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o0015 歷代名賢確論-宋-闕名 (master)


[026-1a]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六
  孔門弟子
   弟子仕不仕潁濱/ 范文正公/
   顏淵荆公/ 潁濱/ 東坡/ 昌黎/
   子夏潁濱/
   仲由冉求公西華曾晳言志潁濱/
   曾參不列四科李觀/ 樂天/ 鄭獬/
[026-1b]
   樊遲學稼圃潁濱/
   宰予從田常作亂潁濱/ 東坡/
   孔門學道教人潁濱/
弟子仕不仕
 潁濱曰惟夫子生於亂世周流齊魯宋衛之間無所
 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諸國宰我仕齊子貢冉
 有子游仕魯季路仕衛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衆
 矣然其稱德行者四人獨仲弓嘗為季氏宰其上之
[026-2a]
 三人皆未嘗仕季氏欲以閔子為費宰閔子辭曰如
 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賢猶不以
 仕為汙也而三子之不仕獨何歟言未卒有應者曰
 子獨不見夫適東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邊即之
 汗瀾不知其深其舟若蔽天之山其色若浮空之雲
 然後履風濤而不僨觸蛟蜃而不懾若夫以江河之
 舟楫而跨東海之難則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
 以經萬里之害矣周之衰禮樂崩弛天下大壞而欲
[026-2b]
 有救之譬若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子之不顧而仕則
 其舟楫足恃也諸子之汲汲而忘返蓋亦有漏舟而
 將試焉則亦隨其力之所及而已若夫三子者願為
 夫子而未能下顧諸子以為不足為也是以止而有
 待夫子嘗曰世之學栁下惠者未有若魯之男子而
 吾於三子亦云衆曰然退而書之
 范文正公曰孔子門人七十子之徒天下皆知其賢
 焉或為邑宰或為家臣或不願仕蓋顯於諸侯者寡
[026-3a]
 矣然則七十子之徒與孔子語而未嘗及怨何哉君
 子之道充乎已加乎人窮與達外也彼戰國豪士不
 由孔子之門者則有脫賤貧逐貴高弗奪弗厭滅身
 覆宗而不悔何哉不循聖人之道挾數以進求行其
 欲得與失其所重也吾乃知夫由孔子之道者雖困
 窮以死不害其為賢矣
顏淵
 荆公曰君子所求於人者薄而辨是與非也無所茍
[026-3b]
 孔子罪宰予曰於予與何誅罪冉有曰小子鳴鼔而
 攻之可也二子得罪於聖人若當絶也及為科以列
 其門弟子取者不過數人於宰予有辭命之善則取
 之於由求有政事之善則取之不以不善而廢其善
 孔子豈阿其所好哉所求於人者薄也管仲功施天
 下孔子小之門弟子三千人孔子獨稱顏回為好學
 問其餘則未是好學者閔損原憲曾子之徒不與焉
 冉求宰我之得罪又如此孔子豈不樂道人之善哉
[026-4a]
 辨是與非無所茍也所求於人者薄所以取人者蓋
 辨是與非者無所茍所以明聖人之道如宰予冉求
 二子之不得列其善則士之難全者衆矣惡足以取
 人善乎如管仲無所貶則從政者若是而止矣七十
 子之徒皆稱好學則好學者若是而止矣惡足以明
 聖人之道乎取人如此則吾之自取者重而人之所
 處者易明道如此則吾之與人其所由可知已故薄
 於責人而非匿其過不茍於論人而非缺/其全聖人
[026-4b]
 之道本乎中而已春秋之㫖豈易於是哉
 潁濱曰孔子於諸弟子獨稱顏回之好學弟子之賢
 者衆矣而孔子不以好學許之豈妄言哉吾嘗論之
 弟子之知孔子者獨顏子耳孔子之道如天然在賢
 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顏子識其大者也故
 仰之而知其有髙者存焉鑽之而知其有堅者存焉
 故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歟此孔子所以獨稱其
 好學也人誠有見於此譬如為山雖覆一簣未有能
[026-5a]
 止之者也茍誠無見矣雖既九仞不復能進也此顏
 子與衆弟子之辨也
 又曰予少年讀書竊嘗怪顏子簞食瓢飲居於陋巷
 人不堪其憂顏子不改其樂私以為雖不欲仕然抱
 關擊柝尚可以自養而不害於學何至困辱貧窘自
 苦如此及來筠州勤勞米鹽之間無一日之休雖欲
 棄塵垢解覊縶自放於道德之塲而事每刼而留之
 然後知顏子所以甘心於貧賤不肯求升斗之禄以
[026-5b]
 自給者良以其害於學故也嗟夫士方其未聞大道
 沉酣世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為樂矣及其循理
 以求道落其華而收其實從容自得不知天地之為
 大與生死之為變而況其下者乎故其為樂也足以
 易窮餓而不變雖南面王樂不能加之蓋非有德不
 能任也予方區區欲磨洗濁汙晞聖賢之萬一自視
 缺然而欲庻幾顏氏之樂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
 周行天下髙為魯司寇下為委吏乘田惟其所遇無
[026-6a]
 所不可葢達者之事而非學者之所望也
 東坡曰昔夫子以簞食瓢飲賢顏子而韓子乃以為
 哲人之細事何哉蘇子曰古之觀人也必於其小焉
 觀之其大者容有偽焉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無失
 聲於破釜能搏猛虎不能無變色於蜂蠆孰知簞食
 瓢飲不為哲人之大事乎乃作顏樂亭詩以遺孔君
 正韓子之說以自警云天生烝民為之鼻口美者可
 嚼芬者可嗅美必有惡芬必有臭我無天游六鑿交
[026-6b]
 鬭騖而不返跬步商受偉哉先師安此㣲陋孟賁股
 慄虎豹卻走𦕈然其身中亦何有我求至樂千載無
 耦執瓢從之忽焉在後
 昌黎曰登孔氏之門者衆矣三千之徒四科之目孰
 非由聖人之道為君子之儒者乎其於過行過言亦
 云鮮矣而夫子舉不貳過惟顏氏之子其何故哉請
 試論之夫聖人抱誠明之正性根中庸之正德茍發
 諸中形諸外者不由思慮莫非規矩不善之心無自
[026-7a]
 入焉可擇之行無自加焉故惟聖人無過故所謂過
 者非謂發於行彰於言人皆謂之過而後為過也生
 于其心則為過矣故顏子之過此類也不貳者蓋能
 止之於始萌絶之於未形不貳之於言行也中庸曰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自誠明者不勉而中
 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無過者也自明誠者擇
 善而固執之者也不勉則不中不思則不得不貳過
 者也故夫子之言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
[026-7b]
 則拳拳服膺而不失之矣又曰顏氏之子其殆庻幾
 乎言猶未至也而孟子亦云顏子具聖人之體而㣲
 者皆謂不能無生于其心而不暴之於外考之於聖
 人之道差為過耳顏子自惟其若是也於是居陋巷
 以致其誠飲一瓢以求其志不以富貴妨其道不以
 隠約易其心確乎不拔浩然自守知高堅之可尚忘
 鑽仰之為勞任重道逺竟莫之致是以夫子歎其不
 幸短命今也則亡謂其不能與己並立於至聖之域
[026-8a]
 觀教化之大行也不然夫行發於身加於人言發乎
 邇見乎逺茍不慎也敗辱隨之而後思欲不貳過其
 於聖人之道不亦逺乎而夫子尚肯謂之其殆庻幾
 孟子尚復謂之具體而㣲者哉則顏子之不貳過盡
 在是矣
子夏
 潁濱曰善乎子夏之教人也始於灑掃應對進退而
 不急於道使其來者自盡於學日引月長而道自至
[026-8b]
 故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譬如農
 夫之植草木既為之區别溉種而時耨之風雨既至
 小大甘苦莫不咸得其性而農夫無所用巧也孔子
 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達之有上下出乎其人而非
 教者之力也異哉今世之教者聞道不明而急于夸
 世非性命道德不出於口雖禮樂刑政有所不言矣
 而況於灑掃應對進退也哉教者未必知而學者未
 必信務為大言以相欺天下之偽自是而起此子夏
[026-9a]
 所謂誣也
仲由冉求公西華曾晳言志
 潁濱曰四子之言皆其志也夫子之哂由也以其不
 讓而其與點也以其自知之明與如曾晳之狂其必
 有不可施於世者矣茍不自知而强從事焉禍必隨
 之其欲從弟子風乎舞雩樂以忘老則其處已者審
 矣不然孔子豈以不仕為貴者哉
曾參不列四科
[026-9b]
 李觀曰客有言曰仲尼聖人也曾參孝子也十哲皆
 仲尼門人也察其能孝於家能忠於君能友於兄弟
 能信於朋友可以臨事可以成章故加其美目也而
 曾參雖不聞兼此數者乃其近者小者而仲尼區别
 四科前後十哲曾參不及者何也主人對之曰噫非
 仲尼區别四科前後十哲之名乃一時之言也非燕
 居之時門人盡在而言也于時仲尼圍於陳畏於匡
 曾參不在從行之中故仲尼言左右者揚其德行言
[026-10a]
 語政事文學皆可邀時之遇行已之材不得者是以
 美而類之傷而歎之非曾參不當此數子也使曾子
 于時得與數子從行則仲尼之聖不遺參之孝不後
 冉伯牛仲弓之目也必矣客於是稱謝而退或者止
 之曰客之問知其一未知其二主人對得其細未得
 其大且仲尼抱至聖之德值多難之代周遊栖遲不
 遇天下仕魯不終過宋伐樹之衛不用適楚逢患而
 四科之徒未嘗離其起居闕其絃誦不以師道窮而
[026-10b]
 曰妨已之進不以身之私而越去終日温温孜孜提
 攜負荷從其行止如手足羽翼時仲尼有仁思德慮
 未言者顏回輒發之故謂之德行矣仲尼言有所陳
 未達而端木賜輒達之故謂之言語矣子路勇毅果
 正之士也侍仲尼而不善之道不得入焉故謂之政
 事矣子游子夏之文春秋之外得與聖人論之故謂
 之文學矣故數子居則講仲尼之道行役則任仲尼
 之事而曾參則安在焉患難則未嘗有用焉且夫孝
[026-11a]
 者人性當然也不至者非人也參茍至之乃得為人
 矣夫何異也且十哲之徒孰有非孝乎而參獨以有
 孝之名加其數子之長故不得與之同目也何謂不
 在從行之中而遺之也夫孝者不止於家也事君慎
 其事忠其命乃孝也事師聘其道敬其事乃孝也不
 去危即安不冒利背誼乃孝也而參不敬其事矣不
 能冐義背利矣乃孝其孝也非孝也子從儒守學宜
 識所言何言之介也主人拊几而起曰爾之辨則辨
[026-11b]
 矣如何斯可謂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樂天曰曾參不列四科者非為德行才業不及諸人
 也蓋繫於一時之事耳請為始終言之昔者仲尼有
 聖人之德無聖人之位棲棲應聘七十餘國與時竟
 不偶知道終不行感鳳泣麟慨然有吾已矣夫之嘆
 然後自衛反魯删詩書定禮樂修春秋立一王之法
 為萬代之教其次則叙十哲論四科以垂示將來當
 此之時顏閔游夏之徒適在左右前後目擊指顧列
[026-12a]
 入四科亦一時也孝經云仲尼居曾子侍此言仲尼
 閒居之時曾參則多侍從曾參至孝不忍一日離其
 親及仲尼旅遊歴聘自衛反魯之時曾參或歸養於
 家不從門人之列論擬之際偶獨見遺由此明之非
 曾參德行才業不及諸門人也所以不列四科者蓋
 一時之闕耳因一時之闕為萬代之疑從此辨之可
 無疑焉
 鄭獬曰四科非夫子擇之也吾疑其為曾子之言論
[026-12b]
 語曾子之出也蓋曾子常與其弟子評先師之門人
 賢其賢者次第之非曾子自著之則曾子之弟子拾
 記之云爾曷以解之以其字之也語之稱弟子自相謂
 則字之師語弟子則名之弟子之於師雖朋友亦名
 之今四科皆字也茍夫子言固名之矣曰德行顏回
 閔損冉耕冉雍言語宰予端木賜政事冉求仲由文
 學言偃卜商而反曰顏淵閔子騫云云/如是曾子為
 其朋友而字之吾用是固知非夫子擇之而曾子之
[026-13a]
 出也亡疑矣按而言則曾子不當於四科也亦宜或
 曰此據從蔡者言之字者所以褒也曰行於蔡吾不
 知其果盡從與否也然七十子尚能踰此十人者乎
 語非春秋書曷以用其字褒也曰上曷不明著之曰
 曾子云而無有發者何也曰記者云耳或著焉或去
 焉不必例於此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子曰賢哉回
 也著之矣柴也愚參也魯堯曰咨汝舜子温而厲子
 在鄉黨則皆去之於此獨不著曾子豈不得耶
[026-13b]
樊遲學稼圃
 潁濱曰樊遲之學為農圃蓋將與民並耕而食歟此
 孟子所謂許行之學也孟子曰有大人之事有小人
 之事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
 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夫也此孔子所謂樊遲
 小人也
宰予從田常作亂
 潁濱曰太史公言宰我為臨淄大夫與田恒作亂夷
[026-14a]
 其族孔子恥之余以為宰我之賢列於四科其師友
 淵源所從來逺矣雖為不善知不至於從畔逆弑君
 父也宰我不幸平居有晝寢短喪之過儒者因遂信
 之蓋田恒之亂本與闞止争政闞止亦曰子我也田
 恒既殺闞止而宰我䝉其惡名豈不哀哉且使宰我
 信與田恒之亂恒既殺闞止弑簡公則尚誰族宰我
 者事蓋必不然矣夫使宰我陷於逆亂猶不足惜也
 而使孔子之門人高弟至此豈不為孔子惜哉
[026-14b]
 東坡曰常病太史公言宰我與田常作亂夷其族使
 吾先師之門乃有叛臣焉而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
 間豈非千載不蠲之惑也耶近令邁考閱經書究其
 所自則宰我不叛尤驗明甚太史公因陋承疑使宰
 我負寃千歲而吾先師與蒙其垢自兹一洗亦古今
 之快也李斯上書諫二世其畧曰田常為簡公臣布
 德施惠下得百姓上得羣臣陰取齊國殺宰予於庭
 是宰我不從田常為常所殺也而弟子傳乃云宰我
[026-15a]
 與田常作亂而滅其族孔子恥之李斯事荀卿去孔
 子不逺宜得其實弟子傳妄也
孔門學道教人
 潁濱曰孔子之所以教人者始於灑掃應對進退及
 其安之然後申之以絃歌廣之以讀書曰道在是矣
 仁者見之斯以為仁智者見之斯以為智矣顏閔由
 是以得其德予賜由是以得其言求由由是以得其
 政游夏由是以得其文皆其才而成之譬如農夫墾
[026-15b]
 田以植草木大小長短甘辛鹹苦皆其性也吾無加
 損焉能養而不傷耳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
 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如孔子猶養之以學而後
 成故古之知道者必由學學者必由讀書傅說之詔
 其君亦曰學于古訓乃有獲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
 罔覺而況餘人乎子路之於孔子有兼人之才而不
 安於學嘗謂孔子有人民社稷何必讀書然後為學
 孔子非之曰汝聞六言六蔽矣乎好仁不好學其蔽
[026-16a]
 也愚好智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
 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
 不好學其蔽也狂凡學而不讀書者皆子路也信其
 所好而不知古人之成敗與所遇之可否未有不為
 病者雖然孔子嘗語子貢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
 識之者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非多學之所能致則
 子路之不讀書未可非耶曰非此之謂也老子曰為
 學日益為道日損以日益之學求日損之道而後一
[026-16b]
 以貫之者可得而見也孟子論學道之要曰必有事
 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心勿忘則莫如學必有
 事則莫如讀書朝夕從事於詩書待其久而自得則
 勿正勿助之謂也譬之稼穡以為無益而捨之則不
 耘苗者也助之長則揠苗者也以孔孟之說考之乃
 得先君之遺意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