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1a] 
欽定四庫全書
倪文僖集巻二十三
明 倪謙 撰
書
與岳内翰季方書
向者區區逺使湖湘得聞先生榮登黃閣遥為斯文之
賀後回南京復聞先生播遷關陜重為斯文之感然身
雖困而道自亨跡雖晦而名益著其於進退豈不綽綽
[023-1b]
有裕哉浮雲白日始翳終明是以先生有此還召始信
公議之在人為不冺也大用之承翹足可俟尚當一出
匡時澤物竟其所施匪特慰區區之望實足慰天下之
望也區區不幸被權姦陰中以禍謫居塞北如墜陰崖
窮谷日與魑魅雜處命途多舛一至於此小兒岳回言
獲奉顔靣保養康勝無異平昔忻躍不勝又言居母子
之戚重蒙寄聲幾欲裁書奉慰不果昨者令婿蕭秀才
到來荷以椒厯垂惠益感厚情兹因回便客邉媿無可
[023-2a]
將薄有閩扇二握用以侑緘暑炎惟善節哀保玉
與王都憲公度書
向㑹武昌重蒙款曲不意别後又多更變然得歸安故
土順時養晦且為閣下喜也甞憤豺狼得志輒肆吞噬
雖能屈公而不能屈世之公論雖能病公而不能病公
之名徳抑豈知其旋復摧殘亦不自保是知於公欲屈
而反伸欲病而反腴之也天下之人識與不識凡談者
皆欲公起萬口一辭有若被人負貸者然近聞朝廷果
[023-2b]
特起公始臨西陲仍督餫餉光復舊物柄用益隆人心
稱快若負獲償天道好還如是得不深為閣下賀乎區
區不幸因秋闈主試杜絶倖進觸忤權姦被其陰害謫
戍邉鄙命蹇途窮一至於此然而見害者俱殞絶首領
天報甚烈雖所報不專在予然罪惡貫盈固可見矣困
中安分樂天頼庇茍安不足為道因便敬奉素楮少叙
鄙懐薄有粗帕二方用將逺意關山限阻不能趨接風
采所冀大展宏猷澤利民物使區區逺荷餘光是所望
[023-3a]
也臨楮翹企不勝惓惓秋凉惟為國愛玉
與定襄伯郭康濟書
逺違旌棨歲華忽已兩易行間重承盛餞眷愛厚情懐
念不忘養拙林下百念灰冷遂久缺奉謝使者南來累
辱存問其為感媿何可勝言恭審起居清勝甚慰馳仰
然久慕墨妙未蒙慨然倘不以暗投為惜使得增小軒
之重閒中日與相對則足不待移而已置身巖壑中何
樂如之不識能終償鄙願否也人回媿無可將宣毫二
[023-3b]
貼奉助揮洒伏暑萬萬為國愛重
與吏部章亞卿論考察書
既奉詔㑹各堂上官同考矣復欲獨疏退人故
書止之
甞聞天下之事合衆人之見者則論議所至或無大相
逺任一已之智者則聪明所及或有所未周而况斷决
之果則事得以定于一更變之數則人得以售其私亦
自然之勢也頃者朝廷慮兩京庻官不職行考察之典
[023-4a]
南京進退之柄乃舉而歸之閣下其委任之隆至矣非
閣下徳望素為朝廷所重能致是乎孟子有云左右諸
大夫國人皆曰賢曰不可然後察之見賢見不可然後
用之去之則是既合衆人之論尤加一已之察則進退
鮮有不得其當者矣違衆而獨察則不惟不能周切恐
所及反中仇人之計矣區區杜門卻掃休閒里閭竊聞
閣下寵任隆重進退百工不勝雀躍然人才全備古今
所難第望閣下洪度優容去其太甚合衆人之論而無恃
[023-4b]
一已之察斷决之果而無事更變之數則事定于一而
私無所售上足副朝廷委任下足致人心帖服災變可
弭而和氣可臻徳望益隆而寵任益篤不然誠恐衆怨
紛然羣輕折軸可不慮哉以閣下大公至正之心固不
慮此然區區辱在同年過蒙愛厚不得不為閣下過慮
故敢以狂斐之言私布於下執事如芻蕘可採望於後
舉少回執意停思可否可止則止幸甚惟閣下其審度
之皇恐干冐不宣
[023-5a]
說
贈趙履正字說
刑部主事姑蘇趙公常理有子曰貞及冠學士金先生
常字之以履正然未有為之說者其外舅憲正俞君需
言以申其義考之於易貞者乾之一徳於時為冬於人
為智文言曰貞固足以幹事貞正也貞固之足以幹事
者知正之所在固守而不去則萬事依之以立如板築
之有楨幹也然其中徳多言以利貞貞吉利永貞者不
[023-5b]
一而無非欲人之守其貞也知而守之所以為智茍徒
固守其貞而所履有不正則是非不謬於他岐之惑者
鮮矣烏足以言智乎是以君子不徒守之於已必將履
之於事彼其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吾從而履之無反無
側王道正直吾從而履之一舉足也惟正是履不枉於
蹊徑一跬歩也惟正是履不陟於町畦日用常行無所
履而不出於正斯為善守貞矣則何事之不立何行之
不達乎在履之初九曰素履徃无咎信乎素位而行徃
[023-6a]
而無不善也履正年甚富質甚敏篤志於正心誠意之
學内有所承外有所規欲交底於成立之地尚顧名思
義俾正之所在知而守之而加夫允蹈實履之功他日
掇科躋仕著於事業則正聲勁氣不變平生之所守者
良可期矣履正其勉乎哉故說
錢昱起東字說
日者陽之精也附天而行運動不息循環無端然地處
於天中為其所隔故出地則光昱而為晝入地則光斂
[023-6b]
而為夜至其出也常在於東東動也陽氣所動也是以
制字之義日在木中木若木也日所升降在下為杳在
中為東在上為杲詩曰杲杲出日是也夫日必起於東
而没於西無南徙北易之忒是其所出有常所也必登
榑桑而至虞淵無越度失次之變是其所行有常序也
其麗東也容光必照是其有常公也其既徃也必復於
東是其有常信也然其所以有常者豈非實理以為之
主乎理乘氣而立氣由理而行道之體因是而可見故
[023-7a]
孔子觀川流之不舍晝夜而歎之曰逝者如斯噫逝者
果何物哉所以明道體之本也然道無形而難知故狀
於水之易見夫豈特水為然日亦猶是也觀於日之有
常與夫水之不息而道之體為可識矣有志於道者可
不致力於斯乎古杭錢生昱由先世徙為京民以頴秀
之資選入京庠為博士弟子員比冠賔字之以起東盖
欲其體道於是也夫道原於天而具於人心所謂秉彝
恒性是也大焉君臣父子之倫是道無不寓小焉起居
[023-7b]
食息之故是道無不存道不可離如此為之昱者尚於
日之起於東也旦旦而察之實用其力自强不息而無
一毫之間斷體其有常所則操存是心不俾其出入之
無時體其有常序則率履不越不俾夫彛倫之攸斁體
其公則明盡渣滓而不蔽於私欲體其信則至誠篤實
不役於偽妄然後表裏洞徹光輝宣著道積厥躬而日
造髙明之域故他日掇科躋仕藴之為徳行發而為事
功又何所不宜哉昱也勉旃毋徒負其名而忽其實也
[023-8a]
遂如其請著是說以貽之
丁氏五子字說
清江丁嘉謀世居邑之蛟湖徳善行誼著於鄉井子姓
皆讀書習禮克守家法不墜以兄貴居京師逺來省視
天顯之念和樂之情藹然可挹然嘉謀及兄有子五人
胥未有定名乃偕造予為請且欲制字而伸其說焉予
惟世之名宗茂族所以能彌久彌盛者由世澤垂衍於
無窮也為後人者誠能濬之而益深導之而使流然後
[023-8b]
通達而無滯焉可名其伯曰濬而字以勝通夫澤既濬
而通則水深流長而未已也使其末流之積也不大則
將支離而難收微弱而莫振必使如海之停蓄承受而
無所不容可焉可名其仲曰海而字以勝容澤之積既
若海之有容則浩瀚無津𢎞廣之勢自見隨風渙散天
然之文自成可名二叔曰浩而字勝𢎞曰渙而字勝文
也浩乎其𢎞矣渙乎其文矣又必於湍急之處而觀其
瀾焉於此觀之則澤源有本益可見矣可名其季曰瀾
[023-9a]
字曰勝本是知濬者所以施其功海浩渙瀾者所以底
其盛然功之所由施盛之所由底者非徳則有所不能
也為五子者尚聿修厥徳以為衍澤之本則丁氏之興
盛容有涯涘盍胥與勉之哉是為說
贈李彦昭字說
物之昭明者莫如日日者太陽之精也運行於天而其
機不停出地則光煜為晝入地則光斂為夜當其出也
羣陰盡伏六合輝朗無容不燭無逺弗及逮夫麗中天
[023-9b]
臨下土光芒炳耀莫容仰視及其入也雖淪於虞淵之
下而星月晶熒莫匪光之借也故每旦發於暘谷而進
進不已焉時或為雲霾所翳薄蝕所干其本體昭明固
自若也修徳君子可不於是而知所勉哉夫人之有心
猶天之有日心之虛靈不昧具衆理而應萬物猶日之
光精不虧而照萬方也然天賦是理於心局於氣質而
有不同焉其心之精粹而無疵者常明之日也心之昏
駁易昧者干翳之日也而本體昭明實未甞息故必因
[023-10a]
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可也易曰明出地上晉君
子以自昭明徳其此謂歟誠能克其氣質之偏不奪以
外物之誘則所賦之理森然畢具而無少欠缺昭晰洞
徹而無所壅蔽初何異於常明之日也歟姑蘇婁東馮
景輝之壻李姓而昪名未有字而問於予予曰昪日光
貌為字之曰彦昭而伸以自昭明徳之說昪復問昭之
之要曰盍稽諸大學昪曰唯遂書之
風憲說贈監察御史沈時宜
[023-10b]
沈君時宜以進士拜福建道監察御史于時賀客滿座
或問予曰内外百司庻府官資率有定名至若御史何
獨又以風憲稱也予告之曰聲教被物謂之風懸法示
人謂之憲故風行於上而物動於下憲振於此而人肅
於彼職專法令者若可言憲矣不可以言風典司聲教
者若可言風矣不可以言憲惟御史於天下之失得生
民之利害官吏之賢否可美可懲可興可革可紏可旌
皆得以言於朝廷而决於一已其風之及者廣而憲之
[023-11a]
持者嚴是以獨舉而歸之御史也然風也憲也若何能
廣且嚴乎曰風之被也有所不率必輔之以憲曷慮所
及之不廣憲之示也有所或昧必導之以風曷慮所持
之不嚴二者盖交相用也且風被於物時乎長養則當
借吹嘘而使之榮時乎肅殺則當施揚厲而使之枯不
可膠於一定之迹憲持於已以吾之中中天下之不中
以吾之正正天下之不正不可狃於一偏之見若是則
風憲之能事可畢矣時宜世宦之胄也篤志績學以科
[023-11b]
名顯庸於朝躋華陟要職居風憲道之大行兹惟其時
使物之被其風已之持乎憲誠不膠於一定而狃於一
偏豈非吾所望於時宜者哉或者唯唯都指揮李公聞
予言而善之因請書之為時宜贈遂錄其說
松泉子說
天下之物飛潛動植洪纎髙下至不一也莫不皆有理
存焉茍徒以物視物而不以理視物其不為物所奪者
幾希誠能以理視物則凡觸於目而感於心也皆足為
[023-12a]
吾養身修徳之助昔小雅詩人之陳善納誨也有取於
鶴魚檀穀玉石之物其意以為誠有必著之機理無一
定之迹善無全美之類惡有相資之功盖以理視物而
非以物視物也然則陶君曰忠以松泉子自命得不有
合於詩人之意也耶且松之為物堅勁峭拔歴氷霜而
其色不變此其體也及著之於用則能棟明堂而不撓
柱大厦而不顛泉之為物淵泓澄澈貫四時而其流不
竭此其體也及著之於用則能滋稼穡而有秋成雲雨
[023-12b]
而澤物曰忠之學將務明體以適用其有取於松泉也
寧不在是乎若曰席其凉陰飲其甘洌躭林壑之幽趣
是乃物其物矣非知曰忠者也盖曰忠為晉都督交廣
荆江八州軍事長沙桓公侃之逺孫世家臨江新淦公
有讀書臺洗硯池及陶母墓陶篺陶窰遺跡具存公甞
謂人曰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於衆人當惜分陰豈可
逸游荒醉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世傳以
為名言曰忠為公後人尚以斯言自朂則其徳成材達
[023-13a]
而著於用也當不異松與泉矣曰忠甞介中書舍人姜
君孟圭過予徴言是為松泉子說
凌昉字用端說
錢塘凌君士亨之子昉將冠而未有字其交善盧君廷
佐來問於予俾及其宿而命之予告之曰日始旦之謂
昉盍字之曰用端夫日太陽之精附天而行者也其出
也必始於東當其浴於咸池拂於扶桑光明漸著逮乎
麗於中天四海之大罔不畢照然日之行固有所始君
[023-13b]
子之為學也豈無其端乎故為山必本於一簣而流水
必進於盈科未容躐等而凌節也是以灑掃應對小學
之端也而為精義入神之權輿格致誠正大學之端也
而為修齊治平之張本登登之築至於百堵千里之行
由於跬歩茍或謹始而怠終務本而遺末豈能若日之
明從微而至著哉此君子所以貴乎自强而不息也廷
佐聞予說而善之請書之為用端勉遂為之書用端貌
豐氣和白晳可念且篤志力學年方弱冠攻於書翰作
[023-14a]
為詩文材藻英發予每誦而敬愛之盖其世父尚寶司
卿士昌公以善書登進而尊甫復以詩書教授鄉曲用
端天資固美然得自漸習亦有素信為名家千里駒也
使其為學因予說而加勉不以始終有間不日策名甲
第嶄然露頭角而出濟時用其所至果可量哉其所至
果可量哉
孫時相字說
太醫院御醫錢塘孫希賢先生有子名佐年茂質美篤
[023-14b]
志力學從翰林編修岳先生游先生嘉其志雅器重之
因其冠也字之曰時相其同舍士友為之請說於予而
致勉焉予謂代天理物而居斧扆之尊者君也助理萬
物而居端揆之任者相也君垂拱仰成於上相正百官
均四海以承令於下於是事合於一綱紀不紊而治功
以成古之有國者莫不皆然黄帝舉風后力牧謂之六
相虞舜舉八元八愷謂之十六相伊尹仲虺湯之相也
周公召公成王之相也漢之賢相曰蕭曹丙魏唐之賢
[023-15a]
相曰房杜姚宋宋之賢相曰韓范富歐此皆勲業著於
當時而聲名流於後世者也然其行實載於經布於史
册皆可考而知時相績學以待用仰師古人尚友前烈
抑將何所取法乎甞觀韓退之之論周公有曰當時天
下之賢材皆已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
海皆已無虞九夷八蠻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貢天災
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消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
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
[023-15b]
露之所沾被者皆已得宜休徵嘉瑞麟鳳龜龍之屬皆
已備至夫周公相業若是則古今之相豈復有過於周
公也哉此時相之所當取法者也果能以周公為法斯
不失人臣以道事君之大節而致主於黄虞三代之盛
漢以下不足道也雖然用與舍屬諸人者也學存諸我
者也在我者不可不力而毋徒自諉可焉時相勉乎哉
贈蕭廷器字說
孝陵衛指揮使蕭君名瑋字曰廷器君以命字之義未
[023-16a]
達請予釋之予乃為之説曰石之美者謂之玉玉之美
者謂之瑋玉人得是美玉於是琢以為珪為璋為瑞為
璧為球為珮為節為琬為琰為琮之器所以著其用於
宗廟朝廷之上也然器之為用必貴乎玉者以玉有温
潤而澤之仁縝密以栗之智廉而不劌之義垂如墜之
禮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之樂瑕瑜不掩之忠
孚尹旁達之信玉之為徳若是古人用之所以象其美
也故鎮圭以合諸侯以恤凶荒用其仁也齊有食玉用
[023-16b]
其智也牙璋以起軍旅用其義也國君相見以瑞相享
以璧用其禮也鳴球佩玉用其樂也邦國玉節用其信
也琬以結好琰以除慝用其忠也兩圭祀地黄琮禮地
用其能達於地也四圭祀天蒼璧禮天用其能達於天
也圭璋特達用其能達於徳也此器之為用所以必貴
於玉也今夫執玉而謂人曰吾欲以為珪璋人必曰可
何哉周於用也執珪璋而謂人曰吾欲以為琮璧人必
曰不可何哉局於器也廷器將門之胄也美風儀攻書
[023-17a]
史精騎射膂力過人承父祖之勲烈守國家之陵寢孝
盡乎繼述忠竭於勤慎材美瑩然固八尺無瑕之玉也
培養厥徳全其在璞之質以立其體則以之用於諸侯
而仁見焉用於軍旅而義見焉用於相見相享而禮見
焉用於結好除慝而忠見焉隨其所用而無適不可是
之謂不器詩曰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
之吾有望於廷器焉若昔孔子謂賜為瑚璉之器是局
也廷器勉旃尚毋局於器哉是為說
[023-17b]
王鍇廷堅字辭
人生而名命於父冠而字命於賔禮也古之冠禮元服
三加與夫命字皆有辭今此禮廢已久非好古君子孰
能行之左府都督分閫遼陽太原王公於其冡嗣鍇之
冠也能舉三加之禮鍇之外舅前都閫陳公為命其字
曰廷堅既行其禮可無辭乎乃為追補字辭以朂之曰
屹屹之臺崇構九成基惟堅也彌久弗傾煌煌之輿逺
道千里材惟堅也彌勞弗毁矧兹鍇鐡西方之精孕靈
[023-18a]
太白粲然光熒厥性從革曾不少變鉅鞴洪鑪貞姿百
錬淬鋒清泉斂鍔越砥水斷蛟龍陸剸犀兕不缺不折
堅莫與儔清霜紫電凛凛横秋君子浩然以志帥氣直
養無害充塞天地磨不可磷涅不可緇物莫能屈介然
自持咨爾廷堅勿渝雅操尚顧斯名唯實之蹈
贈劉氏二子字說
髙陽劉公普觀其先自永樂間來居京師惇徳樂善世
承詩禮公有子二人長名福次名祥福精推歩之術居
[023-18b]
欽天監為天文生祥尚輸粟之義獲榮冠帶之賜二難
秀敏瑩若連璧首服既加賔甞字福以順卿字祥以達
卿而其義未白貢士姚秉常為請予說以發揮之稽諸
禮有云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之謂備
言内盡於已而外順於道也忠臣以事其君孝子以事
其親其本一也上則順於鬼神外則順於君長内則以
孝其親如此之謂備唯賢者能備能備然後能祭也孔
子曰我祭則受福是知福之受於已者豈非本於能順
[023-19a]
乎道也哉順卿勉之尚於凡百云為罔不順之於道則
福即此而在矣禮又云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寶人不
愛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車河出馬圖鳳
凰麒麟皆在郊棷龜龍在宫沼其餘鳥獸之卵胎皆可
俯而闚也則是無故先王能修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
故此順之實也董子曰和氣致祥是知祥之萃於世者
豈非本於信實之達也哉達卿勉之尚實體此信於身
則其所發自然中節達無不順而致乎祥矣為二子者
[023-19b]
一則仰觀俯察究天地之秘一則忠君孝親服朝廷之
寵皆能挺拔自振出乎流俗者也况佳名美字本諸禮
經余特略述梗槩以告若夫意義之全則祭統禮運備
焉請考於斯而躬踐之庻名實相副而為知禮之君子
矣秉常既欲佘言則忠告善道固所當盡者也遂為說
以貽之
李克靜字辭
予自上京束書南歸買舟潞河得與金臺李君安共載
[023-20a]
君亦欲南遊為貿遷之圖盖皆為名利所役而然者也
舟中閒敘因論及其名與字而詢於予曰安之有斯名
也賔實以克靜字予殆今不遑寧居未知所以為靜而
能稱斯名也欲底安靜其道何繇予以謂字必有辭所
以著其義而示規戒焉古之道也安而字曰克靜其得
繕性之道矣於是辭而告之使勉焉辭曰
人生而靜天性自然渾然在中不倚不偏泊乎無營是
曰安宅天君以寧虛室生白感物而動欲斯有遷馳騖
[023-20b]
膠擾日戕其天所貴未發黙加存養夜氣清明無物不
長致省於動在審其幾必慎諸獨察乎隱微閑邪存誠
敬以直内知止能得物莫能累惟克靜甫尚保爾真不
聞不睹以全靈醇事變紛攘沉靜以待目無全牛迎刃
而解我辭爾告古訓可徵爾服我言毋忝爾名
贈江氏二子字辭
金陵江淑政浙西舊族也其先洪武中以貲選來居京
師遂有籍於是以徳善修其身以禮法治其家以詩書
[023-21a]
教其子閭黨稱忠厚誠篤之士必曰淑政也淑政有二
子長曰勇字克禮次曰容字克寛夙承過庭之訓皆端
謹信慧怡怡孝友入其門藹然春陽之和煦也且善勤
生治産以致養㫖甘
瀡之奉罔不充給可謂克家之
子矣交親者咸愛重之於是倪公仲仁為請於予曰二
子克禮克寛得字於既冠之日為已久矣然其義則未
聞也兹欲一言釋之以致勉不識可乎予以謂冠必有
字字必有辭禮也今既失是於前追而補之不愈於終
[023-21b]
失乎乃為之辭以告庻使知進徳之方以盡交規之義
厚之道也辭曰
人之為徳貴乎有勇茍無所主必至妄動暴以傲物剛
以凌人一朝之忿亡身及親所以孔子戒乎血氣自反
而縮養以理義見善力行禮為之防勇而無禮實亂厥
常嗟嗟克禮尚思自厲以禮制心勇斯合義人之為量
貴乎有容茍有所蔽狹乎厥中窒而不通拒而不受自
暴自棄甘於汙陋所以孔子美乎能寛豈惟得衆萬善
[023-22a]
歸焉不辭細流海斯成大朝盈夕涸溝澮之隘嗟嗟克
寛尚廓其天籓籬不隔八荒洞然我作此辭用進厥徳
朝斯夕斯服之無斁
陳孺人質素說
掲陽鄭君秉貞之妻曰陳孺人潮陽故家女也孝奉姑
嫜相夫教子咸盡其道淑行確實不事華靡宗族賢之
皆稱之曰質素户科給事中蕭君龍其壻也為之請說
於予聞諸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貞吉詩曰無非無儀惟
[023-22b]
酒食是議盖婦人伏於人也事在饋食之間無所敢自
遂焉况可有非議乎有非有儀非婦人也况可有文采
乎夫質者文之素素者采之質質素者婦徳之本也故
天下之物必先有質而後有文使婦徳而從事繁文則
趨於巧餙而非室家之所宜矣此其所以貴乎質也繪
畫之事必先有素而後有采使婦徳惟務采絢則流於
浮藻而非閫閾之所尚矣此其所以貴乎素也婦之徳
有四古者九嬪以教九御曰徳曰言曰容曰功徳必貞
[023-23a]
慎而後謂之質素有所矯偽則非也言必信慎而後謂
之質素有所虚誑則非也容必婉娩功必精緻而後謂
之質素有所曼冶纎麗則非也昔者先王之教始於閨
門關睢麟趾之化播於二南所謂窈窕淑女歌其徳也
害澣害否歌其言也曷不肅雝歌其容也為絺為綌歌
其功也有勤儉孝敬之美無慢易驕侈之習其質素為
何如孔子刪詩列之國風之首豈非垂法萬世而為閨
門之所當法者乎婦人之行不出中門固有不可得而
[023-23b]
知者然即宗族所稱以求孺人之實其於四者之徳質
也素也必能兼備而有合於詩人之所歌者矣用為說
以貽之
殷氏五子字訓
禮生必有名冠必有字人道之當然也名命於父字加
於賔所以致成人之望也甞觀冠禮賔告之以字之辭
曰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古人之於
字致其屬望也如此今人之於字貿貿而受汎汎而稱
[023-24a]
有不知義之所在者多矣尚安望其能宜哉殷氏兄弟
景禧景和居金陵新河有年矣務徳嚮義為邦人所重
有子五人教以詩禮舉止詳慎景禧子名冕名晟名昂
景和子名顥名昱亦既冠而字矣親善胡某嘉景禧景
和之有子也來告予曰殷氏之子冕曰廷貴晟曰廷章
昂曰廷振顥曰廷秀昱曰廷哲賔既加以美字矣然未
知所以為宜也願示以宜之之道使知獲福保守之方
則幸焉諸君子之用心可謂愛人以徳者矣言何靳夫
[023-24b]
字必有訓詁而後義理明人必資訓迪而後徳業進乃
為訓以貽之所以釋其義而厲其徳也其辭曰
冕者冠也肇自軒后有覆有旒加之於首天子所服既
美既華端冕于廷貴莫與加人有天爵是曰良貴冕也
克修人爵自至晟者明也乃日之光照臨下土無逺弗
章人有明徳光輝彰著明明在廷以匡百廢章則為賢
昏則為愚朂哉惟晟勿昧厥為昂者舉也自下而升如
彼鳥羽振舉騫騰庻事孔殷惟才克理致用於廷提綱
[023-25a]
振紀才適於用資學乃成朂哉惟昂百廢自興顥者清
也清英之氣氣鍾於人乃為秀異昱者明也陽明炳烈
氣鍾於人乃為明哲惟秀與哲勿䘮厥良揚于王廷邦
家之光字乃名孳允為嘉美所望諸子體之而已體之
云何惟身是修孝悌忠信仁居義由本之詩書文之禮
樂斯為成人何愧何怍廷斯可用蔵器待時實與名稱
惡有不宜所望實深斯為無負神之聽之錫爾純嘏
席氏三子字訓
[023-25b]
姑蘇包山右族有席氏焉晜弟三人長名敏誠次名敏
惠季名敏政皆未有字也敏惠游於京師獲交金陵之
士於是沈君廷庸為之問字於予予為字敏誠曰以忠
字敏惠曰以仁字敏政曰以徳廷庸以為相規以善朋
友之義也乞為訓辭為其晜弟朂乃告之曰真實無妄
是之謂誠純一不雜天理流行天地萬物無非實理人
之一心與天同體心有未盡則渉偽虚事皆無實小人
之趨是以君子必貴以忠忠實不欺誠存於中嗟嗟敏
[023-26a]
誠宜忠是力心主於忠斯無不實分人以財是之謂惠
見困必矜遇窮則濟民胞物與其本實同豈以彼此有
間於中心或有偏遂生畛域喜戚何加秦越肥瘠是以
君子必貴以仁心存惻隱萬物皆春嗟嗟敏惠宜仁是
務一視同仁惠斯能布法制禁令是之謂政政者正也
率必以正正之馭物如彼準繩觀感而化無為而成道
茍弗行心何有得本之則無恃末何益是以君子必貴
以徳徳以臨民有耻且格嗟嗟敏政宜徳是崇家亦有
[023-26b]
政孝友睦雍惟爾三子尚隆厥義夫豈逺而欲之則至
存之在我體立用行朝斯夕斯黽勉勿忘
說梅箑
草木具貞白之操者莫梅若有識皆重之王君牧之善
寫其真趙君伯顒甞求其一枝於箑翰林諸公見其可
重咸排葩剔幹着筆於上以寄興伯顒慮棄捐於秋風
也乃裝褫成軸復有發揮之者梅亦逢矣夫當其寫是
梅也本以餙箑而已初無圖傳意也及再經品題遂為
[023-27a]
士林竒物以傳然則士君子不求有功不得已而功成
不求有名不得已而名立有異是梅者乎予於是乎有
感
王徳明字說
金陵王公士英其先錢塘人也厥祖洪武中以富室徙
京師遂家於斯公敦厚謹愿惟禮義是蹈鄉稱善士有
子曰晟性資純篤端重寡言克遵義方之訓年踰弱冠
未有為之字者鄉貢進士甯君廷用為請於予予為字
[023-27b]
之以徳明而為之說曰晟者日之明也日乃火精衆陽
之宗秉乎氣機運行於天光輝烜赫而明無不照者也
當其出於暘谷升於扶桑麗於中天凡在下土無不炳
煥者明之至也日固至明然入於虞淵則昏昧矣隱於
豐隆則晦㝠矣烏睹其為明乎殊不知地雖能隔於一
夜至於平旦則明雲雖能翳於一時至於開霽則明盖
明者其體而蔽者其外也外曷能虧其體哉人性之徳
亦猶是也性受於天虚靈不昧萬理咸備其體本明也
[023-28a]
然不能不蔽於外誘故物我相形利欲相攘顛倒是非
混淆黒白而淪於闇矣君子當加刮磨之功因其心之
所發而遂明之若孺子入井之事感而惻隱之心發則
推之以盡乎仁而仁之徳以明蹴爾嘑爾之事感而羞
惡之心發則推之以盡乎義而義之徳以明以至辭讓
是非之心隨感而發無不擴充而禮智之徳以明則外
誘不能蔽而厥初為能復矣由是天理流行本體明徹
尚何異於日乎易曰大人者與日月合其明斯之謂也
[023-28b]
聞之晟愉色惋容事親克孝甘㫖備供念劬勞之徳無
可以為報也本浮屠法不飲酒茹葷者三載雖於禮有
未合而其志則可尚矣予字之以徳明者固望其推孝
親之心充四端之善日用之間惟理是循而不蔽於外
則徳無不明而用無不當矣徳明尚觀日之象致其學
力以明其明徳於已哉是為說
贈楊氏二子字辭
楊氏之先山東青州益都人也洪武間來居金陵今為
[023-29a]
江寧人兄弟二人長曰銘次曰芳皆通敏有才識勤於
治生克隆友愛雍然以和鄉黨皆稱美之有字銘以徳
新字芳以徳馨者字義則未知也其所友善者來問於
予且求言以為之勉予謂名必有字字必有辭古之道
也乃申辭以訓之曰徳之在人具於一心均禀同得衆
理森森或拘於氣或溺於欲茍不知修必至亡梏所以
大聖惟我成湯銘之於盤自警不忘其盤伊何沐浴之
器其銘伊何日新不替身之有垢皆知洗為心之有惡
[023-29b]
洗反不知所貴君子日新其徳猶潔其身去其邪慝舊
染既去靈臺凈蠲日新又新動皆以天銘乎銘乎尚加
修復净潔身心如恒澡浴勉旃弗怠勿間始終是為君
子表裏冲融華之在物芬芳馥郁冉冉襲人其氣可掬
所以蘭茝空谷自芳宣尼鼓琴靈均佩囊不以無人其
芳不吐保其天真人自見取物芳以華人芳以徳明徳
惟馨非在黍稷人之為徳本無不明私欲蔽固乃始晦
㝠狡獝姦回日流汙下穢惡彰昭掩鼻不暇所貴君子
[023-30a]
在明其明刮垢磨光朗然太清本體既明應物咸當美
在其中馨香外暢芳乎芳乎尚與天游徳充有本其芳
自流勉旃弗怠勿入於昏是為君子香名逺聞惟爾二
子卓然有立早暮交修在乎務徳我作此辭用訓爾成
實茍克踐何愧斯名
侯完字以全說
侯氏仲良江右人也生子曰完年當弱冠既加首服賔
為字曰以全其友史信為求字之說於予天下之物完
[023-30b]
則為全器缺則器不全故肉好完則為全璧輗軏完則
為全車惟人也以形而言則四肢五官百骸九竅有一
不完固不得為全人以理而言則四端五典百行萬善
有一不完又豈得為全人哉故氣禀於天者既有以全
其形矣則理具於心者可不思有以全其性乎盖性分
之中萬理咸備純粹至善渾乎天真無少欠缺本皆全
也及其隨所感而發也乃或寡仁鮮義蔑理無智孝薄
於親弟缺於長忠虧於君信爽於友而始有不全何哉
[023-31a]
利欲之私蔽之耳故君子克去已私動無非禮以義制
事以禮制心使其操存久而涵養熟則天理復還而性
真以全初非昔不足而今有餘也於是體備用周汎應
曲當左之無不宜右之無不有其為全人又何異肉好
完而為全璧輗軏完而為全車也哉雖然世之人於物
不完者非全器形不完者非全人夫人而能知也至於
性行不完者非全人則有所不知也故舉以為以全告
以全尚惕然以思吾之一身頼父母全而生之矣其務
[023-31b]
全其性行以無忝此生斯之謂孝以全其朂之哉
倪文僖集巻二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