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厯代名畫記卷一
唐 張彦逺 撰
叙畫之源流
夫畫者成教化助人倫窮神變測幽微與六籍同功四
時並運發於天然非繇述作古先聖王受命應籙則有
龜字効靈龍圖呈寳自巢燧以來皆有此瑞迹映乎瑶
牒事傳乎金冊庖犧氏發於滎河中典籍圖畫萌矣軒
[001-1b]
轅氏得於温洛中史皇蒼頡狀焉奎有芒角下主辭章
頡有四目仰觀埀象因儷鳥龜之跡遂定書字之形造
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靈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
是時也書畫同體而未分象制肇創而猶略無以傳其
意故有書無以見其形故有畫天地聖人之意也按字
學之部其體有六一古文二竒字三篆書四佐書五繆
篆六鳥書在幡信上書端象鳥頭者則畫之流也漢末/大司
空甄豐挍字體有六書古文即孔子壁中書竒字即古/文之異者篆書即小篆也佐書秦𨽻書也繆篆所以摹
[001-2a]
印璽也鳥書即幡信/上作蟲鳥形狀也顔光祿云圖載之意有三一曰圖
理卦象是也二曰圖識字學是也三曰圖形繪畫是也
又周官教國子以六書其三曰象形則畫之意也是故
知書畫異名而同體也周禮保章氏掌六書指事鍇聲/象形會意轉注假借皆蒼顔之
遺法/也洎乎有虞作繪繪畫明焉既就彰施仍深比象於
是禮樂大闡教化繇興故能揖讓而天下治煥乎而詞
章備廣雅云畫類也爾雅云畫形也説文云畫畛也象
田畛畔所以畫也釋名云畫挂也以彩色挂物象也故
[001-2b]
鼎鐘刻則識魑魅而知神姦旂章明則昭軌度而備國
制清廟肅而罇彞陳廣輪度而疆理辨以忠以孝盡在
於雲臺有烈有勲皆登於麟閣見善足以戒惡見惡足
以思賢留乎形容式昭盛德之事具其成敗以傳既徃
之蹤記傳所以叙其事不能載其容賦頌有以詠其美
不能備其象圖畫之制所以兼之也故陸士衡云丹青
之興比雅頌之述作美大業之馨香宣物莫大於言存
形莫善於畫此之謂也善哉曹植有言曰觀畫者見三
[001-3a]
皇五帝莫不仰戴見三季異主莫不悲惋見簒臣賊嗣
莫不切齒見高節妙士莫不忘食見忠臣死難莫不抗
節見放臣逐子莫不歎息見婬夫妒婦莫不側目見令
妃順后莫不嘉貴是知存乎鑒戒者圖畫也昔夏之衰
也桀為暴亂太史終抱畫以奔商殷之亡也紂為淫虐
内史摯載圖而歸周燕丹請獻秦皇不疑蕭何先收沛
公乃王圖畫者有國之鴻寳理亂之紀綱是以漢明宫
殿贊兹粉繪之功蜀郡學堂義存勸戒之道馬后女子
[001-3b]
尚願戴君於唐堯石勒羯胡猶觀自古之忠孝豈同博
奕用心自是名教樂事余嘗恨王充之不知言云人觀
圖畫上所畫古人也視畫古人如視死人見其面而不
若觀其言行古賢之道竹帛之所載燦然矣豈徒墻壁
之畫哉余以此等之論與夫大笑其道詬病其儒以食
與耳對牛鼔簧又何異哉
叙畫之興廢
圖畫之妙爰自秦漢可得而記降于魏晉代不乏賢洎
[001-4a]
乎南北哲匠間出曹衛顧陸擅重價於前董展孫楊垂
妙迹于後張鄭兩家高歩於隋室大安兄弟首冠於皇
朝此蓋尤所烜赫也世俗知尚者其餘英妙今亦殫論
漢武創置秘閣以聚圖書漢明雅好丹青别開畫室又
創立鴻都學以集竒藝天下之藝雲集及董卓之亂山
陽西遷圖畫縑帛軍人皆取為帷囊所收而西七十餘
乘遇雨道艱半皆遺弃魏晉之代固多藏蓄胡寇入洛
一時焚燒宋齊梁陳之君雅有好尚晉遭劉曜多所毁
[001-4b]
散重以桓𤣥性貪好竒天下法書名畫必使歸已及𤣥
簒逆晉府真迹𤣥盡得之何法盛晉中興書云劉牢之
遣子敬宣詣𤣥請降𤣥大喜陳書畫共觀之𤣥敗宋高
祖先使臧喜入宫載焉南齊高帝科其尤精者錄古來
名手不以逺近為次但以優劣為差自陸探微至范惟
賢四十二人為四十二等二十七秩三百四十八卷聽
政之餘旦夕披玩梁武帝尤加寳異仍更搜葺元帝雅
有才藝自善丹青古之珍竒充物内府侯景之亂太子
[001-5a]
綱數夢秦皇更欲焚天下書既而内府圖畫數百函果
為景所焚也及景之平所有畫皆載入江陵為西魏將
于謹所陷元帝將降乃聚名畫法書及典籍二十四萬
卷遣後閤舍人高善寳焚之帝欲投火俱焚宫嬪牽衣
得免呉越寳劍並將斫柱令折乃歎曰蕭世誠遂至于
此儒雅之道今夜窮矣于謹等於煨燼之中收其書畫
四千餘軸歸于長安故顔之推觀我生賦云人民百萬
而囚虜書史千兩而煙颺史籍已來未之有也溥天之
[001-5b]
下斯文盡喪陳天嘉中陳主肆意搜求所得不少及隋
平陳命元帥記室㕘軍裴矩高熲收之得八百餘卷隋
帝於東京觀文殿後起二臺東曰妙楷臺藏自古法書
西曰寳蹟臺收自古名畫煬帝東幸揚州盡將隨駕中
道船覆大半淪弃煬帝崩並歸宇文化及化及至聊城
為竇建德所取留東都者為王世充所取聖唐武德五
年尅平僣逆擒二偽主兩都秘藏之迹維揚扈從之珍
歸我國家焉乃命司農少卿宋遵貴載之以船泝河西
[001-6a]
上將至京師行經砥柱忽遭漂沒所存十亡一二國初/内庫
只有三百卷並隋朝/以前相承御府所寳太宗皇帝特所耽玩更於人間購
求天后朝張易之奏召天下畫工修内庫圖畫因使工
人各推所長鋭意模冩仍舊裝背一毫不差其真者多
歸易之易之誅後為薛少保稷所得薛殁後為岐王範
所得𤣥宗弟諡/惠文太子王初不陳奏後懼乃焚之時薛少保與
岐王範石泉公王方慶家所蓄圖畫皆歸於天府祿山
之亂耗散頗多肅宗不甚保持頒之貴戚貴戚不好鬻
[001-6b]
於不肖之手物有所歸聚于好事之家及德宗艱難之
後又經散失甚可痛也自古兵火亟焚江波屢鬬年代
寖逺失墜彌多儻時君之不尚則闕其搜訪非至人之
賞玩則未辨妍蚩所以駿骨不來死鼠為璞嗟乎今之
人衆蓺鮮至此道尤衰未曽誤㸃為蠅惟見不成類狗
彦逺家代好尚高祖河東公曾祖魏國公相繼鳩集名
迹先是魏國公與司徒汧公李/勉並佐霍國公闗内三軍
幕府王思/禮霍公平定兩京魏公之䇿也魏公與汧公因
[001-7a]
其同寮遂成久要並列藩閫齊居台衡雅會襟靈琴書
相得汧公博古多蓺窮精蓄竒魏晉名蹤盈於篋笥許
詢逸少經年共賞山泉謝傅戴逵終日惟論琴畫汧公/任南
海日於羅浮山得片石汧公子兵部員外郎約又於潤/州海門山得雙峰石並為好事所寳悉見傳授又汧公
手斲雅琴尤佳者曰響泉曰韻罄汧公在州魏公在/西川金王之音山川亡間盡緘瑤匣以表嘉貺西川幕
客司空曙賦曰白雪高吟際青霄逺望中誰言路遐曠/宫徵暗相通時汧公并寄重寳琴解及琴薦咸在焉
大父高平公與愛弟主客員外郎彦逺叔/祖名諗及汧公愛子
纘祠部/郎中纘弟約兵部員外/郎字存博更叙通舊遂契忘言逺同莊
[001-7b]
惠之交近得荀陳之會大門請纘為判官約與主客皆
高謝榮宦琴尊自樂終日陶然士流企望莫及也繇是
萬卷之書盡歸王粲一厨之畫恒寄桓𤣥李兵部又於
江南得蕭子雲壁書飛白蕭字匣之以歸洛陽授余叔
祖致之修善里構一亭號曰蕭亝王涯相倚權勢員之/而趨太和末為亂兵
所壞其蕭字本末具/余所撰法書要錄中元和十三年高平公鎮太原不能
承奉中貴為監軍使内官魏𢎞簡所忌無以指其瑕且
驟言於憲宗曰張氏富有書畫遂降宸翰索其所珍惶
[001-8a]
駭不敢緘藏科簡登時進獻乃以鍾張衞索真迹各一
卷二王真迹各五卷魏晉宋齊梁陳隋雜迹各一卷顧
陸張鄭田楊董展洎國朝名手畫合三十卷表上曰伏
以前代帝王多求遺逸朝觀夕覽收鑒於斯陛下睿聖
欽明凝情好古聽政之暇將以怡神前件書畫厯代共
寳是稱珍絶其陸探微蕭史圖妙冠一時名居上品所
希睿鑒别賜省覽又别進𤣥宗馬射真圖永寳府司/馬陳閎畫表
曰𤣥宗天縱神武蓺冠前王凡所游畋必存繪事豈止
[001-8b]
雲夢殪兕楚人美旌盖之雄潯陽射蛟漢史稱舳艫之
盛前件圖臣瞻奉先靈素所寳惜陛下旁求珍迹以備
石渠祖宗之美敢不獻呈掌書記監察御/史李徳裕制詞手詔荅曰卿
慶傳台鉉業嗣弓裘雄詞冠於一時奥學窮乎千古圖
書兼蓄精博兩全别進𤣥宗馬射真圖恭獲披捧瞻拜
感咽聖靈如臨其鍾張等書顧陸等畫古今共寳有國
所珍朕以視朝之餘得以寓目因知丹青之妙有合造
化之功欲觀象以省躬豈好竒而玩物况煩章奏嘉歎
[001-9a]
良深其書畫並收入内庫世不復見其餘者長慶初大
父為内貴魏𢎞簡門人宰相元稹所擠出鎮幽州遇朱
克融之亂皆失墜矣非戎虜所愛及事定頗有好事購
得之彦逺時未齔歲恨不見家内所寳其進奉之外失
墜之餘存者纔二三軸而已雖有豪勢莫能求旃嗟爾
後來尤須靳固宜抱漆書而興歎莫將棐柿以藩身聊
因瑕日編為此記且撮諸評品用明乎所業亦探於史
傳以廣其所知後漢孫暢之有述畫記梁武帝陳姚最/謝赫隋沙門彦悰唐御史大夫李嗣真
[001-9b]
秘書正字劉整著作郎顧况並兼有畫評中書舍人裴/孝源有畫錄竇蒙有畫拾遺錄率皆淺薄漏畧不越數
紙僧悰之評最為謬誤傳/寫又復脱錯殊不足看也如宋朝謝希逸陳朝顧野王
之流當時能畫評品不載詳之近古遺脱至多蓋是世
上未見其蹤又述作之人不廣求耳嗚呼自古忠孝義
烈湮没不稱者曷勝記哉况書畫耶聖唐至今二百三
十年竒蓺者駢羅耳目相接開元天寳其人最多何必
六法俱全六法解/在下篇但取一技可採謂或人物或屋宇或/山水或鞍馬或鬼神
或花鳥各/有所長自史皇至今大唐會昌元年凡三百七十餘
[001-10a]
人編次無差銓量頗定此外旁求錯綜心目所鑒言之
無隱將來者有能撰述其或繼之時大中元年歲在丁
卯
叙厯代能畫人名自軒轅至唐㑹昌/凡三百七十人
軒轅時一人
史 皇
周一人
封 膜
[001-10b]
齊一人
敬 君
秦一人
烈 裔
前漢六人
毛延壽 陳 敞
劉 白 龔 寛
陽 望 樊 育
[001-11a]
後漢六人
趙 岐 劉 襃
蔡 邕 張 衡
劉 旦 楊 魯
魏四人
曹 髦 楊 脩
桓 範 徐 邈
呉二人
[001-11b]
曹不興 呉王趙夫人
蜀二人
諸葛亮亮子/瞻
晉二十三人
明 帝 荀 朂
張 墨 衞 協
王 廙 王羲之子獻/之
康 昕 顧愷之
[001-12a]
史道碩 謝 稚
夏侯瞻 嵇 康
温 嶠 謝 巖
曹 龍 丁 逺
楊 惠 江思逺
王 濛 戴 逵逵子㪍/㪍弟顒
宋二十八人
陸探微探微子綏/綏弟𢎞肅 顧寳光
[001-12b]
宗 炳 王 微
謝 莊 袁 倩倩子/質
史敬文 史 藝
劉 斌 尹長生
顧駿之 康允之
顧景秀 呉 暕
張 則 劉𦙍祖弟紹祖/子璞
蔡 斌 濮萬年弟道/興
[001-13a]
史 粲 朱僧辯
禇靈石 范惟賢
南齊二十八人
宗 測 劉係宗
姚曇度子釋/惠覺 蘧道愍甥沙門/僧珍
章繼伯 范懐珍
鍾宗之 王 奴
王 殿 戴 蜀
[001-13b]
陳公㤙 陶景真
張季和 沈 標
謝 赫 沈 粲
丁 光 周曇研
謝惠連 謝 約
虞 堅 丁 寛
劉 瑱 毛惠逺弟惠秀/子稜
梁二十人
[001-14a]
元 帝子方/等 蕭大連
蕭 賁 陸 杲
陶𢎞景 張僧繇子善果善/果弟儒童
袁 昻 焦寳願
嵇寳鈞 聶 松
解 倩 陸 整
江僧寳 僧威公
僧吉底俱 僧摩羅菩提
[001-14b]
僧迦佛佗
陳一人
顧野王
後魏九人
蔣少遊 郭善明
侯文和 栁 儉
閔文和 郭道興
楊乞德 王 由
[001-15a]
祖 班
北齊十人
高孝珩 蕭 放
楊子華 田僧亮
劉殺鬼 曹仲達
殷英童 高尚士
徐德祖 曹仲璞
後周一人
[001-15b]
馮提伽
隋二十一人
閻 毗 何 稠
劉 龍龍弟/衮 展子䖍
鄭法士弟法輪/子德文 孫尚子
董伯仁 楊契丹
劉 烏 陳善見
江 志 李 雅
[001-16a]
王仲舒 閻思光
解 悰 程 瓚
尉遲䟦質那 僧曇摩拙义
唐二百六人
漢王元昌弟韓王元嘉/滕王元嬰
閻立德弟立/本 張孝師
范長壽 何長壽
尉遲乙僧 劉孝思
[001-16b]
靳智翼 王 定
梁 寛 呉智敏
康薩陀 王知慎
王韶應 檀智敏
楊須䟦 趙武端
范龍樹 周烏孫
楊德紹 陳 義
殷 殷季友
[001-17a]
許 琨 僧法明
錢國養 左文通
王陀子 牛 昭
呉道子 張愛兒
楊惠之 員 明
程 進 韓伯通
竇𢎞果 毛婆羅
孫仁貴 金忠義
[001-17b]
翟 琰 李 生
張 藏 楊庭光
慮稜伽 姚景仙
武靜藏 董 㟧
陳靜心弟靜/眼 程 雅
楊 坦 楊仙喬
解 倩 馮紹正
姜 皎
[001-18a]
李思訓弟思誨思誨子林甫林/甫弟昭道林甫姪凑
薛 稷 郎餘令
曹元廓 劉行臣
暢 𧦬子明/瑾 楊 寧
楊 昇 張 萱
尹 琳 李仲昌
李嗣真 韋無忝弟無/縱
朱抱一 竺元標
[001-18b]
蔡金剛 毛 嵩
姚彦山 程 遜
董好子 楊樹兒
耿 純 任貞亮
陸庭曜 暢 整
李相國 陳 慤
劉智敏 史 晟
何君墨 京元成
[001-19a]
崔 霞 冷元琇
馬光業 李蠻子
馬樹鷹 祝 丘
潘細衣 周子敬
段去惑 僧智瑰
殷令名 殷聞禮子仲/容
談 皎 僧金剛三藏
張遵禮 王紹宗
[001-19b]
宋令文 司馬承禎
盧 鴻 釋翛然
鄭 䖍 鄭 逾
曹 霸 李果奴果奴孫/士昉
韓 幹 孔 榮
陳 閎 孟仲暉
杜景祥 王允之
王 維 張 諲
[001-20a]
劉方平 王 熊
王 象 田 琦
竇師綸 江都王緒
李 逖 李平鈞
崔陽元 李 炅
張維亘 李 滔
張 通 耿昌言弟昌/期
周古言 嚴 杲
[001-20b]
楊德本 具 俊
李 韶 魏晉孫
蒯 亷 白 旻
韓 嶷子文/蕭 陳 庭
高 江 車道政
滕王湛然 齊 皎皎弟/映
朱 審 王 宰
畢 宏 楊 炎
[001-21a]
史 瓚 裴 諝
韋 鑒弟鑾/子鶠 張 璪
陳 曇 顧 况
沈 寧 劉 商
劉 整 劉之竒
邊 鸞 于 錫
强 潁 梁 廣
陳 庶 陳 恪恪子/積善
[001-21b]
戴重席 劉之章
周 昉 趙博文兄博/宣
王 胐 鄭 寓
韓 滉 戴 嵩嵩弟/嶧
李 漸子仲/和 蕭 祐
周太素 麴 庭
蕭 悦 張志和
侯莫陳厦 僧道芬
[001-22a]
鄭 町 梁 洽
項 容 呉 恬
王 黙
論畫六法
昔謝赫云畫有六法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筆三
曰應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營位置六曰傳模
移寫自古畫人罕能兼之彦逺試論之曰古之畫或
遺其形似而尚其骨氣以形似之外求其畫此難與
[001-22b]
俗人道也今之畫縱得形似而氣韻不生以氣韻求其
畫則形似在其間矣上古之畫迹簡意澹而雅正顧陸
之流是也中古之畫細密精緻而臻麗展鄭之流是也
近代之畫煥爛而求備今人之畫錯亂而無旨衆工之
迹是也夫象物必在於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
似皆本於立意而歸乎用筆故工畫者多善書然則古
之嬪擘纎而胸束古之馬喙尖而腹細古之臺閣竦峙
古之服飾容曵故古畫非獨變態有竒意也抑亦物象
[001-23a]
殊也至於臺閣樹石車輿器物無生動之可擬無氣韻
之可侔直要位置向背而已顧愷之曰畫人最難次山
水次狗馬其臺閣一定器耳差易為也斯言得之至於
鬼神人物有生動之可狀須神韻而後全若氣韻不周
空陳形似筆力未遒空善賦彩謂非妙也故韓子曰狗
馬難鬼神易狗馬乃凡俗所見鬼神乃譎怪之狀斯言
得之至於經營位置則畫之總要自顧陸以降畫迹鮮
存難悉詳之唯觀呉道𤣥之迹可謂六法俱全萬象畢
[001-23b]
盡神人假手窮極造化也所以氣韻雄狀幾不容於縑
素筆迹磊落遂恣意於牆壁其細畫又甚稠密此神異
也至於傳模移寫乃畫家末事然今之畫人粗善寫貎
得其形似則無其氣韻具其彩色則失其筆法豈曰畫
也嗚呼今之人斯藝不至也宋朝顧駿之常結構高樓
以為畫所每登樓去梯家人罕見若時景融朗然後含
毫天地陰慘則不操筆今之畫人筆墨混於塵埃丹青
和其泥滓徒汙絹素豈曰繪畫自古善畫者莫匪衣冠
[001-24a]
貴胄逸士高人振玅一時傳芳千祀非閭閻鄙賤之所
能為也
論畫山水樹石
魏晉以降名迹在人間者皆見之矣其畫山水則羣峰
之勢若鈿飾犀櫛或水不容泛或人大於山率皆附以
樹石映帶其地列植之狀則若伸臂布指詳古人之意
專在顯其所長而不守於俗變也國初二閻擅美匠學
楊展精意宫觀漸變所附尚猶狀石則務於雕透如氷
[001-24b]
澌斧刃繪樹則刷脉鏤葉多栖梧菀柳功倍愈拙不勝
其色呉道𤣥者天付勁毫幼抱神奥徃徃於佛寺畫壁
縱以怪石崩灘若可捫酌又於蜀道寫貎山水由是山
水之變始於呉成於二李李將軍/李中書樹石之狀玅於韋鶠
窮於張通張璪/也通能用紫毫秃鋒以掌摸色中遺巧飾
外若混成又若王右丞之重深楊僕射之竒贍朱審之
濃秀王宰之巧密劉商之取象其餘作者非一皆不過
之近代有侯莫陳厦沙門道芬精緻稠沓皆一時之秀
[001-25a]
也呉興郡南堂有兩壁樹石余觀之而歎曰此畫位置
若道芬迹類宗偃是何人哉吏對曰有徐表仁者初為
僧號宗偃師道芬則入室今寓於郡側年未衰而筆力
奮疾召而來徵他筆皆不類遂指其單複曲折之勢耳
剽心晤成若宿構使其凝意且啓幽襟迨乎構成亦竊
竒狀向之兩壁蓋得意深竒之作觀其濳蓄嵐瀬遮藏
洞泉蛟根束鱗危幹凌碧重質委地青飇滿堂呉興茶
山水石奔異境與性會乃召於山中寫明月峽因叙其
[001-25b]
所見庻為知言知之者解頤不知者拊掌
厯代名畫記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