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外禪師語錄卷第十四
侍者深如編
妄刻續燈諸錄說
僧問人王之嗣以長以嫡為正傳而庶出無不臣之
法王之嗣見過於師方堪傳授者也慨自禪燈世譜
之行而諸方所刻將十餘處各各自譽為正傳果孰
是而孰非乎師曰蟻垤培山而山不加大精衛填海
而海不聞枯適所以彰其暗短耳所以大慧云這些
子藥頭不問雲門下臨濟下曹洞下法眼溈仰下大
法若不明各宗其宗各師其師各父其父各子各子
只管理會宗乘熱大不緊夫古人創叢林立規矩其
志豈為欲已名之高掛傳燈以為榮乎為串習機鋒
語句求後昆之宗尚乎謀寺院鬧門庭祈子孫如閭
巷庸俗之所為乎蓋不忍眾生徇妄迷本我見熾然
各私其私結習纏縛流蕩生死故直引眾生令見無
私正大真實之性今乃昧其性而區區竊法門之名
以濟其私不知何所圖而為此也僧曰私刻固未必
行近有交結權貴上表章乞聖敕而刊定者是可行
乎否耶曰至道之在人心自有公是公非不可以機
巧矯偽者在如佛祖統紀續高僧傳豈非聖敕頒行
而非之者何限世史是非天子尚不能操其柄況道
脈乎昔楊大年內翰奉敕修纂傳燈猶且遍訪天下
墳菴草舍村落市廛一語片言皆所搜擇其手眼高
明收斥去取天下無有議其失千古無敢指其瑕者
蓋其法眼圓明大公無我之心千古聖賢之心也今
也正眼未明私情擾亂情好囑託賄賂私行本擬釣
譽名媚庸俗混宗派遂私情刻甫完而高人明眼呵
斥隨之矣則公是公非之在人心者不可欺也幽顯
神靈與夫天下後世又可以虛名情識而欺之乎夫
五宗鼎盛於唐波騰於宋宋祚之末四宗絕傳各有
[014-0324c]
定數不可強也四宗諸祖領眾匡徒豈無一二似今
時知識之輩而寧絕不以輕授非其種草之徒蓋識
法者懼決不肯以狐尾續貂慱一時之虛名誤後人
於無盡也今乃廣列非其種草於其後豈四宗諸祖
之所屑為哉況五宗本同一派一傳則血脈皆傳四
宗諸祖任一定之緣而不強以其道授之非其種類
之嗣其碩德高風亙古今而不絕者曷常絕乎中峰
廣錄曾荅四宗絕傳之問也曰聖人之道雖隱顯同
時亦由定分耳其時代延促人物盛衰化權隆替一
毫不能加損於其間昔吾祖未離西乾巳受般若多
羅預識此其可驗矣當青原南嶽未著之時五家巳
有定分矣五家方盛之頃修短之數安得無定分哉
特彼此昧略而不自知耳或謂臨濟道出常情為人
痛切機圓語活其煆煉人物速如反掌以故家聲久
遠不墜自餘反是宜乎其不永於世也此說不為誣
謗先哲臆斷是非亦乃昧天理之甚者然近代據師
位者不思等心垂化令法久住往往急於求嗣效閭
巷庸俗之所為以勢利相傾名位相誘物欲相勝情
妄相欺似此雖數千百傳繩繩不墜何益於理哉豈
惟無益實害之至也故月堂有日中灌瓜之喻石室
有鑽腋插羽之識具在典章不知何所圖而弗之顧
也如古之雲門得法於陳尊宿而宿使其終嗣雪峰
叢林逮今尊之又如慈受謁佛鑑蔣山室中有奇遇
欲易其所嗣鑑終卻之叢林猶歸美馬但恐我之道
不能廣被於人使異其所嗣何憾焉譬如分東家之
燈而照西室但取其破幽燭暗為美又安庸竟彼昧
吾燈之自來也耶曰然則正傳旁出之說無有乎曰
非無有也但非當世我見未淨之人各各自謀自刻
自譽自嫡而得正傳之名亦非先後付囑門庭鬧熱
之為正傳也自有至公無我之具眼英賢後起而判
[014-0325a]
定之觀其證悟機緣視其作用力量因材而篤豈容
加纖毫意見於其間哉正傳機用直截光明不乘言
不滯句自由自在殺活全提雷厲風行抽釘拔楔為
人之際不犯鋒鋩縱入水泥磅礡無礙此其所以為
正出也若夫旁出諸師明心見性直入靈源但其作
用多慈順理開示垂手接人左通右達著著截流引
導眾生令見佛性比全提機用略有差殊是以判為
旁出耳曰然則正傳只貴直截全提不涉理路耶曰
非然也若以不涉理路為正傳則傳燈所載如鳥窠
破灶俱胝打地等豈是有理路耶為什麼亦為旁出
若以說心說性有道理為旁出則龍樹馬鳴弘經造
論六祖壇經黃蘗心要等皆旁出矣當知正傳既不
在孤硬一機一境上亦不在無道理可行處但觀其
拖泥帶水處活潑潑地不滯一隅了無剩法這邊那
邊透徹無遺一句當陽全該理事說理說事稜縫全
消如大福人執石成寶如雞犀枕八面通同今人正
眼不明師資如鬥百草頭尾不知收放殺活不透牢
關渾侖吞吐不無相似語言細掬詳看旁出猶差萬
里皆由因地不真只欲會禪會說覓拂覓名元無決
定高遠真志撞著瞎眼宗師只圖一時鬧熱不顧遺
害無窮見學者稍具天資如籠生鳥一般生怕走了
別人家去不待其堅凝正念豆爆冷灰只要他會得
箇能轉動底許為得省發平常無事見印為末後功
急忙付拂付卷稱賞讚揚互相欺瞞互相諂諛記持
誦習傳院開堂人我愈深機械愈盛以祖宗招牌為
濟奸藏醜之具所謂師子身中蟲自食師子肉者雖
佛祖再生亦末如之何也巳矣法門大變日殆日甚
雖定分之使然亦含生之業感推此未常不涕下問
者於是作禮而退。
散話上
圍爐次眾問天見水為琉璃人見為水鬼見為火話
此意如何答曰好箇入頭為甚不會眾請開示曰法
無定法隨機應現各各不同了之則物物成解脫之
門昧之則塵塵號生死之始不可執一以障真修水
本一物耳人見為之水天見為之琉璃餓鬼見為猛
火魚龍視為窟宅是果可以有定乎哉果可以無定
乎哉若果水也則天不應見為琉璃鬼不應見為火
矣蓋見水者定以水為真見指天鬼之見為妄見琉
璃猛火刀兵者亦然互相是非無有定止矣若能諦
觀離罪福緣畢竟何物不見釋迦老子曾為註破云
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
來可說是知水亦非水琉璃亦非琉璃都盧喚作阿
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坐斷四生路頭塞卻是非喉吻
了也而今吾人日用開眼合眼所見明暗色空人我
善惡等正與見水見琉璃無異第不知各各境界受
用如何耳若能直下掀翻有甚空華翳日。
友人有新嬰住持之任者告行而問以弘法立規之
要曰弘法莫妙於忘我化人必始於誠身何以言之
百丈巳前無住持事道人相尋於空閒寂寞之濱麤
食療形敗衣覆體當此之時寥如無法之可弘泊如
無生之可度規繩不設名利不沾同遊熙皞之天共
樂無為之化然而法以之而尊生以之而利故無弘
也乃其灼有以弘也至若近世摻行不軌而規條以
生名利競馳而住持斯立規逾多而叛逾眾法逾弘
而弊逾滋其故何哉蓋舉措煩而律巳之效薄耳是
以先德知其本之在巳也故勤律行以砥身循中和
以照物是以不行法而法行不化人而人化悅具道
而不敢違其言非冀功而勉善非畏苦而戢心蓋漸
染於至德薰蒸於聞見而不自知其然也故夫規約
之設所以鋤過而非以縛賢故化被五天名傳沙界
[014-0325c]
者豈有作而然哉真誠無巳之效之所化也故曰聖
人無巳靡所不巳其斯之謂歟子勉栴吾將拭目以
觀德化也。
有理學居士號赤城者以三教自負來訪與之坐而
話焉士遽問曰久聞和尚證最上乘融通三教肯綮
之旨可得聞乎曰山僧者裏一教且不可得何有於
三但就智量所見之大小不同所以無異成異耳士
曰然良久茶次士舉論語首章曰一部論語開章便
說箇時習二字若有一時不習即不得成熟矣曰時
習二字不得草草看過當知居士與山河大地俱出
不得這箇時字剎那流入心想情識便是虛度時光
豈時時習學之謂哉士曰三教釋氏理勝於孔老而
終不若孔子之實用吾所願則學孔子也曰居士所
言大有矛盾夫釋氏理既勝於二氏天下豈有無理
之用無用之理哉又云願學孔子是踐跡而行善人
且不能及而況能入孔子之室哉夫孔子之日用事
事恰當皆其生平精神無滲漏處得來若有心要去
學他便是鸚鵡學人語相似蓋他是無思無慮隨緣
應現不期然而自恰好豈是你勉強學得的士曰然
則三教之理同若是乎曰我暫如此說你便向這裏
作解若全收則非但孔老之教乃至諸子百家無不
同承此理恩力若剖析真偽大有逕庭烏得混而一
之哉居士四大師既言不同必須一一明示弟子輩
方能折服不然其何以辭過高嬌勝之議也曰固也
吾將語汝以古德之明辨也天古人之辨三教其不
同者固多今略舉其十以塞子之疑凝耳一始與無
始異謂我釋立生滅因緣無定初始儒道二教有太
初太始為物之先物自造化因緣為萬法之本興滅
由人其不同者一也二氣非氣異我教以心為法本
萬行憑緣老子以氣變為神無為自化自化則無修
[014-0326a]
無習棄智絕聖為教憑緣則必假修成萬行會本修
則無修此其不同者二也三有三世無三世異我教
以稟質色心靈爽相續隨緣起滅三世遷流儒老以
聚氣為生散氣為死死則歸夫天地不續不存既止
一身寧知三世此不同者三也四習與非習異釋教
以善惡由業愚智習生故多劫熏修靈智玄妙二氏
以善惡由分愚智自天稟純和則至聖至神稟渾濁
則為愚為暗縱言慎習止在一身豈說積功能資他
世此不同者四也五稟緣稟氣異我教以萬象森羅
並由緣起二家以富貴吉凶氣命所由稟氣者豈可
更易稟緣故廣勸增修此不同者五也六內非內異
我教以天地萬物內識變生二家以人物蝡動皆由
天地所變在我則可變染令淨所變由天則任彼高
低此不同者六也七緣非緣異我教以四相遷流浮
虛變滅皆由緣力非謂自然二氏以日化月移趣新
更故力負自爾非由我心此不同者七也八天非天
異釋教以果報因緣宗源斯二一者苦集二者滅道
滅道者不住不染離斷離常高出空有之巔迥脫生
死之外苦集者因心迴轉逐業高低往來六趣之中
留連三有之內是以厭乎苦者斷乎集忻乎滅者修
乎道孔老以吉凶禍福派流為二二者天地也地之
所為可得絕故謀未兆而散脆微天之所為不可
逃故受而喜之忘而復之是以安乎天者棄乎人絕
乎聖者從乎道此其不同者八也九染非染異老子
以仁毀於道絕仁而道自停不在於為也欲害於性
去欲而性自得不在於修也利累於生屏利而生自
成不在於益也禮出於亂棄禮而亂自除不在於作
也理由於道有道而理自至不在於聖也得在於時
時來而位自成不在於事也是以不求而自得不為
而自成為之必敗求之必失此老氏之教也我宗以
[014-0326b]
善為福道之本修善而受福人天不善為惡道之根
積不善而沉淪三苦慈為無害之路欲為生死之源
絕欲而生死必除修慈而壽命必永是以為善者必
得不為善者必失離欲者必昇不離欲者必墜此釋
氏之教與二子之教不同者九也十歸別歸異我教
以生死苦也從妄想生貪愛垢也因無明起因無明
故可剪可除從妄想生可塞可拔以其性假體妄故
息妄而證涅槃棄假而歸智覺於是控御一乘浮航
六度出生死苦海入火宅樊籠巋爾圓明混境智而
雙寂湛然常樂與虛空而並存此釋教之所歸也老
氏以生死命也悉是道之所為賢愚性也悉是天之
所為天與不可逃道為不可悍知天道不可逃悍者
則能安處生死而守全性情情性全而天不壞死生
處而道不虧道不虧則悅惡之慮消天不壞則喜怒
之心滅於是出囂塵之域埋道德之鄉理孤邵於寰
中神獨凝於方外澹然玄寂而累害不能干泊爾無
為而邪氣不能襲可以長生可以盡年此老氏之所
歸也所歸既異發軫復殊相去渺然豈堪同論此其
不同者十也然孔氏之教主乎世內釋氏之教專主
出世而旁通世內則所見有淺深之不同施設之各
異而其以利物安民之為務則一也胡可得而輕議
之哉子勉栴毋混慢於是居士嘸然曰吾乃今而知
北海之不可以望洋盡也微吾師之遇幾以河海之
見傲然一生也謝之矣。
客有問曰古來大老如中峰等尚云參究缺於悟明
今時插腳叢林率稱悟道而互相謗毀同室操戈致
令末流愈熾外教騰譏果孰是而孰非乎應之曰此
非我之所能答亦非子之所能知也汝但專精體究
一朝桶底脫落時是非自現不著問人也客曰乞師
略陳梗概俾知信向之方耳曰山僧這裏總不見有
[014-0326c]
古今迷悟況有是非可指陳哉若向這裏撒手便行
方知山僧嘮呾巳甚客再四請示因諭之曰夫中峰
諸老之不悟如金不博金水不洗水不似爾等之盲
無智眼為不悟不知也子不見仰山道悟則不無爭
奈落第二頭何今人之病正在以悟為窠臼而未到
無悟無證之實地耳至若是非謗譽全未可憑何則
以偏見分明作決定解之人各以同其局量所搆者
為是順意則喜譽艴懷則恚譏各由習種使然念念
變異而不自知其非也以不自知故聞讚則為喜風
所飄聞毀則為恚地所礙由斯取執故曰無明生滅
熾然人我角立智者了知意下丹青本無所有故主
宰不興塵塵自在憐彼癡迷枉自纏縛耳經云念彼
觀音力還著於本人者正此意也蓋觀音力則無受
自在之力而彼念念自生繫著豐非還著於本人哉
究而論之既無可取可捨之相又豈有不可是不可
非等可論哉若於此放身捨命則知古今凡聖等事
盡是汝屋裏閒家具耳。
居士問師言法無定法是則菩提然則聖人遊戲神
通六度萬行豈不枉為蓋以眾生即非眾生故也答
曰只為一切法各各無定相故可神通變化地可為
水水可為地水火刀毒亦復如之且如凡夫界中現
見酥蠟銅鍚得火即消為水水得寒為冰石汁作金
金敗為銅或復為石是堅軟無定相也有情亦爾善
可為惡惡可為善故菩薩知萬法無定相用神通力
而改變化度之是實非虛不同外道邪通衒惑不可
一切撥為小乘自招過咎蓋大士神通由離五欲得
禪定有慈悲不住定相而為眾生現諸希有令心淨
故多得度故所變諸物隨念現前於六塵中任意自
在於好能離於醜能樂又能離諸好醜想行捨心等
故菩薩得是神通遊諸佛國非有為也。
[014-0327a]
世出世間無非一大爐鞴上至諸佛下至地獄各各
平等受用無是無非無得無失愚者不了於中妄自
囚執取之捨之枉成限量隔礙不通殊不覺平等性
中無如是事但能念念不昧隨高就下入世出世無
不合宜未得如是便礙滯不通礙滯不通處即爐鞴
也若能返照借苦樂緣千煆萬煉自然無法不通無
理不透故住山有住山之煆煉涉世有涉世之煆煉
乃至若正若邪若定若亂名色所該無不皆爐鞴也
既然如是想念徒勞固必既無喜憂自寂逢聲遇色
谷響雲過則塵塵無非佛國步步盡證遮那苦樂爐
鎚夢中佛事耳。
友人習講者閱華嚴大疏而不明文即是字字即是
文義因告之曰疏不云乎名詮諸法自性句詮諸法
差別文即是字為名句之所依不能詮自性及差別
故又文能顯義而體非顯字者無改義又是功能功
能即體故言文即是字字即是文或字為初首即多
剎那聲集成一字集多字為所依次方成名詮諸法
體多名巳後方成句身詮法差別也如今不必多只
要識取最初一字從何處得來何等省力。
閱瑜伽論第八十一云諸契經體略有二種一文二
義文是所依義是能依此二總名一切所知境界即
依於六文顯於十義六文者名句字語行相機請十
義者地相作意依處過患勝劣所對能治略廣也此
明教義相成若不詮義教文何用故通取所詮為經
體云以余觀之凡可表義理者皆為教體如禮拜是
敬義罵詈是瞋義等乃至世出世間若善若惡諸佛
皆即以之為佛事如淨名經廣明者是名入一切諸
佛法門若入此門便知佛土本是就應之義好惡在
彼於我何殊所貴唯應生之寄耳既語默動靜皆說
則見聞覺知盡聽苟能得法契神何必要依言說況
[014-0327b]
華嚴性海雲臺寶網同演玅音毛孔光明皆能說法
華香雲樹即法界之玅門剎土眾生本十身之正體
所以云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到這裏喚什麼作
禪又喚什麼作教合之且為增語岐之為二者寧可
哉。
淨業者宿問弟子會參雲棲受念佛三昧近閱華嚴
合論謂文殊是本心擇法妙慧普賢是諸佛無作行
願毘盧世尊是自體天真之佛人人本具不必更求
生淨土此意如何答曰子但誦其文而不究其實耳
且就子身以明之如子之畏生死苦而出家學道豈
非汝不動智佛而能之乎知萬法之唯心而不住於
心相乘念佛之方便以自煉自融豈非汝之文殊擇
法妙慧乎不離本智而念念度諸流識入薩婆若豈
非汝之普賢無作行願乎若行若慧皆不離本性天
真非毘盧佛乎日日增進漸漸證明如魚飲水冷煖
自知者非五十五位乎究竟融通津梁無盡非佛後
普賢乎豈息心滅念如木如呆而後為無作執空取
靜而後為無相起心動妄而後為揀擇哉且彌陀願
力攝受世尊勸誠叮嚀正自性力加持隨根器而三
輩往生是所謂佛種從緣起耳又何疑焉蓋眾生本
有佛性是正因以其無力不守自性故隨緣緣淨則
淨緣染則染如鏡之本光隨磨瑩之緣而淨現隨垢
染之緣而光昏瑩非外來昏非內發皆隨緣現不可
不知也。
有僧在旁進曰宗門上士頓悟直超佛祖不立何淨
土之可生乎余曰佛祖二字乃對治眾生之名句眾
生取相外求是以古人直下毒手呵其妄見破其著
情豈可作呵罵佛祖會死在句下而漸入邪徑也此
等說話如大火聚不容藏身汝若能直下翻身頓脫
窠臼四楞蹋地迥絕依倚逆用順行皆為佛事終日
[014-0327c]
作而無作終日生而無生念念與彌阤同現而無能
所之痕塵塵任運利生而無生相可得是為真實念
佛何妨親近如來遊戲神通淨佛國土若果宿根純
熟淨盡無餘萬死千生了無侵蝕愛風惡境無怖無
忻火獄冰河優游受用則處處道場塵塵佛國何須
更勸往生如或煩惱根深習情流注雖信自心佛性
爭奈現行依然麤重之愛見猶存微細之業流易染
不棄一生之操履恐貽隔陰之深憂是在諸公之自
揣何如耳。
孚公問祖師云忘機即佛道隆分別則魔軍盛若全
無分別與斷見何殊曰以分別取相不得實相知有
限量也若不取相無所分別則得實法得實法故能
知一切眾生心心數法無有罣礙故名正偏知也雪
峰云世界闊一丈火爐闊一丈正明無戲論故離取
相故順逆縱橫無非真實若著因緣則正法亦成邪
見不著因緣即說無常了知即苦苦即無我無我即
空乃至一切法義悉入諸法空諸法空即實相也如
音聲語言分別本末觀其實相知音聲語言念念生
滅音聲巳滅而眾生憶念取相念此巳滅之音作念
謂罵謂讚而生悅惡心若知音聲生滅如響又如鼓
聲無有作者無作者故則無住處畢竟空故但誑凡
耳是名入音聲陀羅尼乃至諸陀羅尼三昧門等皆
如是也。
往迤𨓦行腳時猶及見有孤峻直諒之友曰遺聞上
座者其為人峭直清高俯視今時于千古而獨上混
於眾漠如也常遁跡於叢社居不過月輒遠徙以故
人莫能蹤跡之余客遊酉湖得之於鳳林煙柳間邂
逅一見神韻超然迓以同遊則欣然就舟呼茶酌公
公亦無拒飲啖之外毫無一語余益奇之抵暮邀歸
草廬即曰諾問有行李乎曰無之曰有所蓄書藉乎
[014-0328a]
曰何處不有要蓄作麼曰杖笠衣缽聻曰昔有之今
施卻矣因笑曰觀子所問皆粉囂之士非吾友也遂
欲登岸余慚謝而止同居月餘無日不譚無譚不快
生平領益當屈指首公一日偕遊山徑間見暮霞燦
爛倒影射波長光煜煜因撫掌大笑曰也大奇也大
奇不可以不遊余行矣遂去杳不知其所終。
余誅茆於匡山之明季而四方大亂米價踴倍囊笈
蕭然同居者皆託緣以去未幾有僧無生者來願為
余司樵圃余奇之時木陳和尚住黃岩余過訪留三
宿而後返則所謂無生者巳傾菴倒篋負之而趨矣
因題一詩於壁云屢朝無米噉山蔬務行癡人起惡
圖空卻菴中諸所有剛剛贏得一身孤友人過而見
之因大笑俄而傳至圓通有牧子上座客居於此聞
之嘆曰噫山高夜冷何堪際此乃解一衲寄余附之
以偈曰夏日炎炎送衲頭料應笑倒老風流道人非
不知時節廬阜山深別有秋余受而和之曰一偈媒
交會未面解衣遠寄病同流相知不必重相見千里
常同月下秋是年冬牧公竟寂於黃岩至次年夏曬
書次得其遺筆於笥中因書此以誌高誼。
達磨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並無些子灣曲只貴
直下承當若肯承當無有不成之事故承當大者心
量愈大識見愈精承當小者見量亦小皆由心現不
可不知譬如做知縣者承領一縣之事則有一縣之
局量善惡利弊自然察知領知府時則有一府之心
量如是乃至地位愈高而心量愈大乃至承當國王
金輪聖主梵王諸天聲聞緣覺菩薩佛祖無非各各
自肯承當而巳矣故博地凡夫心量大者便肯承當
佛祖擔負其心以為盡虛空遍法界並無一法實有
一切眾生皆我心內之眾生我應度盡若有微蟲眾
生不得度者則是我心中一事之未了十方諸佛皆
[014-0328b]
我心內之佛我應承事供養勸請轉法輪利群有乃
至情與無情若凡若聖皆我心內之事有絲毫不得
其所者是我之怠慢因循耳故云道遠乎哉觸事而
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未之思耳夫何遠之有是故
一切大小事業必先認得題目分明然後行文自易
所以古今佛祖聖帝明王乃至百工技藝才有一念
承當皆自能善用其心占其地步取其截徑討其精
微也若不肯直下承當則三心二志或作或輟莫道
性命大事出世聖因則些小技藝亦終於無成而巳
矣。
俗官問死者人之所必不免而釋氏以了生死為言
性者人之所不可見而釋氏以見性為旨乃至因果
報應輪迴之說實有是理乎抑將借此以警愚民也
答曰是皆含生日用本然之理實語非虛居士自不
察耳夫死元於生生元於情情元於性性本無生焉
得有死而謂死者人之所必不免豈至論乎蓋性者
本也情者發於性而牽於習者也末也末不離本而
本徹乎末如波不離水水本徹波水不淨由波不寧
性不見由情不息妄情息而性自見不可以有無推
測也嗟夫群生之所以沉淪生死而莫知其所以然
者情為其封而性莫之悟也性莫之悟故觸向皆迷
情為其封而念念成業業愈深而情愈重性愈迷而
執愈深不思父母所生一塊頑肉未認作我時是何
境象即今去來動止步步不離是箇什麼肉塊爛卻
性命何居這段因緣豈宜不究而剌頭糟粕咬嚼古
人死語以當學問碌碌利名與蠢蠢群生同受六道
輪迴之苦有志之士甘如是乎且子今方壯時幼巳
過而老未來是今念念巳成三世矣而謂之無過去
未來之身世可乎又子今心心不住念念流轉輪迴
之因也四生六道輪迴之果也既迷法性認物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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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謂之無輪迴得乎輪迴之境由情習善惡之所感
冥然與其髏相應不期成而自成此本然之理也而
謂之無報應可乎又將來之苦樂由今之所以修今
之窮通由巳往之所習可不辯而明矣謂之無因果
可乎居士曰旨哉久積之疑冰釋矣。
僧問教中云生死因十使而有乞和尚慈悲曲示以
斷疑根答曰經言十使者一身見二邊見三邪見四
戒取五見取六貪七瞋八癡九慢十疑凡夫迷理妄
執相續不出生死皆由此十如世公吏隨逐罪人名
之為使曰此十使者如何得去師曰內既無應外不
能為由眾生執有我見故外為六塵所劫我見若空
六塵何害昧正理而執斷常謂之邊見若能了知三
世因果五陰相續念念新生故非斷念念遷變故非
常離此二見故名中道三邪見謂謗無因果斷正法
因罪浮十惡四戒取有二一者以持戒修定為真道
二者不悟正理妄立是非五見取者以執世間有漏
善為道即名戒取若執為勝名見取如持戒執為清
淨名戒取結謂所執為真實餘皆妄言名見取結此
見堅執非聖慧力不能捨離能使眾生速入生死極
有力故名五利使六貪使謂愛自身他身妻子田宅
等或愛善法乃至愛佛菩提等依圓頓宗皆名為使
七瞋使謂惱憾嫉妒不悅等瞋能離慈重於貪欲如
經廣明八癡使謂癡暗之心邪心分別無正慧明故
曰無明能觀無性方得漸除九慢使有八一慢謂執
我見稱實勝彼等二大慢處處自謂為大等三慢慢
謂於上境稱巳勝彼過最重故四不如慢謂實不如
人而謂差不多等五傲慢不敬長上等六我慢於色
心無我法中執我自高此最難除觀理聖賢我見分
斷七增上慢於出世法中起心生慢未得謂得等八
邪慢謂無德惡人自高凌物等十疑使有二一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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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見樹疑為人及一切法不明而疑等大乘謂為暗
妄心招變易生死故名為使小乘不知故不名使二
疑理為疑自善根疑師疑法等障決定心學道故此
之十使上下皆有斷有難易見惑難識而易斷貪等
四使易識難除若能觀學無我初見理時即名初果
若總觀諸法皆假無性不見我人一念之中斷八十
八使即名見道若鈍根觀四諦次第漸斷八十八使
若就一人以論迷心唯是五見及疑愚者難識唯知
厭貪瞋癡慢而於我心及執戒等不知是病故名利
使智者直觀身心生滅分見無我煩惱薄時即知觀
智是斷德心中六使自無謂知色心生滅非人則無
我心邊見自斷以觀見理識聖道故正信無疑邪見
自斷觀慧是道戒定但是疏緣戒取見取自斷是故
六使難識易斷以難識故無始來迷以易斷故悟理
則盡不同貪等易識難斷以易識故人多不執以難
斷故那含亦有以貪等別緣事起唯妨修觀非親迷
理故諸小聖雖有貪瞋解理無疑是故智人唯修觀
慧除迷入道以無妄取故若不學解恒迷正道雖修
善法不除邪執反起謗諍故經云在家由取五塵故
相鬥諍出家由取諸見相鬥諍也是以宗門上士直
究心源心源既達則法法同歸即此身心是自由人
三身四智五眼六通一印頓圓拈一機即千機頓赴
舉一句即萬句齊彰何有五蓋十使之可斷哉。
俗士問我於禪宗實深信慕但不信今時知識有真
悟道者答曰此正居士之所以為深信也士网測曰
夫古今知識出世皆非欲人之信彼也以彼實無可
信故若有可信是自欺誑亦欺誑眾生豈有佛祖聖
賢而作如是心行乎士曰恁麼則弟子之惑滋甚若
不欲人相信出世何益種種勸化令人起信無乃為
佞耶曰非佞也善權巧便令人生善而實無善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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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滅惡而實無惡可滅以善惡性本自空無所有
故以無所有而得證眾生方起希有心若實有決定
佛可成決定祖可作決定善知識可信決定煩惱可
斷眾生可度者當知皆是妄語非真善知識也真知
識者只是各人自己自己是佛祖之母能成一切能
壞一切一成一切成一壞一切壞一剎那間透入十
方國土隨處說法方便利生皆影像無實事為甚麼
如此只為自信自己更不信有纖毫古今凡聖迷悟
是非等故有此大力也居士果能如是自信則天下
知識到與不到盡皆委悉又何有法門之可信古今
之差別乎士曰弟子焉能如是但因世俗愚夫見僧
有過而并高明盛德開示亦并不生信心故發斯問
曰大林中固多不材之木大海中殊多不善之魚況
佛法衰微之際焉無邪頑寄我以偷安耶夫賢父兄
尚不能必賢其子弟況群居索處綦布星分而能一
一得明師友諄諄誨責之乎縱有師友而種性偏邪
亦付以末如之何而巳矣若因此輩而退失善心則
亦善根微小薄福無智之人耳。
雲外禪師語錄卷第十四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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