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少時誦其母方織孟輟然中止乃復進其母知其
諠也呼而問之曰何為中止對曰有所失復得其母引
刀裂其織以此誡之自是之後孟子不復諠矣孟子少
時東家殺豚孟子問其母曰東家殺豚何為母曰欲啖
汝其母自悔而言曰吾懐姙是子席不正不坐割不正
不食胎教之也今適有知而欺之是
[009-1b] 
東家豚肉以食之明不欺也詩曰宜爾子孫繩繩兮言
賢母使子賢也
田子為相三年歸休得金百鎰奉其母母曰子安得此
金對曰所受俸禄也母曰為相三年不食乎治官如此
非吾所欲也孝子之事親也盡力致誠不義之物不入
扵館為人子不可不孝也子其去之田子愧慙走出造
朝還金退請就獄王賢其母說其義即舍田子罪令復
為相以金賜其母詩曰宜爾子孫繩
[009-2a]
孔子行聞哭聲甚悲孔子曰驅驅前有賢者至則臯魚
也被褐擁鐮哭扵道傍孔子辟車與之言曰子非有喪
何哭之悲也皋魚曰吾失之三矣少而逰學諸侯以後
吾親失之一也高尚吾志間吾事君失之二也與友厚
而小絶之失之三矣樹欲静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
待也往而不可得見者親也吾請從此辭矣立槁而死孔
子曰弟子誡之足以識
有三人子路曰有人扵斯夙興夜寐手足胼胝而面目
[009-2b]
黧黑樹藝五穀以事其親而無孝子之名者何也孔子
曰吾意者身未敬邪色不順邪辭不遜邪古人有言曰
衣歟食歟曾不爾即子勞以事其親無此三者何為無
孝之名意者所友非仁人邪坐語汝雖有國士之力不
能自舉其身非無力也執不便也是以君子入則篤孝
出則友賢何為其無孝子之名詩曰父
伯牙鼓琴鍾子期聽之方鼓琴志在山鍾子期曰善哉
鼓琴巍巍乎如太山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鼓琴洋
[009-3a]
洋乎若江河鍾子期死伯牙擗琴絶絃終身不復鼓琴
以為世無足與鼓琴也非獨琴如此賢者亦有之苟非
其時則賢者将奚由得遂其功哉
秦攻魏破之少子亡而不得令魏國曰有得公子者賜
金千斤匿者罪至十族公子乳母
得公子者賞甚重乳母當知公子處而言之乳母應之
曰我不知其處雖知之死則死不可以言也為人養子
不能隱而言之是畔上畏死吾聞忠不畔上勇不畏死
[009-3b]
凡養人子者生之非務殺之也豈可見利畏誅之故廢
義而行詐哉吾不能生而使公子獨死矣遂與公子俱
逃澤中秦軍見而射之乳母以身蔽之著十二矢遂不
令中公子秦王聞之饗以太牢且爵其兄為大夫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子路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不善之子貢曰人
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則引之進退而已耳顔回
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亦善之三子所持各
[009-4a]
異問於夫子夫子曰由之所持蠻貊之言也賜之所言
朋友之言也回之所言親屬之言也詩曰人之無良我
以為兄
齊景公縱酒醉而解衣冠鼓琴以自樂顧左
亦樂此乎左右曰仁人耳目猶人何為不樂乎景公曰
駕車以迎晏子晏子聞之朝服而至景公曰今者寡人
此樂願與大夫同之晏子曰君言過矣自齊國五尺已
上力皆能勝嬰與君所以不敢者畏禮也故自天子無
[009-4b]
禮則無以守社稷諸侯無禮則無以守其國為人上無
禮則無以使其下為人下無禮則無以事其上大夫無
禮則無以治其家兄弟無禮則不同居人而無禮不若
遄死
寡人以至扵此請殺左右以補其過晏子曰左右無過
君好禮則有禮者至無禮者去君惡禮則無禮者至有
禮者去左右何罪乎景公曰善哉乃更衣而坐觴酒三
行晏子辭去景公拜送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009-5a]
傳曰堂衣若扣孔子之門曰丘在乎丘在乎子貢應之
曰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親内及外已所不
欲勿施扵人子何言吾
言之絞子貢曰大車不絞則不成其任琴瑟不絞則不
成其音子之言絞是以絞之也堂衣若曰吾始以鴻之
力今徒翼耳子貢曰非鴻之力安能舉其翼詩曰如切
如磋如琢如磨
齊景公出弋昭華之池顔鄧聚主鳥而亡之景公怒而
[009-5b]
欲殺之晏子曰夫鄧聚有死罪四請數而誅之景公曰諾
晏子曰鄧聚為吾君主鳥而亡之是罪一也使吾君以
鳥之故而
鳥而輕士是罪三也天子聞之必将貶絀吾君危其社
稷絶其宗廟是罪四也此四罪者故當殺無赦臣請加
誅焉景公曰止此亦吾過矣願夫子為寡人敬謝焉詩
曰邦之司直
魏文侯問扵解狐曰寡人将立西河之守誰可用者解
[009-6a]
狐對曰荆伯栁者賢人殆可文侯将以荆伯栁為西河
守荆伯栁問左右誰言我扵吾君左右皆曰解狐荆伯
栁往見解狐
拜謝解狐曰言子者公也怨子者吾私也公事已行怨
子如故張弓射之走十步而没可謂勇矣詩曰邦之司直
楚有善相人者所言無遺美聞扵國中荘王召見而問
焉對曰臣非能相人也能相人之友者也觀布衣者其
友皆孝弟篤謹畏令如此者家必日益而身日安此所
[009-6b]
謂吉人者也觀事君者其友皆誠信有行好善如此者
措
左右多忠主有失敗皆交争正諫如此者國日安主日
尊名聲日顯此所謂吉主者也臣非能相人也觀友者
也王曰善其所以任賢使能而霸天下者始遇之扵是
也詩曰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孔子出逰少源之野有婦人中澤而哭其音甚哀孔子
使弟子問焉曰夫人何哭之哀婦人曰鄉者刈蓍薪亡
[009-7a]
吾蓍簪吾是以哀也弟
焉婦人曰非傷亡簪也盖不忘故也
傳曰君子之聞道入之於耳蔵之扵心察之以仁守之
以信行之以義出之以遜故人無不虚心而聴也小人
之聞道入之扵耳出之扵口苟言而已譬如飽食而嘔
之其不惟肌膚無益而扵志亦戾矣詩曰胡能有定
孔子與子貢子路顔淵遊扵戎山之上孔子喟然歎曰
二三子各言爾志予将覽馬由爾
[009-7b]
月赤羽如朱擊鐘鼓者上聞扵天下槊扵地使将而攻
之惟由為能孔子曰勇士哉賜爾何如對曰得素衣縞
冠使扵兩國之間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糧使兩國相
親如弟兄孔子曰辯士哉回爾何如對曰鮑魚不與蘭
茝同笥而蔵桀紂不與堯舜同時而治二子已言回何
言哉孔子曰回有鄙之心顔淵曰願得明王聖主為之
相使城郭不治溝池不鑿隂陽和調家給人足鑄
以為農器孔子曰大士哉由來區區汝何攻賜來便便
[009-8a]
汝何使願得之冠為子宰焉
賢士不以恥食不以辱得老子曰名與身孰親身與貨
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蔵必厚亡知足
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
沖其用不窮大直若詘大辯若訥大巧若拙其用不屈
罪莫大扵多欲禍莫大扵不知足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之母曰何也曰踞其母曰何知之孟子曰我親見之母
[009-8b]
曰乃汝無禮也非婦無禮禮不云乎将入門将上堂聲
必揚将入户視必下不掩人不備也今汝往燕私之處
入户不有聲令人踞而視之是汝之無禮也非婦無禮
也扵是孟子自責不敢去婦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
孔子出衛之東門逆姑布子卿曰二三子引
将來必相我者也志之姑布子卿亦曰二三子引車避
有聖人将來孔子下步姑布子卿迎而視之五十步從
而望之五十步顧子貢曰是何為者也子貢曰賜之師
[009-9a]
也所謂魯孔丘也姑布子卿曰是魯孔丘歟吾固聞之
子貢曰賜之師何如姑布子卿曰得堯之顙舜之目禹
之頸臯陶之喙從前視之盎盎乎似有王者從後視之
髙肩弱脊此惟不及四聖者也子貢吁然姑布子卿曰
子何
喪家之狗子何患焉子何患焉子貢以告孔子孔子無
所辭獨辭喪家之狗耳曰丘何敢乎子貢曰汙面而不
惡葭喙而不藉賜以知之矣不知喪家狗何足辭也子
[009-9b]
曰賜汝獨不見夫喪家之狗歟既斂而椁布器而祭顧
望無人意欲施之上無明王下無賢士方伯王道衰政
教失强陵弱衆暴寡百姓縱心莫之綱紀是人固以丘
為欲當之者也丘何
修身不可不愼也嗜慾侈則行虧讒毁行則害成患生
扵忿怒禍起扵纎微汙辱難湔灑敗失不復追不深念
逺慮後悔何益徼幸者伐性之斧也嗜慾者逐禍之馬
也謾誕者趨禍之路也毁扵人者困窮之舍也是故君
[009-10a]
子不徼幸節嗜慾務忠信無毁扵一人則名聲尚尊稱
為君子矣詩曰何其處兮必有與也
君子之居也綏如安裘晏如覆杅天下有道
之天下無道則庶人易之非獨今日自古亦然昔者范
蠡行㳺與齊屠地居奄忽龍變仁義沈浮湯湯慨慨天
地同憂故君子居之安得自若詩曰心之憂矣其誰知
之
田子方之魏魏太子從車百乗而迎之郊太子再拜謁
[009-10b]
田子方田子方不下車太子不說曰敢問何如則可以
驕人矣田子方曰吾聞以天下驕人而亡者有矣由此
觀之則貧賤可以驕人矣夫志不得則授履而適秦楚
耳
遂不下車
戴晉生弊衣冠而往見梁王梁王曰前日寡人以上大
夫之禄要先生先生不留今過寡人邪戴晉生欣然而
笑仰而永嘆曰嗟乎由此觀之君曾不足與㳺也君不
[009-11a]
見大澤中雉乎五步一噣終日乃飽羽毛悅澤光照扵
日月奮翼争鳴聲響扵陵澤者何彼樂其志也援置之
囷倉中常噣粱粟不旦時而飽然猶
下低頭不鳴夫食豈不善哉彼不得其志故也今臣不
逺千里而從君㳺者豈食不足竊慕君之道耳臣始以
君為好士天下無雙乃今見君不好士明矣辭而去終
不復往
楚荘王使使賫金百斤聘北郭先生先生曰臣有箕箒
[009-11b]
之使願入計之即謂婦人曰楚欲以我為相今日相即
結駟列騎食方丈扵前如何婦人曰夫子以織屨為食
食粥毚履無
列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丈扵前所甘不過一肉以容
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殉楚國之憂其可乎扵是遂不應
聘與婦去之詩曰彼美淑姬可與晤言
傳曰昔戎将由余使秦秦繆公問以得失之要對曰古
有國者未嘗不以恭儉也失國者未嘗不以驕奢也由
[009-12a]
余因論五帝三王之所以衰及至布衣之所以亡繆公
然之扵是告
余聖人也將奈之何王繆曰夫戎王居僻陋之地未嘗
見中國之聲色也君其遺之女樂以淫其志亂其政其
臣下必疎因為由余請緩期使其君臣有間然後可圖
繆公曰善乃使王繆以女樂二列遺戎王為由余請期
戎王大恱許之扵是張酒聽樂日夜不休終嵗淫縱卒
馬多死由余歸數諫不聽去之秦秦公子迎拜之上卿
[009-12b]
遂并國十二辟地千里
君子有三費飲食不在其中君子有三樂鐘磬琴瑟不
在其中子夏曰敢問三樂曾子曰有親可畏有君可事
有子可遺此一樂也有親可諫有君可去有子可怒此
二樂也有君可喻有友可助此三樂也子夏曰敢問三
費曾子曰少而學長而忘此一費也事君有功而輕負
之此二費也久交友而中絶之此三費也子夏曰善哉
[009-13a]
謹身事一言愈
功夫人不可以不知也吾嘗鹵焉吾田朞嵗不收土莫
不然何況扵人乎與人以實雖疎必密與人以虚雖戚
必疎夫實之與實如膠如漆虚之與虚如薄冰之見晝
日君子可不留意哉詩曰神之聽之終和且平
晏子之妻使人布衣紵表田無宇譏之曰出扵室何為
者也晏子曰家臣也田無宇曰位為中卿食田七十萬
何用是人為畜之晏子
[009-13b]
謂之亂見色而說謂之逆吾豈以逆亂瞽之道哉
夫鳳凰之初起也翾翾十步之雀喔咿而笑之及其升
扵髙一詘一信展而雲間藩木之雀超然自知不及逺
矣士褐衣緼著未嘗完也糲藿之食未嘗飽也世俗之
士即以為羞耳及其出則安百議用則延民命世俗之
士超然自知不及逺矣詩曰正是國人胡不萬年
死腥臭之肆而已乎何為辭之吐應之曰其女醜其友
[009-14a]
曰子何以知之吐曰以吾屠知之其友曰何謂也吐曰
吾肉善而去若少耳吾肉不善雖以吾附益之尚猶賈
不售今厚送子子醜故耳其友後見之果醜傳曰目如
擗杏齒如編貝
傳曰孔子過康子子張子夏從孔子入坐二子相與論
終日不決子夏辭氣甚隘顔色甚
子之議論邪徐言誾誾威儀翼翼後言先黙得之推讓
巍巍乎蕩蕩乎道有歸矣小人之論也專意自是言人
[009-14b]
之非瞋目搤腕疾言噴噴口沸目赤一幸得勝疾笑嗌
嗌威儀固陋辭氣鄙俗是以君子賤之也
詩外傳卷九
[010-1a]
欽定四庫全書
詩外傳卷十 漢 韓嬰 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