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099 禪林寶訓-宋-淨善 (master)




禪林寶訓卷第二


東吳沙門淨善重集


湛堂準和尚初參真淨。常炙燈帳中看讀。真
淨呵曰。所謂學者求治心也。學雖多而心不
治。縱學而奚益。而況百家異學。如山之高海
之深。子若為盡之。今棄本逐末如賤使貴。恐
妨道業。直須杜絕諸緣當求妙悟。他日觀之
如推門入臼。故不難矣。湛堂即時屏去所習
專注禪觀。一日聞衲子讀諸葛孔明出師表。
豁然開悟。凝滯頓釋辯才無礙。在流輩中鮮
有過者。


湛堂曰。有道德者樂於眾。無道德者樂於身。
樂於眾者長。樂於身者亡。今稱住持者。多以
好惡臨眾。故眾人拂之。求其好而知其惡。惡
而知其好者鮮矣。故曰。與眾同憂樂。同好惡
者義也。義之所在天下孰不歸焉二事癩可贅疣集


湛堂曰。道者古今正權。善弘道者要在變通。
不知變者。拘文執教滯相殢情。此皆不達權
變故。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州云。我
在青州做領布衫。重七斤。謂古人不達權變
能若是之酬酢。聖人云。幽谷無私遂至斯響。
洪鐘虡受扣無不應。是知通方上士。將返常
合道。不守一而不應變也與李商老書


湛堂曰。學者求友須是可為師者。時中長懷
尊敬。作事取法期有所益。或智識差勝於我。
[002-1022c]
亦可相從。警所未逮。萬一與我相似則不如
無也寶峯實錄


湛堂曰。祖庭秋晚。林下人不為囂浮者。固自
難得。昔真如住智海。嘗言。在湘西道吾時。眾
雖不多猶有老衲數輩履踐此道。自大溈來
此不下九百僧。無七五人會我說話。予以是
知。得人。不在眾多也實錄


湛堂曰。惟人履行。不可以一詶一詰固能盡
知。蓋口舌辯利者。事或未可信。辭語拙訥者。
理或不可窮。雖窮其辭恐未窮其理。能服其
口恐未服其心。惟人難知。聖人所病。況近世
衲子。聰明不務通物情。視聽多只伺過隙。與
眾違欲與道乖方。相尚以欺相[曰/月]以詐。使佛
祖之道靡靡而愈薄。殆不可救矣答魯直書


湛堂謂妙喜曰。像季比丘外多狥物內不明
心。縱有弘為皆非究竟。蓋所附卑猥而使然。
如搏牛之虻飛止數步。若附驥尾便有追風
逐日之能。乃依托之勝也。是故學者居必擇
處遊必就士。遂能絕邪僻近中正聞正言也。
昔福嚴雅和尚。每愛真如喆標致可尚。但未
知所附者何人。一日見與大寧寬蔣山元翠
巖真偕行。雅喜不自勝。從容謂喆曰。諸大士
法門龍象。子得從之遊。異日支吾道之傾頹。
彰祖教之利濟。固不在予多囑也日涉記


湛堂謂妙喜曰。參禪須要識慮高遠志氣超
邁。出言行事持信於人。勿隨勢利苟枉自然。
不為朋輩描摸時所上下也寶峯記聞


湛堂曰。予昔同靈源侍晦堂于章江寺。靈源
一日與二僧入城。至晚方歸。晦堂因問。今日
[002-1023a]
何往。靈源曰。適往大寧來。時死心在旁。厲聲
呵曰。參禪欲脫生死。發言先要誠實。清兄何
得妄語。靈源面熱不敢對。自爾不入城郭。不
妄發言。予固知靈源死心皆良器也日涉記


湛堂曰。靈源好閱經史。食息未嘗少憩。僅能
背諷乃止。晦堂因呵之。靈源曰。嘗聞用力多
者收功遠。故黃太史魯直曰。清兄好學如饑
渴之嗜飲食。視利養紛華若惡臭。蓋其誠心
自然非特爾也贅疣集


靈源清和尚住舒州太平。每見佛眼臨眾周
密不甚失事。因問其要。佛眼曰。用事寧失於
寬勿失於急。寧失於略勿失於詳。急則不可
捄詳則無所容。當持之於中道。待之以含緩。
庶幾為臨眾行事之法也拾遺


靈源謂長靈卓和尚曰。道之行固自有時。昔
慈明放意於荊楚間。含恥忍垢見者忽之。慈
明笑而已。有問其故。對曰。連城與瓦礫相觸。
予固知不勝矣。逮見神鼎後譽播叢林。終起
臨濟之道。嗟乎道與時也苟可強乎筆帖


靈源謂黃太史曰。古人云。抱火措于積薪之
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固以為安。此誠喻安
危之機。死生之理明如杲日間不容𩬊。夫人
平居燕處罕以生死禍患為慮。一旦事出不
測。方頓足扼腕。而捄之終莫能濟矣筆帖


靈源謂佛鑑曰。凡接東山師兄書。未嘗言世
諦事。唯丁寧忘軀弘道。誘掖後來而已。近得
書云。諸莊旱損我總不憂。只憂禪家無眼。今
夏百餘人。室中舉箇狗子無佛性話。無一人
會得。此可為憂。至哉斯言。與憂院門不辦。怕
[002-1023b]
官人嫌責。慮聲位不揚。恐徒屬不盛者。實霄
壤矣。每念此稱實之言。豈復得聞。吾姪為嫡
嗣。能力振家風。當慰宗屬之望。是所切禱蟾侍
者日錄


靈源曰。磨礱砥礪不見其損。有時而盡。種樹
蓄養不見其益。有時而大。積德累行不知其
善。有時而用。棄義背理不知其惡。有時而亡。
學者果熟計而履踐之。成大器播美名。斯今
古不易之道也筆帖


靈源謂古和尚曰。禍福相倚吉凶同域。惟人
自召安可不思。或專己之喜怒。而隘於含容。
或私心靡費而從人之所欲。皆非住持之急。
茲實恣肆之悠漸。禍害之基源也筆帖


靈源謂伊川先生曰。禍能生福福能生禍。禍
生於福者。緣處災危之際切於思安深於求
理。遂能祇畏敬謹。故福之生也。宜矣。福生於
禍者。緣居安泰之時。縱其奢欲肆其驕怠。尤
多輕忽侮慢。故禍之生也。宜矣。聖人云。多
難成其志。無難喪其身。得乃喪之端。喪乃得
之理。是知福不可屢僥倖。得不可常覬覦。居
福以慮禍。則其福可保。見得而慮喪。則其得
必臻。故君子安不忘危理不忘亂者也筆帖


靈源謂伊川先生曰。夫人有惡其跡可畏其
影却背而走者。然走愈急迹愈多而影愈疾。
不如就陰而止影自滅而迹自絕矣。日用明
此可坐進斯道筆帖


靈源曰。凡住持位過其任者鮮克有終。蓋福
德淺薄量度狹隘。聞見鄙陋又不能從善務
義。以自廣而致然也日終
[002-1023c]


靈源聞覺範貶竄嶺海嘆曰。蘭植中塗。必無
經時之翠。桂生幽壑。終抱彌年之丹。古今才
智喪身讒謗罹禍者多。求其與世浮沈能保
其身者少。故聖人言。當世聰明深察而近於
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宏大而危其身者。好
發人之惡也。在覺範有之矣章江集


靈源謂覺範曰。聞在南中時究楞嚴特加箋
釋。非不肖所望。蓋文字之學不能洞當人之
性源。徒與後學障先佛之智眼。病在依他作
解塞自悟門。資口舌則可勝淺聞。廓神機終
難極妙證。故於行解多致參差。而日用見聞
尤增隱昧也章江集


靈源曰。學者舉措不可不審。言行不可不稽。
寡言者未必愚。利口者未必智。鄙樸者未必
悖。承順者未必忠。故善知識不以辭盡人情。
不以意選學者。夫湖海衲子誰不欲求道。於
中悟明見理者。千百無一。其間修身勵行聚
學樹德。非三十年而不能致。偶一事過差而
叢林棄之。則終身不可立。夫耀乘之珠。不能
無纇。連城之璧。寧免無瑕。凡在有情安得無
咎。夫子聖人也。猶以五十學易無大過為言。
契經則曰。不怕念起惟恐覺遲。況自聖賢以
降孰無過失哉。在善知識曲成。則品物不遺
矣。故曰巧梓順輪桷之用。枉直無廢材。良御
適險易之宜。駑驥無失性。物既如此人亦宜
然。若進退隨愛憎之情。離合繫異同之趣。是
由捨繩墨而裁曲直。棄權衡而較重輕。雖曰
精微不能無謬矣。


靈源曰。善住持者以眾人心為心。未嘗私其
[002-1024a]
心。以眾人耳目為耳目。未嘗弘其耳目。遂能
通眾人之志。盡眾人之情。夫用眾人之心為
心。則我之好惡乃眾人好惡。故好者不邪惡
者不謬。又安用私託腹心而甘服其諂媚哉。
既用眾人耳目為耳目。則眾人聰明皆我聰
明。故明無不鑒聰無不聞。又安用私託耳目
而固招其蔽惑耶。夫布腹心託耳目。惟賢達
之士務求己過。與眾同欲無所偏私。故眾人
莫不歸心。所以道德仁義流布遐遠者。宜其
然也。而愚不肖之意。務求人之過。與眾違欲
溺於偏私。故眾人莫不離心。所以惡名險行
傳播遐遠者。亦宜其然也。是知住持人與眾
同欲。謂之賢哲。與眾違欲。謂之庸流。大率布
腹心託耳目之意有殊。而善惡成敗相返如
此。得非求過之情有異。任人之道不同者哉。


靈源曰。近世作長老涉二種緣。多見智識不
明。為二風所觸喪於法體。一應逆緣多觸衰
風。二應順緣多觸利風。既為二風所觸。則喜
怒之氣交於心。欝勃之色浮於面。是致取辱
法門譏誚賢達。唯智者善能轉為攝化之方。
美導後來。如瑯瑘和尚。往蘇州看范希文。因
受信施及千餘緡。遂遣人。陰計在城諸寺僧
數皆密送錢。同日為眾檀設齋。其即預辭范
公。是日侵早發船。逮天明眾知已去。有追至
常州而得見者。受法利而迴。觀此老一舉。使
姑蘇道俗悉起信心增深道種。此所謂轉為
攝化之方。與夫竊法位苟利養為一身之謀
者。實霄壤也與德和尚書


文正公謂瑯瑘曰。去年到此。思得林下人可
[002-1024b]
語者。嘗問一吏。諸山有好僧否。吏稱北寺瑞
光希茂二僧為佳。予曰。此外諸禪律中別無
耶。吏對予曰。儒尊士行僧論德業。如希茂二
人者。三十年蹈不越閫衣惟布素。聲名利養
了無所滯。故邦人高其操履而師敬之。若其
登座說法代佛揚化機辯自在稱善知識者。
非頑吏能曉。逮暇日訪希茂二上人。視其素
行一如吏言。予退思。舊稱蘇秀好風俗。今觀
老吏尚能分君子小人優劣。況其識者耶。瑯
瑘曰。若吏所言誠為高議。請記之以曉未聞
瑯瑘別錄


靈源曰。鍾山元和尚平生不交公卿不苟名
利。以卑自牧以道自樂。士大夫初勉其應世。
元曰。苟有良田何憂晚成。第恐乏才具耳。荊
公聞之曰。色斯舉矣翔而後集。在元公得之
贅疣集


靈源曰。先哲言學道悟之為難。既悟守之為
難。既守行之為難。今當行時。其難又過於悟
守。蓋悟守者精進堅卓。勉在己躬而已。惟行
者必等心死誓以損己益他為任。若心不等
誓不堅。則損益倒置。便墮為流俗阿師。是宜
祇畏。


靈源曰。東山師兄天資特異語默中度。尋常
出示語句。其理自勝。諸方欲效之不詭俗。則
淫陋終莫能及。求於古人中亦不可得。然猶
謙光導物不啻饑渴。嘗曰。我無法寧克勤諸
子。真法門中罪人矣。


靈源道學行義純誠厚德。有古人之風。安重
寡言。尤為士大夫尊敬。嘗曰。眾人之所忽。聖
[002-1024c]
人之所謹。況為叢林主助宣佛化。非行解相
應詎可為之。要在時時檢責。勿使聲名利養
有萌於心。儻法令有所未孚。衲子有所未服。
當退思修德以待方來。未見有身正而叢林
不治者。所謂觀德人之容。使人之意消。誠實
在茲記聞


靈源謂圓悟曰。衲子雖有見道之資。若不深
蓄厚養。發用必峻暴。非特無補教門。將恐有
招禍辱。圓悟禪師曰。學道存乎信。立信在乎
誠。存誠於中。然後俾眾無惑。存信於己。可
以教人無欺。惟信與誠有補無失。是知誠不
一則心莫能保。信不一則言莫能行。古人云。
衣食可去誠信不可失。惟善知識當教人以
誠信。且心既不誠事既不信。稱善知識可乎。
易曰。惟天下至誠遂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
能盡人之性。而自既不能盡於己。欲望盡於
人。眾必紿而不從。自既不誠於前。而曰誠於
後。眾必疑而不信。所謂割髮宜及膚。剪爪宜
侵體。良以誠不至則物不感。損不至則益不
臻。蓋誠與信不可斯須去已也明矣與虞察院書


圓悟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從上
皆稱改過為賢。不以無過為美。故人之行事
多有過差。上智下愚俱所不免。唯智者能改
過遷善。而愚者多蔽過飾非。遷善則其德日
新。是稱君子。飾過則其惡彌著。斯謂小人。是
以聞義能徙常情所難。見善樂從賢德所尚。
望公相忘於言外可也與文主簿


圓悟曰。先師言。做長老有道德感人者。有勢
力服人者。猶如鸞鳳之飛百禽愛之。虎狼之
[002-1025a]
行百獸畏之。其感服則一。其品類固霄壤矣。
贅疣集


圓悟謂隆藏主曰。欲理叢林。而不務得人之
情。則叢林不可理。務得人之情而不勤於接
下。則人情不可得。務勤接下而不辨賢不肖。
則下不可接。務辨賢不肖。而惡言其過悅順
其己。則賢不肖不可辨。惟賢達之士不惡言
過不悅順己。惟道是從。所以得人情而叢林
理矣廣錄


圓悟曰。住持以眾智為智眾心為心。恒恐一
物不盡其情。一事不得其理。孜孜訪納惟善
是求。當問理之是非。詎論事之大小。若理之
是。雖靡費大而作之何傷。若事之非。雖用度
小而除之何害。蓋小者大之漸。微者著之萌。
故賢者慎初聖人存戒。涓涓不遏終變桑田。
炎炎靡除卒燎原野。流煽既盛禍災已成。雖
欲救之固無及矣。古云。不矜細行終累大德。
此之謂也與佛智書


圓悟謂元布袋曰。凡稱長老之職助宣佛化。
常思以利濟為心。行之而無矜。則所及者廣
所濟者眾。然一有衿己逞能之心。則僥倖之
念起。而不肖之心生矣雙林石刻


圓悟謂妙喜曰。大凡舉措當謹始終。故善作
者必善成。善始者必善終。謹終如始則無敗
事。古云。惜乎。衣未成而轉為裳。行百里之半
於九十。斯皆嘆有始而無終也。故曰。靡不有
初鮮克有終。昔晦堂老叔曰。黃蘗勝和尚亦
奇衲子。但晚年謬耳。觀其始得不謂之賢雲門菴集


圓悟謂佛鑑曰。白雲師翁動用舉措必稽往
[002-1025b]
古。嘗曰。事不稽古謂之不法。予多識前言往
行遂成其志。然非特好古。蓋今人不足法。先
師每言。師翁執古不知時變。師翁曰。變故易
常。乃今人之大患。予終不為也蟾和尚日錄


佛鑑懃和尚自太平遷智海。郡守曾公元禮
問。孰可繼住持。佛鑒舉昺首座。公欲得一
見。佛鑑曰。昺為人剛正。於世邈然無所嗜好。
請之猶恐弗從。詎肯自來耶。公固邀之。昺曰。
此所謂呈身長老也。竟逃于司空山。公顧謂
佛鑒曰。知子莫若父。即命諸山堅請。抑不得
已而應命蟾侍者日錄


佛鑒謂詢佛燈曰。高上之士不以名位為榮。
達理之人不為抑挫所困。其有承恩而效力
見利而輸誠。皆中人以下之所為日錄


佛鑒謂昺首座曰。凡稱長老要須一物無所
好。一有所好則被外物賊矣。好嗜慾則貪愛
之心生。好利養則奔競之念起。好順從則阿
諛小人合。好勝負則人我之山高。好掊克則
嗟怨之聲作。總而窮之不離一心。心若不生
萬法自泯。平生所得莫越於斯。汝宜勉旃規
正來學南華石刻


佛鑑曰。先師節儉一鉢囊鞋袋。百綴千補猶
不忍棄置。嘗曰。此二物相從出關。僅五十年
矣。詎肯中道棄之。有泉南悟上座送褐布裰。
自言。得之海外。冬服則溫。夏服則涼。先師
曰。老僧寒有柴炭紙衾。熱有松風水石。蓄此
奚為終却之日錄


佛鑑曰。先師聞真淨遷化。設位辦供哀哭過
禮。嘆曰。斯人難得。見道根柢不帶枝葉。惜其
[002-1025c]
早亡。殊未聞有繼其道者。江西叢林自此寂
寥耳日錄


佛鑑曰。先師言。白雲師翁平生疏通無城府。
顧義有可為者。踊躍以身先之。好引拔賢能
不喜附離苟合。一榻翛然危坐終日。嘗謂凝
侍者曰。守道安貧衲子素分。以窮達得喪移
其所守者。未可語道也日錄


佛鑑曰。為道不憂則操心不遠。處身常逸則
用志不大。古人歷艱難嘗險阻。然後享終身
之安。蓋事難則志銳。刻苦則慮深。遂能轉禍
為福轉物為道。多見學者。逐物而忘道背明
而投暗。於是飾己之不能。而欺人以為智。強
人之不逮。而侮人以為高。以此欺人。而不知
有不可欺之先覺。以此掩人。而不知有不可
掩之公論。故自智者人愚之。自高者人下之。
惟賢者不然。謂事散而無窮。能涯而有盡。欲
以有盡之智而周無窮之事。則識有所偏神
有所困。故於大道必有所闕焉與秀紫芝書


佛鑑謂龍牙才和尚曰。欲革前人之弊不可
亟去。須因事而革之。使小人不疑則庶無怨
恨。予嘗言。住持有三訣。見事能行果斷。三者
缺一則見事不明。終為小人忽慢。住持不振
矣。


佛鑑曰。凡為一寺之主。所貴操履清淨。持大
信以待四方衲子。差有毫𩬊猥蝶之事於己
不去。遂被小人窺覷。雖有道德如古人。則學
者疑而不信矣山堂小參


佛鑑曰。佛眼弟子唯高菴勁挺不近人情。為
人無嗜好。作事無儻援。清嚴恭謹始終以名
[002-1026a]
節自立。有古人之風。近世衲子罕有倫比與耿
龍學書


佛眼遠和尚曰。蒞眾之容必肅於閒暇之日。
對賓之語當嚴於私昵之時。林下人發言用
事舉措施為。先須籌慮然後行之。勿倉卒暴
用。或自不能予決。應須諮詢耆舊。博問先賢
以廣見聞。補其未能燭其未曉。豈可虛作氣
勢專逞貢高自彰其醜。苟一行失之于前。雖
百善不可得而掩於後矣與真牧書


佛眼曰。人生天地間。稟陰陽之氣而成形。自
非應真乘悲願力出現世間。其利欲之心似
不可卒去。惟聖人知不可去人之利欲。故先
以道德正其心。然後以仁義禮智教化隄防
之。日就月將。使其利欲不勝其仁義禮智。而
全其道德矣與耿龍學書


佛眼曰。學者不可泥於文字語言。蓋文字語
言。依他作解障自悟門。不能出言象之表。昔
達觀頴初見石門聰和尚。室中馳騁口舌之
辯。聰曰。子之所說乃紙上語。若其心之精微。
則未覩其奧。當求妙悟。悟則超卓傑立。不乘
言不滯句。如師子王吼哮百獸震駭。迴觀文
字之學。何啻以什較百以千較萬也龍間記聞


佛眼謂高菴曰。百丈清規大概標正檢邪軌
物齊眾。乃因時以制後人之情。夫人之情猶
水也。規矩禮法為隄防。隄防不固必致奔突。
人之情不制則肆亂。故去情息妄禁惡止邪。
不可一時亡規矩。然則規矩禮法。豈能盡防
人之情。茲亦助入道之階墀也。規矩之立昭
然如日月。望之者不迷。擴乎如大道。行之者
[002-1026b]
不惑。先聖建立雖殊歸源無異。近代叢林。有
力役規矩者。有死守規矩者。有蔑視規矩者。
斯皆背道失理縱情逐惡而致然。曾不念先
聖救末法之弊。禁放逸之情。塞嗜慾之端。絕
邪僻之路。故所以建立也東湖集


佛眼謂高菴曰。見秋毫之末者。不自見其睫。
舉千鈞之重者。不自舉其身。猶學者明於責
人昧於恕己者。不少異也真牧集


高菴悟和尚曰。予初遊祖山見佛鑑小參。謂
貪欲瞋恚過如冤賊。當以智敵之。智猶水也
不用則滯滯則不流。不流則智不行矣。其如
貪欲瞋恚何。予是時雖年少。心知其為善知
識也。遂求掛搭雲居實錄


高菴曰。學者所存中正。雖百折挫而浩然無
憂。其或所向偏邪。朝夕區區為利是計。予恐
堂堂之軀。將無措於天地之間矣真牧集


高菴曰。道德仁義不獨古人有之。今人亦有
之。以其智識不明學問不廣根器不淨。志氣
狹劣行之不力。遂被聲色所移。使不自覺。蓋
因妄想情念積習濃厚不能頓除。所以不到
古人地位耳與耿龍學書


高菴聞成枯木住金山受用侈靡。嘆息久之
曰。比丘之法所貴清儉。豈宜如此。徒與後生
輩習輕肥者。增無厭之求。得不愧古人乎真牧集


高菴曰。住持大體以叢林為家。區別得宜付
授當器。舉措係安危之理。得失關教化之源。
為人範模安可容易。未見住持弛縱而能使
衲子服從。法度凌遲而欲禁叢林暴慢。昔育
王諶遣首座。仰山偉貶侍僧。載於典文。足為
[002-1026c]
令範。今則各狥私欲。大墮百丈規繩。懈於夙
興。多缺參會禮法。或縱貪饕而無忌憚。或緣
利養而致喧爭。至於便僻醜惡靡所不有。烏
乎。望法門之興宗教之盛。詎可得耶龍昌集


高菴住雲居。每見衲子室中不契其機者。即
把其袂正色責之曰。父母養汝身師友成汝
志。無饑寒之迫無征役之勞。於此不堅確精
進成辦道業。他日何面目見父母師友乎。衲
子聞其語有泣涕而不已者。其號令整嚴如
旦菴逸事


高菴住雲居聞衲子病移延壽堂。咨嗟嘆息
如出諸己。朝夕問候。以至躬自煎煮不嘗不
與食。或遇天氣稍寒拊其背曰。衣不單乎。或
值時暑察其色曰。莫太熱乎。不幸不救。不問
彼之有無常住。盡禮津送。知事或他辭。高菴
叱之曰。昔百丈為老病者立常住。爾不病不
死也。四方識者高其為人。及退雲居過天台。
衲子相從者僅五十輩。間有不能往者泣涕
而別。蓋其德感人如此山堂小參


高菴退雲居。圓悟欲治佛印臥龍菴為燕休
之所。高菴曰。林下人苟有道義之樂形骸可
外。予以從心之年正如長庚曉月。光影能幾
時。且西山廬阜林泉相屬。皆予逸老之地。何
必有諸己然後可樂耶。未幾即曳杖過天台。
後終于華頂峯真牧集


高菴曰。衲子無賢愚。惟在善知識委曲以崇
其德業。歷試以發其器能。旌獎以重其言。優
愛以全其操。歲月積久聲實並豐。蓋人皆含
靈惟勤誘致。如玉之在璞。抵擲則瓦石。琢磨
[002-1027a]
則圭璋。如水之發源。壅閼則淤泥。疏𤀹則川
澤。乃知像季非獨遺賢而不用。其於養育勸
獎之道。亦有所未至矣。當叢林殷盛之時。皆
是季代棄材。在季則愚。當興則智。故曰。人皆
含靈惟勤誘致。是知學者才能與時升降。好
之則至。獎之則崇。抑之則衰。斥之則絕。此學
者道德才能消長之所由也與李都運書


高菴曰。教化之大莫先道德禮義。住持人尊
道德則學者尚恭敬。行禮義則學者恥貪競。
住持有失容之慢。則學者有凌暴之弊。住持
有動色之諍。則學者有攻鬪之禍。先聖知於
未然。遂選明哲之士主於叢林。使人具瞻不
喻而化。故石頭馬祖道化盛行之時。英傑之
士出威儀柔嘉雍雍肅肅發言舉令。瞬目揚
眉。皆可以為後世之範模者宜其然矣與死心書


高菴曰。先師嘗言。行脚出關。所至小院多有
不如意事。因思法眼參地藏明教見神鼎時。
便不見有煩惱也記聞


高菴表裏端勁風格凜然。動靜不忘禮法。在
眾日屢見侵害殊不介意。終身以簡約自奉。
室中不妄許可。稍不相契。必正色直辭以裁
之。衲子皆信服。嘗曰。我道學無過人者。但平
生為事無愧於心耳。


高菴住雲居。見衲子有攻人隱惡者。即從容
諭之曰。事不如此。林下人道為急務。和乃修
身。豈可苟縱愛憎壞人行止。其委曲如此。師
初不赴雲居命。佛眼遣書勉云。雲居甲於江
左。可以安眾行道。似不須固讓。師曰。自有叢
林已來。學者被遮般名目。壞了節義者。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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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佛鑒聞之曰。高菴去就衲子所不及記聞


高菴勸安老病僧文曰。貧道嘗閱藏教諦審
佛意。不許比丘坐受無功之食。生懶墮心起
吾我見。每至晨朝佛及弟子持鉢乞食不擇
貴賤心無高下。俾得福者一切均溥。後所稱
常住者。本為老病比丘不能行乞者設。非少
壯之徒可得而食。逮佛滅後正法世中亦復
如是。像季以來中國禪林不廢乞食。但推能
者為之。所得利養聚為招提以安廣眾。遂輒
逐日行乞之規也。今聞數剎住持不識因果
不安老僧。背戾佛旨削弱法門。苟不住院老
將安歸。更不返思常住財物本為誰置。當推
何心以合佛心。當推何行以合佛行。昔佛在
日或不赴請留身精舍。遍巡僧房看視老病。
一一致問一一辦置。仍勸請諸比丘遞相恭
敬。隨順方便去其嗔嫌。此調御師統理大眾
之楷模也。今之當代恣用常住。資給口體結
托權貴。仍隔絕老者病者。眾僧之物掩為己
有。佛心佛行渾無一也。悲夫。悲夫。古德云。
老僧乃山門之標榜也。今之禪林百僧之中
無一老者。老而不納益之。壽考之無補。反不
如夭死。願今當代各遵佛語。紹隆祖位安撫
老病。常住有無隨宜供給。無使愚昧專權滅
裂致招來世短促之報。切宜加察。


覺範和尚題靈源門榜曰。靈源初不願出世
隄岸甚牢。張無盡奉使江西。屢致之不可。久
之翻然改曰。禪林下衰弘法者多。假我偷安
不急撐拄之其崩頹跬可須也。於是開法於
淮上之太平。予時東遊登其門。叢林之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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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風之大振。疑百丈無恙時不減也。後十五
年見此榜于逢原之室。讀之凜然如見其道
骨。山谷為擘窠大書。其有激云。嗚呼使天下
為法施者。皆遵靈源之語以住持。則尚何憂
乎祖道不振也哉。傳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靈源以之石門集


歸雲本和尚辯佞篇曰。本朝富鄭公問道
於投子顒禪師。書尺偈頌凡一十四紙。碑於
台之鴻福兩廊壁間。灼見前輩主法之嚴。王
公貴人信道之篤也。鄭國公社稷重臣。晚年
知向之如此。而顒必有大過人者。自謂於顒
有所警發。士夫中諦信此道。能忘齒屈勢。奮
發猛利期於徹證而後已。如楊大年侍郎李
和文都尉。見廣慧璉石門聰并慈明諸大老
激揚酬唱。班班見諸禪書。楊無為之於白雲
端。張無盡之於兜率悅。皆扣關擊節徹證源
底。非苟然者也。近世張無垢侍郎李漢老參
政呂居仁學士。皆見妙喜老人。登堂入室。謂
之方外道友。愛憎逆順雷揮電掃。脫略世俗
拘忌。觀者斂袵辟易网窺涯涘。然士君子相
求於空閑寂寞之濱。擬棲心禪寂發揮本有而
已。後世不見先德楷模。專事諛媚曲求進顯。
凡以住持薦名為長老者。往往書剌以稱門
僧。奉前人為恩府。取招提之物苞苴獻佞。識
者憫笑而恬不知恥。嗚呼吾沙門釋子。一瓶
一鉢雲行鳥飛。非有凍餒之迫子女玉帛之
戀。而欲折腰擁篲酸寒跼蹐。自取辱賤之如
此邪。稱恩府者出一己之私無所依據。一妄
庸唱之於其前。百妄庸和之於其後。擬爭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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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真卑小之耳。削弱風教莫甚於佞人。實姦
邪欺偽之漸。雖端人正士巧為其所入則陷
身於不義失德於無救。可不哀歟。破法比丘
魔氣所鍾誑誕自若。詐現知識身相。指禪林
大老為之師承。媚當路貴人為之宗屬。申不
請之敬。啟壞法之端。白衣登床膜拜其下。曲
違聖制大辱宗風。吾道之衰極至於此。嗚呼
天誅鬼錄萬死奚贖。非佞者歟。嵩禪師原教
有云。古之高僧者。見天子不臣。預制書則曰
公曰師。鍾山僧遠鸞輿及門而床坐不迎。虎
谿慧遠天子臨潯陽而詔不出山。當世待其
人尊其德。是故聖人之道振。後世之慕其高
僧者。交卿大夫尚不得預下士之禮。其出其
處不若庸人之自得也。況如僧遠之見天子
乎。況如慧遠之自若乎。望吾道興吾人之修。
其可得乎。存其教而不須其人存諸何以益
乎。惟此未甞不涕下。淳熙丁酉。余謝事顯
恩。寓居平田西山小塢。以日近見聞事多矯
偽古風凋落。吾言不足為之重輕。聊書以自
警云叢林盛事


圓極岑和尚跋云。佛世之遠正宗淡薄。澆漓
風行無所不至。前輩凋謝後生無聞。叢林典
刑幾至掃地。縱有扶救之者。返以為王蠻子
也。今觀疎山本禪師。辯佞詞遠而意廣。深切
著明極能箴其病。第妄庸輩智識暗短醉心
於邪佞之域。必以醍醐為毒藥也叢林盛事


東山空和尚答余才茂借脚夫書云。向辱枉
顧荷愛之厚。別後又承惠書益自感愧。某本
巖穴間人與世漠然。才茂似知之。今雖作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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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居方丈。只是前日空上座。常住有無一付
主事。出入支籍。並不經眼。不畜衣鉢。不用常
住。不赴外請。不求外援。任緣而住。初不作明
日計。才茂既以道舊見稱。故當相忘於道。今
書中就覓數脚夫。不知此脚出於常住耶。空
上座耶。若出於空。空亦何有。若出常住。是私
用常住。一涉私則為盜。豈有善知識而盜用
常住乎。公既入帝鄉求好事。不宜於寺院營
此等事。公閩人。所見所知皆閩之長老。一住
著院則常住盡盜為己有。或用結好貴人。或
用資給俗家。或用接陪己知。殊不念其為十
方常住招提僧物也。今之戴角披毛。償所負
者。多此等人。先佛明言可不懼哉。比年以來
寺舍殘廢僧徒寥落。皆此等咎。願公勿置我
於此等輩中。公果見信則他寺所許者。皆謝
而莫取。則公之前程未可量也。逆耳之言不
知以謂如何。時寒途中保愛語錄


浙翁琰和尚云。此書真閻老子殿前一本赦
書也。今之諸方道眼不知若何。果能受持此
書。則他日大有得力處。浙翁每以此舉似於
人。璨隱山亦云。常住金穀除供眾之外。幾如
鴆毒。住持人與司其出入者纔霑著則通身潰
爛。律部載之詳矣。古人將錢就庫下。回生薑
煎藥蓋可見。今之踞方丈者。非特刮眾人鉢
盂中物以恣口腹。且將以追陪自己非泛人
情。又其甚則剜去搜買珍奇廣作人情冀遷
大剎。只恐他日鐵面閻老子與計算哉拈崕漫錄
禪林寶訓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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