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全閩詩話巻七
兖州府知府鄭方坤撰
明
鄭善夫
鄭善夫字繼之閩縣人𢎞治乙丑進士除戸部主事理
滸墅闗正徳初逆瑾亂政力告得請築少谷草堂於金
鼇峰作遲清亭以見志焉居六載起改禮部祠祭武皇
[007-1b]
南狩與諸曹郎黄鞏等跪闕門泣諫杖闕下尋復乞歸
嘉靖初用薦起南刑部改稽勲郎中好遊名山峻陟冥
搜經時忘返再得請走浙弔孫太初于道塲山中畢遊
越山水八月而後返其赴召也便道游武夷深入九曲
絶糧抱病放舟南下抵家而卒年三十九其徒髙瀫傅
汝舟為庀棺斂太守汪文盛葬焉有少谷山人集十巻
林尚書貞恒撰福州誌刺少谷詩専倣杜時匪天寳地
逺拾遺以為無病而呻吟以毅皇帝時政觀之視天寳
[007-2a]
何如猶曰無病呻吟則為臣子者必將請東封頌巡狩
而後可乎甚矣尚書之傎也顧華玉稱繼之詩氣秀巖
谷雖才韵弗充而古言精思霞映天表黄清甫曰繼之
才故沈鬱去杜為近過為摹倣幾喪其真壽陵之步亦
可稱工奚必邯鄲也合兩家之評觀之繼之之所就為
可知矣明詩/統
鄭善夫字繼之福州人仕至南京驗封郎中氣秀巖谷
發情聲詩雖才韵未充而古色精言髙映霞表飄飄然
[007-2b]
有逍遥逺舉之志好遊名山嘗入武夷鴈蕩峻陟冥搜
都忘内顧養疴自逺逡巡郎署樂負髙標殆輕人爵時
與衢州方豪同好意泊如矣嘗與予期曰明年海上有
紫氣東來是吾觀化至矣赴官留省中道奄殂吁亦奇
怪也哉贊曰靈運樂遊嵇康慕仙超然驗封千載同然
南海孕靈陽春呈響鵠性鴻情永遺遐想國寳/新編
鄭善夫嘗雪中遊天臺美髯白晳毛褐筍輿戒從者勿
言姓名人以為神仙盛傳郡中太守顧璘聞之曰此必
[007-3a]
吾繼之亟使人邀之善夫答以詩云客有飄飄者閒來
湖海遊雲端尋鴈蕩雪裏過台州白業藏賢達浮槎近
斗牛豐干漫饒舌太守是閭丘閩小/紀
鄭郎中善夫初不識王儀封廷相作漫興十首中有云
海内談詩王子衡春風坐遍魯諸生後鄭卒王始知之
為位而哭走陳千里致奠為經紀其喪仍刻其遺文文
人之愛名也如此藝苑/巵言
鄭繼之如氷稜石骨質勁不華又如天寳父老談喪亂
[007-3b]
事皆實際時時感慨藝苑/巵言
予家有鄭善夫批㸃杜詩其指摘疵纇不遺餘力然實
子美之知已餘子議論雖多直觀塲之見耳嘗記其數
則一云詩之妙處正在不必說到盡不必寫到真而其
欲說欲寫者自宛然可想雖可想而又不可道斯得風
人之義杜公往往要到真處盡處所以失之一云長篇
沈著頓挫指事陳情有根節骨格此老杜獨擅之能唐
人皆出其下然詩正不以此為貴但可以為難而已宋
[007-4a]
人學之往往以文為詩雅道大壊由杜老起之也一云
杜陵只欲脫去唐人工麗之體而獨占髙古葢意在自
成一家不肯隨塲作劇也如孟詩云當杯已入手歌妓
莫停聲便自風度視玉佩仍當歌不啻霄壤矣此詩終
以興致為宗而氣格反為病也善夫之詩本出子美而
其持論如此正子瞻所謂知其所長而又知其敝者也
焦氏/筆乗
繼之在𢎞正間不襲李何餘論别開生面好盤硬語往
[007-4b]
往氣過其詞雖源出杜陵實有類山谷者集中感時之
作可觀可怨頗不猶人其論詩五言云大哉杜少陵苦
心良在斯末流但呌噪古意漫莫知鳯鳥空中鳴衆禽
反見嗤蓋有獨立不遷之概焉當時孫鄭並稱孫非鄭
敵朱鄭並稱朱亦非鄭匹也靜志居/詩話
徐子元云少谷師杜殊乏歡悰宛然一生愁也黄清甫
云繼之才故沈鬱去杜為近過為摹倣幾喪其真壽陵
之步亦可稱工奚必邯鄲也謝在杭云鄭繼之一洗鉛
[007-5a]
華力追大雅然掊擊百家獨宗少陵呻吟枯寂之語多
而風人比興之義絶譬之時無春而遽秋人未少而先
老才情未肆氣格變衰樂事未陳聲淚俱下此在少陵
為之已非得意之筆況效顰學步者哉明詩/綜
鄭繼之賦才英邁往往有新語如暝烟分野色山鬼習
人聲馬上琵琶曲流悲入漢宫二作並佳國雅/
太初少谷兩家詩亦多雜宋人而鑒者莫悟楊升/菴集
閩人家能佔俾而不甚工詩國初林鴻髙廷禮唐泰輩
[007-5b]
皆稱能詩號閩南十才子然出楊徐下逺甚無論季迪
其後氣骨崚崚差堪旗鼓中原者僅一鄭善夫耳其詩
雖多摹杜猶是邊徐薛王之亞林尚書貞恒修福志志
善夫云時非天寳地匪拾遺殆無病而呻吟云至以林
釴傅汝舟相伯仲又云釴與善夫頗為鄉論所訾過矣
閩人三百年來僅得一善夫詩即瑕當為掩善夫雖無
奇節不至作文人無行殆非實錄也友人陳玉叔謂數
語却中善夫之病予謂以入詩品則為雅談入傳記則
[007-6a]
傷厚道玉叔大以為然林公余早年知巳獨此一叚不
敢傅㑹此非特為善夫亦為七閩文人吐氣也藝圃/擷餘
嘉靖癸未廣賊冦閩莆與難者曰王文奎女江口前王
村人方笄被賊掠行至屋後山紿曰吾欲汲江水飲之
約帛束衣投下死順流下海數日屍乗潮回肌體不露
顏色如生曰詹秉直妻黄氏與其姑同為賊獲賊索金
帛箠姑慘楚黄曰願代賊不聴殺姑黄奪賊刀自殺事
聞並賜旌表鄭善夫作苦節行曰下南四郡三郡兵閩
[007-6b]
盜此日真縱横安溪莆口備慘毒殺氣上冒天為腥六
師不法無戰情賊過一程移一程兵驕將怯往必敗疆
塲之事誰曽經官軍畏賊逺護送民兵不教將何用坐
遣羣羊啖虎口萬姓何辜死無訟前王少女不就擄抽
身抱石沈江水詹家少婦賊殺姑罵賊不屈同姑死我
歌苦節行淚下哽咽悲不止吾輩堂堂七尺軀況作男
兒把天紀清風嶺曹溪渚長使志士哀千古吁嗟乎詹
家少婦前王女曰王原徳妻陳氏居王莊寡居有年賊
[007-7a]
至盡得王莊諸婦女惟陳抗死房闥中事聞旌表鄭善
夫為作傷哉行曰傷哉乎尚陽之南廣業之里千數茅
茨變賊壘殺人成丘山旬月不見官軍至我思八閩十
七衞太祖以來食盡多少官倉米一朝緩急不得分寸
力惡用飼爾民膏髓膻風吹塵汚詩禮安能一沃滄溟
水傷哉乎壩頭山新渡嶺婦女不行刃加頸新渡嶺壩
頭山黄金滿意婦女還可憐蛾眉七十二竟無一下清
風灘死生在前良獨難傷哉乎前王寡妻獨死房帷間
[007-7b]
令人苦憶太古時上有堯舜下皋䕫契敷五教張四維
稷播百穀民忘饑九州分理十二牧天子端拱而無為
四凶既誅戮六合歌雍熈畊者讓畔行讓路重門暴客
從何來嗟彼盜賊豈無民彜犂鋤化兵誰使之傷哉乎
聖主不作吾巳而閩書/
朩蘭陂宋李長者廟迎神之詞曰負鍤兮如雪散金兮
如泥昔斥鹵兮今穰昔董荼兮今飴明鄭善夫詩滄海
未銷錢女恨路人惟誦李侯碑秋江極浦生寒水神至
[007-8a]
靈風滿素旗閩書/
鄭繼之野興詩末云年來混迹漁樵下況有銅鞮伯氏
風按春秋晉叔向其兄銅鞮伯華匿徳藏光不與叔向
遊者罕知伯華仲尼稱之曰多聞内植進退兩尊繼之
銅鞮句用伯華事耳向見鄭詩刻本疑其用白銅鞮故
事改曰習氏不惟失作者本意而於題旨句法不相符
矣板本未更因筆而出之以俟知者筆精/
鄭少谷上泰陵詩云千林松檜鬱相迴永夜風生瀚海
[007-8b]
哀萬國昔曾瞻氣象五雲空復護崔嵬古來鳯鳥長難
至天上龍髯定不迴苦憶焚香賜第日報恩真愧濟時
才葢泰陵乙丑科宫中焚香祝天願得賢才以輔太平
故云堅瓠/集
李空同于公祠堂記有曰予觀今人論肅愍公事未嘗
不酸鼻流涕焉葢傷為臣不易云夫事莫大于君出㓂
入排遷主戰四者旦夕之勢而存亡之判也乃今人議
則異是或見鮑莊事輒曰夫葵猶能衞其足然獨不思
[007-9a]
勇士不忘喪其元乎孟子曰所欲有甚於生者故生而
有所不用也然將軍蠡留侯良功成身退天下兩髙焉
此又何也豈所謂計免者非忠貪盛者違智歟而也先
擁太上皇大同城下勒降也大同人登城謝曰賴天地
宗社之靈國有君矣至宣府城下宣府人登城謝曰賴
天地宗社之靈國有君矣至京城下京城人又謝曰賴
天地宗社之靈國有君矣于是公颺言曰豈不聞社稷
為重君為輕斯言也事以之成疑以之生者歟且太子
[007-9b]
之易南宫之錮二者有能為公恕者否耶公有不如意
輒撫膺忿曰此一腔血竟灑何地聞其言孰非酸鼻流
涕者而獨咎予也嗚呼傷乎傷乎此段既能明于之功
與心又能推原致禍之由反覆變化文益奇而功益崇
讀之真令人酸鼻也文刺史漫抄以錮南宫易太子為
公之罪余巳辨之矣近時鄭繼之詩又曰雖重獲罪戾
社稷功不小不知何罪戾耶可笑可笑七修/類藁
髙瀫
[007-10a]
少谷居鼇峯北從之游者九人鄉黨目為十才子少谷
詩所云一時賢士俱傾葢滿地萍蹤笑舉杯是也九人
者髙二十二宗吕居首傅二朩虚次之餘有林九王七
施二其名不得而詳矣宗呂家最貧少谷稱其事母至
孝事兄至悌又稱其甘貧守節安安然人無知者葢髙
傳為鄭門弟子之冠少谷於傅盛誇其文於髙則美其
行云靜志居/詩話
卧龍山有三石圓聳如品字名品者叩之則諸山響應
[007-10b]
有翠楚亭來遊者衆題刻甚多明髙瀫詩天開翠楚卧
雲根品字中分石字門莫向此中留篆刻古來名氏蝕
苔痕閩書/
侯官髙瀫號霞居子善𨽻草八分詩畫皆逸品登岳陽
樓殘雨數峯衡嶽曉暮雲孤樹洞庭秋亦有畫意徹賸/八編
傅汝舟
前丘生詩刻意學少谷子故多崛竒語句如楚樹懸猿
直衡雲帶鴈斜宿雲長抱殿游鶴不歸松野客逢迎少
[007-11a]
山僧出入尊白為溟海浪青盡島夷山地濕菰蒲氣風
生鸛鶴毛皆鎚鍊而出不肯猶人生弟汝楫有句云種
桃求漢核食棗想齊花頗饒韵致汝楫字朩剡亦有詩
名時號二傅或是鼇峯九人之一乎静志居/詩話
武夷天心峯在火焰峯右象鼻巖左三峰屈曲毗連如
心字之形又此地深隠為洞天中心嘉靖戊子徽人韓
洞虚鑿荒構屋張真人彦頨扁曰天心傅汝舟詩朝登
三仰峯夕宿天心庵乆入名山遊溪徑頗盡諳始知九
[007-11b]
曲外復有南山南森邃更險豁深篁倚烟嵐沙田稻翼
翼巖桂花毿毿疎籬隔雞犬朽樹藏蜂蠶閩書/
繼之同時倡和諸子有傅山人汝舟髙山人瀫林侍御
釴許黄門天錫然皆格卑語俚不能自振獨傅差有塵
外之語如松花風送時入口竹杖雲生常滿衣永夜松
風掃星月經旬衾枕傍天河天風驅雲不出洞家鶴拜
客時登堂等語亦自蹀躞可喜黄門青山對面疑無路
黄犢出林知有村管中窺豹耳同時有林太守春澤喜
[007-12a]
為詩亦效法繼之林太學世璧稍後語多竒雋早卒小/草
齋詩/話
傅生詩淵致蕭散多發之性情其道江湖林壑神仙隠
逸直臻其要妙上下魏晉抗聲於武德天寶之間大厯
而還不論也少谷/集
傅丁戊山人初家朱紫坊即宋陳忠肅芙蓉園故址也
鄭繼之為題門帖云巷陋過顔老去無心朱紫園名曰
宋秋來有意芙蓉晩歲居桂枝坊有詩云巷隠桂枝堪
[007-12b]
偃息家存土窟省經營筆精/
鐘模石在琅玕巖前圓聳數丈類鐘形舊志云在鼓子
峯後謬矣傅朩虚詩石如鐘鼓兩巖開竟分鼓子之一
峯當之葢為舊説所誤兹從李志正之武夷/山記
林春澤
侯官林德敷春澤正德申戌進士户部主事遷員外郎
疏諫南巡出守南安生於成化庚子至萬厯己卯一百
歲劉中丞商御史為建人瑞坊德敷謝詩云翠旗谷口
[007-13a]
萬松風喘息猶存一老翁詎意䕫龍黄閣上尚憐園綺
白雲中擎天華表三山壯醉日桑榆百歳紅願借末光
垂晚照康衢朝暮頌華封又四年卒子應亮嘉靖乙未
進士以戸部侍郎侍養年亦八十六卒孫如楚嘉靖乙
丑進士工部侍郎卒年八十二堅瓠/集
林旗峯公春澤成化庚子生正徳甲戌第進士歴官程
番知府隆慶戊辰予方舉子公時八十九矣以詩賀云
天闕桂庭光奕葉歳深瓊樹挺新枝玉壺寒露清如許
[007-13b]
𤣥圃春風缺/未遲驥足已酬千里步鳯毛定有五雲期
怪來野老巖棲久湯餅筵開總不知其精健乃爾萬厯
十一年歳一百四以微疾卒前數月猶有自嘲之作云
歳月嗟無幾形骸笑不同白眉三寸許青眼一雙朦丘
壑烟霞外詩書夢寐中止餘腔子裏端坐主人翁公冢
嗣少峯應亮戸部亞卿孫碧麓如楚廣東憲副三世科
甲金紫諸羣從英妙夫公之壽巳異而精健且貴顯復
多子孫亦古今鮮儷矣少洲/詩話
[007-14a]
百年上壽世曰徒然然或有過之者侯官林太守徳敷
百歳有司為建人瑞坊榮之集中喜𤣥孫生詩曰傳家
二十有三世老我百年仍四春葢即于是年卒萬厯癸
未歳也徳敷子應亮戸部右侍郎孫如楚工部右侍郎
靜志居/詩話
公少年與鄭少谷方棠陵張崑崙為詩友應亮則少谷
之壻也有人瑞翁詩十二巻行世閩小/紀
林秀桂
[007-14b]
林秀桂幼有志行父殁事繼母盡孝正徳中應貢謁選
時劉瑾有掛號常例秀桂曰以賂進非士也改之南雍
托詠飛雪有狂憑風雨張聲勢亂入庭除任積堆之句
尋行取入選堅辭不赴歸講明易學成就後進浦中論
明經脩行之士以為稱首閩書/
莊維春
莊維春閩人年十三時父官瓊州維春往省之將抵海
陾作詩曰十里至海路巳絶四面無村人獨行百夢不
[007-15a]
能一到此雙親猶自隔蓬瀛後官至豫章太守小草齋/詩話
鄭逑
閩鄭參知逑年八十四元日夢中作詩云皇極開三統
金丹轉九還雖居人世上却巳出塵寰曉而誦之不知
其解是歳卒小草齋/詩話
戴大賓
戴大賓字寅仲莆田人八歳遊泮主師指㕔上椅屬對
云虎皮褥葢學士椅即對曰兔毫筆寫狀元坊十三中
[007-15b]
鄉試第三正徳戊辰年十四探花及第授翰林院編修
無何卒耳談/
𢎞治改元莆田迎春戴大賓尚幼父兄抱看有指謂守
曰神童也守以龍飛二字令屬對戴見春牛對曰牛舞
守不然之戴曰百獸率舞牛寧不舞乎守稱善又以虎
皮褥葢學士椅令對戴曰兔毫筆寫狀元坊守厚賞之
年十三魁天下考科舉時同輩見其年少謂曰小朋友
就要做官做到何官答曰閣老衆戲出對云未老思閣
[007-16a]
老應聲曰無才做秀才衆閧笑知反為所傷也堅瓠/集
海昌董氏二十嫁為朱俊妻三歳夫亡生子鑑甫周歳
董水漿不入口者三日或勸曰子在而殉夫溝瀆之諒
耳乃强起飲食晝夜哭不絶聲聞者憐之莆田戴大賓
弔以詩曰望夫歸夫歸定何時兒啼夫不聞妻哭夫不
知此身不惜化為石汝兒無母當怨誰芳草年年青吁
嗟夫兮歸不歸又云兒勿哭兒哭傷母心汝翁棄汝去
汝母愛汝不敢嗔何日兒當言何日兒當步母養兒兮
[007-16b]
苦復苦吁嗟兒兮莫作潘郎負阿母後鑑果能樹立當
道為表其閭曰慈節云情史/
黄鞏
黄鞏字伯固官武選郎武宗有南巡之命鞏危言極諫
疏方上同舎郎陸震讀之嘉嘆遂附名同入是時吏部
員外郎夏良勝禮部郎中萬潮太常博士陳九川皆有
疏諫嗣後羣臣伏闕者二百餘人武宗怒甚皆杖之以
鞏震與良勝等倡首下鎮撫司嚴治巳鎖項械手足廷
[007-17a]
跽之五日正跪時衆曰天子且出鞏曰天子出吾牽裾
死之既三加訊杖坐繫一月除名為民始鞏以職方艱
居其弟謂鞏此時縣官北狩人心危疑兄且無仕鞏題
其書室曰茅屋石田為生太拙鴟夷馬革自許何愚至
是遺弟詩曰不用汝謀方至此須知我道固當然歸杜
門著書貸米留客日中未爨晏如也嘉靖改元起大理
寺丞疏辨大禮反覆千餘言尋病卒閩書/
方邦望
[007-17b]
表民與郭澄卿皆喜為詩林文恪謂郭學杜而短於才
方學孟而學不足以充之鄉曲之言不阿所好可使掌
邦國之志矣靜志居/詩話
蔡景榕
蔡景榕者寧徳縣諸生也頗能詩嘉靖辛酉五月倭破
縣城擄之歸至海西道薩摩州麑塢郡髠其首奴使之
困苦備極求死不得閱兩月賞與肥前州商得錢八千
文而去至八月朔隨往松源山南林寺寺老僧俊可異
[007-18a]
而詢之景榕書大明秀才示之僧因試以芙蓉詩景榕
援筆立就曰風來翠葢動露滴霞杯濃不與春芳競秋
江獨逞容僧乃留之寺中命錄書經典及太平記倭國
玉篇等書逾年景榕求歸甚切僧與衆議欲妻之且給
以田景榕題鴈詩于便面曰金風蕭瑟碧天秋淺水平
沙亦暫遊萬里青霄終一去野鳬無計漫相留僧知其
意不復强之然倭頻年入冦無便可歸癸亥春乃潛命
畜髪甲子秋有漳州通番舶至懇於僧得附歸聞於官
[007-18b]
仍復書後以歳薦官至隨州廣文長溪/瑣語
王履吉
養老新書云松蘂去赤皮嫩白者蜜漬之畧燒令蜜透
勿太熟極香脆吳興劉司空麟自弁山寄王履吉松英
藥餌履吉謝以詩云坦林晝永團松葢弁壑春英長藥
苗寄我逺從丹洞口報君惟有白雲謡小草齋/詩話
林澄
林澄字太清侯官人年十七與同里戴貴共學館於戴
[007-19a]
之西軒一日購得佳書期貴分錄澄匝旬猶未卒業而
貴五日巳繕寫成帙且㸃畫媚人澄心異之徵其故貴
曰予女弟伯璘素閒翰墨為我分其任故速成耳時生
未議聘而女亦未字人因隂有所屬第不敢白之父母
一日適貴他往女刺繡簾中窺生容顏韶秀相目成者
久之生歸西軒情不自禁乃題一詩於團扇之上云目
似秋波鬢似雲繡簾深處見紅裙東風嫋嫋吹香氣夢
裏猶聞百和薫女有侍兒名壽娘者頗解事值他故之
[007-19b]
西軒見生所題扇因攜示女女見詩知生屬意有在乃
密賦古詩一章命壽娘寄生云妾本葑菲姿青春誰為
主欲結箕帚緣嚴親猶未許憐君正少年胸中富經史
相逢荷目成愁緒千萬縷咫尺隔重簾脈脈不得語願
君盟勿渝早諧鸞鳯侣莫學楚襄王夢中合雲雨自後
書札往還無間晨夕上元之夜女至西軒赴生期約雞
鳴而别且訂偕老之期生因賦詩云四隣歌吹玉釭紅
始信藍橋有路通無賴汝南雞唱曉驚回魂夢各西東
[007-20a]
女亦有詩云風透紗窓月影寒髩雲撩亂晚粧殘胸前
羅帶無顏色盡是相思淚染斑蹤跡由是益密家人莫
之覺也中秋之夕生復㑹女於繡房枕席綢繆極其款
曲漏下四鼓甫畢餘歡而貴之家奴貴郎隂知其事持
斧突入意有所挾而生急奔出不謂觸斧遽殞女見生
氣絶乃取羅帕自經雙手抱生屍而死兩家父母聞之
無不嗟悼簡其篋得詩數十首皆情至之語不忍讀竟
焚之女兄貴素與生深交議為合葬因殯於東郊清貴
[007-20b]
里題曰雙鴛塚云時有文士吳子明為之銘曰璧碎珠
沈蘭摧玉折生願同衾死期共穴塚號鴛鴦魂為蝴蝶
華山畿英臺墓連理枝合歡樹古有之今再遇時正徳
三年事也情史/
伍晏
清流伍晏𢎞治中貢為廣文能詩如草根蛙鼓吹花底
鳥笙歌閒堦秋埽葉荒徑晚挑蔬隔寺聞僧磬微燈認
釣舟又漁滄廟云漁滄之下潭水流漁滄之上雲悠悠
[007-21a]
行雲流水自今古荒城故壘行人愁龍為蛇兮䑕為虎
腥毛臭骨皆塵土遊魂寂魄無所歸時傍寒蛩泣秋雨
俱清雋可喜筆精/
詹洧
詹洧字仕潤徳化人仕髙要縣丞與王慎中講學晚歳
造詣有得于天機流動無入不自得之趣嘗為予先子
作洗心精舎詩髙人巳把塵心洗精舎乾坤儘廓開唯
有一真含泰宇更無二念擾靈臺碧空雲散青天淨銀
[007-21b]
漢宵深寳月來浩浩淵淵神莫測氷清玉潔絶纎埃讀
其詩知其有得於道也閩書/
林紀
林粤山紀善畫工詩官石城令歸與先君鄰居論交最
密常賦二律詩寄先君于京邸云花屏一别幾經秋錦
里長懐舊日遊邨碓溪流春月急野亭路接古雲幽虚
名自笑身為累往事徒驚髩是愁吾道看君髙誼在暮
烟回首思悠悠自憐野性生來僻愛住溪山㫁俗氛林
[007-22a]
下一笻穿鳥出沙邊半舫與鷗分野僧久别詩還寄鄰
老頻過酒又醺目送征鴻度天碧悠悠巖際有歸雲遺
稿散逸二詩曽書扇頭予至今寳藏之筆精/
魏時敏
余閱燈市有魏竹溪詩多雋永可味佚其半得之郭聖
僕合璧焉初不知竹溪何人也載讀其序言則家學憲
未軒先生筆乃知竹溪名時敏少游鄉校以才辟為邑
從事治文書之暇不輟翰墨或揮毫作山水而尤篤于
[007-22b]
詩謁選銓曹冢宰尹公試以詩有簡拔自慚非漢吏威
儀今喜誦周官之句深加器賞超除無錫丞復除桃源
丞所至皆有題詠致政里居薦紳學士多與酬唱年八
十餘未嘗一日廢吟事其五言若寄吳太守孤燈殘夜
夢千里故人心送林郎中致仕烟雲新世態花竹舊郊
居其七言若懐江湖故人千里宦情星拱北百年人事
水流東秋日病起黄花籬落家家酒白鴈江天處處砧
寄余汝盛閒吟有客知何遜獨酌無人識馬周尤為學
[007-23a]
憲擊節余所賞者五絶亭小貯琴聲池清蘸花影曉日
上窓紗幽人夢初醒體息/軒露濕一庭苔鴉啼長門樹寂
寞對孤螢飛入昭陽去長門/怨雪裏青山茅屋雨中芳草
溪橋野艇空横古渡滄江自落寒潮野水渾通籬落川
源綠繞桑麻雲裡數聲雞犬山深更有人家流水半沈
石脚浮嵐半抹山腰閒却小亭孤棹幽人逺上雲霄俱/題
畫/歳晚行尋溪上春風遥憶隴頭何處一聲長笛月明
醉倚南樓詠/梅七絶郎去西湖莫賦詩詩情到處誤歸期
[007-23b]
妾心一似湖中藕不㫁長絲與短絲竹枝/詞短籬疎雨正
離披淡白深紅朶朶宜自計老年才思減重陽過後不
題詩賞/菊郎駕扁舟泛五湖不知湖水幾時枯願郎早過
黄陵廟苦竹叢邊聴鷓鴣去日栽松一尺强如今已見
倚雲長不知萬里闗山夜清夢曽無到故鄉别後衡門
鎮不開年年春雨長莓苔東風似欲添離恨故引雙飛
燕子來俱閨/思聞說沙塲雪未乾移師又欲破樓蘭憑誰
為借東風力吹轉三邊地不寒征婦/怨社鼓聲喧送酒杯
[007-24a]
春風落盡一庭梅不知白首狂吟客醉飲屠蘇更幾回
殘/年煬帝宫前春巳深含烟帶雨自隂隂栁條縱有三千
丈難繫離人一寸心嫩葉柔條拂短簷鶯啼燕語曉風
恬傷春無計留春住怕見飛花不捲簾折楊/栁五律孤館
涼風發長天白鴈過旅懐秋易㫁鄉思夜偏多野曠雲
連樹江寒月浸波不知楊子宅秋興近如何秋夜懐/楊大使梅
花送殘臘草色報新年客夢雞聲裡鄉心鴈影邊髪隨
時事改酒為故人延却憶滄江上蘆花隠釣船除/夜最喜
[007-24b]
投閒日蓴鱸正及秋鐘聲林下寺燈影水邊樓老去仍
青眼吟多易白頭還思為客處梧雨滴鄉愁和王/文偉巖風
吹野樹溪雨浸山田自汲烹茶水誰供買酒錢苦吟方
得句多病只貪眠不管人間事清閒過歳年除夕宿/大雲院清
貧終不厭未老亦宜休楊栁閶門曉蒹葭笠澤秋園蔬
乗雨種林果帶霜收感慨應懐古題詩上虎丘寄姑蘇/劉欽謨
風雨越江邊郵亭對夜眠鄉心孤島迥客思一燈懸論
舊懐他日談詩記往年離魂將别夢幾度到臨川尋幽
[007-25a]
臨絶壑春望倚晴䦨舉世情皆薄謀生道更難雲邊雙
闕迥林下一官寒自笑卑栖意塵冠未敢彈寄周鶴/洲太守七
律久旱村園豆麥焦鑿池引水灌田苗籬疎野竹横窓
戸潮滿春帆礙浦橋酌酒不愁無苜蓿揮毫深喜有芭
蕉人生適意應如此莫怪淵明懶折腰寄余/汝盛㫁鴈聲寒
隴日昏畫船撾鼓入孤村燈前感舊無書札枕上思親
有夢魂短髪尚紆新宦牒好懐都負舊琴樽題詩却憶
山莊下風雨瀟瀟晝掩門琴川/道中鴛帳留春上錦文髙堂
[007-25b]
賓客賀新婚穠華似玉生蘭砌衰落如花棄草根薄命
漫垂今日淚愁顏猶憶舊時恩班姬紈扇秋風早滿院
蒼苔獨閉門去婦/詞林屋虚寒半掩扉野情偏稱綠荷衣
栁風乍起燕雛軟梅雨初晴荔子肥歳月無情催客老
溪山有意待君歸浮沈世事何須問好整絲綸問釣磯
夏日寄髙/尊卿州守香閨頻蹙逺山眉不似昭君出嫁時有恨染
斑湘浦竹多情讀罷峴山碑殘春故國難為别撫景新
亭空對垂蓋世英雄亦如此楚歌聲㫁益堪悲橋成織
[007-26a]
女斂雙眉雨灑人間七夕時書寄邊鴻持舊節劍留孤
塚對殘碑鮫人雙袖因珠濕和氏千行有玉垂笑殺步
兵狂太甚窮途回首不勝悲效李商/隠咏淚使節遥臨嶺海西
桄榔椰葉暗春溪連村禾黍沈雲綠繞廓桑麻似掌齊
夜月滿城無吠犬晨烟隨處有鳴雞太平氣象多吟咏
喜雨亭前取次題寄黄文/大化州萬事無心酒一瓢庭前積雪
待春消嵇康箕踞真成癖陶令歸來懶折腰看竹熟知
旁舎近尋詩生怕出城遥紛紛裘馬紅塵裡忙聴鐘聲
[007-26b]
趂早朝懶/菴栗里柴桑秋正深歸舟尤喜遂初心閒情都
付籬邊菊佳趣唯留壁上琴紅葉客來長不掃白衣人
去自成吟一從蓮社攢眉後直向山中醉到今題淵明/歸五栁
圖/塞鴈驚寒下浦沙故人千里未還家暮年詩酒醫愁
藥浮世功名過眼花白屋漫栽髙士栁青門嬾種故侯
瓜日長社散歸來晚倚杖行吟送落霞林泉深處臥烟
霞流水寒雲八九家江客帆檣懸網罟野人籬落帯桑
麻案頭墨蹟兒臨帖燈下車聲婦絡紗待到春風二三
[007-27a]
月石爐敲火試新茶殘年/書事他警句甚多不能殫述再抽
一二以示同好如殘厯愁中盡流年夢裡過客思秋聞
鴈鄉心夜聴潮林深芳樹合磵轉夜泉分流泉分古澗
荒蘚上殘碑門掩花空落人閒鳥不知石壁苔侵字松
杉鳥護林山花嚲綠髩月鏡暈青天有田皆種秫無竹
不當樓身病仍躭酒家貧易廢詩梅開人别久書寄鴈
來遲江沙粘野艇樓月照秋琴交情貧後見鄉夢客邊
多天空孤鳥没江濶逺帆來野色低青嶂亭隂壓翠苔
[007-27b]
世途輕白髪交態重黄金帶雨隨孤艇穿林翳晚鐘川
雲沈野色溪雨亂泉聲書帶從為草荷衣不受塵曉日
黄泥坂春風綠草坡畫/牛俗塵隨事減詩價少時無徑竹
籠烟翠池荷戰雨喧野水帆歸浦秋山燒隔林小杓連
雲汲方缾帶月盛蟹/井旗翻曉帳雲連塞角奏寒譙月滿
樓送都/使雨餘一水當溪落嵐淨千峰入户低松門/書院催我
年光惟曉屋擾人離思是秋砧雙杵搗殘千里夢一尊
傾盡百年心秋日/偶成雉扇影分雙闕下羊車聲度百花中
[007-28a]
啼鳥無情過别苑飛花有意到深宫無/題林隠曉嵐山半
出湖添秋雨水平鋪西/湖茶竈曉烟籠野色硯池秋雨洗
溪聲南/寺白酒熟時留客醉黄花開晚待詩催世事無憑
蕉覆鹿禪心巳作絮沾泥送/僧數㸃遥峰天地外一聲長
笛海山秋幽/居一樽酒盡空明月千里書來見古人寫/懐南
畝躬耕非管樂北窓髙臥即羲皇冬蒼/草堂江上有詩楓落
早籬東無酒菊開遲寄黄/儼仁南畝雨添耕後草西齋塵掩
讀殘書看竹有詩留野寺尋梅無路到溪橋輓林/從韶庭梅
[007-28b]
破雪回殘夢林鳥啼春怨落暉酒杯此别憑誰共吟社
它生得再回輓吳拙/戒方伯皆婉轉切情新越可喜其為名卿
虚左引之入林不虚也黄氏増/訂筆精
林登桂
近有吳韋卿者以老抱闗學杜詩積草幾千餘首而於
潛尉林登桂休官後亦稱詩其詠瓶菊云霜枝分折後
猶貯半瓶秋色自籬間出香從几上流差堪娛衆目寧
許揷盈頭一勺涵餘潤能存數日幽梅都尉園看竹云
[007-29a]
人去秦臺竹尚青四時疑有彩雲停霜中節凜孤臣操
地下根分貴主靈三徑隂森連舊闕半溪烟雨暗荒亭
孫枝為染虹橋血化碧竿頭似有腥二詩為余鑒賞即
未堪鴈行竹溪亦見莆功曹中之不乏人耳黄氏増/訂筆精
張嘉猷
福建張獻叔嘉猷為龍泉教諭王御史應箕亦同鄉人
巡按至處州張欲王以出格之禮相待而王反甚倨王
合槩府縣學官而試之張不得巳勉强就試王以秋江
[007-29b]
曉齋命題張落句云芙蓉最是無情物又向前溪作晚
隂王覽之大怒痛恨入骨葢王之未遇時其母改節適
人前溪故張辱之也次日對衆官漫然嗔罵將别一教
官重責十五下而張亦竟署最下考左遷其所作如獨
憐芳草别共醉菊花杯坐席流花氣征鞍拂栁絲可謂
俊雅性嗜酒有晉人風致閩/書
江騰鯨
江騰鯨建陽人署教即墨轉銅陵府推官萊州府通判
[007-30a]
為人恬介不邀上官詞色官暇輒稱詩灑墨曰不敢以
區區俗吏荒廢吾心也其論詩法曰詩寫性情天竅發
而萬籟生有不得而自知者一近色相詩而俳優一著
烟火詩而土朩一苦思索詩而酖毒一假剽竊詩而穿
窬閩書/
康太和
嘉靖初莆田有逸老㑹皆鄉邦之望都憲林茂達年七
十五憲副吳希由逸士林嘉績俱年六十七御史林季
[007-30b]
瓊知縣宋元翰俱年六十五憲副林有年年六十四侍
郎鄭岳年六十三侍郎林富寺丞李廷梧亦幾六十有
逸老詩集行於世隆慶已巳有耆老㑹太守鄭弼年七
十八少參雍瀾年七十七太守陳敘年七十六運使林
汝永年七十五主事柯維騏年七十四太守林允宗年
七十二尚書康太和年七十一太和賦詩云故里重開
耆老㑹七人五百二十三後尚書林雲同年六十九亦
與斯㑹真太平盛事也筆精/
[007-31a]
洪朝選
同安洪侍郎朝選贈侍郎鄭世威詩我昔懐古人夢寐
想見之行行半海内如何所見希偉哉陶元亮讀書誦
其詩斯人何真樸千古見光儀當其饑寒迫出仕良云
宜及至恥折腰歸去復奚疑雅性本躭酒舉杯不復辭
若還不得酒吟哦亦自怡去留曾不恡心事固易知淳
風邈不作髙駕亦難追安知千載後公也嗣音徽長翮
戛宇宙昻然孤鶴姿又如松與柏衆卉伏以卑往昔涖
[007-31b]
大藩髙論固葳㽔自知不諧俗歸臥一茅茨性亦嗜醇
酒杯至不停揮酒酣大筆落屹屹森㦸旗時來通塞異
脫履登君墀抗章復蹇諤立論亦恢奇今歳得賜歸還
向江海湄昔如雲無心今如鳥倦飛宛然兩陶公千載
結襟期閩書/
陳震
陳啓東震諭學寧徳嘗作詩述閩人常談云蠻音鴂舌
語胡塗雨落翻將禍㫁呼誰信撻佻原是要怎知詐講
[007-32a]
却云誣吳人稱/說謊也長公仔販南瓜賣李剉屋也猶言/李家也門書
老酒沽昨聴隣家罵新婦聲聲明白喚貍奴其罵聲云/貌貌即貓
呌聲如吳人/云杜貨也閩人聞之亦為絶倒石田/雜記
陳安
嘉靖初建州士人陳安性嗜酒落魄不羈好吟詠嘗作
戒酒詩云門前冷落故人疎日日銜杯世事無寄語東
風林下鳥春來切莫喚提壺筆精/
陳瓚
[007-32b]
閩中陳成玉瓚善謔友人周行可續絃謔以詩云十分
春色海棠開雲雨漫天暗裡來可是東君勤愛惜烟蓑
乗夜護花臺行可多鬚故嘲之云堅瓠/集
林燫
林燫作閩中三公詩一為開府張公岳開府元凱倫特
達廟廊器代工感熈明濟世懐深志直道諒難容險阻
方歴試長驅百萬師深入不毛地鬼方難巳夷魏闕戀
空積霧雨晦遐陬前軍大星墜青編勛業崇赤縣經綸
[007-33a]
秘千載峴山碑行道空垂淚一為太宰李公黙太宰風
塵表盛名自弱冠揮麈吐清言登壇弄柔翰振羽覽徳
輝髙舉凌霄漢既懐人倫識復負經濟幹蛾眉不見容
貝錦紛為患凄涼梁獄書惻愴東門嘆啓事有遺規皇
猷無共贊精忠諒若存耿耿南箕煥一為司馬張公經
司馬文武才磊落萬夫望平生覽穰苴笑談在帷帳雲
擾亂江東據鞍一何壯未寒息壤盟巳速中山謗哀哉
誰為明功髙不相讓鶴唳寧復聞弓藏空惆悵三軍氣
[007-33b]
喑噆海嶠戈相向千秋麟閣勲終記青冥上閩書/
閩縣林燫天寧寺塔寺古傳因塔莊嚴禮上方髙標出
雲漢浩劫記隋唐縹緲聞清梵虚空散妙香直疑多寳
湧時現佛珠光帝京景/物畧
朱汶
朱汶號碧潭以名家子少從父薄遊歴覽名勝退而學
詩躭酒自放屋壁戸牖題墨皆滿貧不自謀家人誚之
曰何物可憎徒涴牆戸曽不可食取筆硯投擲之汶不
[007-34a]
變也一日郡守出教訪所謂朱詩人碧潭者吏人持教
喧問市中久乃知為汶至門强汶入謁汶衣褐衣穿袖
而長裾濶步趨府守下與為禮汶無所不敢當其所居
西郊僻處守獨出訪之數椽欹傾植竹撐拄坐守其下
突烟晝濕旋拾櫧葉煨火燒筍煑茗以飲守皂隸忍饑
詬罵門外汶若不聞於是泉人乃知有朱詩人閩書/
江一鯉
江一鯉號草塘家本武胄倜儻跌宕喜談孫吳豪氣逼
[007-34b]
人盡傾一座既與朱汶干宗亮等為詩格調清越音節
鏘然有室數椽有園一區方塘半畝雜植花果蔬薤薹
笠短褐攜鋤抱甕園無樊牆佳實離離盜不忍竊知為
髙人所樹也好天良日挾策引觴詠歌倘佯其下每得
句躍然自喜客至摘柑剝棗烹葵剖柿延款之性嗜酒
或置酒招之造飲輒盡未嘗向人語貧有所求假閩書/
陳鷗
陳鷗號忘機與邑中朱汶江一鯉朱梧干宗亮結詩社
[007-35a]
為五子王慎中序其詩謂五子者各有奇節怪行既無
所用于時而一力于此呌呼唱和以為極歡旁觀皆笑
為狂謬甚或加指斥五子獨喜自得不顧也鷗少而無
妻黄克晦為作海翁圖系之詩曰我悲我兄世不知年
當十八巳無妃而今七十待阿誰閩書/
王鑛
王鑛字公范閩縣人嘉靖甲午舉人官思明府同知有
冶山拙稿其送大行謝驛梅使琉球詩云使節分星象
[007-35b]
仙舟捧御函絲綸宣海嶽天地極東南服荷殊恩賜才
推絶域堪逺人胥樂附異俗乃能諳父老相如檄詩書
陸賈談徵牢宵踰十館穀日過三牛馬風何隔金銀氣
不貪兩階遐格舜九扈乍聞郯専對名非黍周咨迹豈
慚歸航應載石赴闕及傳柑國體從兹振兵威不自戡
梅花洋信近延竚慰朋簪明詩/綜
陳蕃為樂安太守郡人周璆髙潔士也前後郡守招之
不至惟蕃能致之為置一榻去則懸之今人止用徐孺
[007-36a]
子事而鮮及周璆閩中王郡丞鐄有詩云南州只說徐
髙士能使陳蕃下榻時北海更憐周隠者不將懸榻使
人知堅瓠/集
陳謹
嘉靖癸丑狀元陳謹號環江授翰林修撰左遷惠州府
推官終右春坊右中允早卒所著詩文稿軼弗傳天啓
丙寅夏日偶翻舊帙得先生手書詩一紙貽先大令者
先大令與先生契厚蠧蝕之餘字跡尚可辨恐日久湮
[007-36b]
滅謹識於後贈林心泉紀績大羅云南滇波靜陣雲微
暫假行旌閱戰圍殺氣隨風傍戍㦸霜威凝霧護戎衣
鯨鯢忽報吳江盡狐兔今看越嶺稀投筆勲名成指顧
燕然莫數羽書飛幕府軍聲動太微笑談尊俎破重圍
功勞細紀新編簡汗血環汚舊鐵衣怪洞妖氛須盡掃
窮山水火未全稀沈寃惟仗留氷鑑霜節爭傳雨露飛
同林心泉憲伯赴蒼梧舟行即事嶺海投荒賦式微得
從仙侣解愁圍舟經水寺聞僧磬簾放溪風上客衣對
[007-37a]
奕坐忘春雨濕論文閒望暮雲稀酒䦨未盡相思話兩
地征帆共晚飛天涯景物轉霏微多病應寛舊帶圍按
劍知誰憐夜璧彈冠空自愧宫衣烟深野圃花容老日
暗郊原樹影稀獨羨嚶鳴枝上鳥不因春去更分飛題
小金山控海樓次毛東塘韻為愛層樓髙控海少維征
棹步苔坡虚窓隔水塵難到芳草傍花景自多雨過不
妨遊屐興風清應送扣舷歌回瞻蘇老臺前像涕淚春
添兩岸波粤南蜃氣嘘滄海逺結樓臺駕水坡晝靜簷
[007-37b]
飛紅雨亂日遲幔捲白雲多孤峯突起潮頭幛好鳥長
調樹杪歌凭几凝眸天地濶不知人世有風波登羅浮
山悠悠歸棹度東洲獨上羅浮作勝遊征斾曉飛千嶂
露振衣涼動一山秋蓬萊積翠侵禪閣錦繡生花映石
樓借問仙踪何處覓採芝遥指白雲頭青霞洞新創明
覺樓登眺洞門蘿薜鎖青霞樓閣新看近築沙謫吏逺
尋蘇老跡探奇應訪葛仙家藥槽丹竈留真勝晴日和
風為我賖如意好峯俱著眼仰天長嘯興無涯遊天華
[007-38a]
宫值雨天華佳勝近如何乗興登攀載酒過古帝宫前
空蔓草諸賢祠裏巳新蘿鶴鳴清漢傳風逺龍起澄潭
帯雨多四望雙流懸絶澗滿前郊野借餘波筆精/
謝杰
吾鄉謝大司農杰宿雲窩有詩云刀圭有分仙緣熟雞
犬無聲午夢閒佳句也筆精/
鄭憲
明長樂鄭憲未第時館于大姓家東家之親以作宦自
[007-38b]
京還主召飲鄭與焉定位首宦鄭次之將登席宦虚讓
鄭鄭毅然就之宦頗愠酒數巡宦指壁間畫曰先生髙
才請各賦一絶鄭題楊太真圖曰龍顏回首顧紅顏醉
臥東風上馬難不是侍兒扶不起只因恩愛重如山圖
乃太真醉臥於地二宫娥扶之不勝明皇顧笑之狀故
詩云然次題朱買臣採樵讀書詩曰一擔荆薪一束書
且行且讀樂何如擔頭自有經綸策堪笑糟糠妾婦愚
又題韓淮隂乞食漂母詩曰乞丐當時事本虚英雄未
[007-39a]
遇古誰無臨題恨殺丹青手不畫登壇拜將圖一座
稱善宦乃愧堅瓠/集
王慎中
王遵巖與弟少卿惟中書來書所問作詩豈容易談
第一要有學問次亦要才力不弱吾向贈宋仲石詩
如起句洛陽橋外路萬里指長安今贈唐婁江如帝
心嘉勞來户口不虚増結句如相送情無已寧因感
遺肝莫倚鸞鳳志今當作鷙鷹皆不容易得然知之
[007-39b]
者少矣舊歲與方洲游山詩句句俱是風格不涉陳
套不守言筌然方洲亦未解其妙也如取路非高足
入山力復餘畏影在城市聊兹息茂隂此等起語如
堪嗟二畝半促促邑中居明歸應復望惆悵使顔衰
此等結句總是唐人中翻來都是史漢文氣一字一
句都健吾詩自覺於古人合處不如文文則有全篇
合或有過之者詩則不能如此然今人窺我門户則
猶未耳閩書/
[007-40a]
漳州開元寺智海禪師法力髙勝來開堂泉州半嶺王
慎中贈詩二章峻絶髙峰透步難黄龍三問是巖闗繡
鴛呈出針紋隱駿馬自驚鞭影間生如靈樹契㝠符貶
剝諸方沒破除自笑欲談詞忽喪江州鈍置老尚書
閩/書
劉淵材憾曾子固不能詩予嘗見宋人所輯唐宋八家
詩韻則子固與焉不得謂非詩家矣評明人詩者不及
王道思然道思五古文理精密足以嗣響顔謝而論者
[007-40b]
輒言文勝於詩非知音識曲者也静志居/詩話
李漢號東甲仕桐鄉訓𨗳王慎中贈漢詩東甲先生愛
静便辭官正及未衰年忘機不賭圍棊墅好飲多開種
秫田每誇妙得閒中坐更詫無如醉後眠子夜絃歌娛
客處一春風雨養花天紅英漸委蒼苔上白雪來侵緑
髩邊世態無端爭夢裡人生何事勝樽前品可知矣
閩/書
柯維騏
[007-41a]
柯希齋維騏自登第後即疏病歸削跡公門二三同年
若李太宰黙吳太宰鵬徐閣老階並不通書丁夘聞科
舉交薦有詩云落落閒身多病餘乞歸實自肅皇初生
來奈有雲林癖交絶全無政府書著述何功叨薦剡行
藏巳老合懸車朩蘭孤艇烟波裏免負馴鷗與狎魚莆/陽
志/
蔡一槐
晉江蔡公沙塘年六歳往姑夫家看燈姑夫試以對曰
[007-41b]
元宵燈火滿街衢即應聲曰大地文章連斗柄後十四
中鄉試填榜矣主考慮早達不成令器故不以題名而
猶令赴宴次科十七始中耳談/
王佐
王佐初知睢州值河決竭力捍禦擢南戸部員外郎中
以忤大司農出為兩淮運同為人剛介家甚清白屏居
年八十三矣睢人請於督學祀之名宦不知其尚在適
移文至令徐待贈之詩曰白頭如越世赤子未忘慈百
[007-42a]
畝家無羨千秋食有餘亦竟以其年卒閩書/
黄釧
福安黄后谷釧字珍夫舉嘉靖丁酉鄉薦為溫州郡丞
丙辰倭冦溫州將兵拒戰乗勝直進孤軍無援遂大潰
賊脅之降叱之索之金復叱之賊怒支解寸斬之年四
十七詔贈右參議祠祀之弇州王元美為作衣冠墓志
先生能詩有墮樵錄野望云連朝微雨恰新晴沙草含
風軟綠平碧水畫船歸棹去夕陽烟樹一痕清又云竹
[007-42b]
松疎護兩三家流水浮香帶落花樵笛數聲烟漠漠隔
溪人散夕陽斜曉行云誰家流水石橋邊蕎麥花開白
滿田日出柴門人未起嵐雲飛滿小樓前先生無子猶
子嗣之蔭太學生筆精/
王世貞輓詩云刲後杲卿空有舌哭回𢎞演巳無肝從
教一蹶星同殞留得孤忠璧自完閩書/
周石梁
蘇東坡與朱鄂州書云昨武昌王殿直天麟見過言鄂
[007-43a]
岳間田野小人例只養二男一女過此則殺之尤諱養
女以故民多鰥夫女初生輒以冷水浸殺之其父母不
忍率閉目背面以手按之水盆中吚嚶良久乃死此風
天下有數處閩之建陽崇安尤甚雖富家亦養二女為
極莆田周石梁戒殺女歌云虎狼性至惡猶知有父子
人為萬物靈奈何不如彼生男與生女懐抱一而已生
男則收養生女顧不舉我聞殺女時其苦狀難比胞血
尚淋漓有口不能語吚嚶水盆中良久乃得死吁嗟父
[007-43b]
母心殘忍一至此我因勸吾民毋輕殺其女荆釵與裙
布未必能貧汝隨分而嫁娶男女兩得所此歌播民間
萬姓當記取堅瓠/集
陳昻
白雲先生陳昻者福建莆田黄石街人也所居所至人
皆不知何許人自隠於詩性命以之獨與馬公子用昭
善先生詩所謂自天亡我友者即其人也莆田中倭城
破領妻子奔豫章織草屨為日不給繼之以卜汎彭蠡
[007-44a]
憇匡廬山已入楚由江陵入蜀附僧舟傭爨以往至亦
輒傭於僧遂徧歴三峽劍門之勝登峨嵋焉所傭僧輒
死返自蜀寓江陵松滋公安巴陵諸處至金陵姚太守
稍客之給居食久之姚太守亦死無所依賣卜秦淮或
自牓片紙于扉為人傭作詩文巷中人有小小慶弔持
百錢斗米與之隨所求以應無則又賣卜或雜以織屨
而林古度與其兄楙者閩人寓居金陵一日過其門見
所牓片紙于扉突入其室問知為莆田人頗述其平生
[007-44b]
一扉之内席牀缶竈敗紙退筆錯處其中檢其詩誦之
是時古度雖年少頗曉其大意稱之毎稱其一首輒反
面向壁流涕嗚咽至於失聲其後每過其門輒袖餅餌
食之輒喜復出其詩泣如前居數年竟窮以死其子倉
皇出覓棺衣舁之中野古度兄弟急走索其集無所得
得手書五言今體一帙其自序畧云昻壯夫時尤嗜五
言苐家貧無多古書得王右丞即誦讀右丞得杜工部
即誦讀工部間取其所中規中矩者時或一周旋之又
[007-45a]
時或一折旋之含筆腐毫研精殫思今觀其五言律七
百首則先生所學所得盡此數言矣其云末一巻為排
律亦不存謝兆申云有集十六巻在江浦族人家論曰
近有徐渭宋登春皆以窮而顯晦於詩然未有如昻之
窮者也予嘗黙思公織屨賣卜傭爨傭書時胸中皆作
何想其視世人紛紛藉藉過乎其前者眼中皆以為何
物求其意象所在而不得吾友張慎言曰自今入市門
見賣菜傭皆宜物色之恐有如白雲先生其人者甚矣
[007-45b]
有激乎其言之也静志居/詩話
陳第
陳第字季立連江人為學官弟子教授清漳生徒雲集
俞都督大猷召致幕下教以古今兵法南北戰守方畧
盡得其指要勸以武功自見曰子當為名將非一書生
也為言於譚襄毅綸譚一見亦奇之曰俞戚之流亞也
起家京營出守古北歴游擊將軍居薊鎮者十年薊鎮
自隆慶初譚戚為督鎮修舉戎政邊塵不聳十有五年
[007-46a]
而季立為譚所知又與戚論兵抵掌相得慨然有長驅
逺畧之志巳而俞死戚罷邊事隤廢督府私人行賈塞
下侵冒互市金錢季立力持之督府恚將中以文法歎
曰吾投筆從戎頭鬚盡白思傾洒一腔熱血為國家定
封疆大計而今不可為矣吾仍為老書生耳遂拂袖歸
里角巾蕭寺徧閱佛藏入羅浮游西樵弔宋故宫於崖
山窮蒼梧桂林諸勝聞焦狀元弱侯老而好學裹糧來
白門離經析疑扣擊累年弱侯嘆服以為弗如撰著甚
[007-46b]
富毛詩古音考其一也巳復遊嵩山而返久之乃卒季
立不得繼俞戚之後登壇為名將卒為名儒以終其學
通五經尤長於詩易論兵學論文章皆鑿鑿有根據萬
厯辛亥年七十有一彚其四言五言古詩為一帙命曰
寄心集感古之作其在萬厯中年儲危政黷之時乎昔
人有言千載而下難以情測也静志居/詩話
一齋投筆從軍受知於譚襄毅俞武襄戚武毅三公江
陵既没論者謂武毅不宜於北徙之嶺南一齋作塞外
[007-47a]
燒荒行有云年年至後罷防賊出塞燒荒灤水北枯根
朽草縱火焚來春突騎饑無食又云隆慶二載譚戚來
文武調和費心力從前弊政頓掃除臺城兵器重修飭
迄今一十五年間閭閻雞犬獲寧息譚今巳死戚復南
邊境危疑慮叵測患難易共安樂難念之壯士摧顏色
論者不引今昔觀紛紛搜摘臣滋惑又送戚都護絶句
云轅門遺愛滿幽燕不見烽烟十六年誰把旌麾移嶺
表黄童白叟哭天邊誦其詩扼腕於封疆之事深矣一
[007-47b]
齋儲書最富予嘗游閩臨發林秀才侗持其後人所輯
世善堂書目求售燈下閱之見唐五代遺書琳瑯滿目
如披靈威唐述之藏多平生所未見不覺狂喜秀才許
至連江代購逾年得報書則巳散佚徒有惋惜而巳靜/志
居詩/話
季立繼戚俞之後為名將卒為名儒有寄心集行世咏
懐云火用在得薪才用在識真隨宜作蟄躍龍徳乃全
身徹賸/八編
[007-48a]
朱梧
朱梧字子琴晉江人長文學好為詩自序其詩曰梧也
少好詩既領薦三走南宫不售思脫去筆墨蹊徑就職
為博士猖狂恣肆喜怒愉快一於是詩雖有瑕釁不屑
彌縫稍遷楚令遽罹廢黜嗚呼梧之不達詩窮之矣雖
然梧之不窮詩達之也梧見今人見棄於時則輒憤愠
怨尤下者娛財作荒梧之廢也無饑寒俛仰之憂人事
奔趨之擾謝絶過從杜門却掃毎遭時或林泉魚鳥之
[007-48b]
適田夫野父之儔出數言紀之長篇短章惟所欲為又
性不喜俗人堆積蠧編於東軒北窓之下日與數千載
間騷人文士為伍光景滿前應接不暇追念隸博士時
好而不能専為造士司政教時専焉不能入今則専而
且入死生不足奪況窮達乎梧所畏王遵巖氏見梧贈
詩十篇復梧曰奧意險語殆搜神臟而破鬼膽何但仰
參黄陳直將上闖韓孟眼中何意見此奇特嗚呼搜神
破鬼未也奇特然哉遵巖於文章少許可彼其視一世
[007-49a]
能言之士直若瓦礫蛙蟬而許梧若此偽也非真也據
以為信梧其顧長康哉然有觀梧出處憂樂之際者則
詩果窮梧者耶果窮梧也寧詩窮梧毋梧窮詩閩書/
陳鳴鶴
黄讓者粵長樂儒生也嘉靖時父墓為山賊所發質其
骨以責贖讓罄產贖而葬之乃募壯士百餘人從督府
討賊二子啓愚啓魯死之讓出奇計斬賊首二百人降
者一千七百有奇賊既滅推其功於諸校竟不受賞而
[007-49b]
去時閩陳奎以參政監軍知其事奎弟鳴鶴為作詩紀
之云五湖東烟塵起蘆嘯一聲天欲圯七十九堡春草
深流血轔淪成海水椎埋相遍富人墳白骨纍纍幾千
里黄生本是縫掖儒投筆武噪張虬鬚盡將田宅結年
少軍門借箸談隂符登峰履刃質賊壘雪恥豈顧千金
軀二男戰死顆不蔽生也搴旗戰愈厲日落沙飛陣色
昏鯨冦千羣一時殪幕府論功數未奇鵲印封侯非所
計軍吏雖有言黄生保貞素怨毒既巳酬荷衣守墳墓
[007-50a]
定知貧賤樂富貴禍尤伏綠林奴輩利吾財先隴陳屍
子遭戮君不見鴟夷革浮入吳江怨潮汐山田數畝屋
數椽衡門終歳無塵跡黄生黄生真丈夫匣中長劍雙
龍魄小草齋/詩話
鄭堂
閩鄭堂字汝昻者太守珞之子為諸生有詩文名而性
滑稽自號雪樵山人郡守喪妻將斂而目不瞑堂自贊
能祝之即髙吟曰夫人一貌玉無瑕四十年來髩未華
[007-50b]
何事臨終含淚眼恐教兒子著蘆花吟訖而瞑守厚禮
之時正徳改元守一日於西湖游宴堂故衝其前導守
怒之曰作一詩可釋汝命紙筆堂即書數苦字守大笑
曰汝今始知苦乎堂即足成之曰苦苦苦苦苦苦天上
皇晏駕未經年江山草朩皆垂淚太守西湖看畫船守
亟遣之至今閩人言作戲謔詩者動曰鄭堂也閩小/紀
三山鄭汝昻善詩且多滑稽貧甚一親知令廣東鄭寄
之詩曰三尺兒童事未諳饑來强扯我襴衫老妻牽住
[007-51a]
輕輕語爹正修書去嶺南其人得詩一笑因厚贈之按
青瑣集有張球獻吕許公一絶云近日厨中乏短供兒
童啼哭飯籮空内人低語向兒道爺有新詩謁相公鄭
之詩固有本矣閩小/紀
三山士人鄭堂有逸才好譏謔有老人寫真乞題堂索
飲題之曰精神炯炯老貌堂堂烏巾白髪龜鶴呈祥數
年有讀之者曰此四語横讀則精老烏龜也老人毁之
有隸卒乞門聨堂書其左曰英雄右曰豪傑其人大喜
[007-51b]
具饌飲乞足成之堂書之曰英雄手執苗竹片豪傑頭
簪野雉毛其人悔恨後以詼謔黜儒為吏口占曰生員
黜罷去充吏不怨他人只怨自絲縧員領都一般只是
頭巾添兩翅聞者絶倒嘗為州長書門聨云架有春風
筆門無暮夜金州長喜大加禮敬駒隂/冗記
鄭堂能詩捷於占對武廟初荒遊無度人人有社稷之
危閩僻於一隅鎮撫藩臬諸公日逐燕遊畧無介意時
元夕大爇鼇山燈堂題一聨云鼇山北聳今宵樂聖駕
[007-52a]
南巡何日還諸當事因感思曰書生有國家之慮吾儕
尚不省乎遂屏跡不出髙齋/筆記
劉駟
宗道講學逺師北溪其闢釋老甚嚴目佛為泥厮集中
有同安嘆云噫嘻吁紫陽之化衰家家阿彌儒也墨衣
墨也墨衣滿城遊遨誰我知不如歸也不如歸又游天
蓋寺詩云若無僧寺塔直是一唐虞斯亦能言距楊墨
者巳靜志居/詩話
[007-52b]
林萬潮
林萬潮字養晦莆田人嘉靖戊戌進士司理寧波補贑
州年三十八卒於官萬潮有奇思奏記臺使者手自削
牘牘多古文詞其命椽作書通諸故人憑几口占各有
意致故與唐公順之游而因得以交於羅文恭洪先其
没也文恭為銘墓所著有贑州集七歳時作聞鼔詩誰
擊堂前鼔如聞出地雷梅花猶未發全仗數聲催集中
如半山斜日含青壑萬里晴空度白雲一帆淮浦晴雲
[007-53a]
細三月黄河春水多世人賞之閩書/
黄天全
黄天全字全之棄縫掖而從戚少保繼光汪司馬道昆
游一意修古語司馬曰惟王者黄屋左纛玉食衮衣僣
擬者為不臣端章甫路車鑾和此亦人臣盛節矣夫六
經聖者事也沿屈左兩司馬而為騷賦史傳此亦吾人
之端章甫鑾和也全之所為詩獨工五言古司馬序之
曰燕也石巴也瑟牙也琴直以一音取重全之五言古
[007-53b]
詩一唱三嘆廣樂畢陳弗加此矣閩書/
胡江
夏桂洲白鷗園改賜陶真人閩人胡江題云相公御賜
是何年又見真人築墓田行過鄰家乞新火竹籬茅舎
只依然堅瓠/集
田一儁
田一儁無題詩兩朝勲業列旗常連正台階十五霜功
格皇天誰可比只應前世有空桑為江陵奪情發也又
[007-54a]
春日偶感詩兩夜東風作意吹桃紅李白冠當時多情
却恨春光少底事同林隔一枝似指張懋脩嗣脩兄弟
若云曷少渠家一探花云爾情見乎詞國史/唯疑
延平田一儁蓮花菴避暑人天獨步滌煩襟鐘磬偏能
入客心石澗泉鳴晴亦雨松堂烟遶午常隂寒絃細向
風前聴冷簟翻疑月下侵却恠當年飲河朔不來此地
避招尋帝京景/物畧
鄭鏜
[007-54b]
百舌鳥名閩鄭鏜題詩云生來學得百般聲長向枝頭
弄五更只恐春隨流水去綠隂深處聴蟬鳴閩鄭鵬題
云追逐黄鶯上苑遊穿花度栁亦風流於今巳是朱明
景莫弄東風巧舌頭二詩必有所刺而作堅瓠/集
陳圖南莫知所出有漁人舉網得物甚巨裹以紫衣如
肉毬狀攜以還家溉釡爇薪將烹食之暨水初熱俄雷
電繞室大震漁人惶駭取出擲地衣裂兒生乃從漁人
姓陳名摶後藝祖召至闕問天下始終事摶對曰一汴
[007-55a]
二杭三閩四廣再問對曰非臣之所知也明鄭鏜題詩
曰驢背無心大笑還壺中有藥臥空山三閩四廣英雄
恨都付先生一夢間羣談/採餘
王繼皋
三伏日洗象錦衣衞官以旗鼓迎象出順承門浴響閘
象次第入於河也則蒼山之頹也額耳昻囘鼻舒糾吸
嘘出水面矯矯有蛟龍之勢象奴挽索據脊時時出没
其髻觀者兩岸各萬衆面首如鱗次貝編焉然浴之不
[007-55b]
能須臾象奴輒調御令起云浴久則相雌雄相雌雄則
狂福州王繼皋六月九日宣武門外看洗象詩十韻舞
獸蒙恩澤炎蒸湯沐施金吾開衞仗玉殿輟朝儀旗鼓
壕池漲喧闐男女窺沈浮山起伏嘘吸雨紛絲垂首欣
先浴前蹤戀久嬉驚波魚杳杳逺影燕遲遲兩岸人如
壁連鑣官共隨齒妨泥内石身避水中坻薄澣馴人意
潛涵伏火時載歸毛骨悚跪上萬年巵帝京景/物畧
詹仰庇
[007-56a]
清水巖有來憇亭宋嘉定中令趙彥侯鑿池引泉公暇
則攜琴遊息於此明邑人詹仰庇詩面擁琪林翳耳喧
玉髓鳴一時天幾色半榻鳥千聲閩書/
謝祖
謝祖字繩夫長樂之江田人名家子嗜酒落魄歳暮有
所逋負縣令韓公紹繫之從獄中上詩二首韓大驚釋
而禮焉詩曰陳情淚血叩蒼天事去人非四十年祖父
乞骸沾帝祿兒孫落魄負官錢身長寄食丁猶斂田巳
[007-56b]
飛沙賦未蠲安得于公開活路此心一寸是龍泉又長
夜漫漫夢不成譙樓禁鼓已三聲星河暗透西窓穴鈴
柝寒生北斗城短褐不堪深淺雪單衾難度短長更何
年早了公門賦一把鋤犁一巻經閩小/紀
范鹿
徐文長逸藁有詩云南海大夫歐泉州處士尤泥中雙
綠髩詩伴兩蒼頭自注尤山人侍者范鹿能詩不減歐
楨伯之僕惜其稿不得見也靜志居/詩話
[007-57a]
莆田尤宗謙有青衣范生能彈琴吹簫亦學為詩王弇
州調之詩云瑶琴罷鼔紫蕭來手草新詩阿濫堆除却
數行僮約外還應事事勝方回筆精/
林鳯儀
閩林九成先生名鳯儀舉孝亷作令歸落魄不羈詩興
甚豪嘗浪游謁一故人故人曰知君能詩時聞彈棉花
聲因指為題九成援筆立就云聲聲何處響丁東想在
秦樓燕市中休問孤絃無古調輕彈白雪捲春風軟隨
[007-57b]
蜀錦宜宫製暗度金針趁夜工縱舊莫令抛擲易綈袍
憐取故人窮令大喜因厚贈之小草齋/詩話
九成復有寄臨安妓詩云曾上髙峰喚不聞尺書隨便
寄慇懃夢從建水月中去袖自錢塘雪裡分金谷歌聲
隨逝水石榴裙影逐行雲鶯花久負西湖約縮地功成
再見君小草齋/詩話
王世懋
南山隈有霹靂巖宋元祐間白晝迅雷一聲劃開巖洞
[007-58a]
中有丹竈丹井其旁一石名烏鼻石明嘉靖中徐中行
子與為汀守宗臣子相以臬帥行郡相與飲酒賦詩此
中傳為佳蹟王世懋詩選地偏多物外情捫碑忽著故
人名千秋霹靂開丹竈四面芙蓉出化城其二絳帳南
過五百灘不煩絲竹有清歡金鼇對湧丹樓出石燕斜
侵玉洞寒閩書/
宗臣
廣陵宗子相為閩督學歳餘卒於官僚屬生儒赴弔於
[007-58b]
靈几上得遺詩三首云四海相逢盡臥龍龍江夜夜採
芙蓉我今先跨晴虹去遲爾崆峒第一峰又一謫人間
四十年青山萬里隔蒼烟於今更返華陽洞千樹桃花
待舉鞭又長嘯一聲歸去來玉龍髙駕綵雲迴獨留明
月詩千首萬里寒光燭上臺閩小/紀
林世璧
嘉靖間閩龔大司成用卿招諸賓客及其壻林世璧同
游鼓山風日恬朗分韻賦詩坐客皆逡巡遜讓林時巳
[007-59a]
醉奮筆題詩略不停思文藻横逸公及諸客讀之至眼
中滄海小衣上白雲多之句擊節嘆曰吾不及也遂不
復題林詩至今尚在壁間寺僧寳惜墨色如新最後徐
孝亷惟和讀之有詩云閒尋老衲叩禪堂墨蹟淋漓滿
上方一自題詩人去後白雲滄海兩茫茫蓋引林語也
閩小/紀
鼓山在福州城外饒有風景遊者必有詩予以不及游
毎與土人道鼓山詩句相傳寺牆有林世璧題詩甚佳
[007-59b]
世璧本龔大司成女夫是日召宴賓客分韻題詩世璧
詩先成衆遂閣筆今其長律多韻中猶有眼中滄海小
衣上白雲多諸句膾炙人口其後徐舉人惟和讀之書
其後曰閒尋老衲叩禪堂墨蹟淋漓滿上方一自題詩
人去後白雲滄海兩茫茫白雲滄海正用世璧語也一
客述其事一客笑曰題詩人固佳評詩者尤佳近有一
仕宦客按部到此題七律曰烏喙銜鼓鎮山門又一曰
我來皋比擁雙騶一輕薄少年續書曰烏喙音/灰能鎮寺
[007-60a]
虎皮音/被可持騶請毁三尋壁遮君半面羞大噱而罷西/河
詩/話
世傳林天瑞鼔山詩眼中滄海小衣上白雲多然亦尋
常語耳故不及惟和松際窺人孤嶂月山中留客半床
雲也天瑞詩尚有佳者如咏月云玉露清初墜天河迥
欲流誰憐今夜月還似去年秋影逐寒雲起光緣暮杵
留闗山千萬里偏照漢家樓秋宫詞云碧山涼月澹悠
悠獨上髙樓望女牛昨夜西風何處起宫中無樹不知
[007-60b]
秋儼然青蓮少伯語也七言歌行如擣衣篇尤精謹有
法度惜其游於酒人故不能篇篇盡美小草齋/詩話
韓退之詩阿買不識字頗知書八分詩成使之寫亦足
張吾軍或以阿買為韓擇朩非也擇朩與蔡有鄰顧文
學皆善八分書受知於明皇並直供侍而擇朩師蔡邕
法風流閒媚號伯喈中興明皇師之嘗書彩箋以賜張
說今閩林世璧乃尚書林公廷㭿之孫以左書扇寄詩
與予有曽無阿買書之句故疑而著之閩書/
[007-61a]
周如塤
周所諧名如塤莆處士也足跡不出户庭苦吟弗輟未
嘗妄與顯者遊里中鄉紳學士罕識其面故其為詩綽
有林壑之致自作田家吟云不識市朝車馬喧殘簔弱
笠老田園柴門去郭無多路野竹臨流自一村春雨桑
麻終歳足清時雞犬數家存兒孫牧畜南山下為道須
防猛虎繁可以見其逸韻矣他如風生極浦潮常白霜
冷空林草變衰萬里寒山横積雪半汀衰草隠斜陽百
[007-61b]
花潭上漁竿在五栁門前鶴徑荒因嫌城市非吾土却
傍漁家作比鄰牆壓花枝妨客過泥深苔徑喚人扶等
句全無烟火食氣筆精/
韓夢雲
福清諸生韓夢雲嘉靖甲子過石湖山見遺骼掩之其
夜夢一麗人自稱王秋英字澹容楚人也元至正間隨
父之任遇冦石湖山投崖而死今感掩骼之恩願諧伉
儷自是數日一至詩詞甚多明年寒食夢雲攜雞黍奠
[007-62a]
其墓秋英出見韓作瀟湘逢故人慢一闋云春光將暮
見嫩栁拖烟嬌花帶霧頃刻間風雨把堂上深恩閨中
遺事鑽火留餳都付却落花飛絮又何心挈榼提壺鬭
草踏青盈路子規啼蝴蝶舞遍南北山頭紙灰綠醑奠
一丘黄土嘆海角飄零湘隂凄楚無主泉扃也能得有
情雞黍畫角聲吹落梅花又帶離愁歸去遂與夢雲同
歸產一子萬厯癸巳年自言緣巳盡揮涕而别詞苑/叢談
陳籥
[007-62b]
吾鄉嘉靖中有陳籥字徳音隠士也詩法唐人人無知
者近其孫鴻出遺稿一帙佳句層出如山深僧餉早天
逺鶴歸慵日影沈秋磬松聲響暮山歸心秋轉切逺夢
老難成窓寒葉落後竹響雨來時久客依人懶虚名到
老休行裝衝片雨歸夢落千山栖鴉驚夜火歸鴈過更
樓殊有幽人之致筆精/
薛欽
薛欽字寅甫懐安人嘉靖甲午舉人太平儒學教諭有
[007-63a]
東山集薛君詩頗清越近於皆山樵者曹能始序徐惟
和詩云閩自林膳部後百餘年而得鄭考功又數十年
而得薛博士其推重若是靜志居/詩話
江仲魚
崇安江仲魚諸生也予從王粹夫識仲魚乙未予之武
夷仲魚導予遊三十六峰仲魚雖經生有碩人之致武
夷諸峰各置書帙筆硯隨意所適留連旬月衣道衣冠
道冠又儼然羽流也仲魚善詩詩不作人間語嘗賦秋
[007-63b]
風懐友吟二十餘首皆道侣漁父樵夫與猿鶴而巳風
塵之客不預焉如懐朱漁父云九溪深處似嚴灘渺渺
風塵白眼看葉艇毎隨幽嶂出茅房孤掩落花殘芙蓉
衣上雲千片楊栁磯頭月一竿釣罷瓦缾曽共醉滿身
零露不知寒未幾仲魚逝矣年僅三十也毎過武夷不
勝山陽之愴筆精/
何其漁
何樵仲名其漁邵之建寧人也為詩有苦思樵仲死予
[007-64a]
哭之詩偶檢其手稿絶句有泠然之韻梅口待渡云野
曠微風起白蘋村居三里若比鄰江干風冷秋山暮立
盡斜陽無渡人碧簫洞云長林籟靜自盤桓松露侵衣
夜未殘三十六峰明月曉碧雲吹破洞簫寒山下買酒
云隔浦漁家傍酒家漁罾掩映酒帘斜探囊恰好供歸
興買得黄魚並杏花筆精/
林春秀
古田隠士林春秀字子實號雲波性嗜酒躭詩家貧不
[007-64b]
能取酒有友鄭鐸多良醖日往飲焉醉後則酒狂不可
禁鄭度其量錫造一壺刻雲波二字至即盛酒飲之三
十年如一日也林詩奇警不凡山居云但住溝西第五
村香秔釀熟少開門家僮祇自為樵牧徑竹憑他長子
孫雨過曉山泉噪澗花生春菜蝶穿園抱琴客到棠梨
下夘酒猶醺藉栁根又云迴巷短垣緣枸杞古塘枯竹
立鵁鶄壁間寫遍籬花影雲裡崩來水碓聲又云野老
眼經門刻字漁郎親見水沈碑鄭歸泉下數年林亦髪
[007-65a]
種種矣毎讀其詩輒詫與人兩絶也筆精/
黄鳯翔
萬厯已丑冬至前二日余以叨貳春省將祇事郊壇齋
宿署中是夜與僚長東阿于公富順李公擁榻𤣥談宵
分乃罷既就枕四壁閴寥鼾睡甚適忽夢有遞刺者予
誰何之則曰于尚書使者也開函睇視弗覩名姓刺中
苐有二語云空山一淚憑誰寄萬古孤雲祇自愁讀竟
遽覺心自駭愕通昔不寐晨起具述以告二公于公乃
[007-65b]
訝曰所謂于尚書者非眼中人耶予慚悚無以對少選
浙江上奏椽來呈副封則巡撫中丞傅某所題疏也畧
曰伏覩故少保兵部尚書臣于謙當睿皇北狩景帝嗣
統之日内修政事盡瘁竭誠俾九鼎既危而獲安鑾輅
既去而復返忠甚盛也遭萋斐之搆竟死非辜睿皇旋
復悔之聖聖相承後先昭雪贈官賜諡建祠吳山恩華
備矣惟時棅事者弗克將順徳意易名肅愍未愜衆心
乞聖明裁改以彰顯勛慰幽魂于公覽疏顧謂予曰夢
[007-66a]
徵矣幽明感通一至是耶顧少保公獨見夢於公何也
蓋予嘗陟吳山之陽謁少保祠為詩弔焉良謂有一面
之識乎乃謂二公誦予詩有主聖臣忠語于公嘆曰公
為少保公知已舊矣比疏下于公請改諡曰忠肅天子
俞之於是輿論稱愜謂足妥少保公九京云異夢/記
李贄
袁小修嘗語予曰卓老多病寡慾妻莊夫人生一女莊
殁後不復近女色其戒行老禪和不復是過也平生痛
[007-66b]
惡偽學毎入書院講堂峩冠大帶執經請問輒奮袖曰
此時正不如攜歌姬舞女淺斟低唱諸生有挾妓女者
見之或破顏微笑曰也强似與道學先生作伴於是麻
黄之間登壇講學者銜恨次骨遂有宣淫敗俗之謗蟾
蜍擲糞自其口出豈足以汚卓老哉予兄中郎以吳令
謝病歸再起儀部卓老以為理不當復出為詩曰王符
巳著潛夫論為問中郎到也無巳而中郎將抵國門乃
改前句曰黄金臺上思千里為報中郎速戒途其於進
[007-67a]
退出處介介如此人知卓老為栁下之不恭不知其為伯
夷之隘也卓老風骨稜稜中燠外冷參求理乗剔膚見
骨迥絶理路出語皆刀劍上事獅子送乳香象絶流直
可與紫柏老人相上下遺山中州集有異人之目吾以
為卓老可以當之錄其詩附於髙僧之後傳燈所載旁
出法嗣卓老或其儔歟閩書/
温陵李贄贈利西秦詩逍遥下北溟迤邐向南征刹刹
標名姓山山記水程回頭十萬里舉目九重城觀國之
[007-67b]
光未中天日正明帝京景/物畧
世稱海門先生都不曽聆其作義今日始讀其所為挽
李秃翁詩知真正學道人持論極平眼界極寛憐才極
切其詩曰半成伶俐半糊塗惑亂乾坤膽氣麤惹得世
人爭欲殺眉毛狼籍在囹圄又曰天下聞名李卓吾死
餘白骨暴皇都行人莫向街頭認面目由來此老無有
一字破綻否有一字不墮淚否梅花草/堂集
葉向髙
[007-68a]
東林諸子奉福清為倫魁沙汰江河和調水火海内服
其公忠歸田之日蘊藉風流銜左相之窪尊賭東山之
棋墅詩品在山林臺閣之間諸體皆具静志居/詩話
天主堂在宣武門内東城隅大西洋奉耶蘇教者利瑪竇自
歐羅巴國航海九萬里入中國神宗命給廪賜第此邸福清葉
向髙贈西國諸子詩天地信無垠小智安足擬爰有西方人來
自八萬里言慕中華風深契吾儒理著書多格言結交皆賢
士俶詭良不矜熈攘乃所鄙聖化被九埏殊方表同軌拘儒
[007-68b]
徒管窺達觀自一視我亦與之游泠然得深㫖帝京景/物畧
定陵塟神宗範天合道哲肅敦簡光文章武安仁止孝
顯皇帝葉向高謁陵詩康衢何處不歌謡五十年來荷
帝堯泰運正當熙洽㑹乾綱獨攬聖明朝風傳天語來
三殿日麗宸章下九霄漫説深宫娛晩歲憂勤睿慮幾
曽消一望陵京氣鬱蔥蕭蕭松栢起悲風長留日月光
元壤更借烟雲䕶寢宫彷彿翠華馳道裏凄凉清蹕夢
魂中傷心最是攀髯日猶有微臣抱帝弓日下/舊聞
[007-69a]
鄧原岳
吾郡在國初林子羽王孟敭軰以詩名號稱十才子翩
翩然有大雅之音矣其後則有鄭吏部少谷自吏部殁
而稱詩者遂少年來才士蔚起復修明其業而觀察翠
屏鄧公之于喁鼓舞于其間雅道大振海内之求詞人於三山
幾若縣圃之玉鄧林之材乃公尤其連城合抱者也蒼霞/草
錢王祠在湧金門外進石坊折而為橋又石坊為門有
東坡書表忠觀石刻碑亭正宇奉五王像有新建伯王
[007-69b]
守仁順天者存扁鄧原岳詩一畝芳祠即故邱錢王香
火此重留水犀獨擁三千卒裘馬横行十四州畫棟秋風棲鳥雀
青巒夜雨泣松楸英魂不散封疆異山下寒泉空自流西湖/志
鼓山半巖茶色香風味當為閩中第一不讓虎邱龍井
也雨前者每兩僅十錢其價亷甚鄧原岳詩云雨後新
茶及早收山泉石鼎試磁甌誰知屴崱峯頭産勝却天
池與虎邱一云國朝每歲進貢至楊文敏當國始奏罷
之然近來官取其擾甚於進貢矣小草齋/詩話
[007-70a]
林堯俞
滿井徑五尺餘清泉突出冬夏不竭好事者鑿石欄以
束之水常浮起散漫四溢井旁蒼藤豐草掩映小亭都
人詫為竒勝莆田林堯俞詩寒泉凝碧甃一酌冷人心
素綆無妨短銀牀半欲沉畦渟魚藻入林影鳥巢深偶
值池邊叟悠然似漢隂日下/舊聞
亡友蒲田林嘉璣字衡者述其從祖文簡公善書法魏
忠賢敦請不與忠賢矯詔命公題扁公大書畏天命三
[007-70b]
字題曰禮部尚書某奉㫖書時忠賢出餅㗖公云出手
製公以南人不慣食麫辭忠賢方銜之公遽請歸里陛見德陵
謂曰長尚書乃欲歸耶賜之蟒玉以公儀表頎而長也林子
又言公五言律原出右丞誦谿堂集信衡者不我廷也静志居/詩話
何喬逺
閩中多鳳尾蕉相傳樹之亭中可避火災蕉性宜鐵種者每埋
鐵其下何鏡山前軰詩云欲比麒麟能食鐵真同鳳凰不羣雞
公自注蕉影照日其中梗虚空若無梗然亦竒聞也閩小/紀
[007-71a]
蕃薯萬厯中閩人得之外國瘠土砂礫之地皆可以種用
以支歲有益貧下予嘗作蕃薯頌可以知其概也既又為
之歌曰令珠而如沙人以之彈鵲令金而如泥人以之塗雘
令朱薯而如玉山之禾瑶池之桃人以之為不死之大藥雖
不死藥不足佐五穀吾亦不忍其禾玉山桃瑶池獨從
羽人於丹邱坐視下界之人瘁饑啾啾而不得一嚼閩/書
蔡復一
同安蔡復一閏六月望立秋集張園玩月時積雨新霽
[007-71b]
素練隨風展鮫珠片片虛金精秋欲盛水氣雨之餘照
葉全窺鳥翻波半起魚荷香風斷續杯影亦蕭疎積雨
夕光暗月隨行阻修九分猶是夏一滿始登秋全領素
娥笑新從白帝游徘徊今夜永渺渺獨予愁帝京景/物景
林章
曹能始云初文才士不欲以庸孝亷是處好為人排難
解紛乃以無心獲罪謝司冦出之縲絏之中適遼海有
警累上書進竒策願身列戎行鍊甲兵備緩急為嫉者
[007-72a]
所繩觸憲而死詩如客情似春草無處不堪生無家逢
寺好多病見僧親曉烟常帶雨夜月忽啼禽千山風雨
裏一任子規啼皆絶酸楚明詩/綜
福唐林春元七歳能詩師召試之適有牧羊者指為題
即應聲曰三百羣中步獨先有時髙呌白雲天曽從北
海風霜裏伴過蘇卿十九年又試以對曰風翻白浪舟
難進即答曰雪擁藍闗馬不前後舉於鄉更名章字初
文有集行世小草齋/詩話
[007-72b]
林初文嘗在揚子江中青山口覆舟坐皮箱上見有持
紅燈二從前過隨朩商救之又嘗夢人贈之以扇上題
茂陵風雨四字自以為不佳後以上書得禍作蛾眉篇
因有茂陵風雨千秋夢揚子波濤一夜悲之句閩小/紀
閩林初文孝亷古度之父也嘗有送人詩云不趂東風
不待潮渡江十里九停橈不知今夜秦淮水送到揚州
第幾橋以示梅禹金禹金激賞之宣城有老儒丘華林
嘗以詩質禹金但為分句讀而巳見之大恚曰林詩二
[007-73a]
十八字正得二十八圏吾詩字數不啻倍之乃不得一
圏耶聞者笑之漁洋/詩話
林春元才士也桀驁不羈常作蛾眉篇自述其意凡數
千言又有渡江詞云不趂東風不待潮渡江十里九停
橈不知今夜秦淮水送到揚州第幾橋别妓詩云畫槳
夷猶錦纜迴美人東上鳯凰臺朝朝梳洗臨秋水一路
芙蓉不敢開春日詩云春城栁色入東華莫惜驊騮過
酒家記得去年江上别風吹二十四橋花才情楚楚信
[007-73b]
自可人子古度亦能詩小草齋/詩話
陳勲
陳勲字元凱閩縣人魁庚子辛丑鄉㑹榜歴文學博士
户部郎謝病歸終日扃戸却掃嘗一至烏石山聞客聲
即走談佳山水心輒動畏客輒不往其友董見龍嘲曰
世皆如子直須以環堵為天地即日月山川皆為空設
矣大笑不為意指庭間花石瓦水盆曰此非吾之五嶽
江湖耶其意趣如此多材善畫妙有詞翰雖不出户庭
[007-74a]
日搰搰筆硯間有以自遣其拈筆造次必擇言不為近
語詩入唐人室字與畫皆精妙人寳貴之見龍評曰讀
其所作如入清溪棹曉月兩山倒影蕩漾于舲楫之下
而空明激射如近如逺其清言瑩骨雅步繩趨不失尺
寸斟酌於古今之間動中倫慮亦似其為人又曰元凱
盛年獨居似王右丞終年焚香默坐寄懐清逺似韋蘇
州然右丞有輞川差足樂元凱貧無一林亭可適卒而
後有紹興之命視之蘇州猶為不遭然其出處語默蕭
[007-74b]
然韻致則二子莫之先也湧幢/小品
全閩詩話巻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