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95 洞麓堂集-明-尹臺 (master)


[005-1a]
欽定四庫全書
 洞麓堂集巻五
               明 尹臺 撰
 辭 考 對 說
  来鴈軒辭有序/
嵗執徐而月涂顧舍人獲来鴈之祥已乃帝賚優而官品進
殆徴厥竒應焉先是舍人夢𤣥衣使者申語寤告已乃諦義
諧徴適䝉符合君子謂鴈来為有知也廷卿士大夫既咸馳
[005-1b]
騁文篇侈異之尹子乃訓述以辭欲風令考祥扵視履云辭
曰翩其異哉鴈胡来兮超騖𤣥漠徑紫䑓兮矯翼萬里迅八
垠兮凌其窮廓孰爾馴兮繄靈化之播物羌受氣其有常亶
兹鳥之肇類厥禀質乎貞陽進有序兮遵禮出應莭兮知時
背寒冬兮南渚赴暖春兮北陲排雲墟以迥杳息水澤而容
與猋遐舉其疇招邈辭朋而别侣頓蹼趾兮翹跱肅貟吭其
孅揚戢珍羽兮来思穆尚君兮軒堂軒堂兮廓可循仰太㣲
兮麗鈎陳窈靚深兮閑敞宏蔽重宇兮軼髙棆軒之人兮
[005-2a]
練姱握彤琯兮侍黄麻出有徒入有史展帝制兮承華
祇書藝兮帝嘉悦飫天庖兮襲芬烈崇垣兮禁署踐清
華兮歴仙闥鴈胡來兮徜徉體佚豫兮娛哉康銜景福
兮翔吐宛踥蹀兮濬發爾祥嗟鴈之來兮洵美有儀厥
兆匪龎兮我夢訊之氣類感兮禽鳥先知善則有徴兮
福宜逺而軒之人兮宜修揄爾能兮攄猷矢貞心兮恒
抱庶陽徳兮允遒徳之遵兮善殖昭寵綏兮百祉得鴈
之來兮以效靈于胥樂兮况極
[005-2b]
  木洞松楸辭有序/
於戲世有悲不可以永言傷不可以終極無所於託託
之俛仰升降之間以鬯宣其湮鬱此詩人所以興陟岵
之歎動匪莪之思也矧丘墓之懐尤人所不能已者耶
余感燕崖子木洞松楸之述為作辭道引其志亦余之
䀌哀固同云爾山幽幽兮無人又浚阻兮路絶宛曲術
兮中紆歴長阡兮窈折並崔嵬兮騁望陟陵嶺兮延崇
岡𦕈空閴兮遥睇踽獨行兮莫知余傷山蒼蒼兮多木
[005-3a]
松若楸兮亘阜彌谷隱墓門兮蔽虧上有吟猿兮下有
哀鵠伊墓側兮廬中悄余處兮心忡忡嗟嵗月兮不與
感霜露兮行蹤悵汎瀾兮涕下息中林兮縶余馬整素
冠兮紛屢拜奠桂肴兮椒斚覷層谷兮㠝岏步石流兮
濺濺悲襚含兮焉覿穆履舄兮閟重泉仰白日兮西逝
喟皇天兮莫告余意攬朝采兮陽崖撫夕景兮隂隧月
慘慘兮魂營營痛怳邈兮哀沉㝠揜懐思兮安極細摧
邑兮心怦重曰空山偃蹇松楸愁泣雲訴雨無春秋有
[005-3b]
懐二人今焉求攀援墓樹聊淹留於戲此恨長悠悠
  黄鍾考論館課/
夫律吕之制逺矣其詳不可聞矣論者求其聲數本然
未有不察之黄鍾管度而能定者也傳曰律所以立均
出度也古之神瞽考中聲而量之以制又曰六中之色
也名曰黄鍾所以冥養六氣九徳也夫中聲者天地之
元聲也律吕本天地中聲以出樂數必起於黄鍾其數
定然後其聲應故古之神瞽考法而量之以制則六氣
[005-4a]
九徳冥養不息可以導宣徳和流通造化協神人之紀
矣故黄鍾分數節氣序實隂陽十一律之所受寓造化
本源昭律吕權輿幾微動應莫不於是乎察之其失不
能以毫釐其違者千里故黄鍾之凖十一律譬立臬以
觀日景也數定而聲應樂道不難矣昔者先王之用樂
也通於上下以為不可一日離悖故家授而人習之歴
世久逺其傳不廢秦併天下始烹滅先王之籍鄭衛施
朝廷而雅樂音絶漢繼承之儒者無通貫之學遺文間
[005-4b]
見於徃記者莫或講行宗廟樂典秉之伶優武帝時延
年以協律進樂葢可知己自是以後世主徒慕古樂之
名學士大夫雖偃然事論説然卒無能采復其一二者
其故在黄鍾分數不盡諧乎古度也夫天地造化萬物
始乎無而出乎有氣實形之萬物以氣相形不能無聲氣
行有節度不能無數夫氣以聲出聲以數紀故黄鍾聲
數取諸天地之首氣也太史公曰細若氣㣲若聲聖人
因神而存之雖妙必效樂志曰天地之氣合以生風天
[005-5a]
地之風氣正十二律定繇此言之非大治之世不能臻
之矣故四序調和萬物咸得然後裁管以候氣則元聲
可動於律故伶倫之截竹當黄帝之時也聖王迹熄化
不洽流天地之風氣戾而元聲冺後儒制律又法不因
乎數數不本乎節度之自然徒取己意為成師剽括附
㑹各徇其説遂嘐然矜詡以為不可易之法以求樂之
協和不已難乎惟今聖天子治化作新萬方協中和之
極所謂風氣正而律法可定端在兹時矣求天地之元
[005-5b]
聲建律吕之本原考諸家之異同察黄鍾之分度誠今
日上務愚以歴代傳述漢最近古雖雅樂失復而遺文
固在足依據今姑按其數首黄鍾之宫以概諸律具畧
言之其故法則太常探推可考云律書曰黄鍾長八寸
十分一志曰九寸索隱曰律九九八十一故曰八寸十
一分曰九寸者寸以九分成也合言之其長八十有一
分也月令注曰凡律空圍九分言凡律者黄鍾例餘律
也志曰終天之數八十一以天地合數乗之得八百一
[005-6a]
十分夫天地之數始一而成十故河圖凖焉易曰天數
五地數五則十者天地之合數也夫律倚純陽立數窮
九故九九者終天之數也計律之空圍而積其長所謂
合數乗焉得八百一十分者也繇是三分損益之歴十
二辰之數其積一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有竒則黄鍾
一宫數之當十一律畸盈贅虧之分合也曷曰三分損
益之也律書曰以下生者倍其實三其法以上生者四
其實三其法所以生十二律之度積十二辰之實權輿
[005-6b]
終始備矣是故自黄鍾積數求之則起子一至亥而六
陽辰盡分寸絲毫釐之法可以計十一律之積實也自
黄鍾生數求之則起子一至亥而六陽辰生下皆三分
本律損一六隂辰生上皆三分本律増一可以計十二
律之生鍾也繇是隨其全半以生變律之法因其髙下
以妙出均之度則七律間見以成倫六十調無弗協者
焉五音推盪以成變八十四調無弗諧者焉記曰五音
六律十二管旋相為宫淮南子曰一律而五音十二律
[005-7a]
而六十音斯其周旋始終妙應不窮固洋洋乎黄鍾之
宫變矣神哉㣲哉㣲哉神哉尹生曰愚讀漢律書樂志
而得樂之畧焉後世律家者流其説無以離此然能明
之者寡矣故其數可陳也其義難知也夫義之難知故
樂道之難致也非敦徳迪性者不能契其實非妙悟神
解者不能察其微斯后夔公旦之獨至哉後世孔明敬
與徳性近之阮咸杜荀朂解悟庶幾焉惜乎其難全又
皆不承大治之世宜古樂之靡興邪律説周語傳伶州
[005-7b]
鳩氏漢後言者多殊然稍備于宋蔡氏
  巧拙對館課/
客問尹生曰世言巧拙異論其數可究稱與吾聞巧負
多能拙受其成負能煩慮受成寡嬰煩慮者智耗寡嬰
者神全若是則巧不自益拙乃旼旼以安存耶尹生曰
噫嚱若客之云巧拙非吾所前聞也夫巧拙受數唯術
之使棄巧完拙物乃無解昔在邃古黎民蠢闇羣居食
飲不知昏旦是曰倥侗顓惽巧拙靡興積其真樸人類
[005-8a]
乃臻於是聖皇肇作化火範金教民技藝百巧萌生然
媮窳藏乎胚渾琱琢隱而未形迨乎中古肢胟附體𤣥
黄炳文機師翕習械匠紛綸於是山罍羞乎坏汚鏤簋
越於土型錯黼黻以代皮卉列榱題而易橧營元風漸
邈巧態争陳爾時姦詭俶畔神人失紀謀詐用作兵戈
繇起蚩旗張於阪泉共柱折於濛汜聖人乃迓以素質
修以𤣥嘿剔剗偽蠧使民順則然術巵漏而莫苴智隧
開而疇窒羣欺吪煽百舛喙息故曰毋鑿其牖鬼神莫
[005-8b]
守毋鑚其隟造化宻洩斯不亦巧者之敝與而客胡為
乎多巧讓拙哉客曰不然上古之時氣化絪緼物未昭
晰道未剖明豈欲遺巧智以滑湣邪葢聖王之不前生
也是故結繩不賢於書契毛血不貴於鼎爼今子獨是
拙而非巧嗤後世而援往古不幾於謬衆之語夫尹生
曰噫&KR1077客徒觀上世之蹄濫曽未睹今日之尾閭也吾
為子言之昔者周衰道缺七雄咆噉兵連旤結六合離
渙朝衡莫從前蹶後竄讒殄互出國是迷眩於是謀夫
[005-9a]
挾議以干進辯士吐舌而希盼故有抵禁觸冒郤窽而
動中其佻巧矣然殱僇惨於九㝢膏血塗乎八埏生民
之受毒不可以殫言也秦斃項謼漢阨莽篡三國鼎沸
五胡雲亂接乎隋唐昏塞相盪英雄鼓烈蒸黎為炭率
巧者倡其孽拙者䝉其患然巧或受梏於刑拙或遯害
而全身巧或穽機以自阽拙或背刃而不堪故曰陲輪
之剞劂繇此言之巧拙之形可照已而世奚利乎巧智
之營哉矧今皇澤宣洽幅圍晏謐羣方億醜併劑共質
[005-9b]
㳺於巖廊之上者諳化以生調躡於藪莽之下者踆武
而順迹雖聖神復世無所參其靈智之出入矣故巧既
持而莫用拙乃守而常逸今客病余是拙非巧而未詳
㫖要之歸極則恐慕涓曠清徵失竽瑟之濫音思良造
絶技忘詭遇之徇禽嵬瑣憰幻之徒孰不摛巧挾異羣
諝傚以相剽擅也且夫木鳶能命獨飛棘猴可使自戲
楮葉奪宋人之工畫蟲駭楚令之脉千秘百詭咸出人
慧苟内刳誰殫其技而况權握勢附進取卬跂巧便揄
[005-10a]
身貴賤挺計員轉當路者跳丸不足以比揵僂要術者
推轂不足以喻是故攘攘八區孰拙其趨端委縉綖巧
利是覷上者翼宸佐揚天衢下者從輿𨽻伺門樞拳曲
乎磬跽之室啽哢乎夸毗之塗斯誠世巧之通務羣慕
之悦愉者矣比夫㗳守寂寞塊焉甘拙神潜無營之舍
心憺靡競之域捐衆志之所傾操罕漫以為尺不猶偃
仰嫗姁慠然自佚也哉而客奚擇於斯二者與於是客
乃惝怳失色縮顔屏息請謝前慕之巧期終守一拙
[005-10b]
  枕易道人對
有玉室掌記問於金門内史曰抑嘗知漳洹之間開國
曰趙有賢大王矣乎尊徳以敬身悦道而忘勢其治性
也喜愠不形於色其居位也寵利不入其志以尺璧寸
珠寳四方之賢豪以虚舟飄瓦輕千乗之崇貴乃獨潜
心象繇之學㳺情編韋之文睠睿年之既艾躭究繹以
彌勤至抑損大國之美號掲枕易之扁于軒櫳契參同於
往聖慨然慕古有道之𤣥風而夫子其許之乎内史曰
[005-11a]
唯唯夫耳快金絲目炫藻龍縱公甲乙之館娛意清華
之宫則王者之至樂矣遺經獨抱呫嗶是誦下帷絶一
園之窺閉戸求三冬之同此葢生儒之緒業曲士之所
重然或仡仡窮年不得其入者衆矣而王惡乎其慕之
且夫崇臺邃閣孰與翟茨之僻陋純繒纎綺孰與毳褐
之敝垢彼安禁邸之靚逸而欲效寒生之競厲索畫前
之宻授鈎圖外之隱義殆恐當年莫究其説白首弗通
其意而王豈竟之乎掌記曰不然夫上哲遺軒冕之榮
[005-11b]
而愚士為之疾首達賢折幽𦕈之論而經師為之結舌
故要言非聚訟之可議至技豈専門之能業夫易肇前
用於元古啟天地之苞符洛龜既凖其數河馬亦應其
圖故列卦陳爻託造化以開始經陽緯隂假神聖而宣
秘觀其象變則四時之屈伸可察玩其辭占則萬事之
得失已備是以聖王探羲文之指奥别周孔之情例攡
思形器之表觀頥有無之際夫然後知易之為至也由
是黙識乾坤之變化潜通姤復之幾微謙以居髙盈滿
[005-12a]
必防乎敧器損以治過忿慾若蹈乎虞機肅臨觀於朝
寢正咸恒於宫闈積小髙大體山水之必升永終知敝
慎雷澤之同歸其諸一話一言有猷有為雖百慮而殊
塗必變易以從時故枕易之屬義代銘盤之自新視彼
挾燾土苴茅之富怙剪圭分玉之親侈冒物理慆汩義
倫或恣睢以虧禮或暴虓以失仁若前史之所載述後
賢之所譏陳奚啻蚖蜓之慕應龍鼷鼯之覷祥麟矣乎
内史曰信噫允乎賢王之有聞於天下也殆累積於成
[005-12b]
學夫豈譽問之可獵致觀夫知來藏往神易之方體難
名顯㣲闡幽聖辭之精㣲旁肆而非寢興攸存寤寐弗
墜固難可辨説之强裁因問扣以通類也枕易之義夫
豈膚窺之可懸企歟且今六乗御天庶物忻遂雲行雨
施天下平乂而王之嗜古弗迨過楚元之多材修學能
通似河間之博肄善樂踰東平之素尚楷法優北海之
殊藝宜其作東藩之褏領綴中土之旒系豈必若沛獻
妙京氏之占陳思擅鄴都之製然後昭粹美於今兹侈
[005-13a]
哲名於後世乎矧易數始衍既得五十於中維引而伸
焉遂合萬有千百以寄今王秋應乎大衍矣欲翊我明
無競之基將俾屏翰皇家則必引伸其壽以作羣藩百
辟之傚師其又可窮計乎於是掌記囅然起曰美哉夫
子之言至矣㣲但發枕易之邃聞實足徴好徳之錫祉
爰受其㫖以告御事
  袍陂渡義舟銘有序/
烏虖自余觀水梁之闕政也而先王通濟之法㣲矣古
[005-13b]
者川澤之間有梁葢通天下之濟以時民利也周禮合
方氏掌達道路於四方津梁屬之是已荀卿子曰修隄
梁安水藏者司空事也夫隄梁不修而水藏失其固民
於是有沈汩昏墊之患入川澤而逢怪物者甚哉先王
之法㣲而司空之政闕也鄭之溱洧也子産以乘輿濟
彼一國大夫得子産之賢先王通濟之法曷以不行焉
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傷子産之不善濟也舟之不乘
輿也猶幾乎先王之意與詩曰造舟為梁不顯其光夫
[005-14a]
舟也者利不通者也川澤之不梁也通濟之法莫利乎
舟矣故曰猶幾乎先王之意也噫嘻余獨惜子産之賢
不及是而有取乎今之利人於舟以為濟者吾永新去
郭之南五里江堰瀦洄洑衍盪相軋時雨大灌山溪騰
漫兩崖涘没脛者至不可尋丈行旋御漁獵蘇採去往
入出之必經也次且盱顧蹢䠱焉者日不下數什伯甚
者桴筏顛没與波上下庠士龍子汝政家於地私恒呃
吒焉室劉諷曰吾聞君子不以躬嬴利惡不通於衆且
[005-14b]
完物興濟義之所急也子勉哉吾力以助子又曰苟利
之毋庸弛於旦夕盍為永久乎甫越月劉疾竟没龍子
哀内徳之弗章也仁助之先世也修其志用列於不刋
爰鳩力度材僦事不日以竣又取劉墓食之田若干石
卑諸圖山寺僧俾世守勿失曰其與田敝乎鄉之人曰
義舉哉通利而克永夫龍子之義善固劉之徳言也宜
假辭竭工勒而銘之不忘洞子曰余嘗出繇南野暏水
之艱涉曰濟哉濟哉孰其利是哉故於龍子之義特序
[005-15a]
著詳焉語曰一夫役力千夫安利善功少而施博也又
曰出有以利人得所利為難而行之且逺尤難於龍子
之難余抑以難於劉龍子名廷貢劉故御史大夫揚休
公之子銘曰湯湯義潭一水汜流乃泊于岸維龍之湫
其沃萬畆陂黝厥源靈泉下韞衆委來奔維邑西南兹
其津要嘽嘽烝徒則胥于道車馬孔殷庶塗競出上瀑
下淖曽不懐惕孰軫斯囏於戲哲士彼婉淑女大夫之
子相謀相毖倉兄棘且曰余不食没言是諏矢力協工
[005-15b]
濟厥行梁爰度於田在墓之陽以粒以又以世其利毋
俾袽衣或戒中敝繫爾來者盍觀乃成人亦有言靡小
不京孰云匪大不思其濟後克有作徵我銘叙
  樂閒軒説
夫有生之理互代於不窮是故動静相擾而性違焉人
有真閒者邪物感之欲交戰於無已是故愛惡相嬰而
情拂焉人有真樂乎閒者邪然則樂閒之云其乃離性
情之膠嬰擾之累趯然不與世同其趨歟抑閒與樂之
[005-16a]
云其究不出性情之有也聞之君子天下有真樂者因
情之用而樂無入不豫矣有真能閒者順性之常而閒
無在不得矣噫嘻吾求四方其庻幾斯人之儔者鮮夫
乃今則知大荆之南昔常有曰樂閒公者云公殁今垂
三十年鄉之人猶藉藉稱之其孫柱史龍洲君始列其
行事以傳余讀甬川漁石二先生記歎公雖不可復作
迹其志非所謂真能樂乎閒者邪非順性因情不膠嬰
擾之累趯然與世殊趨者邪是其身與名殆泊乎不知
[005-16b]
其既隱而鄉之人之久稱固真之不可以已哉或曰審
如是公且忘性情於樂與閒也惡識所謂真惡睹所謂
因與順噫嘻有是哉吾弗能知矣公所居之軒舊存軒
以樂閒名者柱史君修之以志弗泯余為之説
  述艾陵子平怨帙
莊周有言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為法也内保之而
外不蕩也斯喻也殆近道之語夫余謂平怨帙知艾陵
子之有道於是也或曰何居乎停水之無動也平之至
[005-17a]
也是心之體有弗象之乎順此以應物弗平鮮矣夫弗
平者欲惡膠而情偽感徳怨因之以起則内無以保之
而外益蕩其平也逺焉艾陵子㓜而恂和長而慕道其
堅忍自克之力能使陵暴不攖其懐以此信友而稱其
鄉故其為政於我邑也悶悶以尸之由由以聽之蘄與
民泯欲惡之端屏情偽之辨徳邪怨邪茫乎無以適我
也平之出也夫而民猶訐訐然哆其喙艾陵子旅遜期
年曽無幾㣲懟於色愁於聲乃獨支頥據槁洩其情於
[005-17b]
詩迄不聞一言怨所謂平之至而可以為法者非歟或
曰艾陵子之能平也惡觀其有得於是也曰停水之無
動也心之體也或撓而波焉徳怨之為累也應失其平
内弗保而外蕩也故君子正己無求怨不作於身矣處
躬以厚怨不及於人矣艾陵子不聞一言怨由其道也
乎夫由其道而有常平之體也孰累焉以此應物弗平
鮮矣信哉艾陵子之既得於是也艾陵子之詩余弗論
論其所以平怨之道亦艾陵子之志也
[005-18a]
  劉氏所藏先世出使巻引
古者君有遣於臣則工史歌詩以勞之今四牡皇華之
篇之類是已臣有能於君則卿士作詩以美之今崧髙
蒸民之篇之類是已夫使者承君遣而以其能效者也
孔子曰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士而能是則工
史勞之卿士美之豈足為過也春秋列國棄違先王之
典禮至多然使臣往來其言語猶訓之䇿書國君卿大
夫受而饗焉每每賦詩相嘉美繹其辭情使人感動鬯
[005-18b]
悦使之見重於當時與其時上下能交成以禮如此古
陳詩以觀推義盖不虚與近世使之出遣者歌詩相勞
之意既無聞而所至之方僚吏或為之篇章互贈稱揄
以大其事則猶庶幾孔碩清風之遺焉然近數十年來
往哲風義既㣲故慕效之者亦殊少以是知古今人不
相及不獨一事為然乃今於同年劉比部可全家獲覽
是巻因慨然念前軰之篤厚也是巻乃比部曽大父行
人公使秦日陜諸藩臬大夫為文詩以序贈其行者其
[005-19a]
時在英皇帝嗣統十年上方恭已盈成海内無閧争竊
發之事四夷序職貢而土木之禍未興也逺近和樂士
大夫動以詩歌相流尚友道之存因之具著其後荐更
多故在位者蹙然靡他遑則斯義寖衰矣乃今士相承
於媮眎前軰風誼益逺故雖治平無事興於是義者殆
鮮已余是以不能無慨然云巻詩凢若干首倡之者郡
先哲大司冦劉公廣衡時為陜按察副使序之者御史
中丞四明張公楷時為僉事劉公清節偉才振一時而
[005-19b]
張公亦以能詩負大名持行復耿介絶俗觀一時所交
如是可以知行人矣比部重先世之遺於斯巻寳之甚
至間索余引一言余因書所感念者以復而歸之
  安成劉氏祠堂講論語子張問行一章
昔子張在聖門才髙意廣行務為苟難故始之問達繼
之問行盖但汲汲欲行之無不得而不知反求諸身以
致自修之實故曽子嘗病其難與為仁則所學斷可識
矣夫子之教之也可不謂對證之瞑眩乎且達與行豈
[005-20a]
强襲人情以為得者盈天地間一感應之自然故天命
流行物與無妄其本皆實理所自出不容以一毫偽妄
雜之故君子反身以致自修之實其要不越言行之間
而感應之效自因之以不匱焉故以天命實理宣之於
言而為忠信則言之出可加乎民而言為有物矣以天
命實理措之於行而為篤敬則行之發可見乎逺而行
為有常矣言有物而行有常則自家而施之國以及乎
天下感應流通何所往之不達何所施之不能行夫豈
[005-20b]
先有所期必而後能獲之也哉子張不知致力於是而
呫呫然惟達與行之問謂之知本可乎故夫子始既以
質直好義察言觀色之類告之葢牖以感應之先要至
此則又約之忠信篤敬之二語使致言行之實修則才
髙意廣與苟難之可悦者至此皆茫然自無湊泊夫然
後知達行為感應之自然要之不出天命流行之實理
而忠信篤敬之在言行殆無一時可違於日用之間者
斯須去之則言無物而行無常一身且不可頓放何有
[005-21a]
於達與行邪故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所
謂千里之外應之無間乎蠻貊之逺者而况於其近乎
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所謂千里之外違
之無擇乎州里之近者而况於其逺葢蠻貊此感應天
命實理出之為忠信篤敬者其行不以逺近而或窒故
君子致其言行之實修無逺近無人己凡行與達皆誠
之不可揜者夫豈待强之而後致與雖然是忠信篤敬
人人若皆可知與能而充之則有聖人所不能盡者故
[005-21b]
君子忠信修辭法乾行以厲徳業而終日對越在天之
學日孳孳不容己焉篤恭不顯謹獨知以存天載之神
而懐明徳不大聲色之學日孳孳不容己焉葢庸言庸
徳在常人所易視而聖人顧毎嘆其未能故曰立則見
其参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兹伊尹所為顧諟天之
明命而顔淵見聖道於博約之際所立而有欲從之而
末由也子張葢聞言至是始忽有悟斂其髙才廣意而
黜所悦苟難之行幡然信慕夫子之告戒特書之於其
[005-22a]
紳焉抑可謂善喻而知所請事者矣異時不失為聖門
髙弟未必非斯教啟之也吾獨怪二氏之學接興於世
言務徧周法界而無忠信以主之故外倫理而莫或有
察行務窮極髙虚而無篤敬以出之故終身没溺異見
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乃今之學者往往掇其緒餘崇
飾恢廓俶詭之論以汩混吾聖人㣲指使始學貿貿焉
迷所從入由是言恣肆而行乖僻亂倫常隳典法遺禍
於風教實大吾友師泉郡丞久學於陽明先生之門得
[005-22b]
其良知宻訓以教家而風迪乎四方不余鄙昧設賓座
公祠之堂索一言以亶告族之多士夫家難而天下易
古不有是語邪師泉讓所難以託諸不類余何力之能
為佐者葢聞易著家人之象首歸重君子之言行夫子
翼中孚九二爻義又惓惓焉即居室以考千里之違應
皆原本樞機為動用師泉以學教家無所取足於是而
止與劉氏才俊之盛在郡邑推甲乙其髙才廣意悦苟
難以自振拔一時得無若堂堂之張負賢智之能過人
[005-23a]
以槩於道斐然猶或未之有裁與詩稱徳輶如毛民鮮
克舉之易云言行君子所以動天地也諸君儻不靳良
玉自攻則余願效他山之石以相切磋於斯義庶幾不
患聖學之難致力也夫
  述訓示姪定民赴汀幕
仲尼稱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程子繹其訓以
為古之仕者為人今之仕者為己吾毎誦其言而悲之
私嘆古今人仕學相懸之辨其究盡於此數言矣夫學
[005-23b]
志於為人固不可以言學仕苟靳乎為己則棄其學以
日謀徇乎外何弗至焉吾家世學相承汝祖汝父從事
仲尼程子之訓以仕學教朂汝後人凢治己處物載之
心行惟恐一戾古人而沉汩今時人之習尚乃汝所熟
聞知者吾平心私愧為己之學未能有之身從仕以來
沾沾以為人自勉庶幾求所謂民不失望之道不敢以
謀己之心中懐今汝占仕方始一命之士莫不有行道
濟物之責尚念乃祖父訓遺旦夕思古今人仕學所以
[005-24a]
相懸之辨凢生之心以出之政必兢兢焉以上世教指
自懋惕必期無忝爾所生則小大各成其仕學吾與汝
奚過求哉夫學不為人斯仕可不至為己能以為己為
學則仕之能為人有不待勸而後興起二者間不容髪
而其人品之相逺也霄壤於戲其可不深思而慎念也

  丁丑八月三日示從孫宏讓
學以己心為嚴師此先賢誨人要切語詩稱不顯亦臨易
[005-24b]
言無有師保如臨父母雖未易為汝軰始學者道然學
者立心之始苟不以是常存之顧視間則後學欲少有
得於己難矣葢此心頃刻不以嚴師自對越則放逸昏
惰靡所不至其逺於禽獸者幾希古訓所示操則存者
操即嚴師對越之謂也孝親從兄讀書窮理餘力則以
學文文其事之所餘者吾老無及於是矣思汝祖汝父
棄汝之早而此扇又汝祖之遺也汝執求書吾能無所
告乎葢吾少孤嘗三折肱于斯義今老猶未能忘之於
[005-25a]
戲汝可無旦夕慎念之也哉
 
 
 
 
 
 
 
[005-25b]
 
 
 
 
 
 
 
 洞麓堂集巻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