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68 全唐文-清-周紹良 (master)


欽定全唐文卷五百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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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冕



冕字敬叔。集賢學士芳子。貞元中官御史中丞福州刺史。
充福建觀察使。卒贈工部尚書。


青帥乞朝覲表



臣某言。臣備位方面。守鎮海隅。顧無理平之績。猥受增秩
之榮。而不自媿者。顏之厚也。竊感江漢朝宗之義。鹿鳴君
臣之燕。頌聲之作。王道之始也。國家自兵興之後。不遑議
禮。方岳未朝。讌樂久缺。臣限以一切之制。例無朝集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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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覩朝廷之禮。耳不聞宗廟之樂。足不踐軒墀之地。十
有三年於茲矣。犬馬齒衰。益深戀主。葵藿將暮。空仰太陽。
古人云。日雖不為葵藿迴光。然向之者誠也。臣職在戎馬。
身辭日月。願因朝謁。一見漢儀。亦臣之誠也。傳曰。朝以正
班爵之義。會以訓上下之則。朝會者。禮之本也。臣安敢忘
之。故㣥后四朝。以明黜陟。唐虞制也。五歲一見。以考制度。
殷周制也。三載上計。以會課最。兩漢制也。其或不朝。則以
禮讓之。故孟子曰。諸侯之朝天子曰述職。一不朝則黜其
爵。再不朝則削其地。三不朝以六師移之。然則諸侯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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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王室也。可以廢會。不可以廢朝。洎秦滅古制。罷侯置郡。
漢立王侯。並建守相。聖唐稽古。兼而用之。故天下朝集。三
考一見。皆以十月上計。至於京師。十一月禮見。會於尚書
省。其朝覲也。應考績之事。至元日也。陳筐篚之貢。集於朝
堂。唱其考第。進賢以興善。不肖以黜惡。穆穆濟濟。靡然成
風。太宗之遺政也。自安史亂常。始有專地者矣。四方多故。
始有不朝者矣。戎臣恃險。未有悔過者矣。臣忝閫外之寄。
竊憤不朝之臣。故每忘寢與食。思一入覲。庶因微臣。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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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則君臣之義。親而不疎。朝覲之禮。廢而復舉。臣之幸
也。常恐負薪之疾。溘先朝露。覲禮不展。歿於下泉。臣之憂
也。又臣四年以來。頻乞骸骨。聖恩哀憫。許為擇替。無德而
祿。殃釁荐臻。臣雖上恃天慈。不殞瘴癘。而下悲骨肉。繼以
死喪。及聞諸將帥。亡歿亦眾。臣自悼何德以堪久長。昔公
子牟身在江海之上。心馳魏闕之下。則鄉國者。人情不忘
也。闕廷者。臣子之戀也。朝覲者。國家之大禮也。是三者人
之大願。伏乞陛下憫臣丹懇。許臣入朝。再謁聖顏。萬舞稱
賀。斯願畢矣。無任懇歀屏營之至。


皇太子服紀議



[0527-03a]


準開元禮。子為母齊縗三年。此王公以下服紀。皇太子為
皇后喪服。國禮無聞。昔晉武帝元皇后崩。其時亦疑太子
所服。杜元凱奏議曰。古者天子三年之喪。既葬除服。魏氏
革命。亦以既葬為節。故天子諸侯之禮。嘗已具矣。惡其害
已。而削去其籍。今其存者。唯士喪禮一篇。戴勝之紀。錯雜
其內。亦難以取正。皇太子配二尊。與國為體。固宜卒哭而
除服。於是山濤魏舒並同其議。晉朝從之。歷代遵行。垂之
不朽。臣謹按實錄。文德皇后以貞觀十年九月崩。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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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至十一年正月除。晉王治為并州都督。晉王即高宗在
藩所封。文德皇后幼子。據其命官。當已除之義也。今請皇
太子依魏晉故事。為大行皇后喪服。葬而虞。虞而卒哭。卒
哭而除。心喪終制。庶存厭降之禮。


請築別廟居獻懿二祖議



天子受命之君。諸侯始封之祖。皆為太祖。故雖天子。必有
尊也。是以尊太祖焉。故雖諸侯。必有先也。亦以尊太祖焉。
故太祖以下。親盡而毀。洎秦滅學。漢不及禮。不列昭穆。不
建迭毀。晉既失之。宋又因之。於是有連五廟之制。於是有
虛太祖之位。夫不列昭穆。非所以示人有序也。不建迭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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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所以示人有殺也。連五廟之制。非所以示人有別也。虛
太祖之位。非所以示人有尊也。此禮之所由廢也。謹按禮。
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葬以士。今獻祖祧也。懿祖亦
祧也。唐未受命。猶士禮也。是故高祖太宗以天子之禮祭
之。不敢以太祖之位易之。今而易之。無乃亂先王之序乎。
昔周有天下。追王太王王季以天子之禮。及其祭也。親盡
而毀之。漢有天下。尊太上皇以天子之禮。及其祭也。親盡
而毀之。唐有天下。追王獻懿二祖以天子之禮。及其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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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盡而毀之。則不可代太祖之位明矣。又按周禮。有先公
之祧。有先王之祧。先公之遷主。藏乎后稷之廟。其周未受
命之祧乎。先王之遷主。藏乎文王之廟。其周已受命之祧
乎。故有二祧。所以異廟也。今獻祖以下之祧。猶先公也。太
祖以下之祧。猶先王也。請築別廟。以居二祖。則行周之禮。
復古之道。故漢之禮因於周也。魏之禮因於漢也。隋之禮
因於魏也。皆立三廟。有二祧。又立私廟四於南陽。亦後漢
制也。為人之子。事大宗降其私親。故私廟所以尊本宗也。
太廟所以尊正統也。雖古今異時。文質異禮。而知禮之情。
與問禮之本者。莫不通其變。酌而行之。故上致其崇。則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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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屬尊乎上矣。下盡其殺。則祧主親盡於下矣。中處其中。
則王者主祧於中矣。


請定公主母稱號狀



伏尋漢制。諸王母稱王國太后。晉宋以降。則曰王國太。國
朝酌前代典故。從晉宋之儀。王母命為太。著在程式。謹按
封爵及大唐六典。王母為太妃。高祖宇文昭儀生韓王元
嘉。後為韓國太。太宗燕生越王貞。後為越國太。位號所崇。
存於冊。其長公主之母。歷代故事並無稱。案六典內命婦
有六儀。位次三。秩正三品。公主母既因女貴。伏請降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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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命為太儀。各以公主本封加太儀之上。其品位同。儀
者取母儀之盛。太者請因子而尊。庶辨等威。以宏敦睦。


與權侍郎書



冕白。昔仲弓問為政。子曰先有司。有司之政。在於舉士。是
以三代尚德。尊其教化。故其人賢。西漢尚儒。明其理亂。故
其人智。後漢尚章句。師其傳習。故其人守名節。魏晉尚姓。
美其氏族。故其人矜伐。隋氏尚吏道。貴其官位。故其人寡
廉恥。唐承隋法。不改其理。此天所以待聖主正之。何者。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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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以詩賦取人。不先理道。明經以墨義考試。不本儒意。選
人以書判殿最。不尊人物。故吏道之理天下。天下奔競而
無廉恥者。以教之者末也。閣下豈不謂然乎。自頃有司試
明經。奏請每經問義十道。五道全寫疏。五道全寫注。其有
明聖人之道。盡六經之義。而不能誦疏與注。一切棄之。恐
清識之士。無由而進。腐儒之生。比肩登第。不亦失乎。閣下
因從容啟明主。稍革其弊。奏為二等。其有明六經之義。合
先王之道者。以為第一等。其有精於誦注者。與精於誦疏
者。以為次等。不登此二科者。以為下等。不亦善乎。且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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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之義。合先王之道。君子之儒。教之本也。明六經之注。與
六經之疏。小人之儒。教之末也。今者先章句之儒。後君子
之儒。以求清識之士。不亦難乎。是以天下至大。任人之眾。
而人物殄瘁。廉恥不興者。亦在取士之道。未盡其術也。誠
能革其弊。尊其本。舉君子之儒先於理行者。俾之入仕。即
清識君子也。俾之立朝。即王公大人也。一年得一二十人。
十年得一二百人。三十年得五六百人。即海內人物。不以
盛乎。昔唐虞之盛也。十六族而已。周之興也。十亂而已。漢
之王也。三傑而已。太宗之聖也。十八學士而已。豈多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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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海內人物。喁然思理。推而廣之。以風天下。即天下之士。
靡然而至矣。是則由於有司以化天下。天下之士。得無廉
恥乎。冕頓首。


謝杜相公論房杜二相書



冕再拜。上書相公閣下。昨得蔣起居書。伏承相公以冕論
房杜二相書。并答江西刑政論共四本。以付史館。冕惕然
自失。懼辱相公之厚意。遂取舊本。刪改數處。愧無運斤之
妙。徒有傷手之責。謹隨狀獻上。退而自慚。去年又續奉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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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手疏。以國家承文弊之後。房杜為相。不能反之於質。誠
如高論。又以文章承徐庾之弊。不能反之於古。愚以為不
然。故追而論之。以獻左右。且今之文章。與古之文章。立意
異矣。何則。古之作者。因治亂而感哀樂。因哀樂而為詠歌。
因詠歌而成比興。故大雅作。則王道盛矣。小雅作。則王道
缺矣。雅變風。則王道衰矣。詩不作。則王澤竭矣。至於屈宋。
哀而以思。流而不反。皆亡國之音也。至於西漢。揚馬以降。
置其盛明之代。而習亡國之音。所失豈不大哉。然而武帝
聞子虛之賦。歎曰。嗟乎。朕不得與此人同時。故武帝好神
仙。相如為大人賦以諷之。讀之飄飄然。反有凌雲之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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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非之曰。諷則諷矣。吾恐不免於勸也。子雲知之。不能行
之。於是風雅之文。變為形似。比興之體。變為飛動。禮義之
情。變為物色。詩之六義盡矣。何則。屈宋唱之。兩漢扇之。魏
晉江左。隨波而不反矣。故蕭曹雖賢。不能變淫麗之體。二
荀雖盛。不能變聲色之詞。房杜雖明。不能變齊梁之弊。是
則風俗好尚。繫在時王。不在人臣明矣。故文章之道。不根
教化。別是一枝耳。當時君子。恥為文人。語曰。德成而上。藝
成而下。文章技藝之流也。故夫子末之。是以四楊荀陳。以
德行經術。名震海內。門生受業。皆一時英俊。而文章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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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行束修之禮。非夫兩漢近古。由有三代之風乎。惜乎
繫王風而不本於王化。至若荀孟賈生。明先王之道。盡天
人之際。意不在文。而文自隨之。此真君子之文也。然荀孟
之學。困於儒墨。賈生之才。廢於絳灌。道可以濟天下。而莫
能行之。文可以變風雅。而不能振之。是天下皆惑。不可以
一人正之。今風俗移人久矣。文雅不振甚矣。苟以此罪之。
即蕭曹輩皆罪人也。豈獨房杜乎。相公如變其文。即先變
其俗。文章風俗。其弊一也。變之之術。在教其心。使人日用
而不自知也。伏維尊經術。卑文士。經術尊則教化美。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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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則文章盛。文章盛則王道興。此二者。在聖君行之而已。
冕再拜。


答孟判官論宇文生評史官書



昨暮辱問。兼示所寄宇文生書。憂深思遠。推仲尼之道。見
天地之心。甚善。來書之意。遠者大者。斯盡善矣。其愚之所
諭者。輒備聞見。以獻左右。宇文生云。仲尼因舊史修春秋。
所記不過二百四十二年。今子長乃軼孔氏而修數千年
荒絕之書。助以黃老寓託之說。仲尼之所二。子長之所一。
仲尼之所難。子長之所易。美則美矣。愚以為未盡。昔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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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然後頌聲寢。王澤竭然後詩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
孔子懼。作春秋以一王法。於是記言事以為裦貶。盡聞見
以為實辭。舉凡例以為異同。此夫子之所見也。故書之。所
聞異同。此夫子之所聞也。故書之。所傳聞異同。此夫子之
所傳聞也。故書之。非此三者。夫子不書。此聖人之志也。非
當十二公之事。聖人以為易。過十二公之事。聖人以為難
明矣。六經之作。聖人所以明天道。正人倫。助治亂。苟非大
者。君子不學。苟非遠者。君子不言。學大則君子之德崇。言
遠則君子之業廣。故仲尼歎曰。大哉堯之為君也。惟天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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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惟堯則之。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也。又曰。
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於是敘書即起堯典。稱
樂則美韶武。論詩即始周南。修春秋則繩以文武之道。然
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至於幽厲桓莊。逶迤陵頹。斯不足
徵也。故曰夏禮吾能言之。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
足徵也。足則吾能徵之矣。是以三千之徒。無道桓文之事
者。豈不教尊而後道高。師聖而後功倍者也。曾子曰。尊其
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又來書罪子長自序
云。夫子沒五百年而史記作。非聖人而修聖人之名者。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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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篡臣也。美則美矣。愚以為未盡。昔周公制禮五百年。
而夫子修春秋。夫子沒五百年。而子長修史記。遷雖不得
聖人之道。而繼聖人之志。不得聖人之才。而得聖人之旨。
自以為命世而生。亦信然也。且遷之沒。已千載矣。遷之史。
未有繼之者。謂之命世。不亦宜乎。噫。遷承滅學之後。修廢
起滯。以論天下之際。以通古今之變。而微遷敘事。廣其所
聞。是軒轅之道幾滅矣。推而廣之。亦非罪也。且遷之過。在
不本於儒教以一王法。使楊朱墨子。得非聖人。此遷之罪
也。不在於敘遠古。示將來也。足下豈不謂然乎。夫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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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於春秋。所以教人善惡也。修經以志之。書法以勸之。立
例以明之。恐人之不至也。恐人之不學也。苟不以其道示
人。則聖人不復修春秋矣。不以其法教人。則後世不復師
聖人矣。故夫求聖人之道。在求聖人之心。求聖人之心。在
書聖人之法。法者。凡例裦貶是也。而遷捨之。春秋尚古。而
遷變古。由不本於經也。以遷之雄才。奮史筆。不虛美。不隱
惡。守凡例而書之。則與左氏並驅爭先矣。苟知聖人之法。
則知春秋之可興。知春秋之可興。則君子乎哉。宇文生近
之矣。昔者仲尼門人。得其門者。然後見宗廟之美。升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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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然後見雅頌之聲。入其室者。然後見道德之奧。雖道有
汚隆。性有深淺。然當其所得。莫不有聖人之道。故言而為
經。動而為教者學也。不學而至者無焉。故曰不登高山。不
知天之大也。不臨深谿。不知地之廣也。不游聖人之門。不
知道德之富也。今大雅既隱。賢人隨之。苟非君子。孰能知
道。宇文生居於今之世。行於古之道。君子以為難。前志之
所遺。此子之所得。君子以為難。為僕謝之。夫言大道者不
可以小說。應黃鐘者不可以末音。師聖人者不可以無法。
三者知之斯為難。文之為難。斯又難之。僕智不足。而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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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頓首。


與滑州盧大夫論文書



頓首。別後九年。年已老大。平生好文。老亦興盡。日為外事
所撓。有筆語兩大卷。或不得已而為之。或有為而為之。既
為頗近教化。謹錄呈上。望覽訖一笑。夫文生於情。情生於
哀樂。哀樂生於治亂。故君子感哀樂而為文章。以知治亂
之本。屈宋以降。則感哀樂而亡雅正。魏晉以還。則感聲色
而亡風教。宋齊以下。則感物色而亡興致。教化興亡。則君
子之風盡。故淫麗形似之文。皆亡國哀思之音也。自夫子
[0527-12b]
至梁陳。三變以至衰弱。嗟乎。關雎興而周道盛。王澤竭而
詩不作。作則王道興矣。天其或者肇往時之亂。為聖唐之
治。興三代之文者乎。老夫雖知之。不能文之。縱文之。不能
至之。况已衰矣。安能鼓作者之氣。盡先王之教。在吾子復
而行者。鼓而生之。冕頓首。


與徐給事論文書



文章本於教化。形於治亂。繫於國風。故在君子之心為志。
形君子之言為文。論君子之道為教。易云。觀乎人文。以化
成天下。此君子之文也。自屈宋以降。為文者本於哀豔。務
[0527-13a]
於恢誕。亡於比興。失古義矣。雖揚馬形似。曹劉骨氣。潘陸
藻麗。文多用寡。則是一技。君子不為也。昔武帝好神仙。而
相如為大人賦以諷。帝覽之。飄然有凌雲之氣。故揚雄病
之曰。諷則諷矣。吾恐不免於勸也。蓋文有餘而質不足則
流。才有餘而雅不足則蕩。流蕩不返。使人有淫麗之心。此
文之病也。雄雖知之。不能行之。行之者惟荀孟賈生董仲
舒而已。僕自下車。為外事所感。感而應之。為文不覺成卷。
意雖復古而不逮古。則不足以議古人之文。噫。古人之文。
不可及之矣。得見古人之心。在於文乎。苟無文。又不得見
[0527-13b]
古人之心。故未能亡言。亦志之所之也。


答荊南裴尚書論文書



猥辱來問。曠然獨見。以為齒髮漸衰。人情所惜也。親愛遠
道。人情不忘也。大哉君子之言。有以見天地之心。夫天生
人。人生情。聖與賢。在有情之內久矣。苟忘情於仁義。是殆
於學也。忘情於骨肉。是殆於恩也。忘情於朋友。是殆於義
也。此聖人盡知於斯。立教於斯。今之儒者。苟持異論。以為
聖人無情。誤也。故無情者。聖人見天地之心。知性命之本。
守窮達之分。故得以忘情。明仁義之道。斯須忘之。斯為過
[0527-14a]
矣。骨肉之恩。斯須忘之。斯為亂矣。朋友之義。斯須忘之。斯
為薄矣。此三者。發於情而為禮。由於禮而為教。故夫禮者。
教人之情而已。丈人志於道。故來書盡於道。是合於情盡
於禮至矣。昔顏回死。夫子曰。天喪予。子路死。夫子曰。天喪
予。是聖人不忘情也久矣。丈人豈不謂然乎。如冕者。雖不
得與君子同道。實與君子同心。相顧老大。重以離別。况在
萬里。邈無前期。斯得忘情乎。古人云。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况十年乎。前所寄拙文。不為文以言之。蓋有謂而為之者。
堯舜歿。雅頌作。雅頌寢。夫子作。未有不因於教化。為文章
[0527-14b]
以成國風。是以君子之儒。學而為道。言而為經。行而為教。
聲而為律。和而為音。如日月麗乎天。無不照也。如草木麗
乎地。無不章也。如聖人麗乎文。無不明也。故在心為志。發
言為詩。謂之文。兼三才而名之曰儒。儒之用。文之謂也。言
而不能文。君子恥之。及王澤竭而詩不作。騷人起而淫麗
興。文與教分而為二。以揚馬之才。則不知教化。以荀陳之
道。則不知文章。以孔門之教評之。非君子之儒也。夫君子
之儒。必有其道。有其道必有其文。道不及文則德勝。文不
知道則氣衰。文多道寡。斯為藝矣。語曰。文質彬彬。然後君
[0527-15a]
子。兼之者斯為美矣。昔游夏之文章。與夫子之道通流。列
於四科之末。此藝成而下也。苟言無文。斯不足徵。小子志
雖復古。力不足也。言雖近道。辭則不文。雖欲拯其將墜。末
由也已。丈人儒之君子。曲垂見裦。反以自愧。冕再拜。


答徐州張尚書論文武書



辱前月十二日書問。文章之道。將帥之事。朋友之義。有君
子之道三。甚善甚善。夫文章者。本於教化。發於情性。本於
教化。堯舜之道也。發於情性。聖人之言也。自成康歿。頌聲
寢。騷人作。淫麗興。文與教分為二。不足者彊而為文。則不
[0527-15b]
知君子之道。知君子之道者。則恥為文。文而知道。二者兼
難。兼之者大君子之事。上之堯舜周孔也。次之游夏荀孟
也。下之賈生董仲舒也。夫日月之麗。仰之愈明。金石之音。
聽之彌清。故聖人感之。而文章生焉。教化成焉。哀樂形焉。
逮德下衰。文章教化。埽地盡矣。噫。聖人之道。猶聖人之文
也。學其道。不知其文。君子恥之。學其文。不知其教。君子亦
恥之。老夫從君子久矣。雖欲學之。未能文之。不足以當君
子之裦。然詠乎堯舜之道。舞乎沂泗之風。庶乎與同也。將
帥三軍之師。萬人之命。子實為之矣。今國家之患。患在師
[0527-16a]
老。足下之患。患在勢分。且天下大勢也。善為將者。乘天下
之勢。苟變化在人。則用之如神。彼勢合者驅而盟之。使其
擾從。桓文是也。勢分者力以傾之。使其削弱。申商是也。則
遇非常之時。不可以尋常之事。邀萬代之勳明矣。今足下
據億丈之城。仗大順之眾。有桓文之志。苟不修其軍政。合
其大勢。制其死命。則不足以輟東顧之憂。故老夫前書。開
陳古義。以激壯心。而猥辱遠示。以為聽道路之說。甚不然
也。傳曰。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今子
為大將。實制東夏。為不義而彊力不能制者。春秋亦恥之。
[0527-16b]
國不富而昌。兵不教而強。敵不謀而亡。是管仲無功於齊。
商君無能於秦。子房無謀於漢矣。蓋求天下之智。盡天下
之才。成天下之務。此將帥之本也。較短長。定曲直。乃匹夫
之為爾。古者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相成者。僕
雖老矣。辱君子之游。同君子之道。見君子之榮。三十年矣。
子之善。猶僕之善也。得不相成乎。且百年之壽。人誰及之。
歲月有窮。天地有終。惟立德立言立功。斯為不朽。彼聖賢
救世。死而後已。氣有所感也。故天下有樂。賢人樂之。天下
有憂。賢人憂之。樂毅所以徇弱燕之急。復強齊之讎。韓信
[0527-17a]
所以感推食之恩。申戰勝之感。意氣所感。天地相合。况於
人乎。天方授子。子實為將。得不憂之乎。噫。德與言。僕無望
矣。立功立事。在吾子為之。璧可求也。時不可再也。是以古
人惜時之過已。昔者仲尼以大聖之德。不免為旅人之身。
斯無時也。賈生以希世之才。而無佐命之勳。斯無位也。今
足下遇非常之主。統桓文之師。時與位泰矣。苟功成於身。
則義動天下。使天下之人受其賜。不亦休哉。既書慨然。心
馳旗鼓之下。某頓首。


答楊中丞論文書



[0527-17b]


來書論文。盡養才之道。增作者之氣。推而行之。可以復聖
人之教。見天地之心。甚善。嗟乎。天地養才而萬物生焉。聖
人養才而文章生焉。風俗養才而志氣生焉。故才多而養
之。可以鼓天下之氣。天下之氣生。則君子之風盛。古者陳
詩以觀人風。君子之風。仁義是也。小人之風。邪佞是也。風
生於文。文生於質。天地之性也。止於經。聖人之道也。感於
心。哀樂之音也。故觀乎志而知國風。逮德下衰。風雅不作。
形似豔麗之文興。而雅頌比興之義廢。豔麗而工。君子恥
之。此文之病也。嗟乎。天下之才少久矣。文章之氣衰甚矣。


[0527-18a]


風俗之不養才病矣。才少而氣衰使然也。故當世君子。學
其道。習其弊。不知其病也。所以其才日盡。其氣益衰。其教
不興。故其人日野。如病者之氣。從壯得衰。從衰得老。從老
得死。沈綿而去。終身不悟。非良醫孰能知之。夫君子學文。
所以行道。足下兄弟。今之才子。官雖不薄。道則未行。亦有
才者之病。君子患不知之。既知之。則病不能無病。故無病
則氣生。氣生則才勇。才勇則文壯。文壯然後可以鼓天下
之動。此養才之道也。在足下他日行之。如老夫之文。不近
[0527-18b]
於道。老夫之氣。已至於衰。老夫之心。不復能勇。三者無矣。
又安得見古人之文。論君子之道。近先王之教。斯不能必
矣。冕白。


答衢州鄭使君論文書



專使至。辱書。并歸拙文。如見君子。所裦過當。無德以當之。
幸甚。門人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
道。不可得而聞也。即聖人道可企而及之者文也。不可企
而及之者性也。蓋言教化發乎性情。繫乎國風者。謂之道。
故君子之文。必有其道。道有深淺。故文有崇替。時有好尚。
故俗有雅鄭。雅之與鄭。出乎心而成風。昔游夏之文。日月
[0527-19a]
之麗也。然而列於四科之末。藝成而下也。苟文不足則。人
無取焉。故言而不能文。非君子之儒也。文而不知道。亦非
君子之儒也。逮德下衰。其文漸替。惜乎王公大人之言。而
溺於淫麗怪誕之說。非文之罪也。為文者之過也。夫善為
文者。發而為聲。鼓而為氣。真則氣雄。精則氣生。使五彩並
用。而氣行於其中。故虎豹之文。蔚而騰光。氣也。日月之文。
麗而成章。精也。精與氣。天地感而變化生焉。聖人感而仁
義生焉。不善為文者反此。故變風變雅作矣。六義之不興。
教化之不明。此文之弊也。噫。文之無窮。而人之才有限。苟
[0527-19b]
力不足者。彊而為文則蹷。彊而為氣則竭。彊而成智則拙。
故言之彌多。而去之彌遠。遠之便已。道則中廢。又君子所
恥也。則不足見君子之道與君子之心。心有所感。文不可
已。理有至精。詞不可逮。則不足當君子之裦。敬叔頓首。


再答張僕射書



辱還答。知朝廷之事。事無大小難易。一切言之。言之輒從。
從乃中變。故吾子言有進退之心。誤矣。夫言之不入。諫而
怒之。國之患也。言之輒從。從而中變。是可諫也。又何患乎。
故下之說上。患其志不固。不患無時。謀合於天。即天為之
[0527-20a]
時。謀合於人。即人為之時。天且不違。况於人乎。伊尹負鼎
俎。五說於湯。其道乃行。天為之時也。商鞅以彊國三說孝
公。其功乃立。人為之時也。譬如為山。累土過於九仞。然後
功就。苟待天時。功不成矣。愚公者。志欲移山。必能移山。故
天地之心。與人不遠。人能感天。在於心耳。昔犬戎滅周。申
甫復之。無知亂齊。管仲霸之。晉室中絕。王導興之。太平干
紀。姚宋挫之。彼謀之如神。即用之如神。故賢人君子。匡救
時運。有其才必有其志。有其言必有其事。事至而退。君子
不為。今一言未行。其志乃衰。是無志也。故君子白刃可蹈
[0527-20b]
也。鼎鑊可赴也。其志不可奪也。今有其位。有其時。一不動。
再言之。再不動。三四言之。即天地可動。况於人乎。天地氣
合。即君臣氣合。又何患乎。冕白。


王叔邕



叔邕。德宗朝東川觀察使。


彈崔位狀



得遂州刺史韋昉狀。別駕崔位。緣自憲官。除此郡佐。心懷
怨望。意不徇公。潛搆軍人。欲為背叛。雖姦謀未成。今惡跡
已彰。伏請聞奏者。臣伏以崔位官居別乘。恩獎不輕。而乃
[0527-21a]
長惡不悛。肆其姦忒。州牧舉覺。事跡昭然。伏望特誡㣥僚。
庶彰明典。


潘孟陽



孟陽。禮部侍郎炎子。登博學宏詞科。元和初為大理卿。終
左散騎常侍。贈兵部尚書。諡曰康。


天道運行成歲賦以題為韻




本清陽而左旋。浩浩其天。播二氣而仁均亭育。分四序而
德溥陶甄。不見為元。乃悠也久也。不言而化。遂行焉生焉。
[0527-21b]
萬物得以資始。五材稟以功全。美利有常。則寒暑之候節。
著明莫大。則日月之象懸。仰居諸之罔息。知變化之不。昏
明不差於晝夜。次舍互循於軌躔。大無不包。可定於握規
投矩。遠無不至。可則於持衡執權。於是律中夾鐘。辰次太
皡。羽毛振於萬族。勾萌達於百草。布交泰於發生。降氤氳
於元造。俾其動植之庶彙。罔不和同於至道。若乃景丁統
日。祝融撫運。扇風氣而何物不溫。在朽木而何榮不奮。盛
既極明。時即遷行。當蓐收之整轡。乃夷則之司聲。消埃鬱
於九野。降肅殺於八紘。候可藏冰。隷人歡瞻於北陸。時將
納稼。農人乃望於西成。蓋藏冰之節斯近。嚴凝之氣方
[0527-22a]
盈。命之暢月。是曰元英。夫寒暑順序。則陰陽不爭。稽諸天
道。雖謂之通正。感於帝德。實彰乎太平。至矣哉。聖人體元。
於是乎立制。大儀斡運。於是乎成歲。惟王者之則哲。諒公
士之贊睿。在陽和之陶蒸。庶不遺於淹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