,達摩大師至此土,相承有四祖,汝還知不?」
融瞥聞此語,乃曰:「融每常望雙峰山頂禮,恨未得親往面謁。」
四祖曰:「欲識四祖,即吾身是。」
融便起,接足禮曰:「師因何降此?」
祖曰:「特來相訪。」又曰:「別更有住處不?」
融以手指於庵後曰:「更有庵在。」遂引四祖到庵所。
師遂見虎狼遶庵,麈鹿縱橫四畔,師乃兩手作怕勢云:「!」
融曰:「師猶有這个在。」
師曰:「適來見什摩?」融於言下雖承玄旨,而無有對。
師於是為說法要曰:「夫百千妙門,同歸方寸;恒沙妙德,盡在心源。一切定門
,一切慧門,悉自具足,神通妙用,並在汝心。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果報,本
[003-1103a]
來自有。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闕少,與佛無殊,更無別法,可得成佛。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停心,莫起貪嗔癡,莫懷愁慮,蕩蕩無,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
融問:「心既具足,何者是心?何者是佛?」
師曰:「非心不問心,問心非不心。」
又問:「既不許觀行,於境起時,如何對治?」
師曰:「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心既不起,真心任遍知。隨心自在,復無始終,則名常住法身,無有變易。吾從先師璨和尚處傳得頓悟法門,今付於汝,汝今諦受,以酬吾道,但住此山,從汝向後,更有五人,相繼不絕也,善自保持,
[003-1104a]
吾當去矣。」師於言下頓盪微瑕,永亡兆。


自是,靈怪鬼神供須無地。以此詳鑒,足見如來密旨豈修證以能齊?祖胤玄門安寂靜之可趣?言亡理契,顧玄要以雲泥;靜慮還源,望禪樞而楚越矣。
問師:「夫言聖人者,當斷何法,當得何法,而言聖人?」
答:「一法不斷,一法不得,此謂聖人。」
進曰:「不斷不得,與凡夫有何異?」
師曰:「有異。何以故?一切凡夫皆有所斷,妄計所得;真心聖人則本無所斷,亦無所得,故曰有異。」
進曰:「云何凡夫有所得,聖人無所得?得與不得,複有何異?」
師曰:「有異。何以故?凡夫有所得,則有虛妄;聖人無所得,則無虛妄。有虛妄者,則有異;無虛妄者,則無異。」
進曰:「若無異,聖人名因何立?」
師曰:「凡之與聖,二俱是假名。假名之中無二,則無有異,如說龜毛兔角也。」


[003-1105a]
進曰:「聖人若同龜毛兔角,則應是無,令人學何物?」
師曰:「我說龜毛,不說無龜,汝何意作此難?」
進曰:「龜喻何物?毛喻何物?」
師曰:「龜喻於道,毛喻於我,故聖人無我而有道,凡夫
無道而有我,執我者猶如龜毛兔角也。」次乃法付智嚴已。
自現慶元年,司空蕭無善請出建初寺,師辭不免,乃謂眾曰:「從今一去,再不踐也。」既出山寺門,禽獸哀號,逾月不止;山間泉池,激石涌砂,一時填滿;房前大桐四株,五月繁,一朝凋盡。
師至現慶二年丁巳歲潤正月二十三日,於建初寺終,春秋六十四,僧夏四十一。至二十七日葬,塔在金陵後湖溪籠山,即耆闍山也。因此,牛頭宗六枝:第一是融禪師、第二智巖、第三慧方、第四法持、第五智威、第六惠忠也。
042 鶴林




[003-1106a]
鶴林和尚,嗣牛頭威禪師。師諱馬素,未睹行狀,不決化緣始終。謚大律禪師大和寶航之塔。
問:「如何是西來意?」
師曰:「會即不會,疑即不疑。」
師卻云:「不會不疑底,不疑不會底。」
有僧敲門,師問:「是什摩人?」
對曰:「僧。」
師曰:「非但僧,佛來亦不著。」
進曰:「佛來為什摩不著?」
師曰:「此間無公止泊處。」
043 先徑山



先徑山和尚,嗣鶴林,師諱道欽。大歷年,代宗請赴京師,號國一禪師。肅宗皇帝來禮師,師見帝來,遂起立,帝曰:「大師見朕來,因何起?」
師曰:「檀越因什摩向四威儀中見貧道?」


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師曰:「汝問不當。」
曰:「如何得當?」
師曰:「待我死,即向汝道。」
江西馬大師令西堂問師:「十二時中以何為境?」
師曰:「待汝去,有信上大師。」
西堂曰:「如今便去。」
師曰:「傳語大師:卻須問取曹溪始得。」
044 鳥窠



鳥窠和尚,
[003-1107a]
嗣徑山國一禪師。在杭州,未睹行錄,不決化緣始終。因侍者辭,師問:「汝去何處?」
對曰:「向諸方學佛法去。」
師曰:「若是佛法,我這裏亦有小許。」
侍者便問:「如何是這裏佛法?」師抽一莖布毛示,侍者便悟。
白舍人親受心戒,又時對坐,並無言說,舍人第三弟見此,造詩曰:
白頭居士對禪師,正是楞嚴三昧時。
一物也無百味足,恒沙能有幾人知?
白舍人問:「一日十二時中如何修行,便得與道相應?」
師云:「諸惡莫作,諸善奉行。」
舍人曰:「三歲兒也解道得。」
師曰:「三歲兒也解道得,百歲老人略行不得。」
舍人因此禮拜為師,讚曰:
形羸骨瘦久修行,一納麻衣稱道情。
曾結草菴倚碧樹,天涯知有鳥窠名。
師問:「白舍人!汝是白家兒不?」舍人稱名白家易。
師曰:「汝婀爺姓
[003-1108a]
什摩?」舍人無對。
舍人歸京,入寺遊戲,見僧念經,便問:「甲子多小?」
對曰:「八十五。」


進曰:「念經得幾年?」
對曰:「六十年。」
舍人云:「大奇!大奇!雖然如此,出家自有本分事,作摩生是和尚本分事?」僧無對。
舍人因此詩曰:
 空門有路不知處,
 頭白齒黃猶念經。
何年飲著聲聞酒,迄至如今醉未醒。已上空宗。
045 忍



五祖忍大師下傍出一枝:神秀和尚、老安國師、道明和尚。神秀下普寂,普寂下懶瓚,和尚在南,師有樂道歌曰:
兀然無事無改換,無事何須論一段?真心無散亂,他事不須斷。


過去已過去,未來更莫筭。兀然無事坐,何曾有人喚?
向外覓功夫,總是癡頑漢。糧不畜一粒,逢但知。
世間多事人,相趁渾不及。我不樂生天,亦不愛福田。

來即喫,睡來昂臥瞑,愚人笑我,智乃知賢。不是癡
[003-1109a]
鈍,本體如然。
要去即去,要住即住。身被一破納,腳著孃生袴。
多言復多語,由來反相。若欲度眾生,無過且自度。
莫謾求真佛,真佛不可見。妙性及靈臺,何曾受勳練?
心是無事心,面是孃生面。劫石可移動,个中難改變。
無事本無事,何須讀文字?削除人我本,冥合箇中意。
種種勞筋骨,不如林間睡兀兀。舉頭見日高,乞從頭餧。
將功用功,展轉冥朦,取則不得,不取自通。
吾有一言,絕慮忘緣,巧說不得,只用心傳。
更有一語,無過直與,細如毫末,本無方所,本自圓成,不勞機杼。


世事悠悠,不如山丘,青鬆弊日,碧澗長流。臥藤蘿下,塊石枕頭,
山雲當幕,夜月為鈎,不朝天子,豈羨王侯?
生死無慮,更須何憂?
水月無形,我常只寧。万法皆爾,本自無生。兀然無事坐,春
[003-1110a]
來草自青。
046 老安



老安國師,嗣五祖忍大師,在嵩山,坦然禪師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旨?」
師曰:「何不問自家意旨?問他意旨作什摩?」
進曰:「如何是坦然意旨?」
師曰:「汝須密作用。」
進曰:「如何是密作用?」師閉目又開目,坦然禪師便悟。
047 騰騰



騰騰和尚,嗣安國師。師有樂道歌曰:
問道道無可修,問法法無可問。迷人不了性空,智者本無違順。
八万四千法門,至理不離方寸。不要廣學多聞,不在辯才聰。
識取自家城廓,莫謾遊他州郡。言語不離性空,和光不同塵坌。
煩惱即是菩提,淨花生於泥糞。若有人求問答,誰能共他講論?
亦不知月之大小,亦不知歲之餘閏。晨時以粥充飢,仲時更一頓。
今日任運騰騰,明日[003-1111a] 騰騰任運。心中了了總知,只沒佯癡縛鈍。


048 破灶墮



破灶墮和尚,嗣安國師。師在北地,有一禪師,唯善塞灶,頻頻感得灶神現身,彼地敬重,劇於佛像。是時和尚至彼,為灶神說法,灶神聞法,便獲生天,故現本身,禮辭和尚:「蒙師說法,重得生天,故來謝師,便還天府。」言猶未訖,瞥然不見,其灶瓦解,悉自落破。此師本不稱名,因此緣故,破灶墮和尚也。已上北宗。
049 靖居



靖居和尚,嗣六祖,在吉州。師諱行思,俗姓劉,廬陵人也。自傳曹溪密旨,便複廬陵化度群生。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
師曰:「廬陵米作摩價?」
師問神會:「汝從何方而來?」


對曰:「從曹溪來。」
師曰:「將得何物來?」會遂震身而示。
師曰:「猶持瓦礫在。」
會曰:「和尚此間莫有金真與人不?」
師曰:「設使有與,汝
[003-1112a]
向什摩處著?」
師以開元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遷化,謚弘濟大師歸真之塔。
淨修禪師讚曰:
曹溪門人,出世廬陵。
 唯提一,
 迥出三乘。
澤中孤燭,火裏片冰。
 許君妙會,
 說底相應。
050 荷澤



荷澤和尚,嗣六祖,在西京荷澤寺。師諱神會,姓高,襄陽人也。師初到六祖處,六祖問:「是你遠來大艱辛,還將本來不?若有本,即合識主,是你試說看。」
師對曰:「神會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
祖曰:「者沙彌爭取次語!」便以杖亂打。
師杖下思惟:
「大善知識歷劫難逢,今既得遇,豈惜身命?」六祖察其語深情至,故試之也。因此自傳心印,演化東都,定其宗旨,南能北秀。自神會現,楊曹溪一枝,始芳宇宙。
天寶中,禦史盧液是北宗普寂門徒,奏會聚徒洛陽,玄宗徵赴,駕幸詔應,得對天顏,
[003-1113a]
言理允符聖情,鄭重有司,量移均州。至德二年,肅宗徙荊州,住開元寺。
師鄉信到,報父母俱喪,師乃入僧堂白搥曰:「父母俱喪,請大眾念摩訶般若。」
大眾纔坐,師曰:「勞煩大眾,珍重!」
師上元元年五月十三日終,謚真宗大師般若之塔。
051 惠忠



惠忠國師,嗣六祖,姓冉,越州諸暨縣人也。其兒子在家時,並不曾語,又不曾過門前橋。直到十六,有一个禪師來,纔望見,走出,過門前橋迎接禮拜,通寒喧。父、阿孃、眷屬、遠近鄰舍總來,驚訝曰:「不可思議!這个兒子養來到十六,並不曾見他語話,又不曾見他過門前橋,今日纔見和尚,有如是次第,恐是此兒子異於常人也。」
兒子便問禪師:「乞師慈悲攝受,度得一眾生,某甲切要投禪出家。」
禪師曰:「是我宗門中銀輪王嫡子、
[003-1114a]
金輪王孫子方始得繼續,不墜此門風。是你三家村裏男女牛背上將養底兒子,作摩生投這个宗門?不是你分上事。」
兒子曰:「啟禪師:是法平等,無有高下,那得有這个言詞障於某甲善心?再乞禪
師,垂慈容納。」
禪師見兒子有如是次第,便向兒子說:「你若如此,投某出家則不得。」
子曰:「投什摩人出家?禪師與某甲指示宗師。」
禪師曰:「汝還聞曹溪摩?」
子曰:「不知曹溪是什摩州界?」

師曰:「廣南曹溪山有一善知識,喚作六祖,廣六百眾,你去那裏出家。某甲未曾遊天台,你自但去。」其兒子便入草隱遁,避爺孃便行,三日程二日行,兩日程一日行,到曹溪,恰遇祖師正當說法,時便禮拜祖師。
祖師問:「從什摩處來?」
對曰:「只近。」
祖曰:「生緣在阿那裏?」
子曰:「自得五陰後,忘卻
[003-1115a]
也。」
祖師招手云:「近前來。」子便近前。
祖師曰:「實說,你是什摩處人?」
子曰:「浙中人。」
祖曰:「遠來到這裏為什摩事?」
子曰:「一則明師難遇,正法難聞,特來禮覲祖師;二則投師出家,乞師垂慈攝受。」
祖曰:「我向你道:『莫出家。』」


子曰:「因什摩有此言?」
祖曰:「你是聖明,不動干戈,六十年天子是你,但造天子佛法為主。」
子曰:「啟師:非但六十年,百年天子也不要。乞師慈悲,容許某甲出家。」
師便摩頂授記曰:「你若出家,天下獨立,佛便攝受。」
師曾在南陽白崖山修行四十餘年。上元二年正月十六日奉,肅宗皇帝徵詔,赴上都千福寺西禪院安置,後歸光宅寺。肅宗、代宗前後兩朝並親受菩薩戒,禮號國師焉。
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
師曰:「文殊堂裏一万菩薩。」
僧曰:「學人不會。」
師曰:「大
[003-1116a]
悲千手千眼。」
師定坐次,肅宗問:「師得何法?」
師曰:「陛下見空中一片雲不?」
皇帝曰:「見。」


師曰:「釘釘著?懸掛著?」
帝又問:「如何是十身調御?」
師乃起立云:「還會摩?」
帝曰:「不會。」
師曰:「與老僧過淨瓶水來。」
耽源問師:「百年後忽有人問極則事,如何向他道?」
師曰:「幸自可怜生!要須得个護身符子作什摩?」
肅宗因從侍肩舁師上殿,師乃仰面視曰:「還會摩?」
帝曰:「不會。」
師曰:「老僧今日困。」
帝問:「如何是無諍三昧?」
師曰:「檀越踏毗盧頭上行。」
帝曰:「如何是踏毗盧頭上行?」
師曰:「莫認自己清淨法身。」
師於
一日見耽源入法堂,師便乘一足,耽源便出去;良久來,師曰:「適來意作摩生?」
對曰:「向阿誰說即得?」
師曰:「我問你。」
對曰:「什摩處見某甲?」
肅宗帝問訊次,師不視帝,帝曰:「朕身一國天子,師何得
[003-1117a]
殊無些子視朕?」
師云:「皇帝見目前虛空摩?」
帝曰:「見。」
師曰:「還曾眨眼向陛下摩?」
魚軍容問:「師住白崖山時,如何修行?」
師喚家童子,童子來,師乃以手摩童子頭曰:「惺惺直言惺惺,曆曆直言曆曆,以後莫受人謾。」
南陽張濆問:「某甲聞有情說法,未諦其事,乞師指示。」
師曰:「無情說法,汝若聞時,方聞無情說法;緣他無情,始得聞我說法,汝但問取無情說法去。」
張濆曰:「只如今約有情方便之中,如何是無情因緣?」
師曰:「但如今於一切動用之中施為,但凡聖兩流都無小分起滅,便是出識,不屬有情,熾然見覺,只是無其繫執。所以六根對色,分別非識。」
師在黨子谷時,麻谷來,遶師三,震錫一下,師曰:「既然任摩,何用更見貧道?」又震錫一下。
師呵曰:「這野狐情!」
長慶代曰:「
[003-1118a]
大人是什摩心行?」又代曰:「若不與摩,爭識得和尚?」
師與紫璘法師共論義次,各登坐了,法師曰:「請師立義,某甲則破。」
師曰:「豈有與摩事!」
法師曰:「便請立義。」
師曰:「立義了也。」


法師曰:「立是什摩義?」
師曰:「果然不見!非公境界。」
長慶代曰:「師義墮也。」
有座主來參次,師問:「作什摩事業?」
對:「講《金剛經》業。」
師曰:「最初兩字是什摩字?」
對曰:「如是。」
師曰:「是什摩?」
師問璘供奉:「佛是什摩義?」
對曰:「佛是覺義。」
師曰:「佛還曾迷也無?」
對曰:「不曾迷。」


師曰:「既不曾迷,用覺作什摩?」無對。
供奉又問:「如何是實相義?」
師曰:「將虛底來。」
對曰:「虛底不可得。」
師曰:「虛底尚不可得,問實相作什摩?」
師又時見僧來,
以手作圓相,圓相中書曰字,僧無對。
有時王詠問:「如何得解脫?」
師曰:「諸法不相到,當處得解脫。」
詠曰:「若然者,
[003-1119a]
即是斷,豈是解脫?」
師便喝曰:「這漢!我向你道不相到,誰向汝道斷?」王詠更無言,和尚亦識此人是三教供奉。
王詠門徒志心問:「如何得成佛去?」
師曰:「佛與眾生,一時放卻,當處解脫。」
進曰:「如何得相應去?」


師曰:「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見佛性。」
又問:「若為得證法身耶?」
云:「超毗盧遮那境界。」
進曰:「清淨法身如何超得?」
師曰:「不著佛求。」
又問:「阿那个是佛?」
師曰:「即心即佛。」
進曰:「心有煩惱,如何是佛?」
師曰:「煩惱性自離。」
進曰:「豈不斷煩惱耶?」
師曰:「斷煩惱是聲聞、緣覺;若見煩惱不生,名大涅槃。」
代宗又引一大白山人來見和尚,曰:「此山人甚有見知。」
師問:「解何業?」
代宗曰:「識山、識地、識字、解筭。」


和尚:「借問山人所住是雌山?是雄山?」山人久而不答。
又問:「識地不?」
山人曰:「識。」
師則指殿
[003-1120a]
上地曰:「此是何地?」
山人曰:「容弟子筭,方得乃知。」
又問:「識字不?」
對曰:「識。」
師向地上劃作一字,問:「此是何字?」
對曰:「此是一字。」
師曰:「土上著一是王字,是什摩一字?」又問:「解筭不?」
對曰:「解。」
師曰:「三七是多小?」
對曰:「和尚弄弟子,三七二十一。」
師曰:「卻是山人弄貧道,三七是十,喚作二十一,豈非弄貧道?」又問:「山人更會何業?」


山人曰:「更有,實不敢對。」
師曰:「縱汝總解,亦不足貴。」師卻謂代宗曰:「問山不識山,問地不識地,問字不識字,問筭不解筭,何處引得這个朦漢來?」
代宗向山人曰:「朕雖有國位,未為寶,和尚是真寶。」
山人曰:「陛下真識寶人也。」
時十月中旬,有諸座主來禮拜和尚,師問:「城外草作何色?」
對曰:「作黃色。」
師遂喚少童子問:「城外草作何色?」
對曰:「作
黃色。」
師曰:「座主解經解
[003-1121a]
論,與此廝兒見解何殊?」
座主卻問和尚:「城外草作何色?」
師曰:「見天上鳥不?」
座主曰:「和尚轉更勿交涉也,願和尚教某等作摩生即是?」
師卻喚座
主向前來,座主一時向前來,師見諸座主不會,遂笑曰:「諸座主且歸寺,別日卻來。」諸大德嘿然而往。
師曰:「見即見,若不見,縱說得出,亦不得見。」
諸供奉曰:「從上國師未有得似和尚如是機辯。」
師曰:「他家即師國,貧道即國師。」
諸供奉曰:「我等諸人謾作。」
供奉自道:「解經解論,據他禪宗都勿交涉。」
有南方禪客問:「如何是古佛心?」
師曰:「壁瓦礫無情之物並是古佛心。」
禪客曰:「與經太相違故,《涅槃經》曰:『離壁瓦礫無情之物,故名佛性。』今云一切無情皆是佛心,未審心與性為別不別?」
師曰:「迷人
[003-1122a]
即別,悟人即不別。」
禪客曰:「又與經相違故,經曰:『善男子!心非佛性,佛性是常,心是無常。』今曰不別,未審此義如何?」


師曰:「汝依語而不依義。譬如寒月,結水為冰,及至暖時,釋冰為水。眾生迷時,結性成心;眾生悟時,釋心成性。汝若定執無情無佛性者,經不應言三界唯心,万法唯識。故《華嚴經》曰:『三界所有法,一切唯心造。』今且問汝,無情之物為在三界內?為在三界外?為復是心?為復不是心?若非心者,經不應言三界唯心;若是心者,不應言無情無佛性。汝自違經,吾不違也。」
禪客曰:「無情既有心,還解說法也無?」
師曰:「他熾然說、恒說、常說,無有間歇。」
禪客曰:「某甲為什摩不聞?」
師曰:「汝自不聞,不可妨他有聞者。」
進曰:「誰人得聞?」
師曰:「諸聖得聞。」
禪客曰:「與摩即眾生應
[003-1123a]
無分也。」
師曰:「我為眾生說,不可為他諸聖說。」

客曰:「某甲愚昧聾瞽,不聞無情說法,和尚是為人天師,說般若波羅蜜多,得聞無情
說法不?」
師曰:「我亦不聞。」
進曰:「和尚為什摩不聞?」
師曰:「賴我不聞無情說法,我若聞無情說法,我則同於諸聖,汝若為得見我及聞我說法乎?」
禪客曰:「一切眾生畢竟還得聞無情說法不?」
師曰:「眾生若聞,即非眾生。」
禪客曰:「無情說法還有典據也無?」
師曰:「言不典,非君子之所談,汝豈不見《彌經》云:『水鳥樹林皆是念佛念法念僧。』鳥是有情,水及樹豈是有情乎?又《華嚴經》云:『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眾生是有情,剎豈是有情乎?」
客曰:「既是無情有佛性,未審有情又如何?」
師曰:「無情尚爾,豈況有情乎?」


禪客曰:「若有情、無情俱有佛性,
[003-1124a]
殺有情而食噉,其身分即結於罪怨相報;損害無情,食噉五穀、禾蔬、菓栗等物,不聞有罪,互相仇報也。」
師曰:「有情是正報,從始劫來,虛妄顛倒,計我我所而懷結恨,即有怨報;無情是依報,無顛倒結恨心,所以不言有報。」
客曰:「經教中但見有情授三菩提記,於未來世而得作佛,號曰某等,不見無情授菩提記,作佛之處,只如賢劫千佛中,阿那个是無情成佛?請為示之。」
師曰:「我今問汝,譬如皇太子受王位時,為太子一身受于王位?為復國界一一受也?」
對曰:「但令太子受得王位,國土一切自屬於王,寧當別受乎?」
師曰:「今此亦爾,但令有情授記作佛之時,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國土盡屬毗盧遮那佛身,佛身之外,那得更有無情而得授記耶?」
客曰:「一切大地既
[003-1125a]
是佛身,一切眾生居佛身上便利,穢汙佛身,穿鑿踐踏佛身,豈無罪乎?」
師曰:「一切眾生全是佛身,誰為罪乎?」


客曰:「佛身無為,無所,今以有為質之物而作佛身,豈不乖於聖旨乎?」
師曰:「汝今不見《大品經》曰:『不可離有為而說無為,又不可離無為而說有為。』汝信色是空不?」
對曰:「佛之誠言,那敢不信!」
師曰:「色既是空,寧有?」
又問:「眾生與佛既同者,只用一佛修行,一切眾生應一時解脫。今見不爾,同義何在?」
師曰:
「汝不見《華嚴經》中六相義:『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成中有壞,壞中有成,總中有別,別中有總。』眾生與佛雖同一性,不妨各各自修自得,看他人食,終自不飽。」
又問:「古德曰:『青青翠竹盡是真如,欝欝黃花無非般若。』有人不許,是邪說,亦有人信,言不可
[003-1126a]
思議,不知若為?」


師曰:「此蓋是普賢、文殊大人之境界,非諸凡小而能信受,皆與大乘了義經意合。故《華嚴經》云:『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恒處此菩提座。』翠竹既不出於法界,豈非法身乎?又《摩訶般若經》曰:『色無邊故,般若無邊。』黃花既不越於色,豈非般若乎?此深遠之言,不省者難為措意。」
又問:「有善知識言:『學道人但識得本心,了無常來時,拋卻陋子一邊著,靈臺覺性迥然而去,名為解脫。』此復若為?」
師曰:「此猶未離二乘、外道之量。二乘之人皆猒離有為生死,忻樂無餘涅槃;《老子》亦曰:『吾有大患,為吾有身。』忻樂冥諦而為至道,乃趣冥諦。須洹人八万劫、斯含人六万劫、阿那含人四万劫、阿羅漢人二万劫、辟支佛十千
[003-1127a]
劫住於定中,外道亦八万大劫住非想非非想天。二乘劫滿猶心向大,外道劫滿不免輪生死。」
又問:「一切人佛性為復一種?為復有別?」
師曰:「不得一種。」
進曰:「云何有別?」
師曰:「有人佛性全不生滅,有人佛性半生滅,半不生滅。」
進曰:「誰人佛性全不生滅?誰人佛性半生滅,半不生滅耶?」


師曰:「我此間佛性全不生滅;彼南方佛性半生滅,半不生滅。」
進曰:「和尚佛性若為全不生滅?南方佛性若為半生滅,半不生滅?」
師曰:「我之佛性,身心一如,身外無餘,所以全不生滅;南方佛性,身是無常,心性是常,所以半生滅,半不生滅也。」
進曰:「和尚身是色身,豈得便同法身不生滅耶?」
師曰:「汝今那得入邪道乎?」
禪客曰:「某甲早晚入於邪道也?」
師曰:「《金剛經》曰:『若以色見我,以音聲
[003-1128a]
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
見如來。』汝既作色見我,豈非入邪道乎?」
于是禪客作禮而嘆曰:「和尚此說,事無不盡,理無不周,某甲若不遇和尚,空過一生矣。」
肅宗皇帝問:「一切眾生,忙忙業性,無本可據,日用而不知,此意如何?」
師拈起金花疊子向帝曰:「喚作什摩?」
帝曰:「金花疊子。」


師曰:「灼然是一切眾生日用而不知。」
伏牛和尚與馬大師送書到師處,師問:「馬師說何法示人?」
對曰:「即心即佛。」
師曰:「是什摩語話?」又問:「更有什摩言說?」
對曰:「非心非佛,亦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師笑曰:「猶較些子。」
伏牛卻問:「未審此間如何?」
師曰:「三點如流水,曲似刈禾鐮。」
後有人舉似仰山,仰山云:「水中半月現。」又曰:「三點長流水,身似魚龍衣。」
肅宗皇帝問:「一切眾生,忙忙業性,無本可據,日用
[003-1129a]
而不知,無由得出離於三界,乞師方便弟子與眾生離於生死。」
師便索三个羅盛水,著討蟻子便拋放水裏,蟻子在水中遶轉兩三,困了,浮在中心,死活不定,帝禮拜曰:「乞師慈悲。」師又索一草,拋放水裏,其蟻子驚訝,依草便上羅外,皇帝然便悟。
代宗皇帝問:「師百年後要个什摩?」
師曰:「與老僧造个無縫塔。」
帝乃跪曰:「請師塔樣。」師良久,帝罔措。
師曰:「吾有付法弟子在耽源,卻諳此事,問取他去。」
國師順世後,帝乃詔耽源,舉此因緣問:「此意如何?」
耽源乃作偈曰:
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黃金充一國。
無影樹下合同舡,瑠璃殿上無知識。
師大曆十年十二月九日終,代宗謚號大證禪師。
淨修禪師讚曰:
唐朝國師,大播洪猷。
 曹溪探日,
 渭水乘舟。
二天請偈,四眾拋
[003-1130a]
籌。
 
法才極贍,
 大耳著。
052 崛多三藏



崛多三藏,嗣六祖。師,天竺人也。行至大原定襄縣曆村,見秀大師弟子結草為庵,獨坐觀心,師問:「作什摩?」
對曰:「看靜。」
師曰:「看者何人?靜者何物?」
僧遂起禮拜,問:「此理如何?乞師指示。」
師曰:「何不自看?何不自靜?」僧無對。
師見根性遲,乃曰:「汝師是誰?」
對曰:「秀和尚。」
師曰:「汝師只教此法?為當別有意旨?」
對曰:「只教某甲看靜。」


師曰:「西天下劣外道
所習之法,此土以為禪宗也,大誤人!」
其僧問三藏:「師是誰?」
師曰:「六祖。」又曰:「正法難聞,汝何不往彼中?」其僧聞師提訓,便去曹溪禮見六祖,具陳上事。
六祖曰:「誠如崛多所言,汝何不白看?何不自靜?教誰靜汝?」其僧言下大悟也。
053 智策和尚



智策和尚,嗣六祖,在務州。師自契曹溪密旨,逍
[003-1131a]
遙物外,不拘小節,未決化緣始終。
師遊北地,遇見五祖下智皇禪師,二十年修定,師遂問:「在此間作什摩?」
對曰:「入定。」
師曰:「入定者,為有心入定耶?為無心入定耶?若有心入定者,即一切有情悉皆有心,亦合得定;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亦合得定。」
智皇曰:「吾正入定之時,不見有無之心。」


師曰:「若不見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不應更有出入也。」
智皇無對,卻問:「汝師是誰?」
師曰:「六祖。」
「汝師以何法為禪定?」
師曰:「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相。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皇聞此說,未息疑情,遂震錫南行,直往曹溪禮見六祖,六祖乃亦如上說。智皇禪師言下大悟,龍神其夜報舊住庵處檀越曰:「智皇禪[003-1132a] 師今夜得道。」
054 本淨



司空山本淨和尚,嗣六祖。師姓張,絳州人也。僧問:「奇特事如何?」
師曰:「無一念心喜。」
僧曰:「豈得無喜耶?」


師曰:「喜是阿誰分上事?」
天寶三年,令中使楊光庭往司空山採恒春藤,到於寺中,去禪師院語話次,問禪師曰:「弟子生死事大,一心慕道,願和尚慈悲救度。」
師曰:「大夫自京城來,帝王之地,禪伯甚多,彼處問之。某甲老病,一無知解。」中使設禮再請。
師曰:「為當求佛?為復問道?若求作佛,即心是佛;若欲問道,無心是道。」中使不會,再請說之。
師又曰:「若欲求佛,即心是佛,佛因心得;若悟無心,佛亦無佛;若欲會道,無心是道。」
中使曰:「京城大德皆令布施、持戒、忍辱、苦行等求佛,今和尚曰無漏智性本自具足,本來清淨,不
[003-1133a]
假修行,故知前虛用功耳。」
中使到京城,進恒春藤訖,遂口奏禪師,具陳上事,帝乃聞之,令中使卻往傳詔取禪師。天寶三年十二月十七日到京,參訖,帝於白蓮花亭子安置。正月十五日,令京城內大師大德與禪師論道,禪師奏曰:「山僧久病,無暇談論,不假繁辭,以要言之,安問敢對?」


有泰平寺遠禪師問曰:「對聖人不敢繁詞,何者為道?」
師曰:「道本無名,因心名道;心名若有,道不窮虛。然名心若無,道憑何有?二俱虛妄,總是假名。」
問:「見有身心,是道已不?」
師曰:「小僧身心本來是道。」
問:「適來曰無心是道,今言身心本來是道,豈非相違?」
師曰:「無心是道,心泯道無;心道一如,故曰無心是道。身心本
來是道者,道亦本是身心;身心本既是空,道亦窮源不有。」
遠公
[003-1134a]
曰:「渺小山僧,還會道理。」
師曰:「大德只見山僧相,不見無相。見相者,是大德所見。故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悟其道。』若以相為實者,窮劫不可得也。」


問:「今見山僧相,不見山僧無相,請為於相中說無相理看。」
師曰:「《淨名》曰:『四大無主,身亦無我。』今即無我所見,與道相應。大德!若以四大有主,主即是我,若有我見,恒沙劫中不可會得。」
是日,聖人大悅,朝士忻然,師乃四大無主偈曰:
四大無心復如水,遇曲逢直無彼此。
淨穢兩處不生心,壅決何曾有二意?
境觸但似水無心,在世縱橫有何事?
又香山僧慧明問:「無心是道,瓦礫無心,亦應是道。又曰身心是道,四生六類皆有身心,悉是道不?若有見聞,請對聖說。」
師曰:「大德若作見聞覺知之者,非是求道
[003-1135a]
之人,與道殊不相應。經曰:『無眼、耳、鼻、舌、身、意。』眼耳尚無,見聞覺知憑何說有?窮本不有,何處存心?若會無心,不同草木。」慧明無對。
師遂見聞覺知偈曰:
 見聞覺知無障,
 聲香味觸常三昧。
如鳥
空中只沒飛,無取無捨無憎愛。
若會應處本無心,方得名為觀自在。
又白馬寺惠真問:「禪師說無心是道?」
師曰:「然。」
問曰:「道既無心,佛有心耶?佛之與道,是一是二?」
師曰:「不一不二。」
問:「佛度眾生,為有心故;道不度人,為無心故。一度一不度,是二是不二?」
師曰:「此是大德妄生二見。山僧不然,何者?佛是虛名,道亦妄立,二俱不實,都是假名。一假之中,立何二?」
又問:「佛之與道,縱是假名,當立名時,是誰為立?若有立者,何得言無?」


師曰:「佛之與道,因心而立,推窮心本,心亦是無。二俱虛
[003-1136a]
妄,猶如花翳,即悟本空,強立佛、道。」
於是惠真讚曰:「事無不盡,理無不備,此是頓見真門,即心是佛,可與後世眾生軌則。」
師無修偈曰:
見道方修道,不見復何修?
道性如虛空,虛空何處修?
遍觀修道者,撥火覓浮漚。
 但看弄傀儡,
 線斷一時休。
法空禪師問曰:「佛之與道,盡是假名,妄立十二部經亦應不實,從前尊宿代代相承,皆言修道總是妄不?」
師曰:「然!十二部教皆合於道,禪師錯會,背道逐教。道本無修,禪師強修;道本無作,禪師強作;道本無事,強生多事;道本無為,於中強為;道本無知,於中強知。如此見解,自是不會,須自思之。」師背道逐教偈曰:


道體本無修,不修自合道。
 若起修道心,
 此人未會道。
棄卻一真性,卻入鬧浩浩。
 忽逢修道人,
 第一莫向道。
又福先寺
[003-1137a]
安禪師問:「道是假名,佛亦妄立,十二部教接人方便,一切總妄,以何為真?」
師曰:「為有妄故,將真對妄。推窮妄性,本來空寂,真亦何曾更有實體?故知真妄總是假名。」座下眾人悉皆頓悟。
又問:「一切是妄,妄亦同真。真妄無殊,復是何物?」
師曰:「若言何物,此亦是妄。道無相似,道無比,道無譬喻,道無對治。言道者,以言詮理,得理忘言,知語性空,此人
悟道。經曰:『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師真妄偈曰:


窮真真無相,窮妄妄無形。
返觀推窮心,知心亦假名。
 會道既如此,
 到頭也只寧。
有照成寺達性禪師讚嘆問:「其理甚妙,真妄雙泯,佛道兩亡,修行性空,名相不實,如是解時,不可斷他眾生善惡二根,可是菩提耶?」
師曰:「善惡二根,因心而有,窮心若有,根亦不無,推心既空,根因
[003-1138a]
何立?經曰:『善不善,從心化生。』善惡業緣,本無有實,雖則不實,不共心俱。」師善惡二根不實偈曰:
善既從心生,惡豈離心有?
善惡是外緣,於心實不有。
捨惡送何處?取善令誰守?
傷嗟二見人,攀緣兩頭走。
 忽悟無生本,
 始會從前咎。
又士孫體虛問:「此身從何而來?百年後,複歸何處?」


師曰:「如人睡時,忽然作夢,夢從何來?睡覺之時,夢從何去?」
進曰:「夢時不可言無,忽覺不可言有,雖有往來,往來無所。」
師曰:「貧道之身,亦如其夢。」體虛頓悟此身實同於夢。
師來往如夢偈曰:
亦知如在夢,睡裏實是鬧。
 忽覺万事休,
 還同睡時覺。
智者會悟夢,迷人信夢鬧。
 會夢無兩般,
 一悟無別悟。
富貴與貧賤,更亦無別道。
師上元三年五月五日遷化,春秋九十五,謚大曉禪師。
055 一宿覺和尚



一宿覺和尚,嗣
[003-1139a]
六祖,在溫州。師諱玄覺,字道明,俗姓戴氏,溫州永嘉縣人也。內外博通,食不耕鋤,衣不蚕口,平生功業,非人所測。曾在溫州開元寺孝順親母,兼有姊,侍奉二人。合寺合廓,人謗其僧。有一日,親母下世,著麻未拋,姊又更被人謗,其僧不能觀得。


有一日,廊下見一禪師,號曰神策,年近六十有餘。弟姊兩人隔簾見其老宿,姊卻向弟曰:「屈老宿歸房裏喫茶,還得也無?」弟便出來,屈其老宿,老宿不欲得入,見其僧苦切,老宿許之。
老宿去房裏,女出來相看曰:「小弟容易,乞老宿莫怪。」便對老宿坐,又教弟坐。
三人說話次,老宿見其僧氣色異於常人,又女人亦有丈夫之氣,老宿勸其僧曰:「孝順之事,自是一路,雖明佛理,未得師印。過去諸佛,聖聖相傳,佛
[003-1140a]
佛印可,釋迦如來,燃燈授記,若不然者,即墮自然矣。南方有大聖,號曰慧能禪師,可往禮足為師。」
僧對曰:「昨者母親下世,只有姊獨自,無人看侍,爭拋得?」
姊卻向弟說:「弟莫疑我,某甲獨自身,取次寄住得,但自去。」
弟僧從此裝裹,卻去寺主處具說前事,寺主曰:「師兄若這个善心,某甲身自不能去,得某相共造善因,師兄但去,
莫愁其姊,某甲孝順,但喚來他房裏。」其僧一一依他寺主處分,喚姊去寺主房裏,安排了,便發去,其弟僧年當三十一。


迆邐往到始興縣曹溪山,恰遇大師上堂,持錫而上,遶禪床三而立,六祖問:「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万細行,行行無虧,名曰沙門。大德從何方而來,生大我慢?」
對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
六祖曰:「何不體取無生,達本無
[003-1141a]
速乎?」
對曰:「體本無生,達即無速。」
祖曰:「子甚得無生之意。」
對曰:「無生豈有意耶?」
祖曰:「無意誰能分別?」
對曰:「分別亦非意。」
祖曰:「如是!如是!」
于時,大眾千有餘人皆大愕然。師卻去東廊下掛錫,具威儀便上禮謝,默然擊目而出,便去僧堂參眾,卻上來辭,祖曰:「大德從何方來?返太速乎?」


對曰:「本自非動,豈有速也?」
祖曰:「誰知非動?」
對曰:「仁者自生分別。」
祖師一跳下來,撫背曰:「善哉!善哉!有手執干戈,小留一宿。」
來朝,辭祖師,禪師領眾送其僧,其僧行十步來,振錫三下,曰:「自從一見曹溪後,了知生死不相干。」
其僧歸來,名號先播於眾人耳,直道不可思議人也!收過者無數,供養者不一,從此所有歌行偈頌皆是其姊集也。
師先天二年十月十七日遷化,春秋三十九,謚無[003-1142a] 相大師淨光之塔。
056 懷讓



懷讓和尚,嗣六祖,在南。姓杜氏,金州人也。初生之時,有六道白氣應于上像,儀鳳二年四月八日生,感此瑞氣,刺使贍見,奏聞高宗,帝曰:「此氣何瑞?」
太史曰:「國之法寶,非染俗貴,在于安康金州分野。」


時金州太守韓偕具錄奏上,帝曰:「僧瑞,宜加善慶。」韓偕親往存毓,厚賜安慰。
是時,杜氏名曰光奇,家內有三子。於三子中,其應瑞生者,年近五歲,炳然殊異,心懷恩
讓,不與競,父母號之,名為讓子。至于十載,唯愛佛經,有三藏玄靜過舍說法,吉光奇曰:「此子出家之後,當獲上乘,至幽至微,會于佛理。」
垂拱四年,年始十五,拜辭父母,往荊州玉泉寺事弘景律師,經于八年,便懷讓。至通天元年四月十二日,于當寺受
[003-1143a]
戒。至久視元年七月十八日,自嘆曰:「我受戒今經五夏,廣學威儀而嚴有表,欲思真理而難契焉。」又曰:「夫出家者,為無為法,天上人間,無有勝者。」
時有坦然禪師睹讓嗟嘆,乃命雲遊,博問先知,至嵩山安和尚處,坦然問西來意話,坦然便悟,事安和尚。


師乃往曹溪而依六祖,六祖問:「子近離何方?」
對曰:「離嵩山,特來禮拜和尚。」
祖曰:「什摩物與摩來?」
對曰:「說似一物即不中。」
在于左右一十二載,至景雲二年,禮辭祖師,祖師曰:「說似一物即不中,還假修證不?」
對曰:「修證即不無,不敢汙染。」
祖曰:「即這个不汙染底,是諸佛之所護念,汝亦如是,吾亦如是。西天二十七祖般若多羅記汝,佛法從汝邊去,向後,馬駒踏殺天下人,汝勿速說此法,病在汝身也。」
馬和尚在一處坐,
[003-1144a]
讓和尚將塼去面前石上磨,馬師問:「作什摩?」
師曰:「磨塼作鏡。」
馬師曰:「磨塼豈得成鏡?」
師曰:「磨塼尚不成鏡,坐禪豈得成佛也?」
馬師曰:「如何即是?」
師曰:「如人駕車,車若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師又曰:「汝為學坐禪?為學坐佛?若學坐禪,禪非坐臥;若學坐佛,佛非定相。於法無住,不可取捨,何為之乎?汝若坐佛,卻是殺佛;若執坐相,非解脫理也。」
馬師聞師所說,從座而起,禮拜問曰:「如何用心,即合禪定無相三昧?」
師曰:「汝學心地法門,猶如下種;我說法要,譬彼天澤。汝緣合故,當見于道。」
又問:「和尚見道,當見何道?道非色故,云何能觀?」
師曰:「心地法眼能見于道,無相三昧亦復然乎?」
馬師曰:「可有成壞不?」
師曰:「若契於道,無始無終,不成不壞,不聚不散,不長不短,不靜不
[003-1145a]
亂,不急不緩,若如是解,當名為道。汝受吾教,聽吾偈曰:『
心地含諸種,遇澤悉皆萌。三昧花無相,何壞復何成?』」
有大德問:「如鏡鑄像,像成後,鏡明向什摩處去?」


師曰:「如大德未出家時相狀向什摩處去?」
進曰:「成像後,為什摩不鑒照?」
師曰:「雖然不鑒照,謾他一點不得。」
師天寶三年八月十二日終,謚大慧禪師最勝輪之塔。
祖堂集卷第三
[003-114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