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5c0121 沖虛至德真經解--江遹 (ZTDZ)


[004-140824c]
沖虚至德眞經解卷之四念四
    宋杭州州學内舍生江遹進
   黃帝
孔子觀於吕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黿
鼉魚鼈之所不能游也見一丈夫游之以爲
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並流而承之數百
步而出被髮行歌而游於棠行棠行當/作塘下孔子
從而問之曰吕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
黿鼉魚鼈所不能游向吾見子道之以爲有
苦而欲死者使弟子並流將承子子出而被


髮行歌吾以子爲鬼也察子則人也請問蹈
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
乎命與齎俱入與汨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爲
私焉此吾所以道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
乎性成乎命也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長
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解曰水生之蟲不疾易水性也若人則生
 於陵而安於陵爾吕梁之文人乃能游於
 黿鼉魚鼈之所不能游蓋其性之所偏能
 也唯有其性故能長於水而安於水雖安
[004-140825a]
 於水矣不至於不知吾所以然而然是未
 能從水之道而不爲私也則亦不若是之
 妙矣故其言終至於命若夫人者猶莊子
 所謂得之以游大川者也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瘻者承蜩猶掇之
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耶曰我有道也五六
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三而不墜
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也
若橛株駒吾執臂若槁木之枝天地之大萬
物之多而唯蜩冀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


物易蜩之冀何爲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
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其痀瘻丈人之謂乎丈
人曰汝逢衣徒也亦何知問是乎脩汝所以
而後載言其上
 解曰學承蜩於累丸者丸之爲物可轉而
 反莫適爲仄能累之而不墜則其處身之
 定執臂之審用志之不分可知矣以是而
 承蜩此所以猶掇之也夫以蜩翼輕迅而
 取之猶掇則進乎道矣豈智巧之列故曰
 我有道也蓋方其處身若橛株駒執臂若
[004-140825b]
 槁木之枝則内能忘我矣不以萬物易蜩
 之翼則外能忘物矣物我兩忘奚止可用
 以承蜩故孔子謂其用志不分乃凝於神
 也志分則神耗志一則神凝所謂純氣之
 守如是而已痀僂丈人則支離其形而無
 修於外者也孔子方且衣逢腋之衣而飾
 儒行於魯是以丈人者俾孔子修其所用
 於世者而去之而後載斯言於其上也蜩
 之爲物捨畢穢趣高潔其鳴以時不食而
 無求得形襌之道者是所以託之承蜩也


海上之人有好漚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
游漚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聞漚
鳥皆從汝游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漚
鳥舞而不下也故曰至言去言至爲無爲齊
智之所知則淺矣
 解曰經曰旣有妄心即驚其神心之與神
 表裏之符也我驚其神則物亦驚我矣海
 上之人從漚鳥游以其心無逆順也旣懷
 取之之心則驚其神矣此漚鳥所以舞而
 不下也且於物無迕則物物皆然矣奚止
[004-140825c]
 漚鳥而已唯其好在於漚鳥故漚鳥從之
 爾夫漚之於人爲異類也而人心之不言
 不爲者乃爲其所密察則吾之脩身治物
 亦何假於言而後信爲而後知哉齊智之
 所知誠淺矣列子於五漿先饋所以驚也
趙襄子率徒十萬狩於中山藉芿燔林扇赫
百里有一人從石壁中出隨煙燼上下衆謂
鬼物火過徐行而出若無所經涉者襄子怪
而留之徐而察之形色七竅人也氣息音聲
人也問奚道而處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奚


物而謂石奚物而謂火襄子曰而嚮之所出
者石也而嚮之所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
 解曰我之所以爲物累物之所以能爲我
 累者以形隔而不能大同也物之與我非
 本不同其不同者生於知見故知其爲石
 則其堅不可入矣知其爲火則其烈不可
 近矣雖然火之燔也石之堅也亦非泊然
 無知者所能亡也唯其知以無知湛然不
 留秋毫於胸中則骨肉都融合乎大同大
 同而無己故物莫之能硋爾今則人從石
[004-140826a]
 壁中出隨煙燼上下至於問其處石入火
 之道則不知也非特不知其道也雖石火
 亦亡之是眞不知者矣則石也火也孰得
 而硋之
魏文侯聞之問子夏曰彼何人哉子夏曰以
商所聞夫子之言和者大同於物物無得傷
聞者游金石蹈水火皆可也文侯曰吾子奚
不爲之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之能雖然試
語之有暇矣文侯曰夫子奚不爲之子夏曰
夫子能之而能不爲者也文侯大說


 解曰可否相濟謂之和滯於有不可以爲
 和匿於無亦不可謂之和蓋無則無爲而
 非理有則有硋而非道唯不廢有無之用
 而有無俱遣然後能大同於物所謂大同
 者以不同同之也同以不同則不毁石之
 堅不廢火之烈而不能傷閡於我矣是道
 也子夏聞之於夫子者雖子夏之未能刳
 心去智亦有暇於語此矣而況於夫子乎
 夫子之不爲此者非不能也不爲爾夫不
 能者固不爲矣能而不能不爲是爲能之
[004-140826b]
 所使必不能爲此矣唯能之而能不爲或
 爲之而莫知其所以爲斯無不能爲矣竊
 嘗論之趙人之處石入火以其不知也然
 則草木之無知也曷亦不能不焦溺於水
 火不窒閡於金石也蓋麗於五行者木橈
 水弱金堅火熯土均而布相生相成相尅
 相制烏能逃其化人爲萬物之靈沖和之
 氣所鍾也能天能地能陰能陽其所謂不
 知者非若物之無知也含和守氣融會萬
 物不覺其有異爾則其游金石蹈水火鳥


 乎往而不可哉求之於物固有雲飛之翰
 潜淵之鱗蟲藏於木鼠遊於火皆陰陽之
 所爲也彼其得陰陽之一偏者猶若是則
 聖人大同於陰陽造化在我其無入而不
 自得又奚待爲之而後信哉
有神巫自齊來處於鄭命曰季咸知人死生
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歲月旬日如神鄭人見
之皆避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而歸以告壺
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爲至矣則又有至
焉者矣
[004-140826c]
 解曰古者民之精爽不貳而神降之者在
 男曰巫謂之神巫則妙於其道矣命曰季
 咸則少而有感者也妙於其道則我之於
 人也能洞鑑少而有感則人之於我也無
 匿情凡域於形體者莫不惑於死生存亡
 禍福壽夭之數而季咸能先事以期之是
 乃昩者之所謂至至者也
壺子曰吾與汝既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
歟衆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世抗
必信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


 解曰文者事之彰實者道之眞有文而無
 實猶有雌而無雄也安能居物之先而化
 育萬物哉列子以道與世抗故其爲可必
 而其信可期是盡壺子之文而未盡其實
 者則於何逃形哉
嘗試與來以予示之明日列子與之見壺子
出而謂列子曰譆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
可以旬數矣吾見怪焉見濕灰焉列子入涕
泣沾衾以告壺子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罪
莊子/作萌乎不誫不止是殆見吾杜德幾也嘗又
[004-140827a]
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幸
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灰然有生矣吾
見杜權矣列子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
以天壤名實不入而幾發於踵此爲杜權是
殆見吾善者幾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
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子之先生坐不齋吾無
得而相焉試齋將旦復相之列子入告壺子
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太冲莫眹是殆見吾衡
氣幾也鯢旋之潘爲淵止水之潘爲淵流水
之潘爲淵濫水之潘爲淵沃水之潘爲淵氿


水之潘爲淵雍水之潘爲淵汧水之潘爲淵
肥水之潘爲淵是爲九淵焉嘗又與來明日
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
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滅矣
已失矣吾不及也壺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
出吾宗吾與之虛而猗移不知其誰何因以
爲茅靡因以爲波流故逃也
 解曰示之者在我見之者在彼有所示則
 必有所見矣示以地文偏於陰也不震以
 動不止而寂則見其德幾杜而不發故以
[004-140827b]
 爲弗活示以天壤多於陽也名實雖不入
 而猶有我氣幾雖外發而其息則深則見
 其德出而爲善故以爲有生所謂杜權者
 始見其地文莫知其爲杜德幾也及見其
 天壤然後以其杜德幾爲權時之宜爾至
 於示之以太沖莫眹則至和發越莫測其
 涯氣幾常均充塞天地外應萬變而終不
 能撓其淵靜之居水之九淵類是矣故季
 咸於此莫得而見焉所謂九淵者水性無
 人雖曰因地而爲曲直因器而爲方圓或


 旋或止或流或濫或下溜而爲汏或旁出
 而爲氿或雍而復入或汧而流行或出同
 而歸異雖波流九變常淵然自若道至於
 此則入於不死不生矣季咸所知者有生
 之後爾尚安得而相之哉然而太沖莫眹
 猶寓於氣而示以幾也至於示之以未始
 出吾宗則雖人而能天雖泛應萬物而常
 深根寧極此季咸之所以自失而走列子
 追之弗及也夫偽之於眞猶雨雪之見晛
 而消也故曰已滅矣已失矣且未始出吾
[004-140827c]
 宗則不離於宗而猶有所示者蓋至道雖
 妙未始不示譬如日光無所不照盲者不
 見咎豈在日所謂壺丘子者以空虚爲體
 而居於中高之地居於中高則疑若可接
 矣以虚爲體則未嘗與世抗此其所以莫
 得而相
然後列子自以爲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爲
其妻爨食狶如食人於事無親雕琢復朴塊
然獨以其形立㤋然而封戎戎宜/作哉壹以是終
 解曰三年不出絶物也爲其妻爨食狶如


 食人忘我也於事無親則去智與故也雕
 琢復朴塊然獨以其形立則復命反常而
 一眞獨露也㤋然而封哉則萬變雜然而
 其却常塗也一以是終則亘萬世而不易
 也列子進此道矣將示人以復本故云爾
 也
子列子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
人曰奚方而反曰吾驚焉惡乎驚吾食於十
漿而五漿先饋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爲
驚已曰夫内誠不解形諜成光以外鎮人心
[004-140828a]
使人輕乎貴老而𩐎其所患夫漿人特爲食
羹之貨無多餘之贏其爲利也薄其爲權也
輕而猶若是而況萬乗之主身勞於國而智
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

 解曰人之性猶水也凝之而爲冰釋之而
 爲水凝則其體不易釋則其用不窮至人
 之心涣若冰將釋而復歸其明曾何光耀
 之外鎮哉若夫内矜實智不能自解物有
 結之便辟成光人皆得以密察之有若漿


 人之權輕利薄者亦輕乎貴老而𩐋其所
 患矣𩐋亂也謂所患衆至也齊中央之國
 任事效功之所在也故子列子之齊中道
 驚五漿之饋而反也雖然驚於此者與所
 謂寵辱若驚者異矣
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汝處己人將保汝矣
無幾何而往則户外之屨滿矣
 解曰以五漿先饋爲驚是善於内觀者也
 處己謂不遺形也此户外之屨所以滿也
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立有間
[004-140828b]
不言而出賔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屨徒跣而
走暨乎門問曰先生既來曾不廢藥乎
 解曰北面而立辯於物也敦杖蹙之乎頤
 忘我也不言而出忘言辯也列子提履徒
 跣而走則未能默悟不言之教敏於求道
 而忘其足也且徒跣而走則既已異于處
 己矣莊子德充符數稱無趾兀者意幾是
 歟
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
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汝保也而


焉用之感也感豫出異且必有感也揺而本
身又無謂也與汝遊者莫汝告也被所小言
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
 解曰能不失其德而未至乎上德之不德
 知可道之有跡而未造乎常道之無心斯
 不能使人無汝保也且以不能使人之無
 保爲患者與夫使人保汝者有間矣感豫
 者先施之謂也列子固未嘗出異以感物
 也其所以人得而保之者是必有以感之
 而不自知也既已感物也勞汝神摇汝精
[004-140828c]
 日與户外之屨者相與辯其果有謂乎故
 曰摇而本身又無謂也與汝游者俱淪於
 人道之患故莫知所告其小言之詹詹安
 能爲至言之發藥哉若是者同之乎迷塗
 物與我無成也故曰莫覺莫悟何相孰也
楊朱南之沛老聃西遊於秦邀於郊至梁而
遇老君老君中道仰天而嘆曰始以汝爲可
教今不可教也楊子不答至舍進涫漱巾櫛
脱履户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夫子仰天而嘆
曰始以汝爲可教今不可教弟子欲請夫子


辭行不閒是以不敢今夫子閒矣請問其過
 解曰孔子曰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
 精不得其眞進涫漱巾櫛脱履膝行凡以
 欲得其眞而已
老君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
 解曰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
 其惡蓋離爲目而圍二神之所託也得道
 者之相遇目擊而其意已傳知人者每得
 於眉睫之間故楊朱之睢睢盱盱其視不
 正則老君以爲不可教也故黃帝書曰機
[004-140829a]
 在目
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解曰明白四達是謂大白每下愈況是謂
 若辱沖而不盈故盛德若不足若此者其
 視顚顚與人相遇目若不相見者奚有於
 睢盱哉
楊朱蹴然變容曰敬聞命矣其往也舍者迎
將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者避竈
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
 解曰避席非止於不爭而已爭席非止於


 不避而已聞命而反則昔之避者更且爭
 夫秦梁之地不遠也今之舍者猶昔之舍
 者也亦非有二楊朱也其相遇遽若是之
 異者乃知至道密庸變形易慮人常由之
 而莫之知也蓋南之沛則趨於物之所會
 其反也則復於命之所本或避或爭在於
 往反之間爾
楊朱過宋東之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
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楊子問
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
[004-140829b]
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楊子曰弟
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解曰貴其美而賤其惡者情之私惡者貴
 而美者賤道之公或美或惡生於妄見貴
 之賤之亦非眞理所惡於逆旅之妾者非
 謂其美也以恃其美故賤之所貴於逆旅
 之人者不以能賤其美也以不知其美故
 取之如俾逆旅之妾亦不恃其美而無自
 賢之行則無往而不愛矣老君曰天下皆
 知美之爲美斯惡矣非惡美也惡知其美


 爾
天下有常勝之道有不常勝之道常勝之道
曰柔常不勝之道曰彊二者亦知而人未之
知故上古之言彊先不己若者柔先出於己
者先不己若者至於若己則殆矣先出於己
者亡所殆矣以此勝一身若徒以此任天下
若徒謂不勝而自勝不任而自任也粥子曰
欲剛必以柔守之欲彊必以弱保之積於柔
必剛積於弱必彊觀其所積以知禍福之鄉
彊勝不若己至於若己者剛柔勝出於己者
[004-140829c]
其力不可量老聃曰兵彊則滅木彊則折柔
弱者生之徒堅彊者死之徒
 解曰柔弱者道之本守道之本自勝而已
 故無一不勝以此勝一身以此任天下有
 安而無危有福而無禍雖未嘗先人而人
 莫之能先是乃善攝生者與天地同乆之
 道也易曰巽以行權莊子曰於魚得計義
 協於此故老君粥子其書每致意焉其稱
 上古之言則以此道自古以固存也
狀不必童而智童智不必童而狀童聖人取


童智而遺童狀衆人近童狀而疏童智狀與
我童者近而愛之狀與我異者疏而畏之有
七尺之骸手足之異戴髮含齒倚而趨者謂
之人而人未必無獸心雖有獸心以狀而見
親矣傅翼戴角分牙布爪仰飛伏走謂之禽
獸而禽獸未必無人心雖有人心以狀而見
疏矣庖犧氏女蝸氏神農氏夏后氏蛇身人
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狀而有大聖之德
夏桀殷紂魯桓楚穆狀貌七竅皆同於人而
有禽獸之心而衆人守一狀以求至智未可
[004-140830a]
幾也
 解曰所謂有非人之狀者其形貌之近似
 若蠭目豺聲虎頭燕頷載之近史爲可考
 者斯言脗合乎造化之妙特人惑於淺智
 不悟童智之奥爾列子務明至道故横口
 而言唯誠理之是取而不顧衆意之所驚
 也
黃帝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帥熊羆狼豹貙
虎爲前驅鵰鶡鷹鳶爲旗幟此以力使禽獸
者也堯使夔典樂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簫韶


九成鳳凰來儀此以聲致禽獸者也然則禽
獸之心奚爲異人形音與人異而不知接之
之道焉聖人無所不知無所不通故得引而
使之焉
 解曰觀簫韶九成鳳凰來儀則以力使禽
 獸不誣之理也
禽獸之智有自然與人童者其齊欲攝生亦
不假智於人也牝牡相偶母子相親避平依
險違寒就温居則有羣行則有列小者居内
壯者居外飲則相携食則鳴群太古之時則
[004-140830b]
與人同處與人並行帝王之時始驚駭散亂
矣逮於末世隱伏逃竄以避患害今東方介
氏之國其國人數數解六畜之語者蓋偏智
之所得太古神聖之人備知萬物情態悉解
異類音聲會而聚之訓而受之同於人民故
先會鬼神魑魅次達八方人民末聚禽獸蟲
蛾言血氣之類心智不殊遠也神聖知其如
此故其所教訓者無所遺逸焉
 解曰皇歩帝驟有虞氏之宫湯武之室以
 言世每降而道每隘也在太古之時則禽


 獸與人同處與人並行而不疑世降而每
 隘乃始驚駭散亂逃竄隱伏矣夫異類而
 與人同處並行雖曰太古之時則然亦太
 古神聖之人有以會聚而訓受之也且古
 今之時則異矣而神聖何殊於古今後之
 神聖之人亦有矣不聞聚禽獸蟲蛾而訓
 受之者何哉蓋世已降矣異類旣已驚駭
 散亂隱伏而不可復聚矣雖有神聖之君
 亦能使鳥獸魚鼈咸若而已故必達乎聖
 人之時而後可以語聖人之道
[004-140830c]
宋有狙公者愛狙養之成羣能解狙之意狙
亦得公之意損其家口充狙之欲俄而匱焉
將限其食恐衆狙之不馴於己也先誑之曰
與若芧朝三而暮四足乎衆狙皆起而怒俄
而曰與若芧朝四而暮三足乎衆狙皆伏而
喜物之以能鄙相籠皆猶此也聖人以智籠
羣愚亦猶狙公之以智籠衆狙也名實不虧
使其喜怒哉
 解曰喜怒之用皆不中也喜之復也必怒
 怒之復也常喜狙公賦芧名實不虧將欲


 限其食使之伏而喜必且誑之而使之起
 而怒故終得其喜也如亦遽而與之以朝
 四而暮三非特不得其喜必亦起而怒矣
 且衆狙之喜怒非有偽也三四之數無增
 損於七也計衆狙之心寧飲於朝而餒於
 暮也則朝暮之多寡喜怒安得不爲用哉
 嘗謂自太易旣判一變而爲七天三地四
 之數一奇一耦方生方成萬物不能逃其
 數也不明其數則役於數不惑於數則能
 用其數非唯衆狙之喜怒爲然也霸者驩
[004-140831a]
 娛之治所以羞稱於聖人之門者爲其以
 能鄙相籠也非唯霸者之治爲然也雖聖
 人之應帝王未免於以天下爲籠也特其
 用數有徼妙故其治效有淺深爾推而極
 之雖天地之造化一晝一夜一覺一夢一
 寒一暑一死一生亦無以易大衍七七虚
 一之數矣故謂衆狙之喜怒爲惑則物物
 皆惑也謂人之喜怒爲是則衆狙之喜怒
 安得獨爲非乎人見衆狙之籠於狙公則
 笑之至於已嘗處於籠而不知笑是亦惑


 矣故以人而笑衆狙亦猶孟子所謂以五
 十歩笑百歩也且狙之爲物善伐其巧恃
 其便其心難於調御者也乃惑於三四反
 覆之數而不悟而況於餘物乎是或列子
 特取狙公賦芧之意也雖然狙公以損其
 家之口而至於匱故不得已而限狙之食
 爾由是知聖人以智籠羣愚亦以世降而
 不足於道故不得已歟
紀渻子爲周宣王養鬭鷄十日而問鷄可鬭
已乎曰未也方虚驕而恃氣十日又問曰未
[004-140831b]
也猶應影嚮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
氣十日又問曰幾矣鷄雖有鳴者己無變矣
望之似木鷄矣其德全矣異鷄無敢應者反
走爾
 解曰鷄木畜也木與木相摩則然故鷄爲
 善鬭之畜虚驕則有傲物之態恃氣則有
 凌物之志雖未嘗見鷄而求敵無所不至
 若是則能無懼而已矣豈能必勝哉故問
 其可鬬則曰未也猶應影嚮則能不恃其
 氣顧影之所嚮則應之爾猶疾視而盛氣


 則弗逐於影之妄見嚮而應之也有敵之
 者至則致其雄毅以待之而已然而疾視
 則其神不寧盛氣則其心不平雖弗與之
 鬬而心動於内神沮於外但忍而不發爾
 故曰未也及其幾矣之後鷄雖嗚而無變
 望之似木鷄其德全矣蓋内忘其氣外忘
 其形他鷄雖竦立而鳴而我不聞其聲矣
 與槁木何以異哉則不爭之德莫盛於此
 故曰全也天下之鷄皆莫之能敵但反走
 而悅服矣若太上之降胡俗孔子之服門
[004-140831c]
 人也心爲絳官於禽爲朱雀聖人善養於
 内使之足而不貪飽而不爭故天下莫能
 與之爭衆人但養於外使朱雀常饑翺翔
 八表惟利是求不貪則不足以滿其懷不
 爭則不足以充其欲至於死而後止悲夫
惠盎見宋康王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寡人
之所說者勇有力也不悅爲仁義者也客將
何以教寡人惠盎對曰臣有道於此使人雖
有勇刺之不入雖有力擊之弗中大王獨無
意耶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聞也惠盎曰


夫刺之不入擊之不中此猶辱也臣有道於
此使人雖有勇弗敢刺雖有力弗敢擊夫弗
敢非無其志也臣有道於此使人本無其志
也夫無其志也未有愛利之心者臣有道於
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皆欲愛利之
此其賢於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獨無
意邪宋王曰此寡人之所欲得也惠盎對曰
孔墨是以孔丘墨翟無地而爲君無官而爲
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
之今大王萬乗之主也誠有其志則四境之
[004-140832a]
内皆得其利矣其賢於孔墨也遠矣宋王無
以應惠盎趍而出宋王謂左右曰辯矣客之
以說服寡人也
 解曰宋康王說於勇力方惠盎之見也康
 王蝶足謦欬疾言惡其以仁義之說投於
 我也其意疑若不可迕矣而惠盎因以勇
 力投其好屢進其說而終歸於孔墨宋王
 將以其言爲然則既拂其所好矣將以其
 言爲不然則未見其背於理也是以惠盎
 既出則謂左右言其辯爾嘗試論之在可


 言之域初無定是非也成者爲首不成者
 爲尾爾有若儀秦習縱横之言而遊於戰
 國俾六國之君皆知其爲辯終不能屈其
 說信其言而用之安中國者各十餘年則
 辯者之是非果如何耶雖列子之書亦未
 免於辯也其言此者亦遣其著書陳言之
 一端爾
   黄帝解
莊子以帝王之功爲聖人之餘事謂之爲餘
事者不曰帝王之功爲不足爲也亦云聖人
[004-140832b]
之道博大宏深帝王之功皆其糠粃土苴之
所爲爾蓋聖人之所以爲聖人者以其有帝
王之功也天下之所以仰望於聖人者以其
有帝王之治也故莊子亦曰莫神於天莫富
於地莫大於帝王夫天之神地之富必形於
天瑞之生化則聖人之寂然不動感而遂通
天下之故以應帝王者安可以已哉此黃帝
之篇所由而作也昔者神農氏没黃帝堯舜
氏作道出而爲德矣皇降而爲帝矣而黄帝
爲帝之始雖有應世之務未至乎堯之放勳


也雖有濟世之德未至乎舜之明德也然而
既已通天下之故則思爲之端起而吉凶之
變生矣故其始也喜天下之戴己繼乃憂天
下之不治五情惑於内肌色瘁於外自非齋
戒以神明其德安能當天下之至變爲天下
之至難而不蹈於凶咎悔吝之域哉唯黄帝
能齋心服形而不離於至道是以雖遊於榮
辱利害之塗而辱與害之所不能及天下之
治幾若華胥氏之國也有若姑射神人之所
爲即黄帝之治效也有若列子之御風而行
[004-140832c]
即黃帝之至道也至人之守純氣聖人之藏
於天商丘開之與物無迕梁鴦之心無逆順
凡皆其鼓舞萬物之所本也津人之操舟吕
梁之蹈水痀瘻之承蜩趙人之處石入火凡
皆其感通天下之功也以此感通天下則天
下孰足以累之以此鼓舞萬物則萬物孰足
以撓之黄帝之所以爲帝其道如此故列子
之論道數稱黄帝書以爲宗原缺
終於應帝王者亦此意也且列子既著黃帝
之篇至於稱陽朱之言則以謂五帝之事若


覺若夢渾賢愚而歸於消滅其言堯舜亦謂
其與桀跖同腐蓋自道觀之則黃帝之治初
不離道由帝王之功以觀則大道之體已隱
矣其功名之跡幾何而不與時俱運而同歸
於盡耶其稱楊朱之言豈非去黄帝之功名
而存其大道歟




沖虚至德眞經解卷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