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34 鬱洲遺稿-明-梁儲 (master)


[004-1a]
欽定四庫全書
 鬱洲遺稿巻四
             眀 梁儲 撰
  記序
   廣州新開西河記
吾廣州城濠之水出入舊有二道在東南隅者由永安
橋而北入中折而西至歸徳橋而止在西南隅者由太
平橋而北入中折而東亦至歸徳橋而止及潮汐既退
[004-1b]
則二水中分而出若相背馳然者談者病之久矣今巡
按廣東監察御史南昌涂公相之始出京也則嘗聞其
語于廣之士夫矣答曰某未至仙城是未可以懸度也
既而使車至則有監臨鄉試䇿試武舉巡按當行之務
盖未遑也既而登鎮海南望慨然嘆曰此固嶺以南一
都㑹之地然水中分而出非一方悠久之利也三司諸
公皆曰然歸而以地圖呈公既諦觀之曰夫歸徳之水
中分而出者以太平之水直流迅急今移建太平橋於
[004-2a]
城西十四舖之東滸而用其疏鑿之土填實橋南北之
水道則環城之水自然合流東注而併歸於一道矣於
是從此橋之西而益鑿之或因其窪下以為深或順其
地勢以為曲深皆丈二尺廣皆七丈長直過十八舖栁
橋舘迤西之南滸而水由橋中入以出焉長可四百餘
丈其疏鑿之處或有與民居相礙者則别以官地官帑
償之他日東滸之橋宜仍曰太平存舊額也南滸之橋
宜扁曰大觀侈新制也大觀之坤隅又宜鎮以觀海之
[004-2b]
樓於以觀風問俗望氛祲而察災祥無不可者衆咸對
曰然又明日則通判劉君瓘李君公信推官孫君益徃
視事焉歸而以財用所需為請公曰府庫不可妄費民
勞不可煩役近歲有官鬻淫祠之值有問刑罰贖之餘
皆貯庫以俟用其支此以顧役乎三君應曰諾未幾知
府范君禄至又從而綜理之於是良工受直而克勤耆
民分曹而勸勞費用節故財雖少而不匱用財當故事
雖半而功倍比公至自南巡則役已告完矣廣人士迺
[004-3a]
拏舟而縱觀之見水之環城東注者有顧我欲留之意
見水之出入西濠者有縈迴旋繞之勢其外又得珠江
鉅刹而左鎮之昔之僻地今即通津居賈行商徃來絡
繹脫遇風濤驟作則千艘萬舫皆可以銜艫而入避喜
曰兹固昔無而今有者也既而范君洎同知朱君鼐軰
偕來以記為屬予謹追惟往事而并志之曰斯河也昔
巡撫都御史姑蘇葉公盛韓公雍俱嘗有志於改為矣
葉公欲修文以致治故先斥鹽司廢倉之故地以大開
[004-3b]
府學之黌舍韓公欲講武以衛民故先作南門歸徳之
重樓以新當時之耳目然修學成而葉公遷重樓作而
韓公去故改為之議輟焉厥後都御史桂陽朱公英始
委官議作之議者以為帑金非萬兩計倉糧非萬石計
丁夫非數千名計日月非假之以週歲則土木金石之
功未易就朱公憮然歎曰吾方節用以愛人可遽勞民
而傷財乎竢力役寛民心恱乃徐議之耳嗚呼朱公謙
讓未遑於四紀之前志在安民公今審度于一心協謀
[004-4a]
于諸司擇二三賢守佐而委任之曾不踰三月而一方
悠逺無疆之利肇於此又未始傷財勞民也豈非所謂
殊途同歸者乎公又嘗奏設三水縣以寛三縣迎送之
民力别建鄉賢祠于府學之西俾吾邦士夫有專祠不
至與名宦相混淆似此之類不一而足其有功于廣人
甚大予老矣儻更一二年而不死尚當為廣人嗣書之
嘉靖丙戌九月戊子
   送陳文用任潮州推官序
[004-4b]
陳文用拜潮州推官之明日進見於天官冢宰尹公尹
公語之曰大郡明刑之任非豪傑士不可今天子好生
之徳洽於民心正有司以人事君之日而亦豪傑自盡
之日也其不知所愼可乎於是文用將闕辭閩中同年
以不肖與文用相得為深而潮州之地于南海東或能
知其風土誼不容黙而為之言曰潮州自韓吏部為刺
史之後易治之俗至于今是頼宋有陳堯佐通判洪天
錫司理亦有徳于民者文用行矣將仰止韓吏部繼二
[004-5a]
君而益大之乎文用之為人予知之矣通今博古旁及
諸書平易一心吾軰推重不肖與之㳺一載未見其暴
慢之容不易得之材也聞其尊府君抑齋先生為志不
欲多上人諸父如侍讀先生憲副先生皆遷自柱史有
名稱今三老之典刑猶存而伯兄憲使公薦揚中外又
行且大用矣文用之所得者其家庭之所養者深乎以
文用而潮之刑不足明矣且文用之所學者非吾夫子
之春秋乎六經之有春秋猶法律之有斷案是固吾夫
[004-5b]
子之刑書也春秋之時美惡隱矣其君臣父子夫婦長
幼朋友之間皆失其敘為俗者既惟知事小慧而忘大
道為國者又惟知背公義而市私恩則其于政刑之間
所謂欽哉惟恤之意利用聽斷之明者其不見于世也
可知矣發擿為明與姑息為愛之惑後世其不免乎夫
子假魯史而修之其屬辭比事微而顯隱而彰其事存
乎正一王之法其心存乎垂萬世之律其微辭奥義雖
或時為三子者所隱晦而學者果能以平心正意讀之
[004-6a]
而設以今日之身處之則其大義之數十者炳然在目
而是非邪正得失之鑑在我矣文用以此學取魁天下
其講之熟矣舉而合之於當今之律令引而伸之於凡
物之大情其于明刑也何有哉竭其力以稱吾君相之
心以副吾諸友相望之意君家之所傳固如是乎
   愛菊翁輓詩序
吾友陳大理成齋子謂予曰愛菊翁者錫山華處士也
翁生世七十有九年才智有餘而不肯過用其心貲財
[004-6b]
有餘而不肯過享其奉凡所以孝友于家敦睦于族洽
比親友而周恤鄉黨者足以厚風俗裨政教綽然君子
也用是故鄉邦人士庶尊卑小大咸敬而慕之没之日
至空市以奔哭賻弔或又作為歌詩以寄其哀思之意
是固翁之徳有以感之子其惠一言余乃取方伯陳公
所作行状與匏菴吴公所作墓銘篁墩程公所作家傳
而合觀之始知翁所以見知前軰者固自有素不特吾
成齋子獨稱重之而已也且夫太平之世未應無隱逸
[004-7a]
之人然所謂隱逸者豈必深山空谷託版築漁釣杳然
絶俗而離世始足稱其名哉凡邱園城市抱闗擊柝皆
可隱也今翁之居鵞湖也所居者邱園也然嘗過鍾阜
登泰山入瞻六陵返觀震澤浩然有長徃之志雖謂之
通隱可也豈與夫拘攣枯槁之士自以為潔者哉余既
重成齋之請而知翁之賢因為序諸巻首以慰鄉人之
思翁者
   送白秋官還南都序
[004-7b]
僕從士大夫聞南京刑部郎中白君輔之之名屢矣前
歲君來覲闕下僕始於大司宼庭下見之及客歲君再
至復數得接焉聽其話言接其矩度喜其忠厚周愼而
知其𦙍祚未艾也君還留秋曹諸君屬言為贈猥以及
僕僕聞之自古太平盛治之世天恒為之鍾和毓秀篤
生俊賢使其用志忠良為國黄髮既以夀乎國脉亦足
以裕其後昆是皆天實為之有人力不得而與者我國
家功成治定克當天心受福無疆延及臣庶凡忠良黄
[004-8a]
髮之出後先相望所謂可以夀國脉裕後昆如司宼公
者不少矣然求其子孫之賢不違父志為士大夫所稱
道如輔之者又何其不易得也豈公之所以示法于家
者有道而君之所以敬承於後者有非尋常所得而與
聞者耶世常言世禄之家如再實之木其根必傷使皆
如君也則正所謂世濟其羙耳庸何傷乎君行矣叔氏
方南歸未返而太夫人尤思君不忘君何時當將母復
來乎他日西階肅客雨窓論舊君如續有所叩尚當次
[004-8b]
第敶之
   錦里椿榮詩序
陳留劉養拙先生由正統辛酉貢士授山西平定司訓
轉山東黄邑教諭遷南京國子助教至成化癸夘始以
吾司直考績恩受封翰林院編修文林郎而解職焉前
後在職餘四十年居都城又十餘年中間雖亟得還家
然凡所以築室而嗣祖開徑而怡老者力未暇以為也
今秋忽動歸興適司直當奉命出使得隨侍而過家焉
[004-9a]
此錦里椿榮之什所以作也或曰先生少秉清操平生
惟惓惓以忠孝正直教人炫耀夸毗固非素志如前史
郊迎負弩之說恐未足以為先生榮也答者曰在先生
則奚榮於斯然鄉里生賢實不易得生福夀人亦不易
得陳留既古名郡而有莘里者又伊尹氏所以處而興
也入國朝百餘年來尚未有翹然顯者山川靈淑始于
先生父子乎發之今徳星使節歸照里門是雖一草一
木亦將沾被光采而況其父老子弟有不自以為慶者
[004-9b]
乎是則先生之榮固陳留鄉里之光而亦非特先生門
户之慶也詩曰豈弟君子邦家之光余請于先生父子
亦復云然因筆之為詩序
   送蕭縣掌教鄺先生之任序
某昔從伯氏學主羊城鄺中美先生家時伯氏與先生
甫逾弱冠而某裁總角伯氏與某隨領鄉薦而數年先
生亦得舉今從乙榜受蕭縣教諭追念疇昔忽忽若前
日事而月征日邁不覺過人間世已二十載矣悵焉太
[004-10a]
息者久之載念先生於爾時文學已為儕軰推重某方
學為應舉文字而先生亟稱譽之是無亦引進之云耳
非某眞有過人可喜者也今先生數竒又如此乃使某
得着鞭先焉豈非命也哉然先生處此未嘗有不平之
&KR0008衆人之得䘮若飛鳥之過目無嘆羨詆毁之意而
於某也加親愛戀戀焉瀕行又以贈言見屬何先生之
落落無忮心也推是心徃將他日居要道容天下之賢
而推轂接引之無不可而何有於一邑之教哉昔三代
[004-10b]
盛時其君子盖莫不以仁智為學而其為仁智也盖莫
不以愛人與知人為務後之君子其文章政事足自見
於世者衆矣何其能知人與能愛人者之寡見也豈非
以人為異乎已之撰而又預恐其足以妨已之所為乎
先生之於某也識之於童丱之年以至於今而愛慕之
情不替不肖不足以當之然先生知人與愛人之實于
此亦可以窺見其一斑矣蕭之人士其必有廣徳心而
興焉者若徒志於文章政事求自見於世而已豈先生
[004-11a]
急望於諸賢者哉于先生行姑書此以俟
   奉賀大方伯琴山王公序
去歲我皇上承先帝遺命入繼大統厲精圖治百度維
新中外臣工咸稱厥任時廣東右布政使缺上命按察
使淳安王公為之未幾而左布政使之命復下盖盛事
也公視篆未期月而政行惠流廣之諸生咸謁予而言
曰公昔長行臺有激濁揚清之任今官行省有承流宣
化之責而皆㢘勤公慎匪亟匪徐嶺海旄倪更願借宼
[004-11b]
君一二年而惟恐不易得今執事髙居林下獨不能為
生等揄揚之以慰吾鄉黨祝頌之意乎予曰諸君之言
是也然公家世徳之長與福州士民前此去思之實諸
君亦嘗聞之否乎予昔過嚴州愛其山水明秀聞去淳
安十里所有鄉曰環水者尤風氣融結之地而公之逺
祖始居之英靈鬱積之氣鍾為竒傑二十餘世始發于
公之父叔俱為良二千石再發于公與其仲弟少參君
俱為方面重臣名位功業尚未可量也是豈偶然之故
[004-12a]
哉予又得閩人去思碑而讀之知公在正徳年自省出
守福州時瑾賊方亂政害民逺近岌岌公獨能端勤安
靖民不擾而事亦集既遷福建參政貴州按察使闔郡
士庶猶思之不能忘是豈聲音笑貌所能為哉夫以公
家世徳之長如彼而福州始政之善又如此則公之今
日所以顯揚光大悠久無疆者夫豈無自而然哉然則
古人所謂源深者流逺積鉅者發遲基厚者室堅令終
者有俶其言盖不謬矣諸生既聞予言遂作而謝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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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善乎生等已幸沾公徳澤又因執事獲聞所未聞請
書之為公贈予曰諾
   送張本充京行序
先生去南海教仁化滿九年而歸兩閱月矣仰椿萱之
偕夀俯棣蕚之聮芳目庭階芝蘭之秀思丘壟水木之
恩甘㫖方將親知己集肆筵甫爾隣里俱來兩月之間
匆匆猶一日也尊甫公曰凡吾今所以優㳺卒歲者帝
力於我何如王事有期綜家有人汝不可以家事稽王
[004-13a]
事先生領命遂行親友十七人飲餞之於石門之下執
爵而進者曰仁化僻在韶石之陽士不舉有司已非一
日先生考績乃舉二人其間縣令佐缺當道攝以先生
亦克有治先生何道致之以為先生賀從前而贊者曰
運先生此心令一縣可也守一郡可也宰天下可也請
以為國家賀復舉白而揚言者曰賀先生以賀國家先
生之能吾軰之光也獨不為吾軰賀乎山水長存好事
不偶斯㑹也石門之靈其有黙相者耶固可為石門山
[004-13b]
水賀也于是執爵者導先生飲諸在坐者以次飲舉爵
無筭從侑以詩不能詩者罰予因序以為羣玉前驅云
   送馮時雍之任序
戊戌之春禮官㑹試天下士居乙榜者三百有竒人制
若曰諸士其各為予學官式用養成予多方士禮官咨
之銓部時南海馮時雍署袁州府學司訓事人且有為
時雍不足者時雍獨蹙然曰驊騮騄駬蝇附尾者且千
里然而垂耳鹽車曽不得與凡馬齒古豪傑之士不得
[004-14a]
於世者則然矣吾何為有不足之嘆非分之冀哉吾之
所以不足者特以生全盛時得讀先人書作清閒官恐
無徳業可以導人悠悠九載間遂白駒過隙耳未知他
日得人有如菁莪茂材如漢之陳重者否所至有治聲
如唐之盧肇者否奉行荒政為朱紫陽深噐重如宋之
趙善堅者否陳盧軰生漢宋間為袁先哲名人磊落卓
犖之士生今世獨無天下名人者哉無之吾固不足有
之吾尤不足吾何以不足吾未有諸已也問者偉其言
[004-14b]
而多之翰林吉士梁儲其親友也筆之為時雍逺行送
庶幾哉袁之人相與懋成其好事云
   賀閣老西涯李公七十詩序
正統丁卯六月九日吾西涯李公實始生于京師𤣥武
湖之西滸是時也我國家方重熙累洽之日而是湖也
尤京師委祉發祥之地公之先少師又積善存仁實家
于此有克昌厥後之道是三者相與㑹合而無間故公
之生也鍾和毓秀全備衆美仁義忠孝樂善不倦自少
[004-15a]
至老徳無二三雖道不相謀者亦必以公為君子至公
秉鈞握軸謨猷宻勿口不言功以人事君常若不及弼
諧先帝身致時雍受遺詔輔訪落鞠躬盡瘁不避艱險
不幸值權姦干政時事一變又能處之以巽而行之以
漸包荒持重圗善厥後卒能感悟明主殄除元惡舊章
成憲率由罔墜反正之功于兹為大然則天之所以憖
遺元老與先帝之所以顧命舊學者夫豈偶然之故哉
乃若根本六經沈浸子史作為文章其書滿家若入告
[004-15b]
奏議之文代言應制之文纂修筆削之文其所以用之
朝廷邦國以訓敕臣工敷賁四海傳之于千萬世而不
泯者其為用也大而博矣若夫碑志序記聲詩詞賦在
公文章中又為餘事然敘事如書銘贊如詩簡嚴如春
秋雄深雅健如司馬氏或清新俊逸而有餘味或紆徐
含蓄而可深思或至足之餘溢為竒怪沛然莫禦而皆
安流盖不專一能兼具諸體傳之後學皆可為法古人
所謂一代不數人者是固宜然矣儲無似獲侍教于公
[004-16a]
今且四十年近歲又辱公推轂起從南部入居内閣與
聞機政自公謝事後儲則無所依歸矣然猶知遵用公
畫一守而勿失早晩欲編緝公閣中二十年小大製作
以類相從請公再經目而以一語識之庶俾後來有所
矜式使畢此志則儲亦且歸老于南嶺之南矣明年此
際雖欲再從吾䆳菴戒軒諸公作為詩歌以祝公夀且
不可得而況至公百歲之年又安得再從杖屨侍公逰
乎兹因公初度之辰述公徳業文章之盛與儲區區景
[004-16b]
慕之情庶幾與諸公之作亦互有相發云
   俞堯卿夀七十詩序
江都俞堯卿先生居人間世七十年八月十四日其誕
辰也嗣子指揮敏自寧夏還京師將南歸稱慶膝下于
是大司宼閔公而下凡八人皆先生從叔憲副公之朋
舊也翰林學士王公而下凡三十二人皆敏京師所過
從之羣彦也咸相與作為歌詩登之圖軸附敏歸致頌
禱而余獲遍觀之重稱嘆焉詩之言人人殊然所以稱
[004-17a]
夀贊徳道几筵衣冠之盛期傳家𦙍祚之長者其意固
不異也予復何言哉顧予為舉子時實出吾憲副公門
下後徃返江都數四受愛先生者不淺凡先生之夀且
富而多子孫者予知之詳矣請復言之先生雖武弁家
自少厭投石超距之習孝親友弟勤生節用以殖其財
凡憲副公之所以獲專心問學無内顧憂得為清白良
有司者盖先生之所助者多矣況先生聰明闓爽舒曠
坦夷雖終日燕笑未嘗失色于人當其周窮恤患排難
[004-17b]
解紛時能竭力為之無倦意盖緩急危疑之際有足倚
仗者則其獲福于天而見稱於士大夫者非偶然之故
也今從孫百户蘭既足嗣先公之業而敏之才猷膽氣
復能輸績于官效勞于邉若倪寛卜式班定逺之所為
者其季子攻從子敦軰又俱已嶄然見頭角于庠序中
他日繼吾憲副公芳躅而起者庸不在兹乎然則先生
福祉其尚未艾也余又將泚筆書之
   送大司空李公之任南京序
[004-18a]
今士大夫宦于兩京者或自北而擢于南或自南而轉
于北未嘗有定制也然常欣于北轉而病于南遷豈留
都安逸之福不足以當近幸之榮也哉意者大江之南
其風土爾殊北産者或嫌于將息之異宜而久宦中朝
者亦厭于江湖之逺渉盖或然耳然吾觀大司空李公
之意則不如是公固北産也由都御史為侍郎亦既有
年以一時人望歴數之公宜在六卿之列矣今既拜南
司空之命顧無幾微不足之意見于言面其噐識豈易
[004-18b]
量也哉儲聞公昔在成化時適安南與占城交惡公以
給事中被命充正使奉璽書徃廣藩議處其事人多為
公憂之者公恬然就道卒能以檄書之詞得安南要領
其風節如此矧江南風土雖異中州較之殊方孰為難
處公在吾廣三年猶未嘗戚戚今正位上卿奠天子留
都公其肯以為不滿乎且留都萬年根本之地大蠧宿
弊豈曰無之張弛從違最宜中適士論固難此久矣公
兹行也能不以易心視之則主恩之報庶其在此矣大
[004-19a]
司徒何公少司徒王公顧公屬儲言為公贈聊為公僭
書之如此
   送毛廷用司斷中都序
鳯陽根本重地國家建中都焉設指揮之衞七千户之
所三十六皆于留守司焉統之留務既繁其獄訟之不
易齊可知矣而留守司例不自聽斷則又惟斷事司焉
專之夫以留司斷事之為重也如是茍畀之匪其人又
奚可也𢎞治辛亥八月所司以斷事缺告銓曹得廣東
[004-19b]
副斷事毛廷用而遷用之以君九年績最也當矣而士
大夫之識君者又以君經歴龍驤典署上林既洊有能
名至於副斷廣東則職務之餘併能旁及他務可謂能
也已今不加顯擢而但畀兹任或者未慊然于中乎然
予一再見君君既無喜辭亦無懟色方惓惓求一語為
勸戒其所存者又何如也因為之歌以詒之曰繄中都
其何所兮在長淮之間矣胡鬱葱其朝暮兮䕶萬載之
山矣杳吾望之弗及兮羨子牽之間闗矣尚祥刑之有
[004-20a]
暇兮寄吾什之餘刪矣再歌曰惟古聖之敷教兮曰明
刑以弼之何後代之淫逞兮併原意而失之易明慎而
弗究兮書欽恤而拂之所貴人之厚徳兮思解弦而易
之庶豐沛之遺黎兮尚嗷嗷而今一之歌竟酒䦨余懐
未巳又告之曰司刑者下民之命也昔于公治獄有隂
徳子孫果克稱其門閭聞君有二丈夫子方采芹頖水
君行矣尚加勉之矣
   送梁克龍之平樂序
[004-20b]
直廣州之南五十里山之如倉如囷如圭如笏如釡鍾
屏障者衆矣獨抱旗之卓然秀異者實為之宗居抱旗
之四垂兼山水之羙具禽魚竹樹之勝有衣冠文物之
懿者惟泮浦一鄉為然克龍之先實世居其間自其大
父與伯父亦嘗以科目出仕矣而人以為未足以當山
川之秀意者其大發于克龍乎克龍自領鄉薦入太學
今二十年始從吏部選得一平樂知縣以行又何其蘊
之大而發之遲已所遇與人所期者未合也余則以為
[004-21a]
噐大者晩成徐行者逺到君子其亦勉之而已且夫握
七品之符任專城之寄有父母之道焉勞心以撫字之
畢力以扶持之雖由此而躋崇陟要可也他日雖以姓
名配兹邑亦可也然則平樂雖小安知其不為克龍大
用之地哉昔卓太傅之在漢固嘗位三公封列侯矣然
後世所稱者宻縣之政云耳非以至三公封侯也此在
克龍加勉之耳余不佞以克龍之素知于我也恐其未
釋然於兹行也故以此言期之
[004-21b]
   賀曹侍御考績受恩序
御史古官也在我朝職任尤重盖自郊廟朝廷以達于
四方萬里其供事于内與將命于外凡所聞見皆得究
而言之至于糾違貞度舉賢律貪宣上徳而達下情茀
豐草以培黄茂皆其分之所得為者也士有志用世而
居是職豈不足以罄其所蘊耶竊嘗聞之御史者湏嚴
重平恕不激不隨其人也毋求其赫赫表暴之名而毎
究其有體國愛民之實如是者始為得體若夫露才揚
[004-22a]
已喜擿瘢疵所以自任者輕而所求于人者甚重此其
于時譽得矣不知于治道有裨乎否也新蔡曹君鳴岐
始以進士出宰祁門蒞政五年部使者薦其賢能至于
再四迨陞兹職勵志彌堅嘗被命糴粟于邉不三月間
平糴至六億餘石盖事集而人不知擾歸而巡視甲乙
諸庫再巡視東城與京倉所至風裁凛然既三載考績
吏部得受敕封其父母及妻于時士君子之知君者皆
以為君之為御史殆所謂嚴重平恕不激隨而務實者
[004-22b]
也其受錫命也宜哉其僚宷來屬予文賀之且曰君之
所宜賀者三能舉職一也禄逮親二也今將出按南畿
得便道過家稱觴膝下三也公能無一言以道之行乎
余因舉我國家所以重任御史與士夫所以評論治體
而推重曹君之意併以諸公屬序之語而書之于巻如
此君今年力方剛萬里修途發軔伊始他日當為君續
書之
   送馬廷羙復任安東序
[004-23a]
大臣子姓筮仕者大抵皆樂居内職而不屑外任盖生
長富貴之中力不任于奔走才不嫺于吏治一旦寘身
州縣簿領間前有追呼迎接推讞之煩而後無宿昔朋
舊過從之樂所以不惬然于外任者亦無怪乎其然也
鈞州馬君廷美以今大司馬友松公長子蚤承家庭之
訓讀書胄監殆二十年方謁選吏部公語之曰凡臣工
無内外大小其所治所食者皆天職天禄雖君相猶未
敢視為私物用為私惠人其可有覬幸于其間哉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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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吾道以俟之耳既而得安東大尹以行公又命之曰
凡臣子以不欺為忠養志為孝汝辭親作宦寄兹民社
但當竭忱敬事庶幾古人不欺之義則夫所謂以志養
者亦于是乎在矣可不勉哉君承命之官不敢違墜泊
然布素以示民儉蚤作暮思以示民勤循行阡陌勸相
不倦積粟至十餘萬石以為邑民水旱預備計他邑獄
訟不決或有望君而來控者是亦可謂能其官豈止于
與貴胄子姓不同而已哉先是君考績至京師御史何
[004-24a]
君仲衡劉君宗敬曹君鳴岐嘗属余一言為贈既兩月
君又以述職至重申前請余嘗讀史見遷固諸公所傳
循吏事未嘗不追思慕其為人今天下太平百餘年敢
謂無循良守令若前史所述者愧余寡陋未獲盡見乃
幸於良臣家見此賢令尹豈非國家盛美之事而余軰
所宜籍記不忘者乎惟君勿怠宦成益圖報稱古之所
謂循吏是則三君所為殷勤屬贈之意而亦余區區愛
助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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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四川僉憲張彦充序
自井田制不行後世如屯田之法猶有寓兵於農之意
然大抵出於一時作於一人隨起隨廢未有立為法守
貽之永世者也我祖宗創制立法在外都指揮使司所
轄多有屯種之田其制盖百人為一屯種田若干畆嵗
課糧若干石居常自力於農無坐食之費一方有警亦
可調以從征其逓相統帥既各有人又慮夫軍民雜糅
文武難相禀攝特置按察司僉事一貟往提督之盖總
[004-25a]
其綱紀平其曲直不特考其課最而已也近四川按察
司員缺張君彦充以兵部司務陞補其任士大夫聞者
徃徃稱為得人而吾鄉里諸君又惜以吾彦充之遽去
使吾曹無與為善也余竊以其言為過矣昔予侍大司
馬樸菴余公坐公言吾㑹廣中諸賢固少然見吾本部
司務張彦充與眉州知州許天爵二人者皆不易得之
才也以二人者占之廣固多竒士乎余時唯唯歸而識
之公今去部且三年而彦充果有兹擢許君亦陞太平
[004-25b]
知府去矣豈非宰司之知人與士大夫之輿論有不可
掩者哉彦充兹行冠豸執法旬歴乎東西川之間寛猛
相濟使民庶聴命軍伍乂安國家良法美意不至有偏
而不舉之弊則所以増光于鄉里而惠其友朋者多矣
何必朝夕聚首乃能相與為善乎始余家食時見民田
與屯田相參錯率多被侵蟊之累控訴纔已旋復被侵
蟊如故此民訟之所由不置也倘此弊在東西川亦然
則夫所以處之者又豈無其道乎況今敕㫖丁寧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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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望乎使臣者甚重彦充其勉之矣司馬公之所期宰
司之所推公論之所歸尚求無負焉可也
 
 
 
 
 
 
[004-26b]
 
 
 
 
 
 
 
 鬱洲遺稿巻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