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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竹譜卷一 元 李衎 撰
竹譜詳録
予昔見人畫竹嘗從旁窺其筆法始若可喜旋覺不類
輙歎息捨去不欲觀之矣如是者凡數十輩後得澹游
先生所畫逈然不同遂願學焉已而遡求其源澹游本
學於乃翁黄華老人老人學文湖州是時初聞湖州之
名二老遺墨皆未之見後從喬仲山秘書觀黄華横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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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數葉倚石蒼蒼疑澹游差不逮也甚欲取以為法
而無自得之或云黄華雖宗文每燈下照竹枝摹影冩
真宜異乎常人之為者澹游特括讀父書而已不必學
也予深以為然又念東坡山谷二公洎宋金兩朝名士
讃美文湖州之筆與造物比尤以不即快睹為恨至元
乙酉來錢唐始見十餘本皆無足起予者妄謂蘇黄之
評幾於私其交親後賢未免隨聲附和要當以黄華澹
游定優劣耳邂逅友人王子慶極談兹事子慶曰君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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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見真蹟前輩不輕推許也予曰近屢見之矣大書題
識寧盡偽耶子慶曰非偽而何予茫然自失猶疑子慶
立論之偏漫詰之曰若嘗見中州黄華老人所作乎子
慶曰黄華之作吾固未見湖州之作君又未之見也何
能與君决是非府史某人者藏本甚真明日借以來自
定其品第可乎越宿子慶果携過予則一幅五挺濃淡
相依枝葉間錯折旋向背各具姿態曲盡生意如坐渭
川淇水間方以前輩議論為無愧黄華誠有取乎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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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影之語未詳自悔聞見寡陋若子慶之博識不可及
也屬以善價致之猶靳用油紙臨摹持歸維揚明年四
月重來或出此見售遂酬以二十五券欣然慰滿平生
矣自是連得三本悉棄故習壹意師之日纍月積頗似
悟解好事者往往徴索流播漸廣謬相肯可獨鮮于伯
機父謂以墨冩竹清矣未若𫝊其本色之為清且真也
强予用墨竹法加青緑畫成雖粗可觀終非合作将復
討論其說而俗工咸不足問追尋近古得王右丞開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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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刻屢經摹勒失真又得蕭協律筍竹圖絹素糜潰筆
蹤慘淡方謀對本臨倣偶故人劉伯常過予曰吾舊藏
李頗叢竹圖已久知君酷好輟以為贈二圖俱宣和故
物而頗尤專美後來無出其右者於是又得畫竹法葢
自唐王右丞蕭協律僧夢休南唐李頗宋黄筌父子崔
白兄弟及吴元瑜以竹名家者纔數人右丞妙蹟世罕
其𫝊協律雖𫝊昏腐莫辨夢休踈放流而不反自屬方
外黄氏神而不似崔吴似而不神惟李頗形神兼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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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該備所謂懸衡衆表龜鑑將來者也墨竹亦起於唐
而源流未審舊說五代李氏描忩影衆始效之黄太史
疑出於吴道子畫評云冩竹於古無傳自沙門元靄及唐希雅董羽輩始為之倡舊誽郭崇韜
夫人李氏月夜摹影竹忩是後往往有效之者廣畫集載孫位松石墨竹又成都大慈寺灌頂院有張立墨竹
畫壁孫張皆晚唐人蜀中皆有墨竹乃知非元靄輩倡始亦不始於李夫人也山谷黄太史云墨竹起於近代
不知其所師承初吴道子作畫竹加丹青已極形似意墨竹之師近出於此此論宜有所据故敢取以為證云
迨至宋朝作者寖盛文湖州最後出不異杲日昇空爝
火俱息黄鐘一振瓦釜失聲豪雄俊偉如蘇公猶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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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世之人苟欲游心藝圃之妙可不知所法則乎畫
竹師李墨竹師文刻鵠類鶩予知愧矣幸際熈朝文物
興起生輦轂之下齒薦紳之列薄宦驅馳辱徧交賢士
大夫講聞稍詳且竭餘力求購數年於墨竹始見黄華
老人又十年始見文湖州又三年於畫竹始見蕭李得
之如此其難也彼窮居僻學當何如耶退唯嗜好迂踈
久乃彌篤天成其志行役萬餘里登㑹稽厯吴楚踰閩
嶠東南山川林藪游渉殆盡所至非此君者無與寓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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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其族屬支庶形色情狀生聚榮枯老稚優劣窮諏熟
察曾不一致往嵗仗國威靈逺使交趾深入竹鄉究觀
詭異之産於焉辨析疑似區别品彚不敢盡信紙上語
焦心苦思參訂比擬嗒忘予之與竹自謂畧見古人用
意妙處求一藝之精信不易矣詞賦為雕篆必非壯夫
爾雅註蟲魚安能磊落區區繪事之末固應見笑大方
之家以予宿性好之樂之積習成癖尚恐世有予同病
者去古寖逺未得其𫝊悉取李頗文湖州兩家成法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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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疇昔用力而得之者與夫命意位置落筆避忌之類
一一詳䟽卷端無所隱祕庶幾後之君子一覽靡遺憾
焉
畫竹譜
文湖州授東坡訣云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葉具
焉自蜩蝮虵蚹至於劒㧞十尋者生而有之也今畫竹
者乃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復有竹乎故畫竹必
先得成竹於胷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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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兎起鶻落少縱則逝矣坡
云與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夫既心識所以然而
不能然者内外不一心手不相應不學之過也且坡公
尚以為不能然者不學之過况後之人乎人徒知畫竹
者不在節節而為葉葉而累抑不思胷中成竹從何而
來慕逺貪髙踰級躐等放弛情性東抹西塗便為脫去
翰墨蹊徑得乎自然故當一節一葉措意於法度之中
時習不倦真積力久至於無學自信胷中真有成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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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可以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也不然徒執筆熟視將
何所見而追之耶苟能就規矩繩墨則自無瑕纇何患
乎不至哉縱失於拘乆之猶可逹於規矩繩墨之外若
遽放失則恐不復可入於規矩繩墨而無所成矣故學
者必自法度中來始得之畫竹之法一位置二描墨三
承染四設色五籠套五事殚備而後成竹粘幀礬絹本
非畫事苟不得法雖筆精墨妙將無所施故併見附于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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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幀先須將幀幹放漫靠墻壁頓立平穩熟煮稠麵
糊用椶刷刷上看照絹邉絲縷正當先貼上邉再
看右邉絲縷正當然後貼上次左邉亦如之仍勿
動直待乾徹用木楔楔𦂳將下一邉用針線宻縫
箭桿許一杖子次用麻索網羅綳𦂳然後上礬畢
仍再𦂳之
礬絹不可用明膠其性太𦂳絹素不能當久則破裂
須紫色膠為妙春秋隔宿用温水浸膠封葢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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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土得入明日再入沸湯調開勿使見火見火則
膠光出於絹上矣夏月則不須隔宿冬月則浸二
日方開别用淨磁器注水將明淨白礬研水中嘗
之舌上微澁便可太過則絹澁難落墨仍看絹素
多少斟酌前項浸開膠礬水相對合得如淡蜜水
微温黄色為度若夏月膠性差慢頗多亦不妨再
用稀絹濾過用刷上絹隂乾後落墨近年有一種
油絲絹并藥粉絹先須用熱皂莢水刷過候乾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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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上礬
一位置須看絹幅寛窄横竪可容幾竿根梢向背枝
葉逺近或榮或枯及土坡水口地面髙下厚薄自
意先定然後用朽子朽下再看得不可意且勿著
筆再審看改朽得可意方始落墨庶無後悔然畫
家自來位置為最難葢凡人情好尚才品各各不
同所以雖父子至親亦不能授受况筆舌之間豈
能盡之惟畫法所忌不可不知所謂衝天撞地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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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偏輕對節排竿鼓架勝眼前枝後葉此為十病
斷不可犯餘當各從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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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9a]
衝天撞地者謂梢至絹頭根至絹末阨塞填滿者
偏重偏輕者謂左右枝葉一邊偏多一邊偏少不
停趁者
對節者謂各竿節節相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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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竿者謂各竿勻排如忩櫺
[001-10b]
[001-11a]
鼓架者謂中一竿直左右兩竿交义如鼓架者
[001-11b]
[001-12a]
勝眼者謂四竿左右兩兩相差勻停中間如方勝
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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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13a]
[001-13b]
[001-14a]
前枝後葉者謂枝在前葉却在後或枝葉俱生在
前俱生在後者
二描墨握筆時澄心靜慮意在筆先神思專一不雜
不亂然後落筆須要圓勁快利仍不可太速速則
失勢亦不可太緩緩則癡濁復不可太肥肥則俗
惡又不可太瘦瘦則枯弱起落有凖的來去有逆
順不可不察也如描葉則勁利中求柔和描枝則
柔和中要骨力描竿則婉媚中求剛正描節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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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處要連屬詳審四時榮枯老嫩隨意下筆自然
枝葉活動生意俱足若待設色而後成竹則無復
有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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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15b]
[001-16a]
[001-16b]
[001-17a]
[001-17b]
[001-1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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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承染最是𦂳要處須分别淺深翻正濃淡用水筆
破開時忌見痕蹟要如一叚生成發揮畫筆之功
全在於此若不加意稍有差池即前功俱廢矣法
用番中青黛或福建螺青放盞内入稠膠殺開慢
火上焙乾再用指面旋㸃清水隨㸃隨殺不厭多
時愈殺則愈明淨看得水脉着中蘸筆承染嫩葉
則淡染老葉則濃染枝節間深䖏則濃染淺䖏則
淡染更在臨時相度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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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設色須用上好石緑如法入清膠水研淘分作五
等除頭緑麤惡不堪用外二緑三緑染葉面色淡
者名枝條緑染葉背及枝榦更下一等極淡者名
緑花亦可用染葉背枝榦如初破籜新竹須用三
緑染節下粉白用石青花染老竹用藤黄染枯竹
枝榦及葉梢筍籜節皆土黄染筍籜上斑花及葉
梢上水痕用檀色㸃染此其大畧也若對合淺深
斟酌輕重更在臨時 調緑之法先入稠膠研勻
[001-19b]
别煎槐花水相輕重和調得所依法濡筆須輕薄
塗抹不要重厚及有痕迹亦須嵌墨道遏截勿使
出入不齊尤不可露白若遇夜則將緑盞以淨水
出膠了放乾明日更依前調用若只如此經宿則
不可用矣
五籠套此是畫之結裹尤須縝宻候設色乾了仔細
看得無缺空漏落䖏用乾布淨巾着力拂拭恐有
色脫落䖏隨便補治勻好除葉背外皆用草汁籠
[001-20a]
套葉背只用淡藤黄籠套 草汁之法先將好藤
黄浸開却用殺開螺青汁看深淺對合調勻便用
若隔夜則不堪用若暑月則半日即不堪用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