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a0026 張子全書-宋-張戴 (WYG)


[015-1a]
欽定四庫全書
 張子全書卷十五
  附錄
程子曰訂頑之言極純無雜秦漢以來學者所未到
訂頑一篇意極完備乃仁之體也學者其體此意令有
 諸已其地位已高到此地位自别有見處不可窮高
 極遠恐於道無補也
訂頑立心便可達天德
[015-1b]
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知信皆仁也
 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若
 心懈則有防心若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須窮
 索存久自明安待窮索此道與物無對大不足以名
 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萬物皆備於我須反
 身而誠乃為大樂若反身未誠則猶是二物有對以
 已合彼終未有之又安得樂訂頑意思乃備言此體
 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
[015-2a]
 助長未嘗致纎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
 有得蓋良知良能元不喪失以昔日習心未除卻須
 存養此心久則可奪舊習此理至約惟患不能守既
 能體之而樂亦不患不能守也
西銘某得此意只是須得子厚如此筆力他人無緣做
 得孟子以後未有人及此得此文字省多少言語要
 之仁孝之理備乎此須臾而不於此則便不仁不孝
 也
[015-2b]
游酢於西銘讀之已能不逆於心言語外立得箇意思
 便能道中庸矣
孟子之後只有原道一篇其間言語固多病然大要儘
 近理若西銘則是原道之宗祖也原道卻只說道元
 未到西銘意思據子厚之文醇然無出此文也自孟
 子後蓋未見此書
問西銘如何曰此橫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盡時如何
 曰聖人也橫渠能充盡否曰言有兩端有有德之言
[015-3a]
 有造道之言有德之言說自已事如聖人言聖人事
 也造道之言則知足以知此如賢人說聖人事也橫
 渠道儘高言儘醇自孟子後儒者都無他見識
西銘明理一而分殊
𢎞而不毅則難立毅而不𢎞則無以居之西銘言𢎞之
 道觀張子厚所作西銘能養浩然之氣者也以上見/性理
子厚高才其學更先從雜博中過來
張子厚聞生皇子喜甚見餓莩者食便不美明/
[015-3b]
正叔謂某接人治經論道者亦甚多肯言及治體者誠
 未有如子厚
子厚以禮教學者最善使學者先有所據守
問橫渠言由明以至誠由誠以至明此言恐過當曰由
 明以至誠此句卻是由誠以至明則不然誠即明也
 孟子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只我知言一句
 已盡橫渠之言不能無失類若此若西銘一篇誰說
 得到此今以管窺天固是見北斗别處雖不得見然
[015-4a]
 見北斗不可謂不是也正/
問橫渠之書有廹切處否曰子厚謹嚴纔謹嚴便有廹
 切氣象無寛舒之氣
立清虚一大為萬物之源恐未安須兼清濁虚實乃可
 言神道體物不遺不應有方所
橫渠教人本只是謂世學膠固故說一箇清虚一大只
 圖得人稍損得没去就道理來然而人又更别走今
 日且只道敬
[015-4b]
伯淳嘗與子厚在興國寺曾講論終日而曰不知舊日
 曾有甚人於此處講此事
子厚言關中學者用禮漸成俗正叔言自是關中人剛
 勁敢為子厚言亦是自家規矩寛大
關中學者以今日觀之師死而遂倍之卻未見其人只
 是更不復講
張子厚罷太常禮院歸關中過洛而見程子子曰比太
 常禮院所議可得聞乎子厚曰大事皆為禮房檢正
[015-5a]
 所奪所議惟小事爾子曰小事謂何子厚曰如定諡
 及龍女衣冠子曰龍女衣冠如何子厚曰當依夫人
 品秩蓋龍女本封善濟夫人子曰某則不然既曰龍
 則不當被人衣冠矧大河之塞本上天降祐宗廟之
 靈朝廷之德而吏士之勞也龍何功之有又聞龍有
 五十三廟皆曰三娘子一龍邪五十三龍邪一龍則
 不當有五十三廟五十三龍則不應盡為三娘子也
 子厚黙然正/
[015-5b]
子厚言今日之往來俱無益不如閒居與學者講論資
 養後生卻成得事正叔言何必然義當來則來當往
 則往爾
子厚謂程卿夙興幹事良由人氣清則勤閒不得正叔
 謂不可若此則是專為氣所使子厚謂此則自然也
 伯淳言雖然且欲凡事皆不恤以恬養則好闕/ 此
 義在學者也闕/           氣使可
 知人先生亦安可言闕/  横渠常以此觀人未嘗
[015-6a]
 不中然某不與他如此後來其弟戩亦學他如此觀
 人皆不中此安可學人物自是人才有通悟處學不
 得也張子厚善鑒裁其弟天祺學之便錯以上見程/氏遺書
橫渠昔在京師坐虎皮說周易聽從甚衆一夕二程先
 生至論易次日橫渠撤去虎皮曰吾平日為諸公說
 者皆亂道有二程近到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輩可
 師之逐日虎皮出是日/更不出虎皮也橫渠乃歸陜西
張橫渠著正蒙時處處置筆硯得意即書伯淳云子厚
[015-6b]
 卻如此不熟
張子正䝉云冰之融釋海不得而與焉伊川改與為有
橫渠學堂雙牖右書訂頑左書砭愚伊川曰是起爭端
 改之曰東銘西銘
橫渠嘗言吾十五年學箇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
 學不成有多少病在
神宗問明道以張載邢恕之學奏云張載臣所畏邢恕
 從臣游
[015-7a]
呂與叔作橫渠行狀有見二程盡棄其學之語尹子言
 之先生曰表叔平生議論謂頥兄弟有同處則可若
 謂學於頤兄弟則無是事頃年屬與叔刪去不謂尚
 存斯言幾於無忌憚按行狀今有两本一本云盡棄/其學而學焉一本云於是盡棄
 異學淳如也恐是後來所/改 以上見程氏外書
橫渠言氣自是橫渠作用立標以明道
楊時致書伊川先生曰西銘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遂
 至于兼愛先生答之曰橫渠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
[015-7b]
 䝉西銘之為書推理以存義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
 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
 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子比而同之過矣且謂言
 體而不及用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為用也反謂不
 及不亦異乎見程氏文/集下同
伊川先生答先生書曰觀吾叔之見志正而謹嚴如虚
 空即氣則無無之語深探遠𧷤豈後世學者所嘗慮
 及也然此語未能無過餘所論以大槩氣象言之則
[015-8a]
 有苦心極力之象而無寛裕温厚一作/和之氣非明睿
 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屢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時有
 之明所照者如目所覩纎微盡識之矣考索至者如
 揣料於物約見髣髴耳能無差乎更望完養思慮涵
 泳義理他日當自條暢
橫渠教人以禮為先大要欲得正容謹節其意謂世人
 汗漫無守便當以禮為地教他就上面做工夫然其
 門人下稍頭溺於刑名度數之間行得來困無所見
[015-8b]
 處如喫木扎相似更没滋味遂生厭倦故其學無傳
 之者明道先生則不然先使學者有知識窮得物理
 卻從敬上涵養出來自然是别上蔡/語
朱子曰西銘前一段如棊盤後一段如人下棋
西銘一篇首三句似人破義題天地之帥之塞兩句恰
 似做原題乃一篇緊要處民吾同胞至顚連而無告
 者也乃統論如此於時保之以下是做工夫處
西銘有箇直劈下底道理又有箇橫截斷底道理
[015-9a]
問西銘仁孝之理曰他不是說孝是將這孝來形容這
 仁事親底道理便是事天底樣子
西銘之書指吾體性之所自來以明父乾母坤之實極
 樂天踐形窮神知化之妙以至於無一行之不慊而
 没身焉故伊川先生以為充得盡時便是聖人恐非
 專為始學者一時所見而發也
橫渠之意直借此以明彼以見天地之間隨大隨小此
 理未嘗不同耳其言則固為學者而設若大賢以上
[015-9b]
 又豈須說耶伊川嘗言若是聖人則乾坤二卦亦不
 消得正謂此也
所論西銘名虚而理實此語甚善名雖假借然其理則
 未嘗有少異也若本無此理則又如之何而可强假
 耶
橫渠西銘初看有許多節卻似狹充其量是甚麽樣大
 合下便有箇乾健坤順意思自家身已便如此形體
 便是這箇物事性便是這箇物事同胞是如此吾與
[015-10a]
 是如此主腦便是如此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
 所以幼其幼又是做工夫處後面節節如此於時保
 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其品節次第又
 如此橫渠說這般話體用兼備豈似他人只說得一
 邊問自其節目言之便是各正性命充其量而言之
 便是流行不息曰然
又語林䕫孫曰公既久在此可將一件文字與衆人共
 理㑹䕫孫請所看文字曰且將西銘看及看畢䕫孫
[015-10b]
 依先生所解說過先生曰而今解得分曉了便易看
又曰橫渠云吾學既得於心則脩其辭命辭無差然後
 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看來理㑹道理須是說得
 出一字不穩便無下落所以橫渠中夜便筆之於紙
 只要有下落而今理㑹得有下落底臨事尚腳忙手
 亂况不曾理㑹得下落橫渠如此若論道理他卻未
 熟然他地位卻要如此高明底則不必如此
橫渠之學是苦心得之乃是致曲與伊川異以孔子為
[015-11a]
 非生知渠蓋執好古敏以求之故有此說不知好古
 敏以求之非孔子做不得
又曰橫渠教人道夜間自不合睡只為無可應接他人
 皆睡了已不得不睡他做正蒙時或夜裏黙坐徹曉
 他直是恁地勇方做得因舉曾子任重道遠一段曰
 子思曾子直恁地方被他打得透○問程張之門於
 六經多指說道之精微學之要領與夫下手處雖甚
 精切易見然被他開了四至便覺規模狹了曰横渠
[015-11b]
 最親切程氏規模廣大學者少有能如橫渠輩用功
 者近看得橫渠用工最親切直是可畏○問橫渠似
 孟子否曰橫渠嚴宻孟子宏闊又問孟子平正橫渠
 高處太高僻處太僻曰是又曰橫渠之於程子猶伯
 夷伊尹之於孔子○或云諸先生說話皆不及小程
 先生雖大程亦不及曰不然明道說話儘高邵張說
 得端的處儘好且如伊川說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
 也大段寛而不切如橫渠說心統性情這般所在說
[015-12a]
 得的當又如伊川謂鬼神者造化之迹卻不如橫渠
 所謂二氣之良能也○明道之學從容涵泳之味洽
 橫渠之學苦心力索之功深○曾子剛毅立得牆壁
 在而後可傳之子思孟子伊川橫渠甚嚴游楊之門
 倒塌了若天資大段高則學明道若不及明道則且
 學伊川橫渠○贊先生像曰早悅孫吳晚逃佛老勇
 撤臯比一變至道精思力踐妙契疾書訂頑之訓示
 我廣居
[015-12b]
和靖尹氏曰見伊川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
人本與天地一般大只為人自小了若能自處以天地
 之心為心便是與天地同體西銘備載此意顔子克
 己便是能盡此道
龜山楊氏曰西銘只是發明一箇事天底道理所謂事
 天者循天理而已
西銘㑹古人用心要處為文正如杜順作法界觀樣
西銘只是要學者求仁而已
[015-13a]
南軒張氏曰西銘謂以乾為父坤為母有生之類無不
 皆然所謂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脈之屬各親其親
 各子其子則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是則然矣然即
 其理一之中乾則為父坤則為母民則為同胞物則
 為吾與若此之類分固未嘗不具焉龜山所謂用未
 嘗離體者蓋有見於此也似更須說破耳
人之有是身也則易以私私則失其正理矣西銘之作
 唯患夫私勝之流也故推明理之一以示人理則一
[015-13b]
 而其分森然自不可易惟識夫理一乃見其分之殊
 明其分殊則所謂理之一者斯周流而無敝矣此仁
 義之道所以常相須也學者存此意涵泳體察求仁
 之要也
天地位而萬物散殊其親疎皆有一定之勢然不知理
 一則私意將勝而其流敝將至於不相管攝而害夫
 仁故西銘因其分之立而明其理之本一所謂以止
 私勝之流仁之方也雖推其理之一而其分森然者
[015-14a]
 自不可亂義蓋所以存也大抵儒者之道為仁之至
 義之盡者仁立則義存義精而後仁之體為無敝也
如以民為同胞謂尊高年為老其老慈孤弱為幼其幼
 是推其理一而其分殊固自在也故曰分立而推理
 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若龜山以無事乎推為
 理一且引聖人老者安之少者懷之為說恐未知西
 銘推理一之指也
雙峰饒氏曰西銘一書規模宏大而條理精密有非片
[015-14b]
 言之所能盡然其大指不過中分為兩節前一節明
 人為天地之子後一節言人事天地當如子之事父
 母何謂人為天地之子蓋人受天地之氣以生而有
 是性猶子受父母之氣以生而有是身父母之氣即
 天地之氣也分而言之人各一父母也合而言之舉
 天下同一父母也人知父母之為父母而不知天地
 之為大父母故以人而視天地常漠然與己如不相
 關人於天地既漠然如不相關則其所存所發宜乎
[015-15a]
 無適而非已私而欲其順天理遏人欲以全天地賦
 予之本然亦難矣此西銘之作所以首因人之良知
 而推廣之言天以至健而始萬物則父之道也地以
 至順而成萬物則母之道也吾以藐然之身生於其
 間稟天地之氣以為形而懷天地之理以為性豈非
 子之道乎其下繼之以民吾同胞物吾黨與而同胞
 之中復推其大君者為宗子大臣者為宗子之家相
 高年者為兄孤弱者為弟聖者為兄弟之合德乎父
[015-15b]
 母賢者為兄弟之秀出乎等夷疲癃殘疾惸獨鰥寡
 者為兄弟之顚連而無告者則皆所以著夫竝生天
 地之間而與我同類者雖有貴賤貧富長幼賢愚之
 不齊而均之為天地之子也知竝生天地之間而與
 我同類者均之為天地之子則天地為吾之父母也
 豈不昭昭矣乎故曰前一節明人為天地之子何謂
 人事天地當如子之事父母蓋子受父母之氣以生
 則子之身即父母之身人受天地之氣以生則人之
[015-16a]
 性亦即天地之性子之身即父母之身故事親者不
 可不知所以保愛其身人之性即天地之性則事天
 者亦豈可不知所以保養其性邪此西銘之作所以
 既明人為天地之子而復因事親之孝以明事天之
 道也樂天者不思不勉而順行乎此性猶人子愛親
 之純而能愛其身者也畏天者戰戰兢兢以保持乎
 此性猶人子敬親之至而能敬其身者也若夫循私
 以違乎理縱欲以害其仁無能改於氣稟之惡而復
[015-16b]
 增益之則是反此性而為天地悖德賊親不才之子
 矣盡此性而能踐其形者其惟天地克肖之子乎窮
 神知化樂天踐形者之事也存心養性而不愧屋漏
 畏天以求踐乎形者之事也以此脩身則為顧養以
 此及人則為錫類以此處常而盡其道則為底豫為
 歸全以此處變而不失其道則為待烹為順令愛惡
 逆順處之若一生順死安兩無所憾事親而至於是
 則可以為孝子事天而至於是豈不可以為仁人乎
[015-17a]
 故曰後一節言人之事天地當如子之事父母此篇
 之指大畧如此朱夫子所謂推親親之厚以大無我
 之公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道亦此意也嗚呼繼
 志述事孝子之所以事親也存心養性君子之所以
 事天也事親事天雖若兩事然事親者即所以為事
 天之推而善事天者乃所以為善事其親者也
臨川吳氏曰天地者吾之父母也父母者吾之天地也
 天即父父即天地即母母即地人事天地當如事父
[015-17b]
 母子事父母當如事天地保者持守此理而不敢違
 賢人也樂者從容順理而自然中聖人也蓋是理即
 天地之理而天地即吾之父母也持守而不敢違吾
 父母之理非子之翼敬者乎從容而自然順吾父母
 之理非孝之極純者乎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
 悖德天理者父母所以與我者也而乃違之是不愛
 其親也賊仁者謂之賊仁者父母所以與我之心德
 也而乃害之是戕其親也世濟其惡增其惡名則是
[015-18a]
 父母之不才子矣若能踐其所以得五行秀為萬物
 靈者之形則是與天地相似而克肖乎父母矣知者
 聖人踐形惟肖有以黙契乎是理非但聞見之知也
 化則天地化育之事乾道變化發育萬物各正性命
 者知得天地化育之事則吾亦能為天地之事是善
 述吾父母所為之事矣窮者聖人窮理盡性有以究
 極乎是理而知之無不盡也神則天地神妙之心維
 天之命至誠無息於穆不已者窮得天地神妙之心
[015-18b]
 則吾亦能心天地之心是善繼吾父母所存之志矣
 此造聖之終事踐形惟肖者之盛德所謂樂且不憂
 純之孝者也不愧屋漏者已私克盡心自然存性得
 其養雖於屋漏之奥尚無愧怍之事夫其無愧於天
 則是無忝辱所生之父母也存心養性者用力克己
 惕然惟恐有愧於天操而不舍其主於身之心順而
 不害其具於心之理存心養性所以事天夫其不怠
 於存養此天理則是不懈怠於事父母也此作聖之
[015-19a]
 始事學踐形惟肖者之工夫所謂於時保之子之翼
 也然知化者必能窮神窮神然後能知化不愧屋漏
 者必能存心養性存心養性然後能不愧屋漏善述
 事者必能繼志善繼志者然後能述事無忝者必能
 匪懈匪懈然後能無忝存心養性然後有以不愧屋
 漏不愧屋漏然後可以至於窮神窮神然後有以知
 化匪懈然後有以無忝無忝然後可以至於善繼志
 善繼志者然後可以善述事也
[015-19b]
游氏曰子厚學成德尊與孟子比然猶秘其學明道曰
 處今之時當隨其資教之雖識有明暗亦各有得焉
 子厚用其言故關中學者躬行之多與洛人並
呂晦叔薦先生于朝曰張載學有本源西方之學者皆
 宗之神宗即命召見問治道皆以復三代為對他日
 見執政執政語之曰新政之更懼不能任事求助于
 子何如先生曰朝廷將大有為天下士願與下風若
 與人為善則孰敢不盡如教玉人追琢則人亦故有
[015-20a]
 不能執政嘿然以上見/性理
邵氏聞見錄曰橫渠再移疾西歸過洛見二程先生曰
 載病不起尚可及長安也行至臨潼沭浴更衣而寢
 及旦視之亡矣門生衰絰挽車以葬
  行狀呂大臨/
先生諱載字子厚世大粱人曾祖某生唐末歴五代不
仕以子貴贈禮部侍郎祖復仕眞宗朝為給事中集賢
院學士贈司空父廸仕仁宗朝終於殿中丞知涪州事
[015-20b]
贈尚書都官郎中涪州卒于西官諸孤皆幼不克歸僑
寓於鳯翔郿縣橫渠鎭之南大振谷口因徙而家焉先
生嘉祐二年登進士第始仕祁州司法叅軍遷丹州雲
巖縣令又遷著作佐郎簽書渭州軍判官公事熈寧二
年冬被召入對除崇文院校書明年移疾十年春復召
還館同知太常禮院是年冬謁告西歸十有二月乙亥
行次臨潼卒于館舍享年五十有八是月以其喪歸殯
於家卜以元豐元年八月癸酉葬于涪州墓南之兆先
[015-21a]
生娶南陽郭氏有子曰因尚幼先生始就外傅志氣不
羣知䖍奉父命守不可奪涪州器之少孤自立無所不
學與邠人焦寅游寅喜談兵先生說其言當康定用兵
時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許上書謁范文正公公一見
知其逺器欲成就之乃責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
因勸讀中庸先生讀其書雖愛之猶未以為足也於是
又訪諸釋老之書累年盡究其說知無所得反而求之
六經嘉祐初見洛陽程伯淳正叔昆弟于京師共語道
[015-21b]
學之要先生渙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乃盡棄
異學淳如也間起從仕日益久學益明方未第時文潞
公以故相判長安聞先生名行之美聘以束帛延之學
宮異其禮際士子矜式焉其在雲巖政事大抵以敦本
善俗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鄉人高年㑹于縣庭親
為勸酬使人知養老事長之義因問民疾苦及告所以
訓戒子弟之意有所告教常患文檄之出不能盡達于
民每召鄉長于庭諄諄口諭使往告其閭里間有民因
[015-22a]
事至庭或行遇于道必問某時命某告某事聞否聞即
已否則罪其受命者故一言之出雖愚夫孺子無不預
聞知京兆王公樂道嘗延致郡學先生多教人以德從
容語學者曰孰能少置意科舉相從于堯舜之域否學
者聞法語亦多有從之者在渭渭帥蔡公子正特所尊
禮軍府之政小大咨之先生夙夜從事所以贊助之力
為多竝塞之民常苦乏食而貸于官帑不能足又屬霜
旱先生力言于府取軍儲數十萬以救之又言戍兵徒
[015-22b]
往來不可為用不若損數以募土人為便上嗣位之二
年登用大臣思有變更御史中丞呂晦叔薦先生于朝
曰張載學有本原四方之學者皆宗之可以召對訪問
上即命召既入見上問治道皆以漸復三代為對上說
之曰卿宜日見二府議事朕且將大用卿先生謝曰臣
自外官赴召未測朝廷新政所安願徐觀旬月繼有所
獻上然之他日見執政執政嘗語曰新政之更懼不能
任事求助于子何如先生對曰朝廷將大有為天下之
[015-23a]
士願與下風若與人為善則孰敢不盡如教玉人追琢
則人亦故有不能執政黙然所語多不合寖不悅既命
校書崇文先生辭未得謝復命案獄浙東或有為之言
曰張載以道德進不宜使之治獄執政曰淑問如臯陶
猶且獻囚此庸何傷獄成還朝㑹弟天祺以言得罪先
生益不安乃謁告西歸居于橫渠故居遂移疾不起橫
渠至僻陋有田數百畝以供歲計約而不足人不堪其
憂而先生處之益安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而讀
[015-23b]
仰而思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志道精
思未始須臾息亦未嘗須臾忘也學者有問多告以知
禮成性變化氣質之道學必如聖人而後己聞者莫不
動心有進又以為教之必能養之然後信故雖貧門人
之無貲者雖糲蔬亦共之其自得之者窮神化一天人
立大本斥異學自孟子以來未之有也嘗謂門人曰吾
學既得于心則修其辭命辭無差然後斷事斷事無失
吾乃沛然精義入神者豫而已矣近世喪祭無法喪惟
[015-24a]
致隆三年自期以下未始有衰麻之變祭先之禮一用
流俗節序燕䙝不嚴先生繼遭期功之喪始治喪服輕
重如禮家祭始行四時之薦必盡誠潔聞者始或疑笑
終乃信而從之一變從古者甚衆皆先生倡之先生氣
質剛毅德盛貌嚴然與人居久而日親其治家接物大
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語人雖有未
諭安行而無悔故識與不識聞風而畏非其義也不敢
以一毫及之其家童子必使灑掃應對給侍長者女子
[015-24b]
之未嫁者必使親祭祀納酒漿皆所以養孫弟就成徳
嘗曰事親奉祭豈可使人為之聞人之善喜見顔色答
問學者雖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嘗不開其端其所至必
訪人才有可語者必丁寧以誨之惟恐其成就之晚歲
適大歉至人相食家人惡米不鑿將舂之先生亟止之
曰饑殍盈野雖蔬食且自愧又安忍有擇乎甚或咨嗟
對案不食者數四熈寧九年秋先生感異夢忽以書屬
門人乃集所立言謂之正䝉出示門人曰此書于歴年
[015-25a]
致思之所得其言殆于前聖合與大要發端示人而已
其觸類廣之則吾將有待于學者正如老木之株枝别
固多所少者潤澤華葉爾又嘗謂春秋之為書在古無
有乃聖人所自作唯孟子為能知之非理明義精殆未
可學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說多穿鑿及詩書禮樂
之言多不能平易其心以意逆志方且條舉大例考察
文理與學者緒正其說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望道
而欲見論治人先務未始不以經界為急講求法制粲
[015-25b]
然備具要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舉而措之爾嘗
曰仁政必自經界始貧富不均教養無法雖欲言治皆
茍而已世之病難行者未始不以亟奪富人之田為辭
然兹法之行悅之者衆茍處之有術期以數年不刑一
人而可復所病者特上未之行爾乃言曰縱不能行之
天下猶可驗之一鄉方與學者議古之法共買田一方
畫為數井上不失公家之賦役退以其私正經界分宅
里立斂法廣儲蓄興學校成禮俗救災恤患敦本抑末
[015-26a]
足以推先王之遺法明當今之可行此皆有志未就㑹
秦鳳帥呂公薦之曰張載善發聖人之道畧可措之以
復古乞召還舊職訪以治體詔從之先生曰吾是行也
不敢以疾辭庶幾有遇焉及至都公卿聞風慕之然未
有深知先生者以所欲言嘗試于人多未之信㑹有言
者欲講行冠婚喪祭之禮詔下禮官禮官安習故常以
古今異俗為說先生獨以為可行且謂稱不可非儒生
博士所宜衆莫能奪然議卒不決郊廟之禮禮官預焉
[015-26b]
先生見禮不致嚴亟欲正之而衆莫之助先生益不悅
㑹有疾謁告以歸知道之難行欲與門人成其初志不
幸告終不卒其願没之日唯一甥在側囊中索然明日
門人之在長安者繼來奔哭之賻襚始克斂遂奉柩歸
殯以葬又卜以三月而葬其治喪禮一用古以終先生
之志某惟先生之學之至備存于書畧述于諡議矣然
欲求文以表其墓必得行事之迹敢次以書
  哭子厚先生詩明道/先生
[015-27a]
歎息斯文約共脩如何夫子便長休東山無復蒼生望
西土誰供後學求千古聲名聯棣蕚二年零落去山丘
寢門慟哭知何恨豈獨交親念舊遊
  論諡書司馬/光
   横渠之没門人欲諡為明誠夫子質于明道先/生先生疑之訪于温公以為不可此帖不見于
   文集今藏龜/山楊公家
光啓昨日承問張子厚諡倉卒奉對以漢魏以來此例
甚多無不可者退而思之有所未盡竊惟子厚平生用
[015-27b]
心欲率今世之人復三代之禮者也漢魏以下蓋不足
法郊特牲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諡爵謂大夫以上也檀
弓記禮所由失以為士之有誄自縣賁父始子厚官比
諸侯之大夫則已貴宜有諡矣然曾子問曰賤不誄貴
幼不誄長禮也惟天子稱天以誄之諸侯相誄非禮也
諸侯相誄猶為非禮况弟子而誄其師乎孔子之没哀
公誄之不聞弟子復為之諡也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
子以為欺天門人厚葬顔淵孔子歎不得視猶子也君
[015-28a]
子愛人以禮今關中諸君欲諡子厚而不合于古禮非
子厚之志與其以陳文範陶靖節王文中孟貞曜為比
其尊之也曷若以孔子為比乎承關中諸君决疑于伯
淳而伯淳謙遜博謀及于淺陋不敢不盡所聞而獻之
以備萬一惟伯淳擇而折衷之光再拜
 
 
 
[015-28b]
 
 
 
 
 
 
 
 張子全書卷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