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223 涇臯藏稿-明-顧憲成 (master)


[005-1a]
欽定四庫全書
 涇臯藏稿卷五
            明 顧憲成 撰
  簡鄒孚如吏部
伏讀衡言種種卓詣且斟酌上下求其恰當廓然不以
我見與焉允乎其足以為天下平矣至於論學特掲出
躬行二字尤今日對病之藥為之徘徊三復不能已已
佛老楊墨號為異端然其説得行於天下只以語語是
[005-1b]
實有一段真精神在也况于孔孟之學為天地立心為
生民立命庸得以唇吻當之乎願與丈共勉之鄒爾瞻
為丈序銓草時局機緘直是一眼覷破此兄真有心人

  又
文融謂足下不宜舎文學之好而登理學之航弟意却
恐足下登理學之航而猶不忘文學之好也足下試思
之天之所以與我者果何物乎於此有箇入處將焉用
[005-2a]
文于此沒箇入處將焉用文况尚行之掲任重道逺方
當萃全體精神以赴之即欲與遷固諸豪爭執牛耳不
識丈且暇乎否也
  又
趙儕老之内計遂與老長官之外計稱為二絶今亦遭
讒搆去矣奈世道何而獨意兩君子内不負一念外不
負一官功成而身不免夫復何憾弟碌碌在事未有効
于尺寸而夫人者業已逆其必為不祥眈眈而伺之不
[005-2b]
知將來何所税駕耳
  復夏璞齋書
展誦手札有以知賢之用心矣流俗靡靡何意及此真
不肖之至幸也舉業不患妨功只患奪志乃程先生至
言究竟體之豈惟不患妨功學者須辦得聖賢之心方
能讀得聖賢之書方能代得聖賢之言一畫不已而六
經六經不已而四子四子不已而傳註傳註不已而制
文只是此理何精何粗故曰灑掃應對便是精義入神
[005-3a]
又曰唐虞揖讓三盃酒湯武征誅一局棋良自有㫖想
當信其非妄耳抑之冲年而意甚廣賢之所以朝夕切
磨之者可知得才士易得志士難僕誠不勝惓惓惟賢
留意近作漫以其臆附復不知當否願裁之
  與史玊池書
方本菴先生真老成典刑足為此時砥柱可見天下未
嘗無人也其所刻心學宗欲得置之公所足下即移之
明道書院中何如繼山先生即世云亡之痛海内同之
[005-3b]
在吾輩尤切耳仲冬方想得過晤不盡
  又
時議葛藤時情荆棘梅長公致思於江陵其言可痛僕則
更念五臺漸菴二老以為當此時應有一番妙用盖五臺
大漸菴細也如何如何去嵗大㑹欲刻會語尚覺寥寥際
明此來可補之告期帖須托徹如寄奉想為分致諸兄矣
  與陳鑑韋别駕書
敬啓敝里有牙行趙焕者往年目擊税棍俞愚金陽等
[005-4a]
作耗地方慨然發憤具呈前撫臺曹嗣老公祖䝉行府
嚴查禁治愚陽等痛恨入骨日夜思有以報之適煥載
麥八石至江陰之長涇遂率衆攔截指為漏税罄擄人
舟而去尋殺煥沉之紅塔河下縲猶盤頸行道見之莫
不悲酸當有地方夏淮等呈報歐陽宜諸公祖時宜諸
公祖已升潁州道備兵使者頓足起曰此地方一大變
而為人父母者之責也遂檄敝縣林父母限五日檢報
而愚陽等俱係隔府人且自知罪大惡極無所復逃百
[005-4b]
方延捺宜諸公祖又廹於簡書不能久待於是煥子趙
希賢不得已控諸前任鄒兵臺行韓公祖究解矣而延
捺猶故也又不得已控諸周撫臺又行韓公祖究解矣
而延捺猶故也頃又突生他計搆出哨兵顧堂借撓税
為題顛呈趙希賢於撫臺䝉行滸墅管税松江劉三府
轉關台臺行縣提解希賢聞之自分必死再具頂狀奔
訴撫臺而愚陽等且四路抄捉不容進頂徑縛而解臺
下行將轉解税監斃之杖下衆亦分希賢必死無疑矣
[005-5a]
嗟嗟煥為地方而死煥之子又為父而死是何慘也愚
陽等既殺煥今又欲殺希賢必父子齊斃斬草除根而
後為快是何忍也為他方之税棍則白晝殺人而無罪
非惟無罪方且恣其吞噬而未已為老公祖之赤子則
含寃抱憤而莫控非惟莫控又将不免其身是何痛也
台臺仁人也㫁不為税棍所欺而不肖忝在地方士紳
之末驟而聞之不覺心膽如裂怒髪上指輒布其概以
聞非僅僅請釋希賢而已以為天理人情至此而極是
[005-5b]
殆造化所以稔愚陽等之惡而盈其貫使之昭昭自獻
於日月之下未可知也是殆造化哀煥之死憐希賢之
無伸特借此披瀝號呼白見寃狀於大父母之前庶㡬
遂憫而拔之一酬九泉之幽魂未可知也台臺仁人也
當有不待鄙言之畢者矣伏乞大開天地之心重洩神
人之憤慨然借鼎言於韓公祖速將愚陽等勒限嚴獲
早賜究束為匹夫匹婦復此不共之讐為三吳百萬生
靈除此莫大之蠧真地方無量功徳也臨緘曷勝激切
[005-6a]
之至
  簡修吾李總漕
此中水災異常頃已附聞矣詳具周懐老疏中字字實
情字字堪涕丈覽之自當忍淚不住今吳中諸父老且
匍匐萬里叩闕而請誠有萬不得已者意欲丈借鼎言
大司農趙老先生之前破格一處言出於趙老先生則
足以取信於皇上言出於丈則足以取信於趙老先生
此非區區一人之意實東南億萬生靈之所日夕嗷嗷
[005-6b]
忍死而引領者也努力努力此地財賦當天下大半干
係甚大救得此一方性命繭絲保障俱在其中為國為
民一舉而兩得矣知不作尋常看也嗟乎茫茫宇宙已
饑已溺曽㡬何人興言及此益忍淚不住矣萬萬努力
萬萬努力
  又
弟已自分長卧烟霞而去冬忽叨光禄之命聖明浩蕩
之至仁知已抆拭之髙誼中心銜之何能不感激思奮
[005-7a]
少攄報効且數年以來今日言起廢眀日言起廢至於
口敝舌焦頃者臺省諸新郎君封事翩翩充滿公車亦
無不以此為第一義弟非其人却令聊塞斯白何能不
力圖淬礪勉赴鞭箠然而四顧徘徊進退維谷至於今
猶莫知所决何也竊嘗籌之矣罪籍諸君子林林相望
計且二百餘人其間蓋有去國在弟前者有科名在弟
前者又有摧折困頓視弟十倍者又有與弟同事被譴
者又有不與其事因弟波累者今皆埋光草莽弓旌之
[005-7b]
招寂寂無聞弟獨何顔而先之乎此一説也猶未也東
林之社是弟書生腐腸未㫁處幸一二同志並不我棄
欣然共事相與日切月磨於其中年來聲氣之孚漸多
應求庶㡬可冀三益補緝桑榆無虚此生一旦委而棄
之既有所不忍憑軾而觀時局千難萬難必大才如丈
卓識如丈全副精神如丈方有旋轉之望如弟僅僅可
於水間林下藏拙耳出而馳驅世路必至僨事又有所
不敢於其所不忍而強為割於其所不敢而冒為承將
[005-8a]
來處不成處出不成出兩無着落矣此又一説也猶未
也弟也少不自愛壯而善病乙未丙申之間瀕於死者
屢矣幸而獲生今年且六十矣所謂耳聰目眀手輕足
健一一不有所謂耳重目昏手遲足鈍一一不無即令
見作貴人亦應去而返初服况今鹿豕之與㳺鷗鷺之
與侣正於病骨為宜乃更去而就軒冕何僕僕不憚煩
乎此又一説也凡此種種都是實境實情實事實話在
他人前猶半含半吐惟丈前不敢一毫不傾盡丈其設
[005-8b]
身處地為我裁之弟非敢妄自菲薄上負聖眀下負知
已揆徳量力恰應如是無希髙無慕大始終成就得江
東一老腐儒亦所以不負聖眀不負知已也丈當啞然
一笑而許之耳弟亦商諸朋好間各自有説兹特向丈
求一了語丈最能㫁大事萬勿吝教
  與趙太石吴因之二銀臺
不肖憲衰病日甚忽荷新命且感且驚且驚且愧遂擬
具疏乞休而一二親知固謂不可又謂此疏即至長安
[005-9a]
必應見格頃檢仕籍乃知丈恰當柄事此憲之適有天
幸也且憲也非木非石何敢㝠頑自居上蔑聖恩下罔
同志又生平頗懐熱腸何能耕閒釣寂去而尋接輿荷
蓧之轍與世恝然也直是有最不得已之情耳今亦不
敢縷瀆只重聴一節大於渉世不便曽不自揆冒昧就
列設有人過而詰焉其亦何辭以謝乎兩相國騰書曉
諭言言刺心竊計兩相國應未悉不肖憒憒狀耳乃丈
業已悉之此又憲之適有天幸也敢此仰干惟丈特為
[005-9b]
主持并為道此實情及此苦情於兩相國前庶䝉慈察
慨賜玉成俾得遂所請俾得安愚分俾不至取譏於君
子此之為誼超越尋常萬倍矣九頓九禱無任懇迫引
領恵音為刻以俟
  又
拜教之辱至誼惓惓能無佩服所示葉相公兩言實從
滿腔苦心來能無感悚先是李修老總漕王柱老中丞
吴安老錢繼老兩太僕貽書見勗其指亦同似可信而
[005-10a]
不疑矣頃者赴毘陵之㑹商諸錢啟老孫淇老諸公又
皆以為未可造次而啟老言之尤鑿鑿適趙儕老寓書
姜養老其指正與啟老同且謂春間作詩送郭文老之
行曽及此意托之寄聲云夫出處大矣僕不敢以一已
之是非為出處而以天下之是非為出處又不敢漫以
天下之是非為出處而以天下賢人君子之是非為出
處今兹為僕計出處者皆愛僕者也乃其説判若水火
然何哉然而問其人皆天下所謂賢人君子也其謂宜
[005-10b]
出者必非誨僕以徇世也其謂不宜出者必非誨僕以
忘世也僕又何敢格以一隅之見妄生分别於其間哉
獨計小疏所陳種種衰憒之狀都是實情若但私告於
朋友而不以顯列於君父之前終屬自欺又僕往時在
都下見有所謂乞休者每每朝而懐疏以入夕而懐疏
以出心竊恥之若亦墮落此套中終屬欺人夫如是反
之方寸尚不能慊然而無疚也柰何欲遽議於出處之
際哉是敢不避再三之瀆瀝誠申請惟丈垂慈照察特
[005-11a]
賜主持無令僕僕道塗以致進退無據獲戾名教幸甚
葉相公前希為一道悃衷懇祈鑒許統俟得請另圖顓
謝耳臨風耿切筆不能宣亮之亮之
  與南垣劉勿所書
近聞南中議論紛紜不能知其詳惟有浩嘆偶檢得古
人兩公案輒為臺下誦之魏其侯與田武安爭辨灌夫
事韓御史兩是之既罷武安出止車門召御史載怒曰
何為首䑕兩端御史良久謂武安曰君何不自喜夫魏
[005-11b]
其毁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
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讓魏其必内慚
齚舌自殺今人毁君君亦毁之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
其無大體也武安改容稱善此一案也王旦在中書有
事送樞密院違詔格㓂準以上聞旦被責堂吏亦坐罰
不踰月樞密有事送中書亦違詔格堂吏欣然呈旦旦
曰向者樞密所為是耶不是耶堂吏曰不是旦曰既不
是又何效焉令送還樞密準大慚謝此又一案也恃道
[005-12a]
義之愛敢借以效其愚不知可備採擇否惟臺下裁焉
  與東溟髙中丞書
敬啟海鹽故給諫贈太常錢海石先生勁節英猷登在
國史仁風義概留在鄉評當隆慶改元業同楊椒山諸
公一體褒恤建坊特祀海内共耳而目之矣惟是建坊
之所尚有書院三楹葢先生嘗從甘泉湛公問道歸而
與門人共相切磋之處也世逺頺廢行路太息今其嗣
孫世堯等慨焉尋復業䝉台臺批行所司方具文申請
[005-12b]
伏乞始終恵撫備閲衆懿借之華衮彰其美而盛其傳
兼賜優復給帖世守崇其先而及其後不惟一字九鼎
錢之宗祏燁燁生輝抑且一日千秋錢之子姓永永銜
徳其為世勸大矣先生有孫陞向從弟㳺得習其詳因
為臺下誦之如此余漢城年兄已俎豆賢祠否幸為詢
之學憲君此兄人倫冠冕懿徳之好諒有同然也
  與檢吾徐中丞書
敬啟先嚴贈户部主事南野府君生有四子長為先伯
[005-13a]
兄鄉飲介性成次為先仲兄光禄寺監事自成又次為
不肖憲成又次為先季弟禮部主事允成先嚴居陋茹
菲而志意甚濶時時慕説范文正公之為人比即世有
遺租二百石先伯兄請於先慈錢太安人曰吾兄弟各
自經其生此田留之以成吾父之志何如先慈大喜許
之自是又稍加綜理漸有増益共得三百石有竒每嵗
出以周宗人之貧者蓋二十春秋於兹矣而食指漸衆
漸不能給則先仲兄又時時捐廩而佐之因曰此須别
[005-13b]
有措置乃為可久又曰吾邑糧役煩重亦當與同邑分
憂須并置役田又曰吾兄弟俱僅足支吾况伯兄季弟
俱已奄逝諸姪中尚有自給不充者吾賴有天幸節嗇
之餘不無一二可備推解此舉固當任之正在擬議而
疾作矣疾且病病且革問以家事概不答而特謂不肖
曰吾未了心事是在吾弟吾弟勉之亦須上𦂳嵗月不
待人也不肖聞之為之流涕無何竟不起矣於是先仲
兄子與浹日夕哀痛亟圖所以慰之者首願捐租五百
[005-14a]
石不肖亦願捐租一百石先伯兄子與滌亦願捐租五
十石先季弟子與溉與演亦願共捐租五十石并現在
二百石合為一千石即於家祠之旁建厫收貯擇人掌
管除錢糧耗折等費外以其半贍族以其半助役贍族
者照舊酌量上中下三等二季分散仍公同四房當面
查發登簿助役者每年糧長一名貼銀一百兩至十二
月照數分給仍各取領票送縣驗實如遇本户當役亦
照前例如此庶㡬先仲兄臨訣之言即見諸行事而先
[005-14b]
嚴之志亦藉以稍伸矣苐念非藉台臺寵靈不可以垂
永永敢具呈以聞伏惟特加鑒察慨賜施行曷勝感荷
之至
  復錢繼修太僕
弟於巖穴諸君子中曽不足以備執鞭而獨濫叨近命
此實聖眀浩蕩之殊恩知已抆拭之餘靈也伏讀來諭
情溢乎辭其所期誨督成更有溢乎情者丈視弟能副
萬一否人苦不自知弟則自知審矣泉觀谷處猶可藏
[005-15a]
拙出而馳驅於世未有不蹶者也還視三十年間時用
寒心可再嘗試哉願丈為我籌之千萬千萬弟本無咫
尺之窺何敢有勝心而自覺精神偏墜處尚不無之一
則根基淺薄不能一超而直入一則目擊時弊未免矯
枉而過偏意見之冺界限之捐此實弟本心天假之年
或可庶㡬今兹恐猶未也微乎微乎丈之進我至矣不
敢不自著鞭也率爾附復并謝容圖専布不盡
  與陳仲醇
[005-15b]
昔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弟行年六十
而猶未能知五十九年之非也罔生甚矣丈儼然稱龍
徳以進之是責瞽者以秋毫之視責跛者以千里之趾
也能無懼乎不惟自懼兼為丈懼丈何以䇿之病骨支
離未能造謝特此候起居蕪刻請正幸不吝發藥或可
補之桑榆以始終徳愛之萬分一也懇懇辰玉太史皎
皎異才弟以千古期之時效芹曝竟爾不永不獲觀其
大成可痛可恨計丈此懐倍切耳箧中遺文似不可不
[005-16a]
為收拾也如何如何
  與湯海若
不謂時局紛囂至此吾輩入深入密自是快事獨弟血
性未除又於千古是非叢中添箇話柄豈非大癡幸老
兄一言判此公案先弟事定録奉覽暇中能不靳抆拭
否望之望之
  復虞來初眀府
不肖莽莽無知惟是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輒中心欣樂
[005-16b]
之如饑得食如渇得飲通體為暢往者讀門下㑹課淵
思卓識映心映目以為必非章句書生所及思一望清
光而無從過辱不鄙恵然下存如蘭之契情溢乎辭自
省何以獲此比讀郵政議求瘼恤隠備極焦勞充斯志
也所謂匹夫匹婦有不被澤若已推而納諸溝中者耶
則門下之大有造於崇邑居然可想又㫁非簿書俗吏
所及也不肖於是益不勝向往矣敬因鴻旋肅此陳謝
并以為異日御李之藉云
[005-17a]
  又
不肖一生迂戇動而見尤門下獨却羣譁謬加許可一
則以感一則以懼天下有一人知已足以不恨感也衰
憒侵尋得無重負桑榆為知已羞懼也惟門下始終䇿
而進之幸甚同心之交千里一堂把臂促膝猶屬二義
門下其許我否臨風不盡祗有神馳
  與陳赤石少㕘
去秋奉手教展誦再過可謂盡已盡人矣佩服佩服近
[005-17b]
世談吐學委似多岐徐而按之却亦自昔而然即如孔
門顏曽便已彷彿成兩格雖欲一之而不得要其發端
結局未有不歸於一者誠如是雖千塗萬轍適以互相
發眀互相補救而未嘗二也只要向所謂一處校勘分
曉耳不識然否蕪刻請正滿身敗缺知無逃於眀眼惟
丈痛加鍼砭抉我膏肓幸甚
  與湯質齋侍御
敬啟施嵊縣者吾郡故守龍岡先師之子也先師遺教
[005-18a]
在士遺愛在民業已請諸當道俎豆名宦矣惟是當年
䝉謗異常至舉龍城書院一事通榜天下罪且不測得
以衣冠歸田談者無不為扼腕焉今嵊縣君克世其徳
治行卓起雖起家孝亷絶不以資格自束當路者亦遂
不得以資格束之往登上考為兩浙循吏之冠兹且奏
三年績例得為其尊人乞恩復職擬聞諸左右不敢造
次輒代為紹介甘棠之懐人有同心况髙誼如臺下所
以發先師之幽光成嵊縣君之孝思慰五城父老之亹
[005-18b]
亹者豈待贊哉率爾布衷不勝企望仰祈慈省幸甚
  簡吴徹如光禄
起廢一節向來諸君子無不以為第一著乃一二出山
者率闌墮是非叢中想氣運流來如此人力不得而強
也今丈以一疏自結局可謂知命而今而後惟應收拾
精神并歸一路只以講學一事為日用飲食學非講可
了而切磨淘洗實賴於此聖人将此二字挿在修徳之
下遷善改過之上干渉非細羅王二老人多訾其質行
[005-19a]
至其自少而壯而老無一日不講學自家而鄉而國而
天下無一處不講學自衿紳而農工商賈無人不與之
講學箇中一段精神亦豈草草弟每念及便覺赧然發
愧願與丈共勉之此則氣運所不能如之何者乃所謂
立命也髙明以為然否
  又
弟謂兄之䝉時忌五分是熱心所招五分是苦心所招
此真實不誑語也何必更向人分疏兄自謂義質矣禮
[005-19b]
行遜出信成則未此亦真實不誑語也何妨直任為已
過大率吾輩優㳺無事未免混混過去惟當毁譽利害
之交然後露出真身子來只在自磨自勘而已如何如

  簡史際明太常
嘉善夏璞齋志士也無論做秀才時即已成進士在涇
里讀書且二年比選為令卓然有循良風不幸中道而
夭人倫共惜其鄉業儼然尸祝而俎豆之其人可知矣
[005-20a]
所遺一子能讀父書去冬景逸過嘉禾曽為言諸郡伯
吴長老而未能記其名適聞考期在即欲為作書景逸
云恐此時例當戒嚴不若遂直道諸其邑侯徐韶階僕
深然之但亦未敢率爾以為不若借鼎言通之韶階兄
也輒此奉告幸即付數行屬其優加提植并托轉達吴
長老璞齋生平極自好家徒四壁所遺惟殘書一箧吾
三人合而徼韶階之靈因以徼吴長老之靈幸䝉收録
得階寸進俾人知為善之有後此亦一勝事也如何如
[005-20b]

  與李孟白方伯
王鏡宇侍御貞衷勁節人倫砥柱不幸早世云亡之痛
海内共之不知已俎豆於賢祠否乞一詢之令親吴恒
初學憲何如聞侍御無子恐未必有為之經紀其事者
不識可經移檄行之無須郡縣竿牘否學憲留意風教
所以為章往勵來計應自有妙裁也
  與周念濳太史
[005-21a]
敝座師孫栢翁老先生吾鄉盛徳君子也其立朝也進
不近名其居家也退不近利當在木天惟是杜門讀書
不喜交㳺比佐銓適當冢卿缺署篆數月兢兢慎守選
法汲汲愛惜人才已而與今太宰孫公共事最稱同心
相得甚歡尋被白簡則以徐輿浦事耳此謗一出同官
忌口一由徐素工鑽刺遂爾波及此吾輩所能矢諸天
日百口保其必無者也在事時復多匡正其請皇上恭
送陳太后喪一疏尤稱卓烈已而乞歸二十年前後兩
[005-21b]
院薦章相屬待鄉人無衆寡無大小渾是一圑和氣良
心美腹兒童走卒莫不信之而簡澹自將一切不染一
切不與所不廢者山水之樂而已身沒之日累債數千
金即鬻其産不能償也亦足以觀其概矣今其次公詣
闕乞恩弟欲為一達諸輦下君子稍酬生平國士之遇
知已之感獨恨去國且久向來舊㳺既自寥寥而新知
又鮮意中惟有瑶圃與丈而已昨共丈商之丈意亦然
計丈必有以通於瑶圃丈者願丈即為一布區區何如
[005-22a]
  與李方伯孟白
聞已駐節江右矣江右故稱善地以其民習儉而士風
朴所在知學向方為當今宇内鄒魯也今得臺下表正
於其間興起當益衆矣不肖所聞南昌有朱以功布衣
行修言道慥慥君子也足與章本清布衣頡頏後先暇
中可物色之否偶敝門人鮑上猶際眀便郵附此上猶
向令閩之同安以拘執取忤今得在陶鑄之下幸甚又
家兄萬年令原成即起家貢途其志略有足多者倘可
[005-22b]
不負任使均祈俯賜誨植是亦所以為地方計也如何
如何恃愛闌及希亮
  復祈夷度駕部
不肖方為世戮獨不見棄於有道數䝉貽問臺下治行
冠冕東南僅得常調識者方重為扼腕乃臺下且夷然
處之見謂可以自盡真超出俗情萬萬縂之直道久而
自著人心久而自眀區區固不足言計浮雲世路終不
能為日月蔽也姑俟之耳承賜龜山先生集刻道南一
[005-23a]
脉頓覺生光隨當公諸同志在所為報塞萬一者謹此
附復并謝
  又
竊聞仕優而學學優而仕惟宦石城者兼之則又聞優
者從容暇豫之意誠能行所無事日用動靜任其自如
即學即仕即仕即學矣何二之有此臺下見在之實境
也敢以請正如不肖學不成學仕不成仕進退維谷尤
悔交叢靜言思之時為汗下獨此一念耿耿尚未死耳
[005-23b]
惟臺下抉其膏肓而進之幸甚
  簡髙景逸大行人
大㑹告期帖已次第發矣昨小兒歸述教意再為弦所
丈思之此舉似不必過讓蓋凡事須要認真不可半上
半下弦所只是恐不知者疑其諂知者譏其腐耳無乃
徇彼俗情沒我真性况諂之一字用之媚權附勢則為
大惡用之事賢友仁則為大美今社中所合并皆三益
也夫何嫌至腐之一字更是妙諦昔有笑邵文莊磕者
[005-24a]
文荘聞之謝曰我如何當得這箇字腐即磕之别名文
莊之所遜而避也又何嫌若曰書生不當上交四方先
達則弟聞王泰州以一竈丁公然登壇唱法上無嚴聖
賢下無嚴公卿遂成一代偉人至於今但聞仰之誦之
不聞笑之訶之也况今僅僅遞為授餐之主而已耶丈
試以此再商諸弦所何如
  與郭明龍宗伯
時局紛紛至此不肖何敢知第耿赤如吴興金沙荆溪
[005-24b]
諸君子俱被以阿黨名亦非不肖所敢知翁以為何如
沈繼老李修老得翁為知己便足千古正復何恨劉金
吾與景逸書真書也并與不肖書録覽其偽書未之見
也或謂原無偽書金吾陰陽其説為遁身之計耳果爾
其益不可知也己杞憂滿腔申申有言難盡所幸碩果
不食知天之未棄斯世斯民也惟翁自愛
  復許中丞少微
計事一出輿情翕然稱快本之老兄之苦心勁力特為
[005-25a]
主持曹湯諸君子又相與宻贊其間而太宰公之平平
亦可見矣豈非世道之福不圖又有一畨紛紛老兄應
疏和平婉篤誠不欲少露圭角以滋爭端其慮甚逺而
説者頗以為語意稍圎君子小人皆可通用恐巧者且
借為口實濟其私弟謂天若祚宋必無此事萬一有之
老兄自應眀目張膽直截説破㫁不令此輩影射也蓋
太宰此舉不分人我不執愛憎真有古大臣之風須得
大力㸃出醒一世之眼平時恐嫌上言徳政之條今因
[005-25b]
計事䝉忌老兄與有一體之誼言者又未嘗侵及老兄
正不嫌儘意發揮耳如何如何恃道義之愛有懐不敢
不盡未知可備採擇萬一否惟裁之
  又
弟久已甘心守拙况又以狂言招戾乎老兄惓惓以弟
為念是益弟之罪也此後幸置之但得青雲知己盡展
生平所謂天地之用皆我之用何必功自已出也徹如
百折不回丈夫世猶以惡口相加老兄抆拭極力感不
[005-26a]
獨在徹如矣近養冲年兄携示尊札又從徹如得見與
太僕公書極難題目做出極好文字不知何處更討个
少微中丞來也
  與徐十洲侍御
嵗序更新時局如故不知天下何時太平也竊以為自
今以後姑寜忍以待之何如語云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此言甚有味計考選之命必且旦夕下不逺亦望吾丈
盡舍葛藤另開日月蔡虚齋先生曰居今之世有許多
[005-26b]
當避嫌處不可便以聖賢自處敢并為吾丈誦之
  又
時局至此猶有諸賢代興掲日月於中天此天之未棄
斯世也然亦岌岌矣不知究竟何如耳要以論是非不
論勝負論曲直不論利鈍即在我有餘裕矣他何問哉
近來又慣用離間之術始者别淮上於東林今且别金
沙於江夏矣言者不見江夏公妖書記事始末乎将無
汗流浹背也意渠輩别有機竅耳可一一見示否馬徴
[005-27a]
君之行附此徴君表裏粹然弟之畏友也
  與友人
今日議論紛紜誠若氷炭然乃不肖從旁靜觀大都起
於意見之岐而成於意氣之激耳若有大君子焉於中
從容調劑各各成就其是而因使各各反求其所未至
安知不漸次融融歸於大同如此即兩下精神俱為國
家用而不為爭區區之門面用乃旋轉第一大機而世
道第一快事也恃道義之愛漫布其愚不識可否惟髙
[005-27b]
眀裁而教之
  與伍容菴
讀平居録種種悉自萬物一體上念頭流來所獻忠告
一二亦䝉垂納蓋丈之虚懐如此因是復貪獻其愚丈
猶不知李修吾中丞為真正豪傑乎前與丈道之甚悉
畢竟還留渣滓於胸中有未化在丈試思今日之域中
善類猶有所憑恃者誰羣小猶有所忌憚者誰惟此公
一人而已耳輦下君子所日夕眈眈而側目者誰亦惟
[005-28a]
此公一人而已耳録中云云得無滅君子之威風長小
人之鋭氣為忌口藉兵而齎糧乎此於世道大有干渉
在中丞則毫無加損也且使世有乞憐李修吾則亦應
有竊食顔囘殺人曽參矣得無來孟氏好事之譏乎此
又於丈大有干渉在中丞則毫無加損也如何如何至
於吴徹如之被排擯五分是苦心所招五分是熱心所
招律以觀過知仁之案可矣若彼一班人既以黨同伐
異之私交擠之於外我一班人又以吹毛索瘢之意苛
[005-28b]
求之於内即徹如此出但杜門守黙如啞如聾坐取髙
官大禄不亦善乎又何以為徹如也丈其謂何弟受丈
道義之愛不敢有懐而不言仰丈翕受之度不能有言
而不盡若乃黨一相知罔一相知即弟亦不敢也亦不
能也伏乞裁教
  又
承賜續集疾讀一過種種有關世教之言不勝悚服比
仔細檢㸃亦不無一二可商量處大都先入之見難主
[005-29a]
一邊之説難慿願更虚其衷而㕘之恃愛放言倘丈不
我嗔尚俟異日面罄所疑耳如何如何
  又
向不揣漫效其狂不審可備採擇萬一否竊見長安議
論喧囂門户角立甲以乙為邪乙亦以甲為邪甲以乙
為黨乙亦以甲為黨異矣始以君子攻小人繼以君子
附小人始以小人攻君子終以君子攻君子又異矣是
故其端紛不可詰其究牢不可破長此不已其釀禍流
[005-29b]
毒有不可勝言者矣乃弟從旁徐觀亦只是始於意見
之岐而成於意氣之激已耳要未始不可轉而移聨而
合也誠欲為之轉而移聨而合蓋有道焉其道惟何曰
在局内者宜置身局外以虚心居之乃可以盡己之性
在局外者宜設身局内以公心裁之乃可以盡人之性
何言乎虚也各各就已分上求不就人分上求也各各
就獨見獨知處争慊不就共見共知處争勝也則虚矣
何言乎公也是曰是非曰非不為摸稜也是而知其非
[005-30a]
非而知其是不為偏執也則公矣夫如是將意見不期
融而自融矣何所容其岐將意氣不期平而自平矣何
所容其激其於國家尚亦有利哉此弟之所為寤寐反
側叩天而祈者也若乃自責則輕以約責人則重以周
所愛則見瑜而不見瑕甚且并其瑕而瑜之跖可為夷
所憎則見瑕而不見瑜甚且并其瑜而瑕之夷可為跖
門户不已而藩籬藩籬不已而干戈在事之人既然持
議之人亦然如水濟水益揚其波如火濟火益煽其焰
[005-30b]
是化君子而小人化一家而敵國也豈不可惜是舉百
年有限光陰盡用之於相爭相競而不用之於相補相
救也是舉兩下有限精神盡為各人區區之體面用而
不為君父赫赫之宗社生靈用也豈不又可惜此弟之
所為彷徨四顧仰天而嗚嗚者也用敢再瀝底裏就丈
而求正焉丈其憫而收之耶竊亦可自信其不謬矣幸
甚抑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其麾而吐之耶丈必有以進
我矣亦幸甚敬洗心以俟
[005-31a]
  又
諦閲前後大集諸所品題大都論古事所得常多論今
事似較不如何也古有成案今未必一一有成案也即
論今事戊申以前所得常多戊申以後似較不如何也
前無成心後未必一一無成心也書既具忽復得此數
語并以請正誠知煩聒一則以為此天地間公共事非
我兩人事無嫌異同一則以為不有益於丈必有益於
弟耳如何如何
[005-31b]
  與鄒南臯
世之詆訿李漕撫者無論已近見伍容菴貽安堂續集
内有曰數年前南臯甞以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刺漕撫
今輿論皆謂能識漕撫者惟南臯與予最先云不覺失
笑老兄之於漕撫何如而肯為是言意必有假托以欺
容菴者耳容菴自是君子只見處不無偏執其於漕撫
真有如秦人之於晉望見八公山草木皆兵者甚而并
曹貞予朱玉槎二君子亦用商鞅連坐之律過矣况今
[005-32a]
且援老兄為徴天下縱有不信容菴必不能不信老兄
故願老兄出一言正之以解世人之惑夫非獨解世人
之惑也即容菴能不信漕撫度不能不信老兄誠得老
兄一言憬然有省翻然掃其偏執之見歸之蕩平其所
成就當益不小老兄愛人以徳計亦不肯黙黙聴其受
人之欺也
  答友人
時局紛紜千態萬狀誠有如來諭所浩歎者反覆推求
[005-32b]
非惟人事相激殆亦氣運使然制馭之機莫知所出姑
言其臆似冝平而劑之大都在急於主張獨是不必急
於抉摘衆非在急於聨屬同心不必急於剪除異類要
使彼之有以自容而於我無所致其毒久之將漸漸消
釋耳故獨是伸則衆非自詘同心盛則異類自衰斯亦
不抉摘之抉摘不剪除之剪除也仰承虚懐不敢自外
冒昧披請其可其否惟台臺裁之
  與姜景尼
[005-33a]
向見東林辨誣説私心異之今見邵姜問答則益異焉
不知景尼何苦而為此紛紛也且李漕撫之陷多口數
年於此矣絶未聞有猜及景尼者乃今突發一難曰於
我何與明是尋敵討對之辭至曰即今授計江南禍方
四起又若不勝其戒心然者竊恐吴越之士有以窺景
尼也宣師有之君子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吾儕盍姑
内省乎是故不疚於天地則天地庇之不疚於祖宗則
祖宗庇之不疚於父母則父母庇之不疚於兄弟則兄
[005-33b]
弟庇之不疚於宗族則宗族庇之不疚於鄉黨則鄉黨
庇之不疚於朋友則朋友庇之於憂懼乎何有脱或不
然即衽席之上户庭之内在在可憂可懼豈必荆軻聶
政能為孽哉景尼曰於我何與愚則曰於人何與體究
到此能不悚然追憶去嵗四月過苫次握手云云瀕行
連聲叮嚀曰聴我聴我景尼聞之不覺涙下此情此景
脉脉如在還記得否又往者上閣銓書通國為譁愚只
以自反二字結案箇中殊有種種苦心景尼直認作懺
[005-34a]
悔語尚隔一膜在今於景尼前後二刻亦願以此二字
進若果信得過却真是景尼懺悔語也倘係景尼過疑
而刻此去嵗四月至七月面言害我好友李某者三亦
不得自諱如何如何友道彫喪我思古人輒瀝肺肝用
附於忠告之誼知我罪我惟髙眀裁之
  復段幻然給諫
密掲一疏功在社稷九廟之靈實式臨之天王聖明其
中一副精神當有潛孚黙契超於聲色之表者讀别諭
[005-34b]
僕亦竊窺其微矣珍重珍重方今昌言滿朝公道昭明
皎如星日此向來所鮮覩當軸君子采其灼然者亟與
施行其在兩可之間者則稍從容以俟論定真世道之
福也門下以為何如恃愛僣及伏惟崇亮
  與李漕撫修吾
足下甞謂富貴功名都如夢幻乃有好古董一癖何也
此以視求田問舍則有間矣其為累等也且所謂古董
者在我而已我能做百年的勾當便是百年的古董我
[005-35a]
能做千年的勾當便是千年的古董我能做萬年的勾
當便是萬年的古董彼世之所謂古董何為哉一落形
器天地且不免有時彫毁而况其他乎亦可啞然一笑
矣髙明以為何如
  又
近頗有所聞殊為足下危之君子盡其在我而已事變
之來本不當一一預計然而在我者實未易盡也竊見
足下任事太勇忤時太深疾惡太嚴行法太果分别太
[005-35b]
明兼之轄及七省酬應太煩延接太泛而又信心太過
口語太直禮貌太簡形迹太略固知前後左右在在俱
有伏戎亦恐嚬笑令居種種可為罪案檢㸃消融得不
加之意乎先正云真正英雄必從戰戰兢兢中來業為
足下屢誦之矣此今日端本澄源第一義此所謂盡其
在我者也珍重珍重
  又
足下可以去矣不可以留矣去也可以速矣不可以緩
[005-36a]
矣前此猶曰漕事未竟也今糧艘過淮矣又過洪矣於
此時而浩然報主之忠潔身之義見㡬之勇用意之厚
一舉而兼得焉不亦善乎若曰徑去非大臣體也吾且
待之恐非所論於今日也足下不見之乎齊人餽女樂
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矣亦曽有所待否乎久
知足下此意已决敢以一言勸駕萬勿牽於二三之説
誤落頑鈍局中也
  答郭明龍少宗伯
[005-36b]
狂言一出通國為譁方在猛省忽拜手教謬辱印可且
曰三書皆從一片虚眀中流出讀之且愧且悚何敢當
也已退而思之竊亦自幸庶㡬無重獲罪於有道焉虞
仲翔云天下有一人知己足以不恨聶文蔚云與其盡
信於天下不若真信於一人恰道著鄙人今日意中事
顧誠不知何修可以副眀徳萬分一耳倘翁始終不棄
恵而加鞭敢不夙夜請事
  答髙邑趙儕鶴
[005-37a]
頃方屬北鴻郵致一緘為道甫質且以自質也尚未知
到否而梁别駕攜示手教業已先得弟之同然矣大都
道甫倜儻自喜間不無稍踈要以内無包裹外無遮蓋
使人人得而視且指之益見道甫真色是則其受病處
亦正其好處也奈何反從而文致之曰貪弟生平持議
絶不敢執抝今幸得老兄印正庶㡬可以自信矣惟是
老兄於弟分上奨借太溢却又令人驚愧不敢當耳如
何如何道甫去志久决特疑不待㫖而徑去非大臣體
[005-37b]
即同志中亦頗有持是見者以故遂落遲局今移節徐
州去形已成計可不至再濡滯耳
  復吴安節太僕
頃有奏記於閣銓二老通國為譁不意謬承許可且曰
一腔心事如青天白日不特相知者見信而已所以慰
撫不肖何懇而至至謂一切宜聴公評不必與人較曲
直又何愛不肖以徳也感切感切乃不肖後先從邸報
得讀南北諸君子疏非惟不敢與較曲直也且有為之
[005-38a]
躍然以喜焉者矣何喜也喜聞過也又有為之赧然以
恥焉者矣何恥也恥溢美也又有為之悚然以懼焉者
矣何懼也懼滋競也又有為之愀然以憂焉者矣何憂
也憂激禍也然則凡曲直我者皆提䇿我者也凡提䇿
我者皆玉成我者也尚不知何修可以副徳意之萬分
一而何較哉荷知己之誼輒剖肝膈以對惟翁始終不
鄙恵而加鞭幸甚
  與吴懐野光禄
[005-38b]
不肖弟一生鹵莽積下無限罪戾至近嵗始發此天之
大震動我也敢不順受敢不痛自儆惕漫成孤負乃老
兄慨然發憤不憚盡言昭雪此又天之大寛假我也敢
不祗承敢不益自鞭䇿竟成墮落至為弟任過而曰去
嵗救李淮撫書委是出位隨為弟懺過而亦悔且恨重
自懲無復通書於都下其所以委曲而成全之者益不
勝苦心之至矣不肖方切感佩夫復何言惟是硜硜之
愚尚有欲就正者士屈於不知己而伸於知己試傾瀝
[005-39a]
以請可乎蓋不肖之救淮撫其説有二夫任事之難久
矣漕撫當風波洶湧之時毅然出而挺身擔荷至於外
犯權相内犯權閹死生禍福係之呼吸並不少顧既歴
無限﨑嶇幸而事定旁觀者遂羣起而求多吹索抨彈
不遺餘力又受無限摧挫始藉其力以紓患卒致其罪
以快讐不亦傷乎漕撫甞簡不肖曰吾輩只合有事方
出來無事便歸痛哉斯言堪令千古英雄流涕不肖獨
何心而忍黙黙此一説也至世之號為朋友者方其從
[005-39b]
容無事把手促膝指白日而盟丹衷㡬乎七尺可委九
死可要矣一何壮也不幸一旦有事往往掉臂而去之
無異路人甚者從而下石矣又何悖也不肖誠中心痛
之恥之故淮撫之䝉議明知其必不能勝多口也明知
狂言一出必且更滋多口也夫亦曰聊以盡此一念而
已此又一説也夫如是即冒出位之罪所不辭也奚而
悔且恨苐於此有應自反處耳何也淮撫大節卓然而
細行不無疎濶自是豪傑之品當時一併道破正見淮
[005-40a]
撫本來面目庸何傷徒以為論人者當取其大而略其
小遂不無微顯於其間種種推敲都從此起耳不肖之
所宜自反一也凡天下之争皆生於激始不肖有感於
人之求淮撫者太甚激而有上閣銓書書上而求淮撫
者彌甚是又不肖有以激之也程伯子曰新法之行吾
黨亦有過焉豈可獨罪安石每誦斯言便為心癢不肖
之所宜自反二也此意曽與所知及之蓋誠覺吾言之
未盡反有累於淮撫以是不滿其本心一似悔且恨然
[005-40b]
則固有之若懼人言之見咎反有尤於淮撫以是自背
其初心至於悔且恨則未有也度老兄必已校勘及此
矣乃不肖為言者設身處地則亦有宜自反者蓋今之
議淮撫連篇累牘不可殫記一言以蔽之曰貪及問其
所以為貪状類涉影響未有的然可據也求其的然可
據則兩言以概之一曰甲第連雲店肆鱗比以為非貪
何以獲此云爾一曰地方怨咨指日偕喪以為非貪何
以致此云爾徐而按之然耶不然耶淮撫舊居燕中今
[005-41a]
現居張家灣南北縉紳往來所必由始亦多信人言為
實及是過而閲焉輒為啞然而笑曰何圖阿房郿塢僅
僅若此又曰惜不令王考功見之即見之亦必啞然而
笑也何耶豈漕撫之智能化有為無耶抑負而藏之天
上埋之地下耶愚不得而解也若淮揚數千里間其於
漕撫又無不家尸户祝矣吾且不必論其在淮之日而
但論其去淮之日彼其老幼提攜填街塞巷擁輿不得
行已而相與頂輿號泣一歩一籲比抵舟又夾兩岸號
[005-41b]
泣奪纜不得行何為者耶吾又不專論其去淮之初而
并論其去淮之後彼其聚族而為之祠摩肩接踵熙熙
子來不日而成遂聚族而為之肖像其中朝夕走拜於
其下不絶何為者耶跡貴人排擊之口則貽毒地方者
無如此淮撫惟恨其不去跡細民稱誦之口則造福地
方者又無如此淮撫惟恨其不留兩下物情相反爾爾
其亦異矣愚又不得而解也嗟嗟此二端者其為有目
所共見有耳所共聞尤非他比而猶顛倒失真至是况
[005-42a]
於不見不聞者耶夫安知不有枉誤於其間哉獨計誣
及於不見不聞則曖昧而難明雖百口何以自解誣及
於共見共聞則昭灼而易見苟非與淮撫有夙業及偏
見固執物而不化試稍加察焉未必不恍然自悟其言
之過與告者之過耳不審言者於此亦曽一轉念否乎
然而為漕撫設身處地則尤有宜自反者大都議論之
興無問虚實必有所縁貝錦之成縁萋菲也眀珠之載
縁薏苡也然則漕撫可以思矣是故非博大則揮霍之
[005-42b]
説從何而來非揮霍則跅弛之説從何而來非跅弛則
貪之説從何而來就如稽之几項之鼎苟非有好古董
之癖則其説亦何從而來是安得一一歸咎於人也不
肖甞簡淮撫曰吾輩當毁譽之交固不可不自信亦不
可不自反不自信胸中安得有一片清涼界不自反向
上安得有百尺竿頭步願與足下共勉之又曰君子格
人欲恕格己欲嚴舎其長而求其短不恕之過也天下
有任其責者矣恃其長而忽其短不嚴之過也足下其
[005-43a]
何辭至不肖與淮撫處又有操縱之微權焉當其遭讒
遘譏則所重在昭雪不嫌特就長一邊表揚當其安常
履順則所重在切磋不憚特就短一邊補救惟淮撫亦
有概於中直直自認箇俠氣可謂不自瞞又曰數承見
勗敢不書紳可謂不自棄無奈熟處難忘尚未能盡脱
得生平伎倆耳要之始終不失其為豪傑也嗟乎人莫
不有我也與其人人只認得我各執自家一箇是不若
人人丢却我各反自家一箇不是也與其人人各務相
[005-43b]
上而求勝不若人人各務相下而求慊也是故淮撫而
知此則能動心忍性合異同之見而收其益究也可以
消謗而不至於滋謗攻淮撫與救淮撫者而知此則能
平心易氣撤異同之障而用其中究也可以息爭而不
至於導争此自反一言實區區芻蕘之見芹曝之懐昔
以獻於朝而今更以私質於髙眀也惟老兄裁而正之
言念髙誼不勝耿耿輒此鳴謝并攄肝膈統乞照原幸

[005-44a]
  柬髙景逸
足下行矣何以為足下贈涉世之難非一日矣譬諸行
路者然東西南北俄而易面不自覺也惟善學者却於
不自覺之時常喚醒耳
  又
前得來教甚喜喜足下之立志彌堅庶㡬於不變塞之
強也頃得榮選之報又甚喜喜内任之官惟此得以習
四方之故周練民情旁閲物變而進其識也足下勉之
[005-44b]
弟今者誠不意再忝故曹殊常之遇可憂可懼將來不
知何所稱塞足下愛我甚至誨我甚篤切偲之誼宇宙
寥寥今乃得之足下真弟之幸也嗣後有概於中願不
靳指示無若今人之逡巡萬萬
  又
知人實難耳目易混一毫有悮便涉誣枉終身之歉丈
晤元室試問而㕘之合否何如有不合者望見示也朔
風多厲百凡珍重日月儘寛無須汲汲且到處從容問
[005-45a]
俗觀風便到處受益塗次見聞一切寄示萬萬
  又
古之㳺者莫善於孔子所至非特同聲同氣相應相求
而已即如沮溺丈人之流亦皆曲為接引不忍其鳥獸
同羣此天下一家中國一人之至仁也其次莫善於季
札所至各傾其國之賢者相與上下論説而規飭警厲
備極懇篤班荆傾蓋誼結千古令人至今有餘思焉若
夫子長之徒僅僅以其文辭而已焉者淺之乎其為㳺
[005-45b]
矣知足下之於一聖一賢有合也可得而示其概乎望
之望之
  又
邇來清論方張私心方以為太平之兆忽然有此惋恨
何已黙黙㸃檢吾輩亦自有失著處然而未易言也總
之朝講廢曠一切章奏微有關涉輒格不下此中機緘
九閽萬里禍形已成莫可救藥執政大臣視國家事如
兒戯將來何所底止獨恃九廟之靈而已初謂覆車在
[005-46a]
前且甚近後車必戒不謂諸君竟公然訟諸言者無復
顧忌鳴鳳走犬形一定而不移人心無常忽堯忽跖可
畏哉弟之去就尚未有定畫璞齋謂必不可不歸𤣥臺
謂必不可不留兩説孰確願為弟熟慮之當局旁觀自
有眀暗耳
  又
啟新景陽如菴慎所自是一時之秀且相望不出二三
百里間何異一堂卷石想已赴江右其尊人安節侍御
[005-46b]
意趣甚佳姑蘇管東老畢竟有超拔之韻君子友天下
之善士况於一鄉願無失之又如王國博少湖慥慥篤
行崑峯張可菴耿介逺俗我吴儘多君子若能聨屬為
一相牽相引接天地之善脉於無窮豈非大勝事哉丈
以為何如
  又
知足下之念我也賤體即小可而機緘尚在往來之間
未有所定今亦無可如何惟有如來教所謂凝神茹淡
[005-47a]
寜忍以俟天和耳足下云學問須從枯槁寂寞經一畨
死後方得活又云勿以寂滯為慮勉為發揚皆至言也
弟一一佩服異時或有以相証耳近看朱先生集何如
此老一念入真便與天地同符曽記薛𤣥臺為弟語及
明道晦菴二先生弟曰畢竟朱先生假不得丈以為何

  又
玉池書來志意懇懇信如丈所許喜之不勝玉池又云
[005-47b]
許敬老及周海門相與論正無善無惡之説都在丈處
乞發一覽此向者學者腹心之疾而於今尤極其横流
者也
  又
丈所示種種正論也天地之大徳曰生吾人畢竟以生
為本然形形色色各有本分亦只得聴其自然何容強
得八佾歌雍孔子只嘆得一口氣無能為也但當以此
自警䇿日嚴日密異時不使人得檢㸃得我乃實受益
[005-48a]
處耳
  又
昨日之晤甚快此理儘自分眀更何可疑只在我之所
以㕘証之者不可少有遺憾使異端曲説得乘其間此
學之不講聖人以為憂也願與丈共勉之
  又
鄒大澤近作尚行書院甚可敬弟素有此一念畢竟不
免自暴自棄數年來一病遂灰然耿耿時不忘前欲問
[005-48b]
勝龍山蓋以此要之此真丈事也日下當求面商耳
  又
㑹規裁定甚佳拙法二字更是一篇綱領寄意逺矣
  又
大率此㑹雖不可濫畢竟以寛大為主不可輕開異同
之藩前瀕行所擬尊見已得之矣更不須疑也
  又
乾坤之後繼之以屯混闢之交必有一畨大險阻然後
[005-49a]
震動竦烈猛起精神交磨互淬做出無限事業夏商以
來凡有國者莫不如此此意甚深長可味東林之興於
時正當草昧借彼無良為我師保未必非天之有意於
吾儕也如何如何
  又
弟意以為此後講義不必拘定做成一篇只隨意説㡬
句亦不必于一章中句句説盡不知是否并乞酌定
  又
[005-49b]
先賢祠之㑹終須一舉無論其他即歐陽公一段意思
吾輩亦不可漫然也試商諸啟新何如
  又
平泉先生八集奉完讀其文寛夷平衍常有餘地兼包
五福良亦非偶然也
  又
往李克菴曽謂弟云邪説害道昭昭何故人競趨之弟
曰道則害矣而人則利此其所以牢不可破也今看來
[005-50a]
真是如此奈何奈何
  又
李卓吾大抵是人之非非人之是又以成敗為是非而
已學術到此真成塗炭惟有仰屋竊嘆而已如何如何
  又
昨聞本孺有疏不覺喜而欲狂此正為天地賛化育事
而又出於吾邑又出於吾黨尤不勝私喜耳
  又
[005-50b]
徹如此行得一面商為妥蓋為今日計一則持議欲平
一則只在眀己之是不必闢人之非髙眀以為何如
  又
長安口眼爾爾真食肉者之智也在吾輩只有密密自
檢而已未可以説我不著而忽之也如何如何
  又
吾輩持濓洛關閩之清議不持顧廚俊及之清議也
  又
[005-51a]
大㑹只照舊為妥世局無常吾道有常豈得以彼婦之
口遽易吾常作小家相哉
  又
人心不甚相逺何以紛紛至是吾軰得無亦有偏執而
不自知否幸相與再入思慮一畨何如
  又
沈繼老來問金吾書此書當是金吾自以為功所在傳
播幸此中清論即已寓書内矣
[005-51b]
  又與史玉池書
四明公大勢難久歸徳公聞又不大當於聖心箇中消
息當作何結果愚意以為歸徳公真真君子此一腔至
誠便須格鬼神徹金石聖明淵淵殆未可測也如何如
何八月之㑹當在十一日仲丁始得一過否
 
 
 涇臯藏稿巻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