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042 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清-自融 (CBETA)




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卷十三



斗峯璋禪師



禪師。名正璋。字大圭。閩之福清人也。福清風習賈利。
璋弗染也。獨以聖賢理學為務。久之。企慕禪宗。走湖
南。依絕聽沙門。試經得度。有禪者。寄宿偶誦云。水鄉
水濶地多濕。六月花蚊嘴似鐵。夜半起來惱不徹。惱
不徹。牀頭一柄扇。無端又打折。璋驚喜曰。是誰之語
也。正璋願見其人。禪者熟視久之曰。其人往矣。當今
東嶼禪師。是其嫡傳也。然不契其語者。難入其室。即
契其語者。亦然。璋心疑曰。奇哉。語既相契。而室復不
容入耶。即趨武林。見東嶼海於靈隱。投心請益。海曰。
深深無底。高高絕攀。思之轉遠。尋之復難。上座作麼
生會。璋慄執不敢犯。良久。擬再禮。忽心地開通。乃厲
聲曰。古今成現事。何必待思惟。海微哂曰。思惟既不
涉。來此欲何為。璋曰。將謂無人證明。便趨出。海公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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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曰。鼓角動也。乃撾鼓集眾曰。山僧三十年。舉狗子
無佛性話。尠有善別機宜者。今晚不用如何若何。速
道將來。若也相應。有條斷貫索子。親手分付。璋出對
曰。狗子佛性無。覰著眼睛枯。瞥地翻身去。唵室利蘇
盧。於是。璋得承記莂。機鋒莫禦。即素知名者。皆左袒
之。海公舉璋。以應吳人之請。璋堅辭曰。正璋應世之
才。固不如人。但平居簡點。觸境逢緣。設有一念不與
古聖相合。欲為人師範。則其患害可勝言哉。正璋知
為人師之患。實不敢居也。海嘆美。間閩有豪客。游飛
來峯。見璋端偉非常。詢知同里。因請曰。能復我故土
乎。願為師治裝南行。師笑肯之。遂買舟載與同歸。至
建寧。游斗峯。璋愛而居之。斗峯老屋數楹。僅蔽風雨。
客傾囊金欲為整葺。璋曰。不可。吾本假公舟。以入山
耳。建置之舉。非初約也。且役役土木。有妨道業。公欲
如此求福。其福鮮矣。於是。衲子聞風而聚。漸成法席。
鄉曲貴人。勸請開堂。乃陞座拈香罷。良久曰。黃金雖
貴。入眼成塵。便下座。耆宿驚喜。以為天目再見。蓋璋
乃天目禮四世之孫也。又曰。玉宇霜清。瓊林葉落。一
句全提。萬機寢削。作者好求無病藥。又曰。昨夜三更
裡。雨打虗空溼。狸奴知不知。倒上樹梢立。璋說法峻
峭。約多類此。然室中不以聲色拒人。入室者。自失其
度。故常嘆曰。若是真戰將。百萬壁中。如入無人之境。
稍有較強弱。顧矢石之心。則屈矣。四方疏請。不出。竟
終老於斗峯。告寂。有偈曰。生本不生。滅亦無滅。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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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來。何用分別。大眾珍重。不在言說。便合掌入滅。


贊曰。為師之患。甚於為國。為國之失。亂居一時。為師
之失。毒流萬世。盲類交引。可勝述哉。大圭寥寥數語。
真龜鏡也。故其開闢斗峯。恰與諲神鼎相類。至今寤
寐間。猶喜遇其白髮婆娑。機語噀人也。


天界慧曇禪師



慧曇禪師。字覺原。出天台楊氏。少信佛僧。及得度於
紹興之法果寺。具足律儀。去就秘重。游泳止觀。華嚴
義壇特稱之。當爾時。元剌嘛為帝者師。獨尚禪宗。諸
山禪席大振。曇陰疑焉。乃展閱禪冊。難入理解。不覺
心慚。而起曰。一言有礙。萬劫覊鎻。遂抵武林。謁笑隱
訢禪師。發明旨要。訢公居中竺。從遊者。皆一時名賢。
互爭識曇。曇之望遂顯。未發。開法牛。首次遷清涼其
臨眾寂靜。雖數千指。經營內外。而終歲不聞笑詈之
聲。以故風傾都下。而保寧蔣山二剎。皆歸於曇。曇常
謂眾曰。一句子黑漆黑。無把柄有準則。還會麼。碓搗
東南。磨推西北。又曰。威音王以前。彌勒佛以後。有箇
現成公案。未敢與汝說破。何故。心不負人。面無慚色。
於是。有道之流。益親朋。初高帝。改金陵龍翔寺。為天
界。采有德禪宿主之。畵院。因圖諸山禪師頂相。進於
上。上獨喜曇相曰。太平隆運沙門也。遂以曇居天界。
上常易服擕近臣。私幸天界。見曇跏趺丈室。儼然在
定。上顧良久。歎美而去。僧問曰。駕至。師何不迎。曇曰。
駕至乎。曰。然。曇屈指曰。山僧持五戒。僧罔措其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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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賜曇。號曰演梵善逝利國崇教大禪師。上堂曰。只
箇現成公案。眾中領解者極多。錯會者不少。所以金
鍮不辨。玉石不分。龍河者裡。直要分辨去也。張上座。
李上座。一箇手臂長。一箇眼睛大。總似今日達磨一
宗。教甚麼人擔荷。噓一聲。下座。洪武三年。高帝擇有
志沙門。通誠佛國。曇應詔。夏六月御餞都門。從行者
二十餘人。道經高昌素葉諸國。諸國俱尊禮之。以象
馬傳送。達僧伽羅國。國王并羣臣。迎曇公於佛山精
舍。師事之。膝行求法。敬留休息。曇示微疾。乃呼左右
曰。吾不復進矣。又與僧伽王言別。復書遺表并示諸
國法語。至夜半問曰。日出否。對曰。未。問至再三。侍者
曰。日出矣。乃趺坐。向西而寂。時洪武四年九月也。其
國老臣。以辟支弗塔懸記而白王。王遂奉曇禪師。袝
葬焉。明年。尚書回奏。高帝覽遺表。而嘉惜曰。中原有
僧。萬國之光。敕建浮屠於雨花臺之左。瘞其所遺衣
履。表崇德也。繼而奉詔西行。有宗泐禪師。


季潭泐禪師



宗泐禪師。姓周氏。台之臨海人。號季潭。別稱全室。為
笑隱訢公之望子。歷坐名坊。而赴明高帝之詔。兼領
天界住持。化周大宇。機契宸衷。應旨涉流沙。度葱嶺
徧游西天。通誠佛域。往返十有四萬餘程。皓首還朝。
天子嘉其高行。自唐貞觀以來。未之有也。泐生族甚
微。父母俱早卒。寄食貧里。貧里不能善之。甫八歲。宿
根不昧。趨本郡天寧寺。求佛為師。時笑隱訢公。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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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泐跪拜於訢公膝下。公愛而異之。試以心經。脫
口成誦。公大喜曰。昏途慧炬也。得度數載。藏文世典。
咸貫通焉。訢公屢易名剎。泐皆從侍。公甞問曰。國師
三喚侍者。侍者三應。且道。是平實商量。是格外提持。
泐遽對曰。何得剜肉作瘡。曰。將謂你奇特。泐便喝。公
拈棒。泐拂袖趨去。訢公告寂。乃召懷渭曰。吾據者牀。
四十餘年。尚遺望也。然不盡之案。惟你與宗泐。任之
耳泐既還台。寓雲峰。隱紫籜。領天寧。俱以誠慤。淳厚
之風。化本生之郡。郡人傾信。如葵日也。又僑隱雙徑。
時渭禪師。居越之寶相寺。遣使迎泐。泐笑卻之。使再
至。僅得遺簡。踪跡杳然。元末。武林名賢。強泐出居中
天竺。雖當烽燧四警之際。而施為壯濶。交接從容。無
少長貴賤。皆得而瞻禮之。不減訢公說法時也。葢以
中竺經[燬-臼+白-土+工]。昔繇訢公而新。故泐之光闡前績。湖江稱
美焉。明初。詔主天界。高帝以慧曇西往之跡未終。欲
修之難其人。泐應旨。於洪武丁巳西行。壬戌還朝。復
居天界。常入大內。開襟論道。泐留京既久。朝臣黨立。
間有嫉之者。泐遂退居鳳陽之槎槎峯。丙寅。帝思泐
見。詔歸天界。於是。來往禁廷不容己。廷士建議。以泐
於內聖外王之略。無不畢備。請以中順大夫祿。而旌
泐。泐引去。至江浦石佛寺示疾。乃喚侍者曰。者箇聻。
侍者茫然。泐厲聲曰。苦。竟入滅。年七十有四。坐夏六
十六。龕歸天界。火浴得設利。光潤明燦者三十顒。建
塔於訢公之後。泐之宿願弘深。辨才無礙。際遇乎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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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天子。常於慈明殿設榻。召問心經樞要。泐窮理顯
性。徹果該因。深淺開遮。無機不被。天子默以神會。乃
勅箋語流行。爰有御製序文。冠於經首。其訶曰。二儀
久判。萬物備周。子民者君。育民者法。其法也。三綱五
常。以示天下。亦以五刑。輔弼之。有等㐫頑不循教者。
往往有趨火赴淵之為。終不自省。是㐫頑者。非特中
國之有。盡天下莫不亦然。俄西域生佛。號曰釋迦。其
為佛也。行深願重。始終不二。於是。出世間。脫苦趣。其
為教也。仁慈忍辱。務明心以立命。執此道而為之。意
在人皆如此。利濟羣生。今時之人。罔知佛之所以。每
云法空虗而不實。何以導君子引小人。以朕言之則
不然。佛之教。實而不虗。正欲去愚迷之虗。立本性之
實。特挺身苦行。外其教而異其名。脫苦有情。昔佛在
時。侍從聽法者。皆聰明之士。演說者。三綱五常之性
理也。既聞之後人各獲福。自佛入滅。其法流入中國。
間有聰明者。動演人天小果。猶能化㐫頑為善。何況
聰明者。知大乘。而識宗旨者乎。如心經。每言空。不言
實。所言之空。乃相空耳。除空之外。所存者本性也。所
謂空相有六。謂。口空說相。眼空色相。耳空聽相。鼻空
齅相。舌空味相。身空樂相。其六空之相。又非真相之
空。乃妄想之相。謂之空相。是空相。愚及世人。禍及古
今。往往愈墜彌深。不知其幾斯空相。前代帝王被所
惑。而幾喪天下者。周之穆王。漢之武帝。唐之玄宗。蕭
梁武帝。元魏主燾。李後主。宋徽宗。此數帝。廢國忘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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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蕭梁武帝。宋之徽宗。以及殺身。皆繇妄想飛昇。及
入佛天之地。其佛天之地。未甞渺茫。此等快樂。世常
有之。為人性。貪而不覺。而又取其樂。人世有之者何。
且佛天之地如為。國君及王侯者。若不作非為善。能
保守此境。非佛天者何。如不能保守。而偽為用妄想
之心。即入空虗之境。故有如是斯空相。富者被纏。則
淫欲並生喪富矣。貧者被纏。則諸惡並作殞身矣。其
將賢未賢之人被纏。則非仁人君子也。其僧道被纏。
則不能立本性而見宗旨者也。所以本經題云心經
者。正欲去心之邪念。以歸正道。豈教之妄耶。朕特述
此。使聰明者。觀二儀之覆載。日月之循環。虗實之孰
取。保命者何如。若取有道保有方。豈不佛法之良哉。
色空之妙乎。高帝自登極來。潛心性理。與諸禪宿盤
桓。無虗歲月也。然於曇泐二公。尤追惜之。葢嘉其壯
志西行。大光聖化云。


贊曰。曇泐二禪師。望重龍河。道欽有國者。可謂一時
能事矣。況其利物多方。言言合轍。法法隨根。又以道
餘名振他[邱-丘+看-目]。亦空谷而分聲也。昔大覺氏記。像法有
從地湧出無數菩薩。順逆行道。護持法藏。人天莫測。
今觀二師之踪跡。無乃是其數乎。


海門則禪師



禪師。名惟則。字天真。祖姓費。湖州人也。慕禪宗而脫
白焉。即䟦涉謀道。不計得失。歷見一十八員知識。俱
不契。千巖禪師。以則為大器。乃謂之曰。當今佛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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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知見迥別。不能了悟。無極源老人者。隱西江匡
廬。將六十年矣。雖臘高百歲。未將此道易賺於人。子
宜見之。或緣在彼。亦不孤負子行脚苦心也。則往謁
之。見源枯坐木龕。常達旦不臥。霜眉如戟。威德逼人。
惟三五白髮侍僧同居。則展拜足下。擬請益。弗能申
詞而出。私問侍者曰。和尚座下。有禪者來往否。侍者
曰。來者多矣。柰老漢煞不近情。率以孤寂引去。縱有
求住者。難受龕前曲折。則曰。我求依棲可乎。曰。住即
得。只是不可問佛法。則聞說大驚。居三月餘。果不蒙
一言啟發。一日值源如廁。則遂問曰。如何是祖師西
來意。源公擒住曰。道道。則氣索不能對。源托開。則失
脚倒地。大悟。失聲發笑。源曰。子有得耶。則便連搖其
手。源曰。黃河三千年一度清。於是服勤久之。源公乃
謂曰。當時雪巖先師言。我福薄不宜出世。只可山邊
水邊。覓一箇半箇足矣。今住此山。不意子來。然子緣
十倍於我。時至矣。宜東行。則既受命。遂應嘉禾海門
之請。上堂曰。三三三。九九九。海門潮音似雷吼。香浮
菊圃獻金錢。靈感杞堤呈玉狗。你也有。我也有。捩轉
南辰看北斗。忽湧身。作修羅擎日月勢。便下座。有僧
問。如何是日面佛。則曰。今日雲生。如何是月面佛。曰。
夜來再看。僧又問。作麼是佛祖為人處。則曰。狗䑛熱
油鐺。秖如和尚。還有為人處也無。曰。猛虎當路坐。問。
喫茶去意旨如何。曰。舌頭不出口。進云。便是向上事
否。曰。掩鼻偷香。洪武初。蒲車徵則。赴皇都法會。則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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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疾疏辭。高帝手勅曰。無心埜[鴳-女+隹]。不忘霄漢翱翔。跛
脚老僧。可任山雲自在。乃賜還山。示眾曰。菊綻東籬
香正浮。海天空濶月華秋。當陽拈出吹毛利。勦絕縱
橫六不收。又誡其門人智安曰安號[悚*頁]雲。鏡非不明也。盲
者持之以盖巵。琴非不高也。聾者用之以拄戶。有此
境界。方得自在。否則總被高明二病。侵入膏肓。妄為
人師。自招罪犯。故吾無極老人。一生不為高明所買。
所以人天莫柰渠何。癸酉二月。則有捐座意。弟子請
遺語。則笑曰。平常說底不是耶。遂奄化。初胡秋碧。欲
寫則頂相千幅。流施人間。將半。適日本人至見之。皆
羅拜曰。吾國祖師也。安在此乎。競以金貿之東歸。


贊曰。凡讀史至精神相貫處。惟恐其欲盡。葢今古之
同心也。余讀天真行狀。至參無極老人。老人一段威
德。猶在紙上逼人。恨不展日為年。使老人緒餘。廣滿
人間。饒益澆漓之俗。可勝幸哉。然天真操履。酷肖其
師。豈非蟠桃有核乎。或謂。丹山羽王。不容偽矣。


雲居呆菴莊禪師



禪師普莊者。字敬中。台之仙居袁氏子也。家人見梵
僧入舍而生。三歲。解跏趺。喜學梵音。九歲而梵唄皆
有律度。其族愛而呼之。曰佛童。年十三。從季父子鄞。
依天童左菴良禪師。為沙彌。左菴亦愛之。仍呼曰佛
童。久之秉戒。參禪不悟。適了堂一禪師。自紫籜山來
天寧。莊童時。素聞其名。私喜曰。此吾故山善知識也。
趨謁之。而得道焉。歸省左菴。左菴卒。了堂來居天童。
[013-0644a]
會恕中慍禪師。應詔退休於翠山。了堂命莊。為翠山
使。莊與慍語。慍大奇之曰。天童法兄。得人如此。不負
紫籜先和尚矣。莊向以呆菴自稱。彚雜稿為呆菴集。
呈慍。慍讀之。大喜曰。吾姪。當有大名於當世。惜吾老
耳。然蘭以幽而香。松以曲而壽。惟吾姪勉之。乃引長
偈為贈。偈曰。燭龍吐火燒虗空。處處江河盡枯竭。方
士神僧世已無。誰倒天瓢洗炎熱。柴門日高關未抽。
豈為一口生閒愁。南村北村青稻死。上田下田黃埃
流。竹外忽然聞剝[口*豕]。姪也何為到林壑。油黃卷子手
持來。玉潤珠輝見新作。載舒載讀心眼開。便如飲我
甘露杯。老懷從此頓蘇豁。末運不畏宗綱頹。我有一
句須聽取。無智人前莫輕舉。山前石虎齩菸菟。吒沙
獵頷九條尾。洪武十年。有勅天下僧倫。演心經楞伽
金剛三經。莊與性原禪師。提綱於金山大會。次年至
金陵。舘天界。位望最尊者滿菴輩。莊與辨論。機窮底
蘊。學士周公維修。時亦在坐。乃問三禪師曰。儒有儒
師。禪有禪師。經有經師。一切百工伎藝。俱有所師。何
是無師智。莊答曰。七情五欲。修駭曰。如是則無師之
智。非極則也一本云。安稱極則。莊舒右脚曰。山僧自到京。跛
卻一隻脚。滿菴笑曰。須是者呆漢始得。又明年。領江
西撫州之北禪寺。歷元以來。禪道多興吳越。而西江
馬祖百丈之威儀。大都弛廢。莊至北禪。勃然中興。如
多寶塔幢從空湧出。復憐雲居荒久。擕數十禪徒。結
茅於舊址。疊柴為牀。莊登座。示眾曰。昨日開荒地。請
[013-0644b]
諸人。剗去荊棘。除去瓦礫。本來基址。已見分明。只有
中間樹子。無人[托-七+友]得。山僧今日未免別行方便。利刀
剪去繁枝葉。鈍钁深鋤邪倒根。實地工夫成一片。住
山鈯斧了無痕。於是。雲居殿閣堂廡。而幻出焉。衲子
聞風。如歸。時稱天下雲居。洪武十四年秋。高帝製[石*白-日+田/廾]
於廬山。有手詔。命莊主其事。靈瑞多種。盪眩山川。草
疏復命。帝甚悅之。莊暮年奉詔主持徑山。竺元之風。
復振東南。甞問僧曰。近奉公文。務要打點。僧曰。學人
不是奸細。曰。也須勘過。僧曰。和尚莫得倚勢欺人。莊
展手曰。把將公騐來。僧擬議。莊便掌之。又甞厲聲曰。
盡十方世界。是毗盧心印。且道。印紐落在甚麼人手
裡。有僧擬進對。莊曰。且去別時來。莊有敏裁。無宿事。
所遇不忘。雖萬眾蹁躚。一目了然。且好提獎。人有小
善。莊每譽之竟日。叢林因稱曰。呆菴舌風掩葉。永樂
改元。莊年五十八。命撾鼓告寂。適江右二道者至。莊
挽其歸方丈。相敘甚驩。坐談夜半。莊精神倍勝。二道
者。相視嘆曰。此事甚難。不可得而擬議。莊曰。難難。萬
種千般。不擬議亦瞞頇。青天霹靂。平地波瀾。無說是
真說。它觀非正觀。沉淪枉經巨劫。契悟秖在毫端。莫
教坐卻含元殿。逢人只管覓長安。一曰。此事甚易。但
自不能承當耳。莊又曰。易易。多方一致。絕承當。忘此
喻。耀古騰今。經天緯地。知有亦無知。利它還自利。明
明般若真乘。念念塵勞雜事。[托-七+友]卻多年若瓠根。釋迦
不受然燈記。適晨鐘動。莊怡然化去。闍維。烟𦦨所至。
[013-0644c]
悉得舍利。更有素珠不壞。塔於凌霄峯之陽。


贊曰。余觀歷祖代興法道者。其風骨必凜然特異。呆
菴。既出了堂之門。遂將折拄杖。撥動湖海英靈。向烏
有之雲居幻出。莫大梵場。名歆天子。德被含靈。僧中
之龍。不謬矣。然及時說法。乃上池之水也。


楚山琦禪師



楚山禪師。唐安人也。名紹琦。姓雷氏。八歲入鄉校。不
假師授而知誦。次載失父。遂棄業。而學出世法於玄
極通禪師。通愛之。與語輙終日。每至節要處。不敢犯
其詞。乃跪請益。通嘆曰。子根性太利。難於入道。但有
疑在。庶可療耳。琦愕然曰。木偶人。可入道耶。通笑曰。
入道須是木偶人始得。琦憤而趨出。益疑之。經晝夜。
遂振衣起曰。吾師豈欺我哉。復入。剖於通前。通獨以
掌反覆示之。不領。遂背去。徧參知識。俱不得意。聞無
際悟和尚。居普州之東林。東林禪風。腰包到者即受。
曲折流輩竊非之。琦故往扣焉。曰。上座何住。對曰。廓
然無定。曰。有何所得。對曰。本來無失。何得之有。曰。學
將來底。堪作甚麼。對曰。一法不有。學自何來。曰。汝落
空耶。對曰。我尚非我。誰落誰空。曰。畢竟如何。琦曰。水
淺石出。雨霽雲收。悟公笑曰。縱汝橫吞藏教。現百千
神通。其如老趙州無字公案。怎生消繳。琦又擬對。悟
公連叱退之。琦大慚。數日不敢仰視。忽聞淨板鳴。豁
然蕩盡廉纖。急披衣禮謝。悟肯之。遂以斷橋源流。囑
琦行化。當是之時。斷橋之脉微矣。及悟公繼響。而得
[013-0645a]
法者僅七人。惟琦出世最晚。初領天柱。遷皖山。又投
子後主成都之天成寺。裔葉翻茂。為大振焉。得其法
者。又十六人。有祖玠侍者。齒最少。號珪菴。事琦甚謹。
叢林憚其嚴厲。敬其慧識。以香林遠方之一日童子
進茶。琦啜罷。顧童子曰。人道汝憨耶。玠曰。它亦有乖
處。琦曰。何以見得。玠呼接盞。童子近前。琦曰。道得即
還你。無對。琦乃顧玠。玠曰。只者無言語處。不隔纖毫。
琦曰。因甚道不得。玠呼童子何不問訊。童子問訊。琦
度盞。童子接之。珍重而去。玠曰。道他無語得麼。琦曰。
只如者童子。恁麼端的。是無明使然耶。法性如是耶。
曰。迷則積劫無明。了則本來佛性。琦曰。恁麼他是知
有。是不知有。曰。他若知有則不為迷因。不知有番為
隔碍。琦曰。子還有知也無。曰。祖玠不知有。曰。既不知
有。何以知宗。玠曰。聖人若知。即同凡夫。凡夫若知。則
同聖人。曰。子看老僧。是知不否。玠曰。臨機大用。舉必
全真。說甚知有不知有。曰。只如老僧。即今一語一默。
剖析是非。分別名相處。與適來童子。見識是同是別。
玠曰。擇法智眼。無作妙用。體性雖同。用處縣隔。曰。既
云擇法。安能無作乎。玠曰。智炤非識。妙用非有。用既
非用。作亦非作。雖分別。實無分別之能也。曰。今對萬
法。境相差殊。一一明了。不具分別可乎。玠曰。教不云
乎。如我按指海印發光。圓明了知。不繇心念。琦曰。善
哉。可謂鵝王擇乳矣。未幾。玠膺疾。琦下視之。值心上
座在側。琦因問曰。如何是心。玠曰。開口不容情。曰。未
[013-0645b]
在。玠顧心曰。何不作禮。心便珍重。玠曰。呈似了也。曰
子既如是。還能覿體頌出乎。玠對曰。祖師心印若為
傳。有語分明。不在言能向機前親領得。海門撑出釣
魚船。琦曰。珍調四大。饒益將來。一日玠疾革。作呻吟
聲。琦問曰。子平日得力句。到此還用得著麼。對曰。用
得著。曰。既用得著。呌苦作麼。曰。痛則呌。癢則笑。琦曰
呌與笑者。復是阿誰。曰。四大無我。呌者亦非真。寂體
中實無受者。琦曰。主人公。即今在甚麼處。曰。秋風不
扇。桂蕊飄香。琦曰。恁麼則徧界絕遮藏也。曰。有眼[覤-儿+丘]
不見。琦曰。只如三寸。氣消時向甚處。安身立命。對曰。
雨過天晴。青山依舊。曰。從今別後。再得相見否。對曰。
曠劫不違。今何有間。曰。子不病耶。對曰。病與不病。總
不相干。琦執玠手曰。此是甚麼。玠曰。是祖玠手。曰。祖
玠是誰。曰。玠固非我。亦不離我。琦乃嘆曰。善哉。玅契
無生。徹證真常。子雖玅年。死亦何憾。玠遂合爪謝曰。
與祖玠趲。將龕子來。琦命舁龕至。玠顧左右。曰吾當
行矣。整衣龕坐化去。玠化後。天成之話大行。時蜀多
義學。互以勝劣相比量。琦一以心宗揭之。而小大俱
圓。有問。祖師西來意。則答曰。海神撒出夜明珠。又問
祖師西來意。曰。雪消山頂露。風過樹頭搖。又問如何
是直指事。答曰。玉欄杆上石獅子。紅藕花間白鷺鷥。
又問如何是摩醯正眼。琦喝之。又問不涉寒暑是甚
麼人。琦亦喝之。琦愛以無字問僧。有對曰。風吹秋月
冷。雪壓老梅寒。又僧對曰。出匣吹毛劍。寒光射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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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對曰。無孔鐵錘當面擲。琦皆喜之。後示疾。諸山訊
候。有進曰。和尚還有不了公案麼。琦展掌曰。會麼。擬
對。琦喝住曰。今年今日。推車挂壁。撞倒虗空。青天霹
靂。阿呵呵。泥牛吞卻老龍珠。澄澄性海漚花息。瞑目
而寂。時成化九年三月望日也。


贊曰。楚山行化。當明運昌隆之際。純以心性禪。應接
羣機。以故。門下一時龍蟠鳳翥焉。乃至祖玠輩。風鬯
春枝節節是。令見者聞者。莫不神往。但不再傳其緒
俱𥨊。豈慈父欲子食藥而愈疾。遂稱沒於他方也耶。


南宋元明僧寶傳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