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1a]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六國春秋卷二十六
前燕錄四
慕容儁上
慕容儁字宣英小字賀賴䟦皝之第二子也母叚氏十
三月而生有神光之異初廆常言吾積德累仁子孫當
有中原既而生儁廆曰此兒骨相不凡吾家得之矣及
長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魁偉博覽書史有文武幹略彬
[026-1b]
彬文雅更善詞賦至於器物車室皆著讚以為勸戒皝
之八年晉遣使者拜皝為燕王以儁為假節安北將軍
東夷校尉左賢王燕王世子皝十一年晉拜使持節鎮
軍將軍
元年春正月儁僭即燕王位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
大赦境内殊死已下遣使詣建康告喪以弟友一作/交為
左賢王左長史陽騖為郎中文武百官進位各有差是
月令造刀二十八口銘曰二十八將𨽻書夏四月趙王石
[026-2a]
虎死趙魏大亂平狄將軍霸上書於儁曰石虎窮極凶
暴天之所棄餘燼尚存自相魚肉今中國倒懸企望仁
恤若大軍一舉勢必倒戈北平太守孫興亦表言石氏
大亂宜以時進取中原儁以新遭大喪弗許霸馳詣龍
城言於儁曰難得而易失者時也萬一石氏衰而復興
或有英雄據其成資豈惟失此大利亦恐更為後患儁
曰鄴中雖亂鄧恒據安樂兵強糧足今若伐趙東道不
可由也當由盧龍盧龍山徑險狹虜乗高斷要首尾為
[026-2b]
患將若之何霸曰恒雖為石氏拒守其将士顧家人懷
歸志若大軍臨之自然瓦解請為殿下前驅東出徒河
潛趨令支出其不意彼若聞之勢必振駭上不過閉門
自守下不免棄城迯潰何暇禦我哉然則殿下可安步
而前無復留難矣儁猶豫未決以問五材將軍封奕奕
曰用兵之道敵強則用智敵弱則用勢是故以大事小
猶狼之食豚也以治易亂猶日之消雪也大王自上世
以來積德累仁兵強士練石虎極其殘暴死未瞑目子
[026-3a]
孫爭國上下乖離中國之民墜於塗炭延頸企踵以待
振拔大王若揚兵南邁先取薊城次詣鄴都宜耀威德
懷撫遺民彼孰不扶老提幼以迎大王凶黨將望旗冰
碎安能為害乎從事中郎黄泓曰今太白經天歲星集於
畢北天下易主隂國受命此必然之驗也宜速出師以
承天意殿中一作/廣威將軍慕輿根曰中國之民困於石氏
之亂咸思易主以救湯火之急此千載一時不可失也
自武宣王以來招賢養士務農訓兵正俟今日今時至
[026-3b]
不取更復顧慮豈天意未欲使海内平定邪將大王不
欲取天下也儁笑而從之乃發兵伐趙以恪為輔國將
軍評為輔弼將軍陽騖為輔義將軍謂之三輔霸為前
鋒都督建鋒將軍簡精卒二十餘萬講武戒嚴為進取
之計秋七月晉穆帝使謁者陳沉拜儁為使持節侍中
大都督都督河北諸軍事幽冀并平四州牧大將軍大
單于燕王承制封拜一如廆皝故事冬十二月儁遣使
至涼州約張重華共擊趙高句驪王釗送前東夷護軍
[026-4a]
宋晃於儁儁赦之更名曰活拜為中尉
二年春二月儁使霸將兵二萬自東道出徒河慕輿根
自西道出蠮螉塞儁自中道出盧龍塞三道竝進伐趙
以恪及鮮于亮為前鋒命輕車將軍慕輿埿槎山開道
留世子曄守龍城以内史劉斌為大司農與典書令皇
甫真留統後事霸軍至三陘趙征東將軍鄧恒惶怖焚
倉庫棄安樂遁去與幽州刺史王午共保薊徒河魯口
南部都尉孫泳急入安樂撲滅餘火藉其穀帛霸收安
[026-4b]
樂北平兵糧與儁㑹於臨渠三月進次無終王午棄城
走留其將王他以數千人守薊乙巳儁攻䧟薊城執他
斬之儁欲悉坑其士卒千餘人霸諫曰趙為暴虐王興
師伐之將以拯民於塗炭而撫有中州也今始得薊而
坑其士卒恐不可以為王師之先聲也乃釋之入都於
薊中州士女降者相繼兵至范陽范陽太守李産欲為
石氏拒燕衆莫為用乃率八城令長出降儁復以産為
太守産子績為幽州别駕棄家從王午在魯口鄧恒謂
[026-5a]
午曰績鄉里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恐終難相保徒
為人累不如去之午曰此何言也夫以當今喪亂而績
乃能立義捐家情節之重有侔古烈若懷嫌害之必駭
衆望恒乃止午猶恐終為恒所害乃資遣之及到儁責
其背親後主績曰臣眷戀舊主志存微節官身所在何
事非君殿下方以義取天下臣未謂得見之晚也儁悦
其言遂善待之夏四月儁以弟宜為代郡城郎孫泳為
廣寗太守悉置幽州郡縣守宰甲子儁使中部侯釐慕
[026-5b]
輿句督薊中留事自將擊鄧恒於魯口軍至青梁恒將
鹿勃早將數千人夜襲燕營半已得入先犯前鋒都督
霸突入幕下霸起奮擊手殺數十人早不能進由是燕
軍得嚴儁謂慕輿根曰賊鋒甚鋭宜且避之根正色曰
我衆彼寡力不相敵故乗夜來戰冀萬一獲利今求賊
得賊正當擊之復何所疑王但安枕而臥臣等自為王
破之儁不能自安内史李洪從儁出營外屯髙冢上根
帥左右精勇數百人從中牙直前擊早李洪徐整騎隊
[026-6a]
還助之早乃退走衆軍追擊四十餘里早僅以身免所
從士卒死亡畧盡儁引兵還薊秋八月代郡人趙榼帥
三百餘家叛燕歸趙并州刺史張平儁乃徙廣寗上谷
二郡民於徐無代郡民於凡城九月儁南狥冀州取章
武河間趙故章武太守賈堅帥部兵邀評戰於高城擒
之於陣斬首三千餘級遂以評為章武太守恪為河間
太守冬十月儁還薊留諸将守之還至龍城謁陵廟
三年春二月冉閔僭稱大號攻圍襄國趙主石祗危迫
[026-6b]
遣故太尉張舉乞師許送傳國璽姚弋仲亦遣使來告
儁以悦綰為禦難将軍帥兵三萬往㑹之閔聞儁欲救
趙遣大司馬從事中郎廣寗常煒來聘儁引之觀下使
記室封裕詰之曰冉閔養息常才負恩篡逆有何祥應
而敢僭稱大號煒曰天之所與其致不同狼馬紀於三
王黄龍表於漢魏寡君應天馭厯能無祥乎且用兵殺
罰哲王盛典湯武親行誅放以興商周之業仲尼美之
魏武養於宦官莫知所出衆不盈旅終成魏氏之基茍
[026-7a]
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問况暴胡酷亂蒼
生屠膾寡君奮劍而誅除之黎元獲濟可謂功格皇天
勲侔高祖恭承乾命有何不可裕曰石祗去歲使張舉
請救云璽在襄國其言信否又聞冉閔初立鑄金為已
象以卜成敗壊而不成奈何言有天命煒曰誅胡之日
在鄴者畧無孑遺璽何從而向襄國此求救之辭耳天
之神璽實在寡君且姦佞之徒欲借奇炫衆或改作萬
端以神其事寡君今已握乾符𩔖上帝四海懸諸掌大
[026-7b]
業集於身何所求慮而取信此乎鑄形之事所未聞也
儁既鋭信舉言又欣於閔鑄形之不成也必欲審之乃
積薪置火其旁使裕以其私誘之曰君更熟思無為徒
取灰滅煒神色自若抗言曰石氏貪暴親率大兵攻燕
國都雖不克而還然志在必取故運資糧聚器械於東
北者非以相資乃欲相滅也魏主誅剪石氏雖不為燕
臣子之心聞仇讐之滅義當何如而更為彼責我不亦
異乎吾聞死者骨肉下於土精魂升於天䝉君之惠速
[026-8a]
益薪縱火使僕得上訴於帝足矣左右勸殺之儁曰古
者兵交使在其間此亦人臣常事彼不憚殺身以狥其
主忠臣也且冉閔有罪使臣何與焉遂赦之使出就館
夜遣其隣人趙瞻往勞之且曰君何不以實言王怒欲
處君於遼碣之表奈何煒曰吾自結髪已來尚不欺布
衣況人主乎曲意茍合性所不能直情盡言雖處東海
不敢避也遂臥向壁不復與瞻言瞻具以白儁儁怒乃
囚煒於龍城儁遂還薊三月渤海人逢約因趙亂擁衆
[026-8b]
數千附於冉閔閔以約為渤海太守趙故太尉劉準隗/之
兄子/也土豪封放奕之從/弟也别聚衆自守閔以準為幽州刺
史與約中分渤海儁使封奕討約使昌黎太守高開討
準放奕引兵直抵約壘遣人謂約曰相與鄉里隔絶日
久㑹遇甚難時事利害人各有心非所論也願單出一
相見以寫佇結之情約素信重奕即出見奕於門外各
屏騎卒單馬交語奕與論叙平生畢因説之曰與君累
世同鄉情相愛重誠欲與君享祚無窮今既獲展奉不
[026-9a]
可不盡所懷冉閔乗石氏之亂奄有成資是宜天下服
其強矣而禍亂方始固知天命不可力爭也燕王奕世
載德奉義討亂所征無敵今已都薊南臨趙魏逺近之
民襁負歸之民厭荼毒咸思有道冉閔之亡匪朝伊夕
成敗之形昭然易見且燕王肇開王業虚心賢儁君能
翻然改圖則功參絳灌慶流苖裔孰與為亡國將守孤
城以待必至之禍哉約聞之悵然不言奕給使張安有
勇力奕豫戒之俟約氣下安突前持其馬鞍因挾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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馳至奕營奕與坐謂曰君計不能自決故相為決之非
欲取君以邀功乃欲全君以安民也高開至渤海準放
迎降儁以放為渤海太守準為右司馬與約參軍事以
約誘於人而遇獲更其名曰釣夏五月廣義將軍岷山
公黄笛上表儁曰吾名號未異於前何便宜爾自今但
可白紙為疏秋八月儁遣恪畧地中山評攻王午於魯
口恪次唐城冉閔将白同中山太守上谷侯龕固守不
下留左将軍彪攻之恪南狥常山軍於九門閔趙郡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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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遼西李邽舉郡來降恪厚撫之將邽還遂圍中山侯
龕出降拜為中尉恪克中山斬白同遷其將帥士豪數
十家詣薊餘皆安堵評次南安王午遣其將鄭生來拒
評逆擊斬之悦綰還自襄國儁知張舉之妄而殺之常
煒有四男二女在中山儁釋煒之囚使諸子就見之煒
上疏謝恩儁手令敕曰卿本不為生計孤以州里相存
耳今大亂之中諸子盡至豈非天所念邪天且念卿況
於孤乎賜妾一人穀三百斛使居凡城以北平太守孫
[026-10b]
興為中山太守興善於撫綏中山遂安冬十一月逄釣
亡歸渤海招集部衆以叛樂陵太守賈堅使人告諭鄉
人曉以禍福衆皆潰散釣復來奔厙傉官偉帥部衆自
上黨來降十二月儁如龍城丁零翟鼠率其所部來降
儁封鼠歸義王是歲儁觀兵近郊見甘棠於道周從者
不識儁曰唏此詩所謂甘棠於道甘者味之主也木者
春之行也五德屬仁五行主土春以施生味以養物色
又赤者言將有赫赫之慶於中土吾謂國家之盛此其
[026-11a]
徵者也傳曰升高能賦可以為大夫羣司亦各書其志
吾得覽焉於是内外臣僚竝上甘棠頌
元璽元年春正月乙巳儁還薊稍徙軍中文武兵民家
屬於薊夏四月甲子鮮卑段勤初附於儁其後復叛儁
遣霸討勤於繹幕又遣評及相國封奕討冉閔於安喜
儁如中山為二軍聲勢閔將與燕戰大將軍董閏及車
騎將軍張温切諫不聽進次安喜恪引兵從之閔趣常
山恪追之丙子及於派水紀事本末云及/於魏昌之廉臺與閔十戰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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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不勝閔威名素振衆咸憚之恪巡陳諭諸將曰閔師
老卒疲實難為用加其勇而無謀一夫之敵耳雖有甲
兵不足擊也吾今分軍為三部犄角以俟之時閔所將
多步卒而恪皆騎兵引兵將趣林中恪叅軍高開曰吾
騎兵利平地若閔得入林不可復制宜急遣輕騎邀之
既合而陽走誘致平地然後可擊也恪從之魏兵還就
平地恪分軍為三部犄角以待謂諸將曰閔性輕鋭又
知吾軍勢非其敵必出萬死衝吾陣中一作/中軍吾今貫甲
[026-12a]
厚陣以俟其至諸君但厲卒從旁須其戰合夾而擊之
蔑不克矣遂方陣而前戰於魏昌廉臺閔師大敗斬首
七千餘級擒閔送之於薊己卯閔至薊儁立閔而責之
曰汝奴僕下才何自妄稱帝耶閔曰天下大亂汝曹㐫
𩔖桀驁不馴尚欲簒逆我中土英雄何為不得稱帝也
儁怒鞭之三百斬於龍城髙開被創而卒恪屯軍滹一/作
呼/沱閔將蘇彦遣其將金光帥騎數千襲恪恪擊斬之
彦大懼奔於并州恪進據常山霸軍又至繹幕段勤懼
[026-12b]
與弟思聰舉城來降遂進攻鄴閔大將軍蒋幹輔閔子
智閉城固守甲申儁遣評及中尉侯龕等帥精騎一萬
攻鄴癸巳至鄴城外皆降劉寧及弟崇帥胡騎三千奔
晉陽庚寅儁又遣廣威將軍軍殿中將軍慕輿根右司
馬皇甫真等帥步騎二萬助評攻鄴是時司南車成儁
大悦告於皝廟鷰巢於正陽殿之西椒生三雛頂上有
䜿毛凡城獻異鳥五色成章儁謂羣僚曰是何祥也咸
稱鷰者燕鳥也首有毛冠者言大燕龍興冠通天冕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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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之象也巢正陽西椒者言至尊臨軒朝萬國之徵也
三子者數應三統之驗也神鳥五色言聖朝將繼五行
之籙以御四海者也儁覽之大悦六月甲子蔣幹帥鋭
卒五千出城挑戰儁遣評等率騎一萬討之斬首四千
餘級幹單騎還鄴鄴北郡縣悉降相國封奕等一百二
十人勸稱尊號儁答曰吾本幽漠射獵之鄉被髮左袵
之俗厯數之籙寧有分邪卿等茍相褒舉以覬非望之
事實非寡德所宜聞也丙辰儁如常山王午聞魏敗時
[026-13b]
鄧恒已死午自稱安國王秋八月戊辰儁遣恪及封奕
陽騖討午於魯口進兵攻之午閉城自守送冉操詣燕
軍恪等掠其禾稼而還庚午魏長水校尉馬願等開鄴
城納燕兵戴施蔣幹懸縋而下奔於倉垣評等送冉閔
妻董氏太子智太尉申鍾司空條攸等并乗輿服御及
六璽於薊傳國璽蔣幹先已送晉儁欲神其事業言厯
數在已乃詐云閔妻得之以獻賜號曰奉璽君封冉智
為海濱侯申鍾為大將軍右長史以評為司州刺史鎮
[026-14a]
鄴冬十月丁卯儁還薊故趙將擁兵據州郡者各遣使
來降儁以王擢為益州刺史䕫逸為秦州刺史張平為
并州刺史李歴為兗州刺史高昌為安西將軍劉寧為
車騎將軍恪進屯安平積糧治攻具將討王午丙戌中
山蘇林起兵於無極自稱天子恪自魯口還討林閏月
戊子儁遣殿中一作/廣威將軍慕輿根助恪攻林斬之王午
為部將秦興所殺呂護殺興復自稱安國王恪等五百
五人奉皇帝璽共上尊號儁許之十一月丁亥署置百
[026-14b]
官以相國封奕為太尉恪為侍中左長史陽騖為尚書
令右司馬皇甫真為尚書左僕射典書令張悕為右僕
射宋活為中書監韓恒為中書令其餘文武拜授各有
差戊辰僭即皇帝位於正陽殿大赦境内殊死已下建
元元璽國號大燕郊祀天地時晉永和八年也庚午下
令曰追崇祖考古人之令典也其追尊武宣王廆為高
祖武宣皇帝文明王皝為太祖文明皇帝時晉適遣使
詣儁儁謂之曰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乏為中國所推
[026-15a]
已為天子矣乃改司州為中州置司𨽻校尉官建留臺
於龍城以𤣥莵太守乙逸為尚書專委留務
[026-15b]
十六國春秋卷二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