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34 浦陽人物記-明-宋濂 (master)


[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浦陽人物記卷上     明 宋濓 撰
  忠義篇
濓嘗讀隋書見史臣所載張季珣事謂季珣家素忠烈
兄弟俱死國難未嘗不竊歎其難也葢自古忠臣能殺
身以狥義者何代無之求其一門而再見者曷其少哉
將父兄子弟之所志有不同耶抑一死為不易非大勇
者不能全其節也當宋宣和初睦州方臘反攻破六州
[001-1b]
五十二縣棄官守委城邑望風而遁者往往皆是梅溶
以單州助教攝松陽丞乃能挺身捍禦就死弗悔靖康
末金人大舉入侵京城失守輔翼大臣反面事讎至有
拔劍殺攀輅之人而逼上如青城者溶之從子執禮不
勝其憤復團結軍民十餘萬謀奪萬勝門夜搗敵營以
二帝歸謀洩被害自宣和至靖康七年之間而梅氏一
門殺身狥義者凡二人豈非難哉豈非難哉較之季珣
家其忠烈未必少減之也夫生者人之所甚樂而有家
[001-2a]
之私又人之不能遽忘彼豈甘於頸血濺地而自以為
得計哉第以君上决不可背名教决不可負綱常决不
可虧忠義一激雖泰山之髙不見其形雷霆之鳴不聞
其聲刀鋸在前不覺其利鼎鑊在後不知其酷必欲得
死然後為安也今去之雖數百載忠剛之氣充塞乎天
地之間凛然如生非烈丈夫能如是乎使當時縱能屈
膝受辱以保其首領受人唾罵受人賤惡雖生百年又
何益也賈誼有言曰守圉捍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梅
[001-2b]
溶以之法度之臣誠死社稷執禮以之濓生也後慕其
氣節欲爲之執鞭而不可得輙書其事可以勸不忠者
作忠義篇第一
梅溶其先吳興人五代時有諱聳者始避地來遷浦陽
寖成大族在通化者為尤蕃溶以儒受薦為單州助教
年七十餘攝松陽丞宣和二年冬盗𤼵青溪據歙睦遂
破杭明年春婺衢處相繼陷兵及境溶勢不能敵死之
從子執禮言於朝官其二子敦時敦成敦時後為遂安
[001-3a]

執禮字和勝家故貧㓜又䘮父其母胡氏教以讀書中
崇寧五年進士第調常山尉未赴以薦為詳定三司勑
令刪定官俄遷九域志編修官秩滿除武學博士或謂
執禮文儒不宜處以武事執禮欣然就職陳説大義間
親挾弧矢為諸生率大司成強淵明賢之數為宰相言
相以未嘗識面為慊執禮聞之曰以人言而得必以人
言而失吾求在我而已卒不往謁轉重修政和勑令刪
[001-3b]
定官擢軍器監丞以親嫌辭改鴻臚遷比部員外郎比
部職勾稽財貨文牘山委率不暇經目苑吏有持茶劵
至為錢三百萬者以楊戬矯㫖迫取甚急執禮一閲知
其妄欲白之長貳疑不敢乃獨列上果詐也改度支吏
部進國子司業兼資善堂翊善歴左右二司員外郎召
試中書舍人移給事中林攄以前執政赴闕宿留冀復
用臺諫顧望莫敢言執禮論去之孟昌齡居鄆質人室
廬嘗贖不肯與而請中㫖奪之外郡卒留役都中者萬
[001-4a]
數肆不逞為奸詔悉令還楊戬占不遣内侍張佑董葺
太廟僣求賞皆駮奏不行拜禮部侍郎素與王黼善黼
嘗置酒其第夸示園觀女樂之盛有驕色執禮曰公爲
宰相當與天下同憂樂今方臘流毒吳地瘡痏未平豈
歌舞宴樂時耶退又以詩戒之黼愧怒執禮上䟽求去
有不能薦進人材之語黼曰是欲為宰相耶㑹孟享原
廟後至以顯謨閣待制知蘄州又奪職明年徙知滁州
復集英殿修撰西洛歳供縣官炭自元豐以來稱林木
[001-4b]
且盡令淮南代輸執禮曰滁之林木亦盡矣經四十年
久洛都當已復舊即奏免之賦鹽有定數而間者抑配
以補故額執禮曰郡不能當蘇杭一邑而食鹽倍於粟
數民何以堪請於朝詔損二十萬滁人徳之皆繪像祠
焉欽宗立徙知鎮江府召為翰林學士未上改吏部尚
書旋改户部方軍興調度不足執禮請以禁内錢𨽻有
司凡六宫廪給皆由度支乃得下嘗有小黄門持中批
詣部取錢而御封不用璽者既悟其失復取之執禮奏
[001-5a]
審詔責典寳夫人而杖黃門由是人不敢妄取月省浮
費三十萬金人抵闕執禮勸帝親征而請太上帝后皇
后太子皆出避用事者沮之洎失守金人質帝於營邀
金繒以數百千萬計曰和議已定所需滿數則奉天子
還闕執禮與同列陳知質程振安扶皆主根索四人哀
民力已囷相與謀曰金人所欲無藝極雖銅鐵亦不能
給盍以軍法結罪儻窒其求宦者挾宿怨語金帥曰城
中七百萬户所取未百一但許民持金銀易粟麥當有
[001-5b]
應者已而果然帥怒呼四人責之答曰天子䝉塵臣民
皆願致死雖肝腦不計於金繒何有哉顧以比屋枵空
無以塞命耳帥問官長何在振恐執禮獲罪遽前曰皆
官長也帥益怒先取其副胡舜陟胡唐老姚舜明王俁
各杖之百執禮等猶為之請俄遣還將及門呼下馬撾
殺之而梟其首時靖康二年二月也是日天宇晝㝠士
庶皆霣涕憤歎初二帝再出執禮力争不從遂大慟歸
見其母曰主辱臣死何以生為母曰忠孝難兩全汝受
[001-6a]
國厚恩如此宜刳心上報慎勿以老人為念執禮乃以
其母屬兄弟去與諸将謀奪萬勝門夜搗敵營以二帝
歸范瓊輩皆謂無益獨吳革從公議以振給為名與宗
室子昉宻團結軍民不旬日得十餘萬王時雍徐秉哲
聞之使瓊泄其謀故陽託根索事殺之秉哲即捕子昉
送營中革欲以一隊自奮瓊紿至帳下議事遂斬革執
禮通諸經尤深於周易所著有文集十五巻死時年四
十九髙宗即位詔贈通奉大夫端明殿學士議者以為
[001-6b]
薄復加資政殿學士諡曰節愍子忠恕承務郎監潭州
南嶽廟忠範承務郎
贊曰溶之死執禮嘗哭之曰吾從父一老儒生耳平日
恂恂似不能言者乃能慨然守百里之地以蕞爾之軀
膺虎狼之暴至於糜身弗顧執禮之言其真足信哉凡
人外柔者内未必柔但視其所存為何如耳世槩以白
面書生目之可乎哉可乎哉執禮之事尤光明俊偉是
葢無忝於溶者使狗䑕小臣不洩其謀則二帝未必北
[001-7a]
廵髙宗未必南渡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悲夫
  孝友篇
浦陽自唐天寳末置縣以來凡歴七代更五百餘年而
生齒之繁至一十二萬有竒歳月如是之久民人如是
之衆中間豈無豪傑者興效長才出秘計以自赴於功
名之㑹者哉又豈無握長鎗大劔䧟陣攻城以苟徼貴
富者哉計其當時雄視一方勇葢三軍自謂可以流芳
於無窮曾未百年聲消響絶雖其子孫亦有不能道其
[001-7b]
名若字者矣嗚呼是果何為者哉若夫閭巷布衣之家
雖其所為不足以驚世動俗有能修孝友之道者朝廷
必下詔以旌之史官必求其實而書之脫或史官失書
賢士大夫又必從而謹志之則其事往往反足以傳於
後世豈非天經地義不可磨滅有非區區功名貴富者
所可同也哉善乎魏徴之言曰雖或位登台輔爵列王
侯禄積萬鍾馬踰千駟死之日曾不得與斯人之徒𨽻
齒其言又豈不信然也哉嗚呼有志之士寜不於是重
[001-8a]
有感哉濓雖不敏未嘗不感激思奮因攷舊書及諸儒
之所記録以孝友著者得四人焉衰麻終身哀哭不輟
上通神明可感異類曰陳太竭四代聚居穆穆雍雍門
旌偉然映照閭井曰何千齡剔肝療母化感一門雖非
中道亦出至性曰鍾宅惇禮行義世濟厥美延於九葉
聲聞益著曰鄭綺作孝友篇第二
陳太竭縣人武鼎之子親併亡即墓手藝松柏終身衰
麻形質枯瘁哀哭弗輟毎奠果肴烏鳥不啄
[001-8b]
何千齡縣人四世同居梁貞明六年表旌門閭
鍾宅縣之興賢人淳熈中母病宅剔肝和藥以進病尋
愈從子明亦刲股療母及明有疾明弟滿又刲股療明
皆瘳知縣李知退義其事為代輸稅賦三年宅家嘗三
世同居宅之子文厚文廣尤極友愛文廣妻求分文廣
恐傷兄之心即出之宅有至行其事親出於天性而非
矯揉所致當時有金智深者母得危疾亦剔肝為餌方
安議者謂宅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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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曰太竭衰麻終身雖過乎禮其純孝有足稱焉千齡
當唐季人倫廢壞之時孝行推於友睦而禮遜之風數
世不衰真所謂豪傑之士矣鍾宅一家剔肝刲股者三
人亦皆出於迫切之誠或舉韓愈氏所論鄠人者非之
非之誠是也較於親病不嘗藥者豈不有間歟書而列
之非嘉宅也
鄭綺字宗文白麟二十一世孫也其先居滎陽凝道遷
歙自牖遷睦淮遷浦陽今為浦陽感徳人淮綺之祖也
[001-9b]
綺通春秋榖梁學撰合經論數萬言事父母孝父照以
非罪繫獄當入死綺上䟽郡守錢端禮請以身代端禮
察之白其誣母張病風攣綺保持若嬰兒但適厠必抱
就之三十年不懈綺生聞聞生運運生政政生徳珪徳
璋至元中仇家傾徳璋以死罪将械送揚州徳珪毅然
代其行徳璋泣隨之争欲赴吏徳珪竟以詭計先死之
徳珪生文嗣自綺至文嗣凡同居六世歴二百年咸如
綺在時至大二年秋九月鄉老黄汝霖等言於縣縣上
[001-10a]
其事亷訪使加審按焉文逹中書禮部四年春二月准
式旌表門閭文嗣生鑑鑑生渭渭生梴皆善守合數千
指無異心者重紀至元元年冬十二月太常博士栁貫
與鄉校羣士又上狀請如故事復其家從之初文嗣既
沒徳璋子太和司家事嚴而有恩雖家庭中凛如公府
子弟小有過頒白者猶鞭之毎遇歳時太和坐堂上羣
從子皆盛衣冠鴈行立左序下以次進拜跪奉觴上壽
畢皆肅容拱手自右趨出足武相銜無敢參差者見者
[001-10b]
唶唶嗟嘆謂有三代遺風雖石奮家亦有所不及名聞
天下自大丞相及臺院名公卿多賦詩美其行部使者
行縣以其孝友七郡或莫之先復書浙東第一家以襃
寵之太和喜學禮不奉老子浮屠經像冠昏䘮祭必稽
古乃行子孫從化馴行孝謹不識㕓市嬉戱事執親䘮
哀戚甚三年不御酒肉食貨田賦之屬各有所司無敢
私凡出納雖絲毫事咸有文可覆挾日則會不公則監
視𤼵之諸子晝趨功入夜輙聚坐一室温温語笑至更
[001-11a]
餘始休雖多列顯仕不敢挾此有一毫自驕意諸婦惟
事女紅不使預家政宗族里閭以恩懷之各有差内外
極嚴輿臺通傳不敢越堂限家畜兩馬一出則一爲之
不食人以為行義所感有家範二巻傳於世
贊曰史氏之言多有不足取信者濓少時嘗讀唐書世
系表謂鄭白麟之後不傳私竊信之及觀司空圖滎陽
記則曰白麟生師慎師慎生懐芬懐芬生鄑鄑生斌卿
斌卿生唐青州刺史庶庶生侍中徽徽生大理卿鄘鄘
[001-11b]
生鱐鱐生給事中謩謩生宣州觀察使回又觀鄭燮生
遂安譜則曰回生𢎞𢎞生垣垣生倕倕生子襲子襲生
扈扈生宋歙縣令凝道凝道生殿中侍御史自牖自牖
生秘閣校理安仁安仁生淮淮生照照生綺綺即傳之
所書者也其承傳次第灼灼可信如此惡覩其所謂不
傳者哉考徴不廣而欲以一人之見聞定百載之是非
難矣
  政事篇
[001-12a]
嗚呼紀載之文其可少乎使數百年之間赫赫焉若前
日事者非記之於文乎其有政事可書而不書遂至冺
冺無聞者又非當時執筆者之過乎濓嘗從薦紳先生
游頗知浦陽事聞五代時其人多仕吳越錢氏有劉英
黄子先者或為其國尚書或為其國統軍使錢氏納土
之後又多仕於宋嘉祐元祐之間方資及其子揚逺連
中進士第揚逺之事語在方鳯傳揚逺之子鑄字世範
通判秀州贈奉直大夫鑄之子洙字宗魯歴知梅新二
[001-12b]
州洙之族子果字叔毅中龍興元年進士第通判臨安
府果之弟梁字叔材亦舉進士不第以恩補官為山陽
尉趙不玷自睦來遷之後孫曾以文科奮者八人或為
令丞或為簿若尉其名皆班班見於登科記中他如鄭
端禮之知英徳府吳大同之為清逺軍節度推官則又
在所不論凡此十餘人豈無以治能名者閲世未久雖
或僅知其名氏而已不聞其行業之詳可勝歎哉其知
名氏者尚若是則其所不知者從可知矣自五代以來
[001-13a]
且若是則夫五代之前又可知已嗚呼政事於人大矣
操厚倫惇俗之具執舒陽慘陰之柄御賞善罰惡之權
任出生入死之寄其在朝廷則四海被其澤其在一郡
則一郡仰其賜其在一縣則一縣受其福茍得其人則
上明下淳歌謡太平一或反是則流毒四境神怒民怨
至有激成他變者其所繫甚重且難也葢如此人能以
一善自效于官者豈可使之冺冺無聞乎縱曰往者之
不可作寧不使來者之知勸乎嗚呼紀載之文其可少
[001-13b]
乎濓竊拳拳於此不可知者固已無如之何幸猶可以
攷見者輙不敢不書自楊琁至趙大訥凡十一人雖官
有崇卑治有優劣其利吾民一也因盡録之作政事篇
第三
楊琁字機平髙祖父茂本河東人從光武征伐為威冦
將軍封烏傷新陽鄉侯建武中就國傳封三世有罪國
除因而家焉父扶字聖儀為武源令遷交趾刺史有理
能名兄喬為尚書容儀偉麗數上言政事桓帝愛其才
[001-14a]
貎詔妻以公主喬固辭不聽遂閉口不食七日而死琁
初舉孝亷靈帝時為零陵太守是時蒼梧桂陽猾賊相
聚攻郡縣賊衆多而琁力弱吏人憂恐琁乃特制馬車
數十乗以排去/聲囊盛石灰於車上繫布索於馬尾又為
兵車專彀弓弩尅期會戰乃令馬車居前順風鼓灰賊
不得視因以火燒布然馬驚奔突賊陣因使後車弓弩
亂𤼵鉦鼓鳴震羣盗波駭破散追逐傷斬無數梟其渠
帥郡境以清荆州刺史趙凱誣奏琁實非身破賊而妄
[001-14b]
有其功琁與相章奏凱有黨助遂檻車徴琁防禁嚴宻
無由自訟乃噬臂出血書衣為章具陳破賊形勢又言
凱所誣狀潛令親屬詣闕通之詔書原琁拜議郎凱反
受誣人之罪琁三遷為渤海太守所在有異政以事免
後尚書令張温特表薦之徴拜尚書僕射以病乞骸骨
卒於家
張敦字伯仁縣人為諸暨令海㓂二百餘人剽鹵為患
悉平之轉重泉令民悅其化遷車騎大将軍
[001-15a]
蔣邵字景倩縣人為益陽令遷洪撫二州刺史攘虎却
蝗民䝉其惠轉交州刺史
𫝊柔字仲席縣人為宣城令無為而治謳謡載路遷鄂
州刺史
贊曰洪遵撰東陽志書揚扶在蒋邵張敦傅柔之後且
言邵歴洪撫二州刺史轉交州敦遷車騎大将軍柔亦
刺鄂州扶東漢中人也遵既如此書則邵等又在扶之
前無疑矣濓不謂然漢嘗置車騎將軍衛將軍左右前
[001-15b]
後皆位次上卿典京師兵衛則車騎固漢官也敦為扶
前人亦未可知若洪在兩漢時名為章郡而撫之地𨽻
焉鄂亦名為江夏郡並無稱洪撫鄂三州者及隋平陳
始皆置之而冠以今號則邵柔疑隋以後之人也遵曾
不考之是果何耶浦陽未置縣時地屬烏傷扶自曾祖
茂來遷攷其所居處實今縣地故扶之墓猶在縣西北
十五里扶之子孫不見有别居之文遵獨據舊經以扶
𨽻浦陽以扶之子喬琁𨽻烏傷其又何耶濓皆不得不
[001-16a]
正之
傅雱其先世居汴父大理評事瑄始遷浦陽之感徳雱
多膽畧遇事奮發有為與李綱宗澤游建炎元年金兵
始退黄濳善力主和議白上遣雱為祈請使雱時階宣
義郎乃特遷宣教郎以優異之未行朝論遣重臣以取
信改命周望為通問使李綱為上言今日之事正當枕
戈嘗膽内修外攘使刑政修而中國强則二帝不俟迎
請而自歸不然雖冠葢相望卑辭厚禮終恐無益今所
[001-16b]
遣使但當奉表兩宫致思慕之意而已上乃命綱草二
帝表付雱以行獻二帝衣各一襲且致書於尼堪雱與
王倫俱留軍中久之乃歸官至工部侍郎弟光字子温
為諸王宫教授未幾退歸田里方臘反縣民多托之為
亂任士安統兵至怒甚欲盡屠之光適與任厚往諫之
曰亂者唯通化一鄉餘皆良民将軍奉朝廷命殺賊爾
奈何延及無辜耶任悟如光言光之孫如松如川皆從
太史吕祖謙學知名於時
[001-17a]
黄仁環縣之上洛人以武悍為閭里雄方臘起睦州往
往曹聚從賊仁環以能自歸得官受沿邊差遣建炎元
年山賊何三五作亂仁環呼諸子謂曰吾受國恩恨無
以為報誓當以計禽賊乃與唐子容謀偽與賊合賊信
不疑仁環謂其酋曰今欲破縣兩主首俱行誰守洞汝
等留此吾先破陣於是引衆鼓而東行十餘里至朱村
分路口将覆賊乃詭分兩道出攻虚整部伍宻令子容
等各揷竹葉為標識與賊兩兩相夾部分既定仁環大
[001-17b]
呼曰轉陣殺賊子容奮兵夾擊賊千餘人得脫者無數
輩諸酋留者仁環令諸子享於家酒酣用斧自後斫殺
之初仁環有女嫁賊黨中或曰公報國固善如愛女何
仁環曰吾恐事不就一女何惜至是竟為所戮仁環官
至訓武郎縣人感其徳立祠祀之
吳傅字清叟縣之通化人傅自少無所好唯嗜讀書中
宣和三年進士第歴官至監察御史四持憲節亷明之
聲甚著初州縣官遇賜燕有飲至夜分者傅奏不許見
[001-18a]
燭上從之
石範字宗卿其先由青社來徙浦陽家素貴盛其大母
杜氏有賢行以女歸寒士鄭剛中剛中後為名臣人服
其先見範天資頴茂從吕祖謙㳺講索殊精切中紹熙
元年進士第調奉化尉歳飢貧民将為變範振之不誅
一夫而定海㓂為害範設計捕殺之改知麗水縣以丁
繼母憂去遷知婺源縣縣有月樁錢二萬皆取之民民
患之範建請蠲其十之二俄權通判袁州峒獠弄兵衡
[001-18b]
潭贑吉四州被禍尤酷袁當其衝人情凛凛範攝州事
練軍旅閱民兵廣儲蓄博訪守禦之策威聲甚震峒獠
不敢近轉通判泉州兼南外宗正丞卒年六十六範守
正不撓或勸其謁權貴人美官可立至範謝曰吾儒者
改官為縣亦固當爾何以僥倖為卒不詣士論多之弟
籌亦能文中嘉定十三年進士第官至吉州司理子武
戩戡
贊曰古語有之人才必臨事乃見豈非然哉雱之使金
[001-19a]
也制詞甚褒之至有庶爾一言之合為吾兩國之成之
語則當時任寄之重可見矣雱亦竒男子哉傅以亷肅
自將範以振凶禦㓂自效要之皆良吏若仁環者區區
一劍之雄耳其初未必不鈔掠為人患亦復進之士君
子之列何哉宥過録善春秋之義也録之斯進之雖然
當賊氣正銳之時使仁環不急挫其鋒則數萬生靈血
汙荒原矣
王萬字處一其先出於會稽唐之中世始遷烏傷之鳯
[001-19b]
林萬之祖起又自鳯林遷浦陽父約之遊淮間萬因生
長濠州家甚貧而厲志於學凡三舉始中嘉定十六年
進士第調和州教授遷浙西提舉司主管文字未閱月
遭父䘮端平元年除主管尚書户部架閣文字轉國子
學録明年添差通判揚州以母老辭改鎮江萬自少忠
伉有大志究心當世急務極知邊防要害嘗為書歴吿
重臣大官論沿邊事宜則謂長淮千里中間無大山澤
為限擊首尾應正如常山蛇勢首當并兩淮惟一制閫
[001-20a]
之命是聽兩淮惟濠州居中濠之東為盱眙為楚以逹
鹽城淮流深廣敵所難度濠之西為安豐為光以逹信
陽淮流淺澀敵每掲厲以渉之法當調揚州北軍三千
人自淮東擣虚常往來宿亳間使敵無意於東而我併
力淮西淮西則又惟合肥居江淮南北之中法當建制
置司合肥而以濠梁安豐光州為臂以黄岡為肘後緩
急之助又必令荆襄毎候西兵東來輙尾之使淮襄之
勢亦合而後規模可立也論用兵則謂當以五千人為
[001-20b]
屯毎屯一將二長一大將一路又合一大將而并合於
制置為縂統淮東可精兵三萬光黄可二萬東西夾擊
而沿江制司㑹合肥兵共二萬以牽制其中行則結營
陣止則依城壘行則賫乾糧止則就食州縣論屯田則
謂當於新復州軍東則海邳所依者水之險西則唐鄧
所依者山之險畫此則無地無田不耕而歸附新軍流
落餘民亦有固志論守戍則謂戎司舊分地戍守殿歩
兵戍真揚六合鎮江兵戍揚楚盱眙建康馬司兵戍滁
[001-21a]
濠定逺都統司兵戍廬和安豐以至池司兵戍舒蘄巢
縣江司兵戍蘄黄浮光地勢皆順皆以統制部之出外
而皆常有帥臣居内以本軍財賦葺營棚撫士卒備器
械以故軍事常整辦遇警急則帥臣親統重兵以行比
乃有以建康馬帥而知黄州者都統而知光州者以池
司都統而在楚州以鎮江都統而在應天者將不知兵
兵不屬將往往以本軍之財資他處之用以致營栅壊
而莫修士卒貧而莫給器械鈍而莫繕宜與盡還舊制
[001-21b]
其他敷陳皆類此多者或累數千言文多不載三年授
樞宻院編修官嘉熈元年兼權屯田郎官萬因輪對又
言於上曰天命去留原於君心陛下一一而思之凡惻
然有觸於心而不安者皆心之未能同乎天者也天不
在天而在陛下之心苟能天人合一永永勿替則天命
在我矣其言尤為精白未幾差知台州萬至郡惟䟽食
弊衣終日坐公署事至立斷吏無所售多改業散去民
亦化之不復訟上下肅然丁歳祲萬盡力拯之民無饑
[001-22a]
死者往往感之但言萬名莫不舉手加額曰吾父母也
才五月乞祠去三年遷屯田員外郎兼編修官轉尚右
郎官尋兼崇政殿説書四年擢監察御史首論刑部尚
書史宅之故相之子昔嘗弄權不當復玷從班上命丞
相再三諭㫖迄不奉詔上不得已出宅之知平江府史
嵩之自江上董師入相氣象迫遽人心傾摇衆莫敢言
萬又首論之㑹議相之事已决䟽入除大理少卿萬即
日還常熟寓舍拜太常少卿辭差知寜國府辭召赴行
[001-22b]
在奏事出為福建提㸃刑獄加直焕章閣四川宣諭司
參議官皆辭俄乞休致詔特轉朝奉郎守太常少卿致
仕卒年四十八及嵩之罷相人方交論其非上思萬先
見親賜御札謂萬立朝謇諤古之遺直為郡亷平古之
遺愛特贈集英殿修撰予錢五千緡田五百畆以贍給
其家萬遇事敢言衆知其人豪毎咨問之當金初滅鄭
清之欲謀乗虚取河洛萬曰今朝廷勇於復境而怯於
備邊莫若移勇於怯為自治之規不然非萬所知也已
[001-23a]
而北兵壓境三邊震動其言果騐理宗下罪已之詔命
中書舍人吳泳視草萬謂泳曰用兵固失矣亦豈可遽
示怯哉今邊民生意如髮宜振厲奮發以興感人心泳
如其言萬初與季衍遇衍勉萬從事朱熹四書之説久
之有得於時習之語謂學莫先於言顧行言是而行違
非言之偽也習未熟耳熟則言行一矣故終身言行相
顧發於設施論諫忠懇剴切無所顧忌初官不受人薦
生平不交權貴人絲毫不妄取或饋藥材甚豐萬力却
[001-23b]
之至使人謝過萬不得已受一附子守台時有故人來
謁欲售錦裀贈之入白其母母曰不可此固汝當得終
官物也或以萬之介潔其母教之有素云初諡議節惠
後更忠惠所著書名時習編有易書詩論語孟子中庸
太極圖説及其他奏劄論天下事者凡十巻子庭字徳
揚受知賈似道官終大理寺丞
贊曰人之欲猶夫疾也聖賢之書猶夫藥也以藥治疾
則疾瘳而體順以聖賢之書克欲則欲去而理明自然
[001-24a]
之勢也世顧玩之以為辭章之助雖日誦五車亦何補
身心哉萬自聞季衍讀四書之一言潛思精索反以自
治故其律己則義利截然表裏不欺牧小民則忠厚粹
和不事威斷人自感服居言官則不畏權奸擊之愈力
言或弗行掛冠徑去嗚呼是可謂善讀者矣當時賢士
交口稱譽或謂其如白圭振鷺玉尺氷壺或謂其振荒
如朱熹先見如蘇洵吕獻可無實功者能之乎嗚呼是
足以貽不朽矣視彼抽秘思騁妍辭而與庸人孺子同
[001-24b]
一澌盡者竟何為哉竟何為哉
吳直方字行可其先毗陵人一遷於鄱再遷於睦三遷
浦陽之新田唐乾寧初有名公養者又遷縣西吳溪上
至直方十五世直方年七歳母亡十歳大父蕃又亡獨
與其父寳居豪家利其弱時侵苦之直方雖在童子中
常𤼵憤自厲必欲伸己志乃已稍長出㳺浙東西習刑
法於帥府及行中書復北走京師無他親朋童御一身
在逆旅中凡三十六年困苦艱難無不備歴或勸其南
[001-25a]
歸直方曰生為寄死為棄等一死耳何分冀北與江南
乎其志愈壯不少折後用薦者以説書事明宗於潛邸
會明宗出鎮北藩復罷去尋為上都路學正欲上又為
代者所先遂主留守曼濟台家教其子托克托及額森
特穆爾元統二年托克托為御史中丞以直方嘗事先朝
奏為江浙等處儒學提舉中書改授副提舉未上御史
臺又改授廣東亷訪司承發架閣兼照磨轉中政院架
閣管勾俄陞長史重紀至元末廟堂用事者專權肆虐
[001-25b]
人情震栗上與近臣謀罷其政柄更新庶務直方實恊
贊之上念其功召至便殿賜以黄金繫帶超授集賢直
學士轉侍講學士尋又陞學士時托克托為右丞相國有
大政令多咨直方然後行直方毎引古義告之民被其
賜者甚衆未幾上章乞骸骨以大學士榮禄大夫致仕
食俸賜終身至正中監察御史劾直方躐進官階奪其
誥命除名為民他御史辨其誣復之直方深沉有謀人
莫測其喜愠夷險一致可屬以天下大事縱群言沸騰
[001-26a]
不少動為人謙下待人恒如布衣時受一飯之恩必思
報之人以是稱焉子萊志道萊别有傳
趙大訥一名良勝字敬叔縣人周㳟肅王元儼之十世
孫也起家譯曹掾調泉州録事大盗起寧都泉之無賴
男子嘯衆應之遂謀來攻城大訥作柵以禦其衝盗為
引去遷興化録事轉龍溪尹俗尚鬼壘石作祠以奉紫
衣神黠民將為奸利必牲犬以祭大訥投神江中移石
以修孔子廟庭縣多山畬洞獠官稍侵之輙弄兵暴掠
[001-26b]
至煩大將出屯經年不解大訥調御得其術服從如良
民邑大姓怙勢殺人郡守受其財出之大訥抱案詣府
歴指其奸守怒陰中以他罪大訥畧無所懾改永春以
丁父憂去復改侯官未終䘮不赴俄遷永嘉永嘉計口
賦鹽民以為病大訥建請令富商轉售之瑞安猾吏偽
爲官書誣平民盗販民自殺者三人府下大訥訊之大
訥徙之臨汀州城枕大江水暴岸善崩大訥列植巨木
先以萁芒殺浪勢然後實土以石甃之岸凡數千尺得
[001-27a]
不壊除溫台等處海運千户遭母䘮改知永新州州民
素豪勢出守吏上聞大訥至皆畏服不敢吐氣民以死
狀聞官去按之卒史千餘人從行民皆逃匿數里無烟
火大訥與一二吏出田里晏然鵠湖羅陂皆群盗淵藪
時出為過客患大訥用竒計剪其渠魁餘黨奔散鄉飲
酒之禮久廢大訥講而行之賔主就位獻酬有節揖拜
有容觀者歎恱在官二年告老解印綬而歸時至正八
年夏六月也大訥性剛直不憚大吏屢典劇縣皆有能
[001-27b]
聲卒胥無敢出鄉宿猾元豪亦相告逺遁數平反寃獄
民為立生祠或以事如逺鄉父老擕子弟聚觀曰此趙
侯也其為人愛慕如此大訥同時有金徳潤君澤者亦
縣人由湖南亷訪司掾歴官至嘉興推官亦以政事稱
其果毅有為議者謂不如大訥云
贊曰丈夫之以功名自見者豈必藉祖父之勢哉藉祖
父之勢而成者世豈無之終不足謂之丈夫必也奮自
布衣卓然有立小或作州牧大或聞國政使徳澤簡在
[001-28a]
人心聲聞流於後世然後始無媿於斯名善矣哉吳趙
之為何其近是耶雖然均名為人均生是邦均食粟衣
帛而有能有不能焉稍知自厲者可以惕然而省矣
 
 
 
 
 
[001-28b]
 
 
 
 
 
 
 
 浦陽人物記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