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h0030 論孟集註考證-宋-金履祥 (master)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集註攷證巻五


  元 金履祥 撰


  子罕


  程子曰皆夫子所罕言叔子也或曰利與命仁若有理欲之間而夫子皆罕言之蓋利
者義之和天理亦有自然之利未必利欲也伹夫子皆罕言者防其流之弊耳夫子而嘗言利學者或流為功
利之說夫子嘗言命則學者或流為莊氏之說夫子嘗言仁學者或流為佛氏之言矣然命亦有二性命之命
固難言亦不可躐等而敎若氣數之命嘗言之亦啟學者廢人事故前輩謂到人事盡後方可說命正謂此也
[006-1b]
語録曰言仁之弊於近世胡氏父子見之達巷其人姓名不傳漢書董仲舒傳孟康註云
項槖聞人譽已承之以謙此章初看則達巷黨人之說固失之陋而夫子之言亦近乎戲
然達巷智不足以知聖人而不失為愛聖人乃若聖人之心則真見義理之無窮雖一藝亦未易盡其妙射必
如羿始可成射之名御必如王良造父始可成御之名一藝之中各亦自有精㣲之妙亦豈易以成名哉但夫
子之辭謙而又謙謂欲使我専一藝以成名則取其最賤者為之可也緇布冠禮記曰太古冠布古
人不輕於蠶繅以布為重但以粗細色素為吉凶以縷節數為等衰八十縷為一升升者成也吉服冠冕最貴
故最細以三十升布為之吉服之用絲者自中古始然亦每每以布為尚故始冠亦緇布冠三十升布則為節
一千二百目細密難成不若今世用絲之省力故孔子從之雖非古人所用然孔子服周冕之意正以冠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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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而在衆體之上雖華不費故此則從衆也此一章全文見夫子處世立身之法程子叔子毋史

記作無世家聖人之心擴然大公物來順應無意欲無期必無固滯無物我此四者本是平說集註推
物欲牽引之故欲學者省察禁止戒其相因滋長爾意是私意之始萌必是私意之指擬固是私意之執著我
是私意之結裹都結裹到已私上來又生他意去程子未詳詳視而黙識上三罕言猶是
觀聖人於言語之表此絶四章乃是窺聖人心術之㣲故楊氏曰云云猶云戒嚴也康地名

避太祖廟諱變匡言康其事詳見序說史記曰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殁云云蓋夫子之心與天為一
不待自決於言為此言者以釋門人之懼也語録問文即是道否朱子曰既是道安得有喪未喪文亦先王之
禮文聖人於此極是留意蓋古之聖人既竭心思焉將行之萬世而無弊者也故常恐其散失而不可攷 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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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定曰所謂文者正指典章文物之顯然可見者蓋當周之末文王周公之禮樂悉已崩壊紀綱文章亦皆蕩
然無有夫子收入散亡序詩書正禮樂集羣聖之大成斟酌損益以詒來世又作春秋立一王之法是所謂得
與斯文者也以一身而任萬世綱常之責天生斯人夫豈其數其關於世運豈是些小氣數聖人心與天契固
有以知匡人決不能違天害己也天生徳於予桓魋其如予何亦同此意或吳或宋天子之宰曰太
宰宋王者之後呉僭王故當時其宰亦稱太宰鄭氏邢氏以為吳蓋據左氏槖臯之㑹又子貢嘗適吳也洪氏
以為宋據列子稱商太宰問孔子丘聖者歟之問也或問兩存之而謂列子多寓言王文憲謂觀知我少賤之
辭宜是宋 履祥按夫子本宋人雖居魯而娶於宋又嘗長居宋則是太宰素知其少長之事也多能

太宰以多能為聖子貢謂聖又多能夫子謂不在多能語録以子貢之言為盡蓋聖主於德而未有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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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者夫子以多能非所以率人而又以謙承之空空如也集註不訓以至愚解之謂鄙夫之愚也語
録聖人謙辭未有無因而發者此章上必有說或因人譽已之知而謙言如此程子叔子河圖伏羲
時龍馬出河背有五十五陰陽㸃一與六居北二與七居南三與八居東四與九居西五與十居中是為河圖
伏羲因之以畫卦其後劉氏鉤隱互易圖書蓋本陰陽家傳流之誤也顔淵喟然章何文定曰
此顔子擇乎中庸始終工夫也今且以文公過闗之喻將此一章作三闕節看蓋顔子始初鋭於進道以其天
資之高略見道體便欲一蹴而到故竭力以進多方以求欲就聖人高明處入則升一級了又有一級窮之而
益見其高欲從聖人博厚處入則透了一層又有一層鑽之而益見其堅見聖人之道若在吾前我固不及勇
猛趕上則聖人之道又却在後而我又過之終是難得到恰好無過不及處正所謂中庸不可能者故橫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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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高明不可窮博厚不可極則中道不可識蓋顔淵之嘆也此正是解高堅前後四句文公以為說得好此是
顔子用功第一個關節及夫子見顔子求道如此其力而終未有捉模處遂敎顔子且從博文約禮工夫循序
以進博文者致知格物也約禮者克己復禮也文欲博者以其萬理俱融可以擇中而居之不偏禮欲約者以
其一私不存可以應物而動皆有則顔子事斯語當下敬領於斯二者百倍其功交進互發日見趣味以至欲
罷不能而竭其才及其久也義理昭明本心純熟向之堅高者今皆識其大本前之瞻忽者今皆見其定體凡
其處已治人應事接物雖精粗巨細萬變之不同莫不各各有一個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亭亭當當恰好底道
理也顔子所謂如有所立卓爾者政為此也此固顔子搳乎中庸之極功其曰如者非謂似見未見蓋此等地
位非可以言語形象求達者自悟衆人固不識也故以如言之云爾看得此又是顔子用功第二闕節雖然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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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擇乎中庸則至矣盡矣成矣然比之聖人守之也非化之也所謂未達一間者也蓋聖人之於中庸不勉而
中不思而得顔子則勉而後中思而後得者也其異於聖人者生熟之間耳以顔子之天資之功力豈不能盡
力以求速化然化之一步可以養而至不可以力而進也故其言曰雖欲從之末由也已蓋將從容涵養少假
嵗月以俟其自化矣此又是顔子用功第三閟節顔子作聖之功夫其本末可謂曲盡真萬世學者成法此程
夫子所謂學者當學顔子有所依據蓋謂此也惜乎天不與年中道而隕夫子所以惜之曰吾見其進也未見
其止也蓋痛其未至於化而成聖也 履祥按程叔子於此章亦嘗以中為言朱子亦深是其言且云聖人只
是一個中底道理又曰瞻之在前忽然在後只是中庸不可能然集註無一語及中字葢聖人之道自是中不
在言顔子初間求之未得故但見其不可及不可入恍惚不可為象是見得未真也其後愽文約禮功夫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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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見其有所立卓爾是見得真也集註取首尾之言相應故云爾程子一條三條叔子二條未詳

達一間用楊子語病間集註如字讀作安間之間又云少差王文憲讀作去聲無寧集註
寧也寧是死於二三子之手但下有乎字則上有無字猶云莫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此章前曉之以義理之
正則不當為後曉之以利害之實則不必為用智自私明道定性書語去聲蔡邕石經作賈之哉賈
之哉則是上聲九夷東漢書曰夷者抵也仁而好生萬物扺地而出也故天性仁順易以道御
夷有九種田畎夷干夷方夷黃夷白夷赤夷元夷風夷陽夷箕子避地朝鮮施八條之約使人知禁行數百千
年東彜通以柔謹為風異乎三方故仲尼欲居九夷也何有於我哉語録曰語有一二處如此
皆不可曉舊有三說一以為此數事我皆無有一謂此數事外我復何有一說云於我何有然皆未安熹今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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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又曰此等處必因人言而發履祥按味二則字及不敢字當從第二說人必有言夫子道德之全者而夫子
不敢當因曰出但是事公卿入但事父兄於喪事不敢不勉以企及不為酒困如此而已外此何能有於我哉
一以自謙二以見道之難盡三以見近事之不可忽於文意似通然此四句在國在家處凶處吉皆已備盡不
可謂近事而可忽也不舍集註舎上聲楚詞辨證曰洪註引顔師古曰舍止息也屋舍次舎皆此義論語
不舎晝夜謂曉夕不息耳今人或音捨者非是履祥按辨證朱子晚筆則集註未及改耳程子曰叔子
范氏詳之道體道體之本然自大德敦化說來則道乃物之體此體乃無形之體而物乃道之用此道體
也自小德川流指出此體是有形之體而物乃為道之質與道為體猶云與道做質也道無形質逝者如斯夫
一句意尚孤不舍晝夜意思方可見葢大德之敦化如此也又曰伯子說也天道流行不已人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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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天道不相似者間斷也所以間斷者私欲也私欲之所以生則在一念之發幽隱之處於此能謹則無間斷
自此至篇終皆勉人進學不已之辭夫子未嘗單說道體此句本謂
道體不息學者豈可有止息但因此一言可以窺見道體故程子如此發明爾朱子仍舊歸之正意史記

靈公與夫人同車使孔子為次乘甚矣衛靈公之昏也南子巧於文已過而
靈公又巧於文南子之過南子自知其行不為國人所重故借重於夫子而請見之靈公與夫人同濫而浴自
知為國人所譏又自知南子之不為國人所重故又借重於夫子而請為次乘焉夫孔子以聖聞天下而見南
子則南子非失行公與夫人同車而孔子為次乘則靈公非失禮而南子非失行也南子巧於文已過而靈公
又巧於文南子之過甚矣靈公之昏也見小君禮之所有故夫子猶可以留為次乘禮之所無故孔子醜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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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意決矣招徭徐廣註翺翔也此章與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内自訟者語意一般只作歎辭亦可但史記
既有此書則集註不得不引恐因此而發耳為山此章總以自平地為山設喻或為山將成尚虧一簣
而止者或尚是平地方覆一簣而進者其進其止由其已心非人所能與也王文憲曰此下四章皆進止之意
履祥謂至篇終皆此意吾末如何不可奪志皆吾止吾進之意曾子曰出曾子單離居篇曰年三十四
十之間而無藝則無藝矣五十而不以善聞則無聞矣其少不諷誦其壯不論議其老不敎誨亦可謂無業之
民矣㢲言者婉而導之也㢲卦一陰潛入二陽之下盖順而入之之意緼枲著

也袍衣有著者著鄭康成註儀禮著以絮謂充之以絮也文選註作張吕反枲麻也漢書束緼
註亂麻也衣之有著謂衣之有絮者緼則以亂麻為絮也莊子緼袍司馬註謂以麻緼為絮之豉反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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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之意俗或讀作忌非然莊子音義亦一作忌後彫松栢經冬不彫而但云後彫蓋松栢不為霜雪彫耳
至春深始生新易舊凡豫章冬青之木皆然程子二條並叔子權稱錘也經如衡之平尋
常物事不重不輕則衡未嘗不平如遇太重太輕之物則衡不得其平矣須將稱錘推來推去方取平也

經合道公羊傳曰權者何權者反於經然後有善者也行權有道見桓十一年又古註連下文云權道
反而後至於大順又易大傳巽以行權韓康伯註權者反經合道邵子曰漢儒以反經合道為權得一端者也
權所以平物之輕重聖人行權酌其輕重而行之合其宜而已權即是經程氏遺書曰古今多錯用
權字纔説權字便是變詐或權術不知權只是經所不及者權量輕重使之合義便是經也今人說權不是經
便是經也此見劉元承所録權與經亦當有辨詳見通釋唐棣郁李也爾雅唐棣栘舍人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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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棣一名栘郭云似白楊江東呼夬栘陸璣曰奥李也一名雀梅亦曰車下李其花或白或赤
六月中熟大如李子可食逸詩說見思無邪章如此等詩夫子所雅言未嘗逸也後世失夫子三百之舊
故此等詩不存而别以流傳淫詩補其數爾程子叔子


  鄉黨


  恂恂信實貌恂本訓信莊子恂字多作懼意此若作信謹貌尤好蓋夫子無非實在鄉黨則父兄
宗族之地又加謹畏耳但書恂平聲莊子恂註作去聲只從平聲亦可以手揖賓而引之行及就位也
禮作儐者謂擯相之人也擯用命數之半周禮上公桓圭九寸冕服九章建常九斿樊纓九就
貳車九乘介九人禮九牢擯者五人諸侯皆以七為節擯者四人賓不顧矣此當時禮辭也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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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出公再拜送賓不顧賓私面於大夫大夫送之再拜賓不顧公食大夫禮賓出公送於大門内再拜賓不顧
古者賓禮畢而出即不囘顧主人送拜之亦不囘顧示易退之義故皆曰賓不顧當時辭令遂謂賓去為不顧
公門高大天子應門二徹三箇則二丈四尺公侯降殺於此然魯之雉門視天子應門

門中於門也謂當棖闑之間中者每門二扉之間有闑如今直門楦也扉之樞有
棖如今門刺也每扉各自有中則中棖與闑之間士大夫出入君門由闑右不敢中於門也詳見或問

君之虛位謂門屏之間人君宁立之處所謂宁也諸侯門内
有屏門之外則東西皆卿大夫之位大朝㑹則國君立於門屏之間謂之宁而卿大夫士各立於其位以朝之
此入門之時須過門屏之間君雖不在其地而此乃其立朝之位故過之必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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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本說見學易章舉前曵踵記玉藻篇曰執龜玉舉前曵踵蹜蹜如也謂舉足前而踵則曵
地不敢高步也深靑揚赤色今尚有之但以為佩囊不以為服緅絳色染色再入為絳
五入為緅以飾練服朞而練以緅為領縁去聲凡度長短曰長測淺深曰深量廣狹曰廣下字
皆從去聲見周禮註集註觽礪之屬古之君子必佩玉器不止觽礪若觽礪則止於用器非文飾也

何文定曰襞積殺縫之說禮書䟽中說得少有分明處只儀禮喪服䟽内一項說得稍明白襞禮書中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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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辟蓋辟者襵也積者疊也腰中布幅多而闊須著襵疊作簡以束令狹一就身此所謂襞積也殺縫

謂若深衣之幅下闊上狹縫時自下漸收而上也明衣下有闕文聶而切之禮記䟽聶之言
牒也先藿葉切之復報切之則成膾聶之涉反牒直輙反報切之者再橫切也魚爛曰餒肉腐

曰敗爾雅文五穀不成果實未熟王制漢陸續之母出後漢書陸續
坐楚王英獄事備極五毒未嘗易容一日食至忽悲泣獄吏問其故曰母來不得見故泣爾吏曰何以知之曰
母截肉未嘗不方斷葸以寸為度是以知之食肉用醬各有所宜禮記濡雞醢醬濡魚
卵醬濡鼈醢醬魚膾芥醬麋腥醢醬之類食氣氣說文許既反亦或作餼然則食氣當讀作食餼猶云飯
料也聘禮凡餼大夫黍粱稷則黍粱稷正謂之氣其生牲而亦曰餼者冐此名爾即俗所云生料也此言肉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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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不使勝於飯料又古乞字今作氣古氣字今作餼不為量燕禮無算爵程子未詳𤓰作

或云禮記𤓰祭上環安知本非𤓰字朱子於或問中已辨之蓋𤓰祭已作菜條中矣又食每品皆祭䟽菜
之食若獨祭𤓰既非四時常有之𬞞則無𤓰而𬞞菜不必祭乎若禮記謂獨食𤓰而祭則上環或祭祀陳設亦
上環耳饋問也蓋饙送而問其安否雌雉邢氏曰此䟽說也比諸說平順故集註以為
正說但既曰雌雉時哉當作字育之時後二說存疑爾




[006-9b]



















  論語集註攷證巻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