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1a] 
欽定四庫全書
晉 葛洪 撰
廣譬第三十九
抱朴子曰立德踐言行全操清斯則富矣何必玉帛之
崇乎高尚其志不降不辱斯則貴矣何必青紫之兼乎
凡民不能識其度量庸夫不得揣其銓衡是則高矣何
必凌雲而蹈霓乎問者莫或測其淵流求者未有覺其
[004-1b]
短乏是則深矣何必洞河而淪海乎四者茍備雖室有
懸磬之窶可以無羨乎鑄山而煑海矣身處鳥獸之羣
可以不謁乎朱輪而華
抱朴子曰濳靈俟慶雲以騰竦棲鴻階勁風以凌虚素
鱗須姬發而躍白雉待公旦而來姜老值西伯而投磻
溪之綸韓英遭漢高乃騁撥亂之才
抱朴子曰澄精神於𤣥一者則形器可忘邈高節以外
物者則富貴可遺故支離甕㼜偉造化而怡顔北人箕
[004-2a]
叟棲嵩岫而得意焉
抱朴子曰粗理不可浹全能事不可畢兼故懸象明而
可蔽山川滯而或移金玉剛而可
旦不能與伯氏跟絓於憑雲之峻仲尼不能與吕梁較
伎於百仭之溪
抱朴子曰震雷不能細其音以協金石之和日月不能
私其耀以就曲照之惠大川不能促其涯以適速濟之
情五岳不能削其峻以副陟者之欲故廣車不能脅其
[004-2b]
轍以茍通於狹路高士不能撙其節以同塵於隘俗
抱朴子曰隂陽以廣陶濟物三光以普照著明嵩華以
藏疾為曠北溟以含垢稱大碩儒以與進𢎞道逺數以
博愛容衆
抱朴子曰靈龜之甲不必為戰施麟角鳯爪不必為鬭
設故雋生不釋劍於平世擊柝不輟備於思危
抱朴子曰南金不為處幽而自輕瑾瑶不以居深而止
潔忠道者不以否滯而改圖守正者不以莫賞而茍合
[004-3a]
抱朴子曰登𤣥圃者悟丘阜之卑浮溟海者識池沼之
褊披九典乃覺牆面之篤蔽聞至道乃知拘俗之多迷
抱朴子曰渾沌之原無皎澄之流毫⬤之根
枝分寸之燼無炎逺之熱隙穴之中無炳蔚之羣鉤曲
之形無繩直之影參差之上無整齊之下
抱朴子曰不覩瓊琨之熠爍則不覺瓦礫之可賤不覿
虎豹之文蔚則不知犬羊之質漫聆白雪之九成然後
悟巴人之極鄙識儒雅之汪濊乃可悲不學之固陋
[004-3b]
抱朴子曰無當之玉盌不知全用之埏埴寸裂之錦黻
未若堅完之韋布故夏姬之無禮不如孤逐之皎潔富
貴之多罪不如貧賤之
抱朴子曰猛獸不奮摶於度外鷹鷂不揮翮以妄擊若
廟⬤既内不揆德進取又外不量力猶輕羽之投洪鑪
飛雪之委沸鑊朝菌之試干將羔犢之犯虣虎也
抱朴子曰三辰蔽於天則清景暗於地根荄蹶於此則
柯條瘁於彼道失於近則禍及於逺政繆於上而民困
[004-4a]
於下
抱朴子曰務於逺者或失於近治於外者或患生乎内
覆頭者不必能令足不濡蔽腹者
秦始築城遏胡而禍發幃幄漢武懸旌萬里而變起蕭
牆
抱朴子曰人才無定珍器用無常道進趨者以適世為
奇役御者以合時為妙故𤣥氷結則五明捐隆暑熾則
裘鑪退高鳥聚則良弓發狡兎多則盧鵲走干戈興則
[004-4b]
武夫奮韶夏作則文儒起
抱朴子曰激修流揚朝宗者不可以背五城而跨積石
舒翠葉吐丹葩者不可以舍洪荄而去繁柯敗源失本
尠不枯訖叛聖違經理
抱朴子曰四瀆辯源五河分流赴卑注海殊塗同歸色
不均而皆艷音不同而咸悲香非一而並芳味不等而
悉美
抱朴子曰物貴濟事而飾為其末化俗以德而言非其
[004-5a]
本故緜布可以禦寒不必貂狐淳素可以匠物不在文
辯
抱朴子曰衝飈謐氣則轉蓬山峙修綱既舒則萬目齊
理故未有上好謙而下慢主賤寶而俗貧
抱朴子曰事有縁㣲而成著物有治近而致逺故修步
武之池而引沉鱗於江海豐朝陽之林而延靈禽於丹
穴設象於槃盂而翠虬降於𤣥霄委灰於尺水而望舒
變於太極是以晉文回輪於勇䖝而壯士雲赴句踐曲
[004-5b]
躬於怒鼃而戎卒輕死九九顯而扣角之俊至枯骨掩
而三分之仁洽
抱朴子曰膏壤在荄而枯葉含榮率俗以身則不言而
化故有唐以鹿裘臻太平齊桓以捐紫止奢競章華構
而豐屋之過成露臺輟
抱朴子曰聰者料興亡於遺音之響絶明者覿機理於
𤣥㣲之未形故越人見齊桓不振之徵於未覺之疾箕
子識殷人鹿臺之禍於象箸之初
[004-6a]
抱朴子曰二儀不能廢春秋以成嵗明主不能舍刑德
以致治故誅貴所以立威賞賤所以勸善罰上達則姦
萌破而非懦弱所能用也惠下逮則逺人懷而非儉吝
所能辦也
抱朴子曰浮滄海者必精占於風氣故保利
莅政者必戰戰於得失故享惟永之慶故闇君之所輕
葢明主之所重也亡國之所棄則治世之所行也
抱朴子曰毫⬤蹉於機則尋常違於的與奪失於此則
[004-6b]
善否亂於彼邪正混侔則彛倫攸斁功過不料則庶績
以崩故明君賞猶春雨而無霖淫之失罰擬秋霜而無
詭時之嚴
抱朴子曰明銓衡者所重不可得誣也仗法度者所愛
不可得私也故得人者先得之於己者也失人者先失
之於己者也未有得已
抱朴子曰明主躬操威恩不假人以利器暗主倒執干
戈雖曰尊而勢去故制慶賞而得衆者田常所以奪齊
[004-7a]
也擅威福而專朝者王莽所以⬤漢也
抱朴子曰常制不可以待變化一塗不可以應無方刻
船不可以索遺劍膠柱不可以諧清音故翠葢不設於
晴朗朱輪不施於涉川味淡則加之以鹽沸溢則增水
而減火
抱朴子曰丹書鐵劵刺牲㰱血不能救違約
以結繩檢矣五刑九伐赤族之盛不足以止覬覦之姦
則不可以舞干化矣是以書有世重之文易有隨時之
[004-7b]
宜
抱朴子曰人有識真之明者不可欺以偽也有揣深之
智者不可誑以淺也不然以虺蛇為應龍狐鴟為麟鳯
矣
抱朴子曰世有雷同之譽而未必賢也俗有讙譁之毁
而未必惡也是以迎而許之者未若鑒其事而試其用
逆而距之者未若聽其言而課其實則佞媚不以虚談
進良能不以
[004-8a]
騁則功胡大而不可建道胡逺而不可到
抱朴子曰潜朽之木不能當傾山之風舍隟之崖難以
值滔天之濤故七百之祚三十之世非徒牧野之功倒
戈之敗鹿臺之禍不始甲子之朝其疆乆矣其亡尙矣
抱朴子曰貴逺而賤近者常人之用情也信耳而疑目
者古今之所患也是以秦王歎息於韓非之書而想其
為人漢武慷慨於相如之文而恨不同世及既得之終
不能拔或納
[004-8b]
見真龍而失色也
抱朴子曰摩尼不宵朗則無别於磧礫化鯤不凌霄則
靡殊於桃䖝綿駒吞聲則與喑人為羣逸才沉抑則與
凡庸為伍故鱔鰍褻絳虬於淵洿駑蹇黷駿騄於坰野
者不識彼物静與之同動與之異
抱朴子曰棄金璧於塗路則行人止足委錦紈於泥濘
則見者驚咄若夫放高世之士於庸鹵之伍捐經國之
器於困滯之地而談者
[004-9a]
其文而息其身或用其策而忘其功斯之為病由來乆
矣
抱朴子曰開源不億仭則無懷山之流崇峻不凌霄則
無彌天之雲財不豐則其惠也不博才不逺則其辭也
不贍故覩有盈丈之牙則知其不出徑寸之口見有百
尋之枝則知其不附毫末之木
抱朴子曰靈鳯所以晨起丹穴夕萃軒丘日未移晷周
章九陔凌風蹈雲不䟾不閡者以其六翮之輕勁也夫
[004-9b]
良才大智亦有國之六
抱朴子曰淇衞忘歸不能無絃而逺激振塵之音不能
無器而興哀超俗拔萃之德不得立功於未至之時
抱朴子曰朱緑之藻不秀於枯柯傾山之流不發乎涸
源熠燿之宵焰不能使萬品呈形志盡勢利不能使芳
風邈世
抱朴子曰重淵不洞地則不能舍螭龍吐吞舟峻山不
極天則不能韜琳琅播雲雨立德不絶俗則不能収美
[004-10a]
聲著厚實執志不絶羣
朝為蜩翼之善夕望丘陵之益猶立植黍稷坐索於豐
収也
抱朴子曰行無邈俗之標而索高士之稱體無道藝之
本而營朋黨之末欲以収清貴於當世播德音於將來
猶蹇裳以越滄海企佇而躍九𤣥
抱朴子曰泥龍雖藻繪炳蔚而不堪慶雲之招撩禽雖
雕琢𤣥黄而不任凌風之舉芻狗雖飾以金翠而不能
[004-10b]
躡景以頓逸近才雖豐其寵禄而不能令天清而地平
抱朴子曰毒粥既陳則旁有爛腸之鼠明燎宵舉則下
有聚死之䖝芻豢之豐則鼎俎承乏才小任大則泣血
漣如桑霍為戒厚矣范疏之鑒明矣
抱朴子曰滄海揚萬里之濤不能斂山峯之塵驚風摧
千仭之木不能拔弱草之荄貙虎虣闞不能威蚊䖟冠
世之才不能合流俗
抱朴子曰堅志者功名之主也不惰者衆善之師也登
[004-11a]
山不以艱險而止則必臻乎峻嶺矣清苦不以窮否而
怨則必永其令問矣
抱朴子曰和鵲雖不長生而針石不可謂非濟命之器
也儒者雖多貧賤而墳典不可謂非進德之具也播種
有不収者矣而稼穡不可廢仁義有遇禍者矣而行業
不可惰
抱朴子曰重載不止所以沉我舟也昧進忘退所以危
我身也身聚蝎攻本雖權安然必傾之徵也
[004-11b]
抱朴子曰𤣥雲為龍興非虺蜓所能招也飈風為虎發
非狐貉之能致也是以大人受命則逸倫之士集玉帛
幽求則丘園之俊起
抱朴子曰金以剛折水以柔全山以高移谷以卑安是
以執雌節者無争雄之禍多尚人者有召怨之患
抱朴子曰淮隂隱勇於跨下不損其龍躍而虎視也應
侯韜奇於溺簀不妨其鸞翔而鳯起也或南面稱孤或
宰總台鼎故一抑一揚者輕鴻所以凌虛也乍屈乍伸
[004-12a]
者良才所以俟時也
抱朴子曰焦螟之卑棲不肯為銜鼠之戾天𤣥蟬之潔
饑不願為蜣螂之⬤飽是以禦寇
不美晉楚之寶
抱朴子曰㣲飈不能揚大海之波毫芒不能動萬鈞之
鍾是以漆園思惠有捐金之嘆伯氏哀期有𠞰絃之憤
短唱不足以致𢎞麗之和勢利不足以移淡泊之心
抱朴子曰熊羆不校捷於狐狸金鶚不競擊於小鷂是
[004-12b]
以張耳掩壯於抱關朱亥竄勇於皷刀
抱朴子曰懸魚惑於芳餌檻虎死於籠狐不可以釣緡
致者必虬螭也不可以機穽誘者
抱朴子曰夫雲翔者不知泥居之洿處貴者尠恕羣下
之勞然根朽者尋木不能保其千里之茂也民怨者堯
舜不能恃其長世之慶也
抱朴子曰凡木結根於靈山而匠石為之寢斤斧小鮮
寓身於龍池而漁父為之息網罟蚊集鷹首則鳸鵦不
[004-13a]
敢啄鼠住虎側則狸犬不敢議
抱朴子曰靈蔡黙然而吉㓙昭晢於無形春蛙長譁而
醜音見患於聒耳故聲希者響必
抱朴子曰箕踞之俗惡旋盤之容⬤髪之域憎章甫之
飾故忠正者見排於䜛勝之世雅人不容乎惡直之俗
抱朴子曰升水不能救八藪之燔⬤撮壤不能遏砥柱
之沸騰寸刃不能刋長洲之林獨是不能止朋黨之非
抱朴子曰千羊不能扞獨虎萬雀不能抵一鷹庭燎攅
[004-13b]
舉不及羲和之末景百皷並伐未若震霆之餘聲是以
庸夫盈朝不能使彞倫
長
抱朴子曰非分之達猶林卉之冬華也守道之窮猶竹
栢之履霜也故識否泰於獨見者雖劫以鋒鋭猶不失
正而改塗焉安肯諂笑以偶俗乎體方貞以居直者雖
誘以封國猶不違情以趨時焉安肯躐徑以取容乎
抱朴子曰震雷輷⬤而不能致音乎聾聵之耳重光麗
[004-14a]
天而不能曲景於幽岫之中凝氷慘慄而不能凋款冬
之華朱飈鑠石而不能靡蕭丘之木故至德有所不能
移也
抱朴子曰彍弩危機嚴鏃銜弦至可忌也而勇雉觸之
而不猜闇政亂邦惡直妬能甚難測也而貪人競之而
不避故飛鋒暴集而不覺禍敗奄及而不振是以愚夫
之所恱乃達者之所悲也凡才之所趨乃大智之所去
也
[004-14b]
抱朴子曰風不輟則扇不用日不入則燭不明華不墮
則實不結岸不虧則谷不盈九有乂安則韓白之功不
著長君繼軌則伊霍之勲不成故病困乃重良醫世亂
而貴忠貞
抱朴子曰好榮故樂譽之欲多畏辱則憎毁
夫通精元一合契造化混盈虛以同條齊得失於一指
者愛惡未始有所繫窮通不足以滑和
抱朴子曰與奪不汨其神者至粹者也利害不雜其和
[004-15a]
者極醇者也浩浩乎非瓢觶所校矣茫茫乎非跬步所
尋矣聲希所以為大音和寡所以崇我貴𤣥黄遼邈而
不與其曠死生大矣而不以改其守常分細碎將胡恤
焉
抱朴子曰林繁則匠入矣珠美則蜯裂矣石含金者焚
鑠草任藥者剪掘刃利則先缺絃
真人之寶也才合世求有伎之災也
抱朴子曰准的陳則流鏑赴焉美名起則謗讟攻焉瑰
[004-15b]
貨多藏則不招怨而怨至矣器盈志驕則不召禍而禍
來矣
抱朴子曰連城之寶非貧寒所能市也高壯之器非淺
俗所能識也然盈尺之珍不以莫知而暗其質逸倫之
士不以否塞而薄其節樂天任命何怨何尤
抱朴子曰大鵬無戒旦之用巨象無馳逐之
敗績於百里而為三台之標陳平困瘁於治家而懷六
奇之略
[004-16a]
抱朴子曰明闇者才也自然而不可飾焉窮達者時也
有㑹而不可力焉吕尚非早蔽而晚智然振素而僅遇
韓信非初怯而末勇然危困而後達
抱朴子曰奔驥不能及既往之失千金不能救斯言之
玷故博施者未若防其㣲勤求者不如寡其辭
抱朴子曰烈士之愛國也如家奉君也如親
事不為其罪矣仁人之視人也如己待疏也猶宻則不
恕之怨不為其責矣
[004-16b]
抱朴子曰𤣥氷未結白雪不積則青松之茂不顯俗化
不弊風教不頽則皎潔之操不别到危國而沉賤故莊
萊抗遺榮之高居亂邦而饑寒故曾列播忘富之稱
抱朴子曰天居高而鑒卑故其網雖疎而不漏神聰明
而正直故其道賞真而罰偽是以惠和暢於九區則七
耀得於𤣥昊殘害著於品物則二氣謬於四八
抱朴子曰天秩有罔極之尊人爵無違德之貴故仲尼
雖匹夫而饗祀於百代辛癸為帝王而僕竪不願以見
[004-17a]
比商老身愈賤而名愈貴幽厲位彌著而謗彌惡故齊
王之生不及柳惠之墓秦王之宫未若康成之閭
抱朴子曰影響不能無形聲以著餘慶不可以無德而
招故唐堯為政七十餘載然後景星摛耀羊公積行黄
髪不倦而乃墜金雨集塗逺者其至必遲施後者其報
常晚
抱朴子曰理盡者不可責有餘一至者不可
洪濤之末不能蕩浮萍衝風之後不能颺輕塵勁弩之
[004-17b]
餘力不能洞霧縠西頽之落暉不能照山東
抱朴子曰懸象雖薄蝕不可以比螢燭之貞耀黄河雖
混渾不可以方沼沚之清澄山雖崩猶峻於丘垤虎雖
瘠猶猛於豺狼
抱朴子曰神農不九疾則四經之道不垂大禹不胼胝
則𤣥珪之慶不集故乆憂為厚樂之本暫勞為永逸之
始
抱朴子曰金鉤桂餌雖珍而不能制九淵之沉
[004-18a]
豐禄雖貴而不能致無欲之幽人故吕梁有鴻立之夫
河湄繁伐檀之民玉帛徒集於子陵之巷蒲輪虚反於
徐生之門
抱朴子曰觀聴殊好愛憎難同飛鳥覩西施而驚逝魚
鼈聞九韶而深沉故衮藻之燦煥不能恱裸鄉之目采
菱之清音不能快楚𨽻之耳古公之仁不能喻欲地之
狄端木之辯不能釋繫馬之庸
抱朴子曰盤旋之儀見憎於裸踞之鄉繩墨之匠獲忌
[004-18b]
於曲木之肆貪婪饕餮者疾素絲
讐高操之孤立猶賈竪之惡同利醜女之害國色
抱朴子曰君子之升騰也則推賢而散禄庸人之得志
也則矜貴而忽士施惠隆於佞幸用才出乎小惠不與
智者共其安而望有危而見救不與奇士同其歡而欲
有戚而見恤猶災火張天方請雨於名山洪水凌空方
伐舟於東閩不亦晚乎
辭義第四十
[004-19a]
或曰乾坤方圓非規矩之功三辰摛景非瑩摹之力春
華燦煥非漸染之采⬤蕙芬馥非容氣所假知夫至真
貴乎天然也義以罕覿為異辭以不常為美而歴觀古
今屬文之家尠能挺逸麗於毫端多斟酌於前言何也
抱朴子曰清音貴於雅韻克諧著作珍乎判㣲析理故
八音形器異而鍾律同黼黻文物殊而五色均徒以開
澁有主賓妍蚩有步驟是則
夫梓豫山積非班匠不能成機巧衆書無限非英才不
[004-19b]
能収膏⬤何必尋木千章乃構大厦鬼神之言乃著篇
章乎
抱朴子曰夫才有清濁思有修短雖並屬文參差萬品
或浩瀁而不淵潭或得事情而辭鈍違物理而言工葢
偏長之一致非兼通之才也闇於自料强以兼之違才
易務故不免嗤也
抱朴子曰五味舛而並甘衆色乖而皆麗近
同憎異貴乎合已賤於殊途夫文章之體尤難詳賞茍
[004-20a]
以入耳為佳適心為快尠知忘味之九成雅頌之風流
也所謂考鹽梅之醎酸不知大羮之不致明飄颻之細
巧蔽於沉深之𢎞⬤也其英異宏逸者則網羅乎𤣥黄
之表其拘束齷齪者則羈紲於籠罩之内振翅有利鈍
則翔集有高卑騁迹有遲迅則進趨有逺近駑銳不可
膠柱調也文貴豐贍何必稱善如一口乎不能拯風俗
之流遯世塗之凌夷通疑者之路賑貧者之乏何
華不為肴糧之用⬤蕙不救氷寒之急古詩刺過失故
[004-20b]
有益而貴今詩純虛譽故有損而賤也
抱朴子曰屬筆之家亦各有病其深者則患乎譬煩言
冗申誠廣喻欲棄而惜不覺成煩也其淺者則患乎妍
而無據證援不給皮膚鮮澤而骨骾逈弱也繁華暐⬤
則並七曜以曜高麗沉㣲淪妙則儕𤣥淵之無測人事
靡細而不浹王道無㣲而不備故能身賤而言貴千載
彌彰焉
循本第四十一
[004-21a]
抱朴子曰𤣥寂虛静者神明之本也隂陽柔剛者二儀
之本也巍峩巖岫者山嶽之本也德行文學者君子之
本也莫或無本而能立焉是以欲致其高必豐其基欲
茂其末必深其根鄉黨之友不洽而勤逺方之求涖官
之稱不著而索不次之顯是以雖偷虛譽猶狂華干霜
以寒曜不崇朝而零瘁矣雖竊大寶
負乘猶鮮介附騰波以高凌顧眄已枯株於危陸矣聖
賢孜孜勉之若彼淺近蹻蹻忽之如此積習則忘鮑肆
[004-21b]
之臭裸鄉不覺呈形之醜自非遁世而無悶齊物於通
塞者安能棄近易而尋迂濶哉將救斯弊其術無他徒
擢民於巖岫任才而不計也
應嘲第四十二
抱朴子曰客嘲余云先生載營抱一韜景靈淵背俗獨
往邈爾蕭然計决而猶豫不生於心術分定而世累無
係於胸間伯陽以道德為首莊子以逍遥冠篇用能標
峻格於九霄宣芳烈於罔極今先生高尚勿用身不服
[004-22a]
事而著君道臣節之書不交於世而作譏俗救生之論
甚愛骭毛而綴用兵戰守之法不營進趨而有審舉窮
達之篇蒙竊惑焉
抱朴子曰君臣之大次於天地思樂有道出處一情隱
顯任時言亦何繫大人君子與事變通老子無為者也
鬼谷終隱者也而著其書咸論世務何必身居其位然
後乃言其事乎夫器非瓊瑶楚和不泣質非潜虬風雲
不集余才短德薄幹不適治出處同歸行止一致豈必
[004-22b]
達官乃可議政事居否則不可論治亂乎常恨莊生言
行自伐桎梏世業身居漆園而多誕談好畫鬼魅憎圖
狗馬狹細忠貞貶毁仁義可謂彫虎畫龍難以徵風雲
空板
盈案無益於腹虚也或人又曰然吾子所著彈斷風俗
言苦辭直吾恐適足取憎在位招擯於時非所以揚聲
發譽見貴之道也
抱朴子曰夫制器者珍於周急而不以采飾外形為善
[004-23a]
立言者貴於助教而不以偶俗集譽為高若徒阿順諂
諛虚美隱惡豈所匡失弼違醒迷補過者乎慮寡和而
廢白雪之音嫌難售而賤連城之價余無取焉非不能
屬華艶以取悦非不知抗直言之多吝然不
筆錯濫真偽欲令心口相契顧不愧景冀知音之在後
也否泰有命通塞聴天何必畫行言用榮及當年乎夫
君子之開口動筆必戒悟蔽式整雷同之傾邪磋礱流
遁之闇⬤而著書者徒飾弄華藻張磔迂濶屬難驗無
[004-23b]
益之辭治靡麗虚言之美有似堅白厲修之書公孫刑
名之論雖曠籠天地之外㣲入無間之内立解連環離
同合異鳥影不動雞卵有足犬可為羊大龜長蛇之言
適足示巧表奇以誑俗何異乎畫厫倉以救饑仰
以解渴説崑山之多玉不能賑原憲之貧觀藥藏之簿
領不能治危急之疾墨子刻木雞以厲天不如三寸之
車鎋管青鑄騏驥於金象不如駑馬之周用言高秋天
而不可施者丘不與易也
[004-24a]
喻蔽第四十三
抱朴子曰余雅謂王仲任作論衡八十餘篇為冠倫大
才有同門魯生難余曰夫瓊瑤以寡為奇磧礫以多為
賤故庖犧卦不盈十而彌綸二儀老氏言不滿萬而道
徳備舉王充著書兼箱累袠而乍出乍入或儒或墨屬
詞比義又不盡美所謂陂原之蒿莠未若步武之黍稷
也
抱朴子答曰且夫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賢徒見述作
[004-24b]
之品未聞多少之限也
八紘之無外守燈燭之霄曜不識三光之熀朗遊潢洿
之淺狹未覺南溟之浩汗滯丘垤之位卑不悟嵩岱之
峻極也兩儀所以稱大者以其涵括八荒⬤邈無表也
山海所以為富者以其包籠曠濶含受雜錯也若如雅
論貴少賤多則穹嶐無取乎宏燾而旁魄不貴於厚載
也夫尺水之中無吞舟之鱗寸枝之上無垂天之翼蟻
垤之巔無扶桑之林潢潦之源無襄陵之流巨鼇首冠
[004-25a]
瀛洲飛波凌乎方丈洪桃盤
鯤横於天池雲鵬戾乎𤣥象且夫雷霆之駭不能細其
響黄河之激不能局其流騏騄追風不能近其迹鴻鵠
奮翅不能卑其飛雲厚者雨必猛弓勁者箭必逺王生
學博才大又安省乎吾子云玉以少貴石以多賤夫𤣥
圃之下荆華之巔九闕/之澤折方之淵琳琅積而成山
夜光煥而灼天顧不善也又引庖犧氏著作不多若夫
周公既繇大易而加之以禮樂仲尼作春秋而重之以
[004-25b]
十篇過於庖犧多於老氏皆當貶也
辭寡即庶事不暢是以必須篇累卷積而綱領舉也羲
和昇光以啟旦望舒曜景以灼夜五材並生而異用百
藥雜秀而殊功四時㑹而嵗功成五色聚而錦繡麗八
音諧而簫韶美羣言合而道藝辨積猗頓之財而用之
甚少是何異於原憲也懷無銓之量而著述約陋亦何
别於瑣碌也音為知者珍書為識者傳瞽曠之調鍾未
必求解於同世格言高文豈患莫賞而減之哉且夫江
[004-26a]
海之⬤不可勝計而不損其深也五嶽
量而無虧其峻也夏后之璜雖有分毫之瑕暉曜符彩
足相補也數千萬言雖有不艶之辭事義高逺足相掩
也故曰四瀆之濁不方瓮水之清巨象之瘦不同羔羊
之肥矣子又譏之乍入乍出或儒或墨夫發口為言著
紙為書書者所以代言言者所以書事若用筆不宜雜
載是論議當常守一物昔諸侯訪政弟子問仁仲尼答
之人人異辭葢因事託規隨時所急譬猶治病之方千
[004-26b]
百而針灸之處無常却寒以溫除熱以冷期
身而已豈可詣者逐一道如齊楚而不改路乎陶朱白
圭之財不一物者豐也雲夢孟諸所生萬殊者曠也故
淮南鴻烈始於原道俶貞而亦有兵畧主術莊周之書
以死生為一亦有畏犧慕龜請粟救饑若以所言不純
而棄其文是治珠翳而剜眼療濕痺而刖足患荑莠而
刈穀憎枯枝而伐樹也
百家第四十四
[004-27a]
抱朴子曰百家之言雖不皆清翰鋭藻𢎞麗汪濊然悉
才士所寄心一夫所澄思也正經為道義之淵海子書
為增深之川流仰而比之則景星之佐三辰俯而方之
則林薄之禆嵩岳而學者專守一業游井忽海遂䟾躓
於泥濘之中而沉滯乎不移之困子書披引𤣥曠眇邈
泓窈總不測之源揚無遺之流變化不繫於規矩之方
圓旁通不淪於違正之邪徑
嗜酸甜者莫能賞其味也用思有限者不得辨其神也
[004-27b]
先民嘆息於才難故百世為隨踵不以璞不生坂坰之
嶺而捐曜夜之寶不以書不出周孔之門而廢助教之
言猶彼操水者器雖異而救火同焉譬若鍼灸者術雖
殊而攻疾均焉狹見之徒區區執一去博亂精思而不
識合錙銖可以齊重於山陵聚百千可以致數於億兆
惑詩賦瑣碎之文而忽子論深美之言真偽顛倒玉石
混淆同廣樂於桑間均龍章於素
哉
[004-28a]
文行第四十五
或曰德行者本也文章者末也故四科之序文不居上
然則著紙者糟粕之餘事可傳者祭畢之芻狗卑高之
格是可譏矣抱朴子答曰筌可棄而魚未獲則不得無
筌文可廢而未行則不得無文若夫翰迹韻闕/ 逼
屬辭比義之妍媸源流至到之修短韞籍汲引之深淺
其懸絶也雖天外毫内不足以喻其遼邈其相傾也雖
三光熠燿不足以方其
[004-28b]
鈍鴻羽積金不足以方其輕重而俗士唯見能染毫畫
紙槩以一例斯伯氏所以永思鍾子郢人所以格斤不
運也夫斵削者比肩而班狄擅絶手之名援琴者至多
而虁襄專清聲之稱廐馬千駟而騏騮有邈羣之價美
人萬計而威施有超世之色者葢逺過衆也且文章之
與德行猶十尺之與一丈謂之餘事未之前聞也八卦
生乎鷹隼之飛六甲出於靈龜之負文之所在雖貴本
不必便疏不必皆薄譬錦
[004-29a]
雲雨生於膚寸江河始於咫尺理誠若兹則雅論病矣
又曰應龍徐舉顧盻而凌雲汗血緩步呼吸而千里故
螻螘怪其無階而高致駑蹇驚過已之不漸也若夫馳
驟詩論之中周旋一經之内以常情覽巨異以⬤量測
無涯始自髫齔詣于振素不能得也又世俗率貴古昔
而賤當今敬所聞而黷所見同時雖有追風絶景之駿
猶謂不及伯樂之所御也雖有宵朗兼城之璞猶謂不
及楚和之所泣也雖有斷馬指雕
[004-29b]
之所鑄也雖有生枯起朽之藥猶謂不及和鵲之所合
也雖有冠羣獨行之士猶謂不及於古人也
正郭第四十六
抱朴子曰嵇生以為太原郭林宗竟不恭三公之命學
無不涉名重於往代加之以知人知人則哲葢亞聖之
器也及在衰世悽悽惶惶席不暇温志在乎匡亂行道
與仲尼相似余答曰夫智與不智在於一言樞機之玷
亂乎白圭愚謂亞聖之評未易以輕有許也夫所謂亞
[004-30a]
聖者必具體而㣲命世絶倫與彼周孔其間無所復容
之謂也若人者亦何足登
朗徹方之常人所議固多引之上及實復未足也此人
有機辯風姿又巧自抗遇而善用且好事者為之羽翼
延其聲譽於四方故能挾之見推慕於亂世而為過聽
不覈實者所推䇿及其片言所褒則重於千金遊涉所
經則賢愚波蕩謂龍鳯之集奇瑞之出也吐聲則餘音
見法移足則遺迹見擬可謂善擊建皷而當揭日月者
[004-30b]
耳非真隱也葢欲立朝則世以大亂欲潜伏則悶而不
堪或躍則畏禍害⬤爾則非所
而世人逐其華而莫研其實翫其形而不統其神故遭
雨巾壞猶復見傚不覺其短皆是𩔖也俗民追聲一至
於是故其雖有缺隙莫之敢指也夫林宗學涉知人非
無分也然而未能避過實之明而闇於自料也或勸之
以出仕進者林宗對曰吾晝察人事夜㸔乾象天之所
廢不可支也方今運在明夷之爻值勿用之位葢盤桓
[004-31a]
潜居之時非在天利見之㑹也雖在原陸猶恐滄海流
横吾其魚也況可冒衝風而乗奔波
娯心彭老優哉游哉聊以卒嵗按林宗之言其知漢之
不可救非其才之所辦審矣當仰隮商洛俯泛五湖追
巢父於峻嶺尋漁父於滄浪若不能結蹤山客離羣獨
往則當掩景淵洿韜鱗括囊而乃自西徂東席不暇溫
欲慕孔墨悽悽之事聖者憂世周流四方猶為退士所
見譏彈林宗才非應期器不絶倫出不能安上治民移
[004-31b]
風易俗入不能殫毫屬筆祖述六藝行自衒耀亦既過
差収名赫赫受饒頗多然卒進無補於
竹帛觀傾視汨氷泮草靡未有異于庸人也無故沉浮
於波濤之間倒屣於埃塵之中遨集京邑交關貴游輪
傾䇿弊匪遑啟處遂使聲譽翕熠秦胡景附巷結朱輪
之軌堂列赤紱之客軺車盈街載奏連車誠為游俠之
徒未合逸隱之科也有道之世而臻此者猶不得復厠
高潔之條貫為秘迹之俊民修兹在於危亂之運奚足
[004-32a]
多哉孰不謂之闇於天人之否泰蔽於自量之優劣乎
空背恬黙之塗竟無有為之益不值禍敗
此為憂世念國希擬素王有似蹇足之尋龍騏斥鷃之
逐鴻鵠焦㝠之方雲鵬鼷鼬之比巨象也然則林宗可
謂有耀俗之才無用守之質見無不了庶及大用符采
外發精神内虚不勝煩躁言行相伐口稱静退心希榮
利未得𤣥圃之棲禽九淵之潜靈也自⬤自媒士女之
醜事也知其不可而猶傚尤師亞聖之器其安在乎雖
[004-32b]
云知人知人之明乃唐虞之所難尼父之所病夫以明
並日月原始見終且猶有失不能常中况於林
之明得失半解已為不少矣然則名稱重於當世美談
盛於既沒故其所得者則世共傳聞而所失者則莫之
有識爾雖頗甄無名之士於草萊指未剖之璞於丘園
然未能進忠烈於朝廷立禦侮於疆場解亡徵於倒懸
折逆謀之競逐若鮑子之推管生平仲之達穰苴林宗
名振於朝廷敬於一時三九肉食莫不欽重力足以拔
[004-33a]
才言足以起滯而但養疾京輦招合賓客無所進致以
匡危敝徒能知人不肯薦舉何異知沃壤之任良田
直木之中梁柱而終不墾之以播嘉穀伐之以構梁棟
奚解於不粒何救於露居哉其距貢舉者誠高操也其
走不休者亦其疾也嵇生又曰林宗存為一世之所式
沒則遺芳永播碩儒俊士未或指㸃而吾生獨評其短
無乃見嗤於將來乎抱朴子曰曷為其然哉茍吾言之
允者當付之於後後之識者何恤於寡和乎且前賢多
[004-33b]
亦譏之獨皇主褒過耳故太傅諸葛公元遜亦曰林宗
隱不修遁出不益時實欲揚名養
為辯訕上謗政以為高時俗貴之歙然猶郭解原涉見
趨於曩時也後進慕聲者未能考之於聖王之典論之
於先賢之行徒惑華名咸競准的學之者如不及談之
者則盈耳中人猶不覺童蒙安能知故零陵太守殷府
君伯緒高才篤論之士也亦曰林宗入交將相出游方
國崇私議以動衆關毁於朝廷其所欲則風騰雨驟改
[004-34a]
價易姿其所惡則摧頓陸沉士人不齒折其名賢遭亂
隱遁含光匿景未為逺矣君子行道
也于時君不可匡俗不可正林宗周旋清談閭閻無救
於世道之陵遲無解於天民之憔悴也又故中書郎周
生恭逺英偉名儒也亦曰夫遇治而贊之則謂之樂道
遭亂而救之則謂之憂道亂不可救而避之則謂之守
道虞舜樂道者也仲尼憂道者也㣲子守道者也漢世
將傾世務交游林宗法當慨然虚心要同契君子共矯
[004-34b]
而正之而悽悽為之雄伯非救世之宜也于時雖諸黄
門六畜自寓耳其陳蕃竇武之徒雖鼎
林宗信其言論臧否取定於匡危易俗不亦可冀乎而
林宗既不能薦有為之士立毫毛之益而逋逃不仕也
則方之巢許廢職待客者則比之周公養徒避役者則
擬之仲尼棄親依豪者則同之游夏是以世眩名實而
大亂滋甚也若謂林宗不知則無以稱聰明若謂知之
而不改則無以言憂道昔四皓似周公而不能為周公
[004-35a]
今林宗似仲尼而不得為仲尼也於是問者慨而嘆曰
然則斯人乃避亂之徒非全隱之高矣
彈禰第四十七
抱朴子曰漢末有禰衡者年二十有三孔文舉齒過知
命身居九列文學冠羣少長稱譽名位殊絶而友衡於
布衣又表薦之於漢朝以為宜起家作臺郎云惟嶽降
神異人並出目所一見輒誦於口耳所瞥聞不忘於心
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其嘆之如此衡游許下自公卿國
[004-35b]
士以下衡初不稱其官皆名之云阿某或以姓呼之為
其兒呼孔融為大兒呼楊
過此以往皆木梗泥偶似人而無人氣皆酒瓮飯囊耳
百官大㑹衡時在坐忽顰⬤悽愴哀歎慷慨或譏之曰
英豪樂集非所嘆也衡顧盻歴視稠衆而答曰在此積
尸列柩之間仁人安能不悲乎曹公嘗切齒欲殺之然
無有八法應死之罪又惜有殺儒生之名乃謫作皷吏
衡了無悔情恥色乃縛角於柱口就吹之乃有異聲並
[004-36a]
揺⬤撃皷聞者不知其一人也而論更劇而無所顧忌
尋亡走投荆州牧劉表表欲
全據江東帶甲百萬欲結輔車之援共距中國使諸文
士立草盡思而不得表意乃示衡衡省之曰但欲使孫
左右柱刀兒視之者此可用爾儻令張子布見此大辱
人也即摧壞投地表悵然有怪色謂衡曰為子不中芸
鋤乎惜之也索紙筆便更書之衆所作有十餘通衡凡
一歴視之而已暗記書之畢以還表表以還主或有録
[004-36b]
所作之本也以比校之無一字錯乃各大驚表乃請衡
更作衡即作成手不停輟表甚
傲轉甚一州人士莫不憎恚而表亦不復堪欲殺之或
諌以為曹公名為嚴酷猶能容忍衡少有虚名若一朝
殺之則天下游士莫復擬足於荆楚者也表遂遣之衡
走到夏口依將軍黄祖祖待以上賓祖大兒黄射與衡
偕行過人墓下俱讀碑銘一過而去乆之射曰前所視
碑文大佳恨不寫也衡曰卿存其名耳我一覽尚記之
[004-37a]
即為暗書之末有一字石缺乃不分明衡與半字曰疑
此當作某字恐不審也衡平生雖言
是以高游鳯林不能幽翳蒿萊然修己駮刺迷而不覺
故開口見憎舉足蹈禍齎如此之伎倆亦何理容於天
下而得其死哉猶烏鳴狐嚾人皆不喜音響不改易處
何益許下人物之海也文舉為之主任荷之足為至到
於此不安已可知矣猶必死之病俞附越人無如何朽
木鉛鋌班輸歐冶所不能匠也而復走投荆楚間中陷
[004-37b]
極害此乃衡懵蔽之效也葢欲之而不能得非能得而
弗用者也於戯才士可勿戒哉⬤生曰
虚名也子所論者衡之實病也敢不寤寐於指南投杖
於折中乎
詰鮑第四十八
鮑生敬言好老莊之書治劇辯之言以為古者無君勝
於今世故其著論云儒者曰天生烝民而樹之君豈其
皇天諄諄言亦將欲之者為辭哉夫彊者凌弱則弱者
[004-38a]
服之矣智者詐愚則愚者事之矣服之故君臣之道起
焉事之故力寡之民制焉然則𨽻屬役由乎争彊弱而
校愚智彼蒼天果無事也夫混茫以無名為貴羣生以
得意為歡故剥柱刻漆
促轡銜鑣非馬之性荷軛運重非牛之樂詐巧之萌任
力違真伐根之生以飾無用捕飛禽以供華玩穿本完
之鼻絆天放之脚葢非萬物並生之意夫役彼黎烝養
此在官貴者禄厚而民亦困矣夫死而得生欣喜無量
[004-38b]
則不如向無死也讓爵辭禄以釣虚名則不如本無讓
也天下逆亂焉而忠義顯矣六親不和焉而孝慈彰矣
曩古之世無君無臣穿井而飲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
入而息汎然不繫恢爾自得
蹊徑澤無舟梁川谷不通則不相并兼士衆不聚則不
相攻伐是高巢不探深淵不漉鳯鸞栖息於庭宇龍鱗
羣逰於園池饑虎可履虺蛇可執涉澤而鷗鳥不飛入
林而狐兔不驚勢利不萌禍亂不作干戈不用城池不
[004-39a]
設萬物𤣥同相忘於道疫癘不流民獲考終純白在胸
機心不生含餔而熈皷腹而遊其言不華其行不飾安
得聚斂以奪民財安得嚴刑以為坑穽降及叔季智用
巧生道德既衰尊卑有序繁升降
黄之服起土木於凌霄構丹緑於棼橑傾峻搜寶泳淵
採珠聚玉如林不足以極其變積金成山不足以贍其
費澶漫於淫荒之域而叛其大始之本去古日逺背朴
彌増尚賢則民争名貴貨則盜賊起見可欲則真正之
[004-39b]
心亂勢利陳則刼奪之塗開造剡鋭之器長侵割之患
弩恐不勁甲恐不堅矛恐不利盾恐不厚若無凌暴此
皆可棄也故曰白玉不毁孰為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
義使夫桀紂之徒得燔人辜諫者脯諸
心破人脛窮驕淫之惡用炮烙之虐若令斯人並為匹
夫性雖㐫奢安得施之使彼肆酷恣欲屠割天下由於
為君故得縱意也君臣既立衆慝日滋而欲攘臂乎桎
梏之間愁勞於塗炭之中人主憂慄於廟堂之上百姓
[004-40a]
煎擾乎困苦之中閑之以禮度整之以刑罰是猶闢滔
天之源激不測之流塞之以撮壤障之以指掌也
抱朴子難曰葢聞冲昧既闢降濁升清穹隆仰燾旁泊
俯停乾坤定位上下以形逺取諸
人倫之體近取諸身則元首股肱以表君臣之序降殺
之軌有自來矣若夫太極混沌兩儀無質則未若𤣥黄
剖判七耀垂象隂陽陶冶萬物羣分也由兹以言亦知
鳥聚獸散巢栖穴竄毛血是茹結草斯服入無六親之
[004-40b]
尊卑出無階級之等威未若庇體廣厦稻梁嘉㫖黼黻
綺紈御冬當暑明辟莅物良宰巧匠設官分職宇宙穆
如也貴賤有章則慕賞畏罰勢齊力均則争奪靡憚是
以有聖人之作受命自天或結罟以畋漁
燧或嘗卉以選粒或構宇以仰蔽備物致用去害興利
百姓欣戴奉而尊之君臣之道於是乎生安有詐愚凌
弱之理三五迭興道教遂隆辨章勸沮德盛刑清明良
之歌作蕩蕩之化成泰階既平七政遵度梧禽激響於
[004-41a]
朝陽麟虞覿靈而來出龜龍吐藻於河湄景老摛耀於
天路皇風振於九域㐫器戢乎府庫是以禮制則君安
樂作而刑厝也若夫奢淫狂暴由乎人已豈必有君便
應爾乎而鮑生獨舉衰世之罪不論至治之義
夫逺古質朴葢其未變民尚童蒙機心不動譬夫嬰孩
智慧未萌非為知而不為欲而忍之也若人與人争草
萊之利家與家訟巢窟之地上無治枉之官下有重𩔖
之黨則私鬭過於公戰木石鋭於干戈交尸布野流血
[004-41b]
絳路久而無君噍𩔖盡矣至於擾龍馴鳯河圖洛書或
麟銜甲負或黄魚波湧或丹禽翔授或回風三集皆在
有君之世不出無王之時也夫祥瑞之徵指發𤣥極或
以表革命之符或以彰至治之盛若令有君不合天
彼嘉應之來孰使之哉子若以混㝠為美乎則乾坤不
宜分矣若以無名為高乎則八卦不當畫矣豈造化有
謬而太昊之闇哉雅論所尚惟貴自然請問夫識母忘
父羣生之性也拜伏之敬世之末飾也然性不可任必
[004-42a]
尊父焉飾不可廢必有拜焉任之廢之子安乎古者生
無棟宇死無殯𦵏川無舟檝之器陸無車馬之用吞啖
毒烈以至殞斃疾無醫術枉死無限後世聖人改而垂
之民到于今賴其後惠機巧之利未易敗矣今使子居
則
則徒步負戴棄鼎鉉而為生臊之食廢針石而任自然
之病裸以為飾不用衣裳逄女為偶不假行媒吾子亦
將曰不可也况於無君乎若令上世人如木石𤣥氷結
[004-42b]
而不寒殽糧絶而不饑者可也衣食之情茍在其心則
所争豈必金玉所競豈必榮位橡芋可以生鬬訟藜藿
足用致侵奪矣夫有欲之性萌於受氣之初厚己之情
著於成形之日賊殺并兼起於自然必也不亂其理何
居夫明
以攻過責昵屬之補察聴輿謡以屬省鑒履尾而夕惕
颺清風以掃⬤厲秋威以肅物制峻網宻有犯無赦刑
戮以懲小罪九伐以討大憝猶懼豺狼之當路感⬤倫
[004-43a]
之不叙憂作威之凶家恐姦宄之害國故嚴司鷹揚以
彈違虎臣杖鉞於方嶽而狂狡之莫變世絶之而命放
之使無所憚則盜跖將横行以掠殺而良善端拱以待
禍無主所訢無疆所憑而冀家為夷齊人皆柳惠何異
負豕而欲無
櫓而乗輕舟未見其可也鮑生又難曰夫天地之位二
氣範物樂陽則雲飛好隂則川處承柔剛以卒性隨四
八而化生各附所安本無尊卑也君臣既立而變化遂
[004-43b]
滋夫獺多則魚擾鷹衆則鳥亂有司設則百姓困奉上
厚則下民貧壅崇寳貨飾玩臺榭食則方丈衣則龍章
内聚曠女外多鰥男採難得之寶貴奇怪之物造無益
之器恣不已之欲非鬼非神財力安出哉夫穀帛積則
民有饑寒之儉百
之衆百姓養游手之人民乏衣食自給已劇况加賦斂
重以苦役下不堪命且凍且饑冒法斯濫於是乎在王
者憂勞於上台鼎頻顣於下臨深履薄懼禍之及恐智
[004-44a]
勇之不用故厚爵重禄以誘之恐姦釁之不虞故嚴城
深池以備之而不知禄厚則民匱而臣驕城嚴則役重
而攻巧故散鹿臺之金發鉅橋之粟莫不懽然况乎本
不聚金而不斂民粟乎休牛桃林放馬華山載戢干戈
載櫜弓矢猶以為太况
茨土階棄織拔葵雜囊為幃濯裘布被妾不衣帛馬不
秣粟儉以率物以為美談所謂盜跖分財取少為讓陸
處之魚相煦以沫也夫身無在公之役家無輸調之費
[004-44b]
安土樂業順天分地内足衣食之用外無勢利之争操
杖攻刼非人情也象刑之教民莫之犯法令滋彰盜賊
多有豈彼無利性而此專貪殘葢我清静則民自正下
疲怨則智巧生也任之自然猶慮凌暴勞之不休奪之
無己田蕪倉虚杼柚乏空食
亂其可得乎所以救禍而禍彌深峻禁而禁不止也關
梁所以禁非而猾吏因之以為非焉衡量所以檢偽而
邪人因之以為偽焉大臣所以扶危而姦臣恐主之不
[004-45a]
危兵革所以静難而寇者盜之以為難此皆有君之所
致也民有所利則有争心富貴之家所利重矣且夫細
人之争不過小小匹夫校力亦何所至無疆土之可貪
無城郭之可利無金寶之可欲無權柄之可競勢不能
以合徒衆威不足以驅異人孰與王赫
推無讐之民攻無罪之國僵尸則動以萬計流血則漂
樐丹野無道之君無世不有肆其虐亂天下無邦忠良
見害於内黎民暴骨於外豈徒小小争奪之患邪至於
[004-45b]
移父事君廢孝為忠申令無君亦同有之耳古之為屋
足以蔽風雨而今則被以朱紫飾以金玉古之為衣足
以掩身形而今則𤣥黄黼黻錦綺羅紈古之為樂足以
定人情而今則煩手淫聲驚魂傷和古之飲食足以充
饑膚而今則焚林漉淵宰割羣生豈可以事
都絶之乎若令唐虞在上稷禹賛事卑宫薄賦使民以
時崇節儉之清風肅玉食之明禁質素簡約者貴而顯
之亂化侵民者黜而戮之則頌聲作而黎庶安矣何必
[004-46a]
慮火灾而壞屋室畏風波而填大川乎
抱朴子曰鮑生貴上古無君之論余既駁之矣後所答
余文多不能盡載余稍條其論而牒詰之云鮑生曰人
君採難得之寶聚奇怪之物飾無益之用厭無已之求
抱朴子詰曰請問古今帝王盡採難得之寶
物乎有不爾者也今聞唐堯之為君也捐金於山虞舜
之禪也捐璧於谷蔬食菲服方之監門其不竭淵剖珠
傾巖刋玉鑿石鑠黄白之鑛越海裂翡翠之羽網瑇瑁
[004-46b]
於絶域掘丹青於岷漢亦可知矣夫服章無殊則威重
不著名位不同則禮物異數是以周公辨貴賤上下之
典式宫室居處則有堵雉之限冠葢旌旗則有文物之
飾車服器用則有多少之制庖厨供羞則有法膳之品
年凶災𤯝又減撤之無已之慾不在有道子之所
以聲桀紂之罪不足以定雅論之證也鮑生曰人君後
宫三千豈皆天意糓帛積則民饑寒矣抱朴子詰曰王
者妃妾之數聖人之所制也聖人與天地合其德者也
[004-47a]
其德與天地合豈徒異哉夫豈徒欲以順情盈慾而已
乎乃所以佐六宫理隂陽教肅宗廟奉神祇承大祭供
𤣥紞之服廣本支之路且案周典九土之記及漢氏地
理之書天下女數多於男焉王所宗豈足以逼當娶者
哉姬公思之似已
⬤織下及黎庶農課有限力佃有賞怠惰有罰十一而
稅以奉公用家有備㓙之儲國有九年之積各得順天
分地不奪其時調薄役希民無饑寒衣食既足禮讓以
[004-47b]
興昔文景之世百姓務農家給戸豐官倉之米至腐赤
不可勝計然而士庶猶侯服鼎食牛馬葢由於賦斂有
節不足損下也至於季世官失佃課之制私務浮末之
業生糓之道不廣而游食之徒滋多故上下同之而犯
非者衆鮑生乃
之不實責牛飲之三千貶履畆與太半但使後宫依周
禮租調不横加斯則可矣必無君乎夫一日晏起則事
有失所即鹿無虞維入于林中安可終已靡所宗統則
[004-48a]
君子失所仰㐫人得其志網疎猶漏可都無網乎鮑生
曰人之生也衣食已劇况又加之以収賦重之以力役
饑寒並至下不堪命冒法犯非於是乎生抱朴子詰曰
蜘蛛張網蚤虱不餒使人智巧役用萬物食口衣身何
足劇乎但患富者無
以一䟾之故而終身不行以桀紂之虐思乎無主也但
言主事彌張賦斂之重於往古民力之疲於末務饑寒
所緣以譏之可也而言有役有賦使國亂者請問唐虞
[004-48b]
昇平之世三代有道之時為無賦役以相供奉元首股
肱躬耕以自給⬤鮑生乃唯知饑寒並至莫能固窮獨
不知衣食並足而民知榮辱乎鮑生曰王者臨深履尾
不足喻危假寐待旦日昃旰食將何為懼禍及也
子難曰審能如此乃聖主也王者所病在乎驕奢賢者
不用用者不賢夏癸指天日以自喻秦始憂萬世之同
謚故致傾亡取笑將來若能懼危夕惕廣納規諫詢蒭
蕘以待⬤養黄髪以乞言何憂機事之有違何患百揆
[004-49a]
之不康夫戰兢則彛倫叙怠荒則姦宄作豈况無君能
無亂乎鮑生曰王者斂想奇瑞引誘幽荒欲以崇德邁
威厭耀未服白雉玉環何益齊民乎抱朴子詰曰夫王
者德及天則有天瑞德及
以佐望舒之耀冠日含采以表羲和之晷靈禽嗈喈於
阿閣金象焜熀乎清沼此豈卑辭所致厚幣所誘哉王
莽姦猾包藏禍心文致太平誑眩朝野貺遺外域使送
瑞物豈可以此謂古皆然乎夫見盈丈之尾則知非咫
[004-49b]
尺之軀覩尋仭之牙則知非徑寸之口故王母之遣使
明其𤣥化通靈無逺不懷也越裳之重譯足知惠沾殊
方化被無外也夫絶域不可以力服蠻貊不可以威攝
自非至治焉能然哉何者鮑生謂
玉而須王母之環以為富也非儉膳而竭越裳之雉以
充庖也所以貴之者誠以斯為太平則上無苛虐之政
矣孰多於斯而云不用無益於齊民源逺體大固未易
見鮑生之言不亦宜乎鮑生曰人君恐姦釁之不虞故
[004-50a]
嚴城以備之也抱朴子詰曰侯王設險大易所貴不審
嚴城何譏焉爾夫兩儀肇闢萬物化生則邪正存焉爾
夫聖人知㓙醜之自然下愚之難移猶
枯朽炎景之不能鑠金石冶容慢藏誨淫召盜故取法
乎習坎備豫於未萌重門有擊柝之警治戎遏暴客之
變而欲除之其理何居兕之角也鳯之距也天實假之
何必日用哉蜂蠆挾毒以衛身智禽銜蘆以扞網貛曲
共穴以備徑至之鋒水牛結陣以却虎豹之暴而鮑生
[004-50b]
欲棄甲胄以進利刃堕城池以止衝鋒若令甲胄既捐
而利刃不住城池既壞而衝鋒猶集公輸墨翟猶不自
全不審吾生計將安出乎或曰茍無可欲之
池之固敵亦不來者也抱朴子答曰夫可欲之物何必
金玉錐刀之末愚民競焉越人之大戰由乎分蚺虵之
不均呉楚之反兵起乎一株之桑葉饑荒之世人人相
食素手祼跣逺則甫侯子羔近則于公釋之探情審罰
剖毫析芒受戮者吞聲而歌德刖劓者没齒無怨言此
[004-51a]
皆非無君之時也昔有鰥在下而四嶽不蔽明揚仄陋
而元凱畢舉或投屠刀而排金門或釋版築而躡玉堂
或委芻豢而登卿相或自亡命而為上
解狐薦怨家方回叩頭以致士禽息碎首以推賢敢問
於時有君否⬤又云田蕪廩虚皆由有君夫君非塞田
之蔓草臣非耗倉之雀鼠也其蕪其虚卒由戹運水旱
疫癘以臻㐫荒豈在賦求令其然乎至於八政首食謂
之民天后稷躬稼有虞親耕豐年多黍多稌我庾惟億
[004-51b]
民食其陳陌渠開而斥鹵膏壤邵父起陽陵之陂而積
糓為山叔敖創期思而家有腐粟趙過造三犂之巧而
關右以豐任延教九真之佃而黔庶殷飽此
時乎
知止第四十九
抱朴子曰禍莫大於無足福莫厚乎知止抱盈居冲者
必全之筭也宴安盛滿者難保之危也若夫善卷巢許
管胡之徒咸蹈雲物以高鷔依龍鳯以竦迹覘韜鋒於
[004-52a]
香餌之中悟覆車乎來軔之路違險塗以避濟故能免
詹何之釣緡可謂善料㣲景於形外覿堅氷於末霜徙
薪曲突於方熾之火纚舟弭檝於衝風之前瞻九犗而
深沉望宻蔚而曾逝不託
山之崖者也斯豈器大量𢎞審機識致凌儕獨往不牽
常慾神參造化心遺萬物可欲不能蠆介其純粹近理
不能耗滑其精誠茍無若人之自然誠難企及乎絶軌
也徒令知功成者身退慮勞大者不賞狡兔訖則知獵
[004-52b]
犬之不用高鳥盡則覺良弓之將棄鑒彭韓之明鏡而
念抽簮之術覩越種之闇則而識金象之貴若范公泛
艘以絶景薛生遜亂以全潔二疏投印於方盈田豫釋
紱於漏盡進脫亢悔之咎退無濡
千載之塵德音足以祛將來之惑方之陳竇不亦邈乎
或智小敗於謀大或轅弱折於載重或獨是陷於衆非
或盡忠訐於兼㑹或倡高筭而受晁錯之禍或竭心力
而遭呉起之害故有跼高蹐厚猶不免焉公旦之放仲
[004-53a]
尼之行賈生遜擯於下土子長熏骨乎無辜樂毅平齊
伍員破楚白起以百勝拓疆文子以九術霸越韓信功
葢於天下黥布滅家以佐命榮不移晷辱以及之不避
其禍豈智者哉為臣不易豈將一塗要
主我不足賴其驗如此告退避賢潔而且安美名厚實
禍莫大焉能修此術萬有一焉吉凶由人可勿思乎逆
耳之言樂之者希獻納斯榮將⬤身禍救誹謗其不暇
何信受之可必哉夫矰繳紛紜則鴛雛徊翮坑穽充蹊
[004-53b]
則麟虞斂迹情不可極慾不可滿達人以道制情以計
遣慾為謀者猶宜使忠况自為策而不詳哉葢知足者
常足不知足者無足也常足者福之所赴也無足者禍
之所鍾也生生之厚殺我生生矣宋氏引苗
誠欲其快而實速萎裂知進忘退斯之以乎夫筴奔而
不止者尠不傾墜凌波而無休者希不沉溺弄刄不息
者傷刺之由也斫撃不輟者缺毁之原也盈則有損自
然之理周廟之器豈欺我哉故養由之射行人識以㢮
[004-54a]
弦東野之御顔子知其方敗成功之下未易乆處也夫
飲酒者不必盡亂而亂者多焉富貴者豈其皆危而危
者有焉智者料事於倚伏之表伐木於毫末之初吐高
言不於累棊之際議治裘不於羣狐之中古人⬤
愚豈所樂哉時之宜然不獲己也亦有深逃而陸遭濤
波幽遁而水被焚燒若龔勝之絶粒以殞命李業煎蹙
以吞酖由乎迹之有朕景之不滅也若使行如蹈氷身
如居隂動無遺蹤可尋靜與無為為一豈有斯患乎又
[004-54b]
况乎揭日月以隱形骸撃建皷以徇利器者哉夫值明
時則優於濟四海遇險世則劣於保一身為此永慨非
一士也吾聞無熾不滅靡溢不損煥赫有委灰之兆春
華為秋瘁之端日中則昃月盈則蝕四時之序成功者
退逺取諸物則構高崇峻之無限則頽壞惟憂矣近取
諸身則嘉膳㫖酒之不節則結疾傷性矣况乎其高概
雲霄而積之猶不止其威震人主而加崇又不息者乎
蚊䖟墮山適足翺翔兕虎之墜碎而為薤此言大物不
[004-55a]
可失所也且夫正色彈違直道而行打撲干紀不慮讐
隙則怨深恨積若舍法容非囑託如響吐剛茹柔委曲
繩墨則思喪敗居此地者不亦勞乎是以身名並全者
甚希而折足覆餗者不乏也然而入則蘭房窈窕朱帷
組帳
歌妙舞宋蔡之巧陽阿之妍口吐採菱延露之曲足躡
渌水七槃之節和音悦耳冶姿娯心宻宴繼集⬤醁不
撤仰登綺閣俯映清淵遊果林之丹翠戯蕙圃之芬馥
[004-55b]
文鱗瀺灂朱羽頡頏飛繳墮雲鴻沉輪引魴鯉逺珍不
索而交集玩弄紛華不求而自至出則朱輪耀路高葢
接軫丹旗雲蔚麾節翕赫金鼓嘈囐戈甲璀錯得意託
於後乗嘉㫖盈乎屬車窮逰觀之娯極畋漁之懽聖明
之譽滿耳而入
人謂伊吕管晏不足也豈覺崇替之相為首尾哀樂之
相為朝暮肯謝貴盛乞骸骨背朱門而反丘園哉若乃
聖明在上大賢讃事百揆非我則不叙兆民非我則不
[004-56a]
濟高而不以危為憂滿而不以溢為慮者所不論也
窮達第五十
或問一流之才而或窮或達其故何也俊逸縶滯其有
憾乎抱朴子答曰夫器業不異而有抑有揚者無
也故否泰時也通塞命也審時者何怨於沉潜知命者
何恨於卑瘁乎故湛盧純鉤精勁之良也而不以撃則
朝菌不能斷焉珧華黎緑連城之寶也委之泥濘則瓦
礫積其上焉故可珍而不必珍也可用而不必見用也
[004-56b]
庸俗之夫闇於别物不分朱紫不辨菽麥唯以達者為
賢而不知僥求者之所達也唯以窮者為劣而不詳守
道者之所窮也且夫懸象不麗天則不能揚大明灼無
外嵩岱不託地則不能竦峻極概雲霄兎足因夷塗以
騁迅龍艘汎激流以效⬤離光非燧人不熾楚金非歐
冶不剡豐華俟發春而表艶棲鴻待衝飈而輕戾四嶽
不明揚則有鰥不登庸牙不推賢則夷吾不式厚穰苴
賴平仲以超踔淮隂因蕭公以鷹揚雋生由勝之之
[004-57a]
談曲逆縁無知之薦元直起龍縈之孔明公瑾籍貢卧
之興霸故能美名垂於帝籍𢎞勲著於當世也漢之末
年呉之季世則不然焉舉士也必附己者為前取人也
必多黨者為決而附己者不必足進之器也同乎我故
不能
可焉或信此之庸猥而不能遣所念之近清或識彼之
英異而不能平心於至公於是釋銓衡而以疏數為輕
重矣棄度量而以綸集為多少矣于時之所謂雅人高
[004-57b]
韻秉國之鈞黜陟決已褒貶由口者尠哉免乎斯累也
又况於胸中卒有憎獨立疾非黨忌勝己忽寒素者乎
悲夫邈俗之士不羣之人所以比肩不遇不可勝計或
抑頓於藪澤或立朝而斥退也葢修德而道不行藏器
而時不㑹
用不騁於一世勲澤不加於生民席上之珍鬱於泥濘
濟物之才終於無施操築而不值武丁抱竿而不遇西
伯自曩迄今將有何限而獨悲之不亦陋哉瞻徑路之
[004-58a]
逺而恥由之知大道之否而不改之齊通塞於一塗付
榮辱於自然豈懷悒悶於知希興永嘆於川逝乎疑其
有憾是未識至人之用心也小年之不知大年井蛙之
不曉滄海自有來矣
重言
抱朴子曰余有人𤣥泊先生者齒在志學固已窮覽六
略旁綜河洛晝競羲和之末景夕照望舒之餘輝道靡
逺而不究言無㣲而不測以儒道為城池以機神為干
[004-58b]
戈故談者莫不望塵而銜璧文士寓目而格筆俄而悟
智者之不言覺守一之無咎意得則齊筌蹄之可棄道
乖則覺唱高而和寡於是奉老氏多敗之戒思金人三
緘之義括鋒頴而如納韜修翰于彤管含金懷玉抑謐
華辯終日彌夕或無一言門人進曰先生黙然小子胡
述且
磬息音則未别乎聚石也𤣥泊先生答曰吾特収逺名
於萬代求知己於將來豈能競見知於今日標格於一
[004-59a]
時乎陶甄以盛酒雖美不見酣身卑而言高雖是不見
信徒卷舌而竭聲將何救於流遁古人六十笑五十九
不逺迷復乃覺有以也夫玉之堅也金之剛也氷之冷
也火之熱也豈須自言然後明哉且八音九奏不能無
長短之病養由百發不能止將有一失之疏翫馮河者
數溺於水好
煩手之累儒者敬其辭令故終無樞機之辱淺近之徒
則不然焉辯虚無之不急争細事以費言論廣修堅白
[004-59b]
無用之説訟諸子非聖過正之書損教益惑謂之深逺
委棄正經競治邪學或與闇見者較唇吻之勝負為不
識者吐清高之談對此非敵力之人旁無賞解之客何
異奏雅樂於木梗之側陳𤣥黄於土偶之前哉徒口枯
氣乏雄抗抵掌斤斧缺壞而槃節不破勃然戰色而乖
忤愈逺致令恚容喪顔
既玷之謬不可救磨未若希聲以全大音約説以俟識
者矣
[004-60a]
自叙第五十一
抱朴子者姓葛名洪字稚川丹陽句容人也其先葛天
氏葢古之有天下者也後降為列國因以為姓焉洪曩
祖為荆州刺史王莽之簒君恥事國賊棄官而歸與東
郡太守翟義共起兵將以誅莽為莽所敗遇赦免禍遂
稱疾自絶於世莽以君宗强慮終有變乃徙君於瑯琊
君之子浦廬起兵以佐光武有大功光武踐祚以廬為
車騎又遷驃騎大將軍封
[004-60b]
國初侯之弟文隨侯征討屢有大捷侯比上書文為訟
功而官以文私從兄行無軍名遂不為論侯曰弟與我
同冒矢石瘡痍周身傷失右眼不得尺寸之報吾乃重
金累紫何心以安乃自表乞轉封於弟書至上請報漢
朝欲成君高義故特聴焉文辭不獲已受爵即第為驃
騎營立宅舍於博望里于今基兆石礎存焉又分割租
秩以供奉吏士給如二君焉驃騎殷勤止之而不從驃
騎曰此更煩役國人何以為讓
[004-61a]
家于句容子弟躬耕以典籍自娯文累使奉迎驃騎驃
騎終不還又令人守䕶博望宅舍以冀驃騎之反至于
累世無居之者洪祖父學無不涉究測精㣲文藝之高
一時莫倫有經國使才仕呉歴宰海鹽臨安山隂縣入
為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廬陵太守吏部尚書太子少傅
中書大鴻臚侍中光禄勲輔呉將軍封呉壽縣侯洪父
以孝友聞行為士表方册所載罔不窮覽仕吳五官郎
中正建城南昌二縣令中書郎廷
[004-61b]
太守未辭而晉軍順流西境不守博簡秉文經武之才
朝野之論僉然推君於是轉為五郡赴警大都督給親
兵五千總統征軍戍遏疆塲天之所壞人不能支故主
欽若九有同貫君以故官赴除郎中稍⬤至大中大夫
歴位大中肥鄉令縣户二萬舉州最治德化尤異恩洽
刑清野有頌聲路無姦跡不佃公田越界如市秋毫之
贈不入于門紙筆之用皆出私財刑厝而禁止不言而
化行以疾去官發詔見用為吳郎中
[004-62a]
替否舉善彈枉軍國肅雍⬤邵陵太守卒於官洪者君
之第三子也生晚為二親所嬌嬈不早見督以書史年
十有三而慈父見背夙失庭訓饑寒困瘁躬執耕穡承
星履草宻勿疇襲又累遭兵火先人典籍蕩盡農隙之
暇無所讀乃負笈徒步行借又卒於一家少得全部之
書益破功日伐薪賣之以給紙筆就營田園處以柴火
寫書坐此之故不得早涉藝文常乏紙每所寫反覆有
字人尠能讀也年十六始讀孝經論語詩
[004-62b]
逺尋師友孤陋寡聞明淺思短大義多所不通但貪廣
覽於衆書乃無不暗誦精持曽所披涉自正經諸史百
家之言下至短雜文章近萬卷既性闇善忘又少文意
志不專所識者甚薄亦不免惑而著述時猶得有所引
用竟不成純儒不中為傳授之師其河洛圖緯一視便
止不得留意也不喜星書及筭術九宫三棊太乙飛符
之屬人了不從焉由其若人而少氣味也晚學風角望
氣三元遁甲六壬太乙之法粗知其㫖又不研精
[004-63a]
此輩率是為人用之事同出身情無急以此自勞役不
如省子書之有益遂又廢焉案别録藝文志衆有萬三
千二百九十九卷而魏代以來羣文滋長倍於往者乃
自知所未見之多也江表書籍通同不具昔故詣京師
索奇異而正值大亂半道而還每具嘆恨今齒近不惑
素志衰頽但念損之又損為乎無為偶耕藪澤茍存性
命耳博涉之業於是日沮矣洪之為人朴而騃野性鈍
口訥形貌醜陋而終不辦自矜飾也冠履垢弊衣或藍
[004-63b]
縷而或不恥焉俗之服用俄而屢改或忽廣領而大帶
或身促而修䄂或長裾曳地或短不蔽脚洪期於守常
不隨世變言則率實杜絶嘲戯不得其人終日黙然故
邦人咸稱之為抱朴之士是以洪著書因以自號焉洪
稟性尫羸兼之多疾貧無車馬不堪徒行行亦性所不
好又患弊俗捨本逐末交游過差故遂撫筆閒居守静
蓽門而無趨從之所至於權豪之徒雖在宻跡而莫或
相識焉衣不辟寒室不免漏食不充虚名不出户不能
[004-64a]
憂也
霤披榛出門排草入室論者以為意逺忽近而不怒其
乏役也不曉謁以故初不修見官常至於弔大喪省困
疾乃心欲自勉强令無不至而居疾少捷恒復不周每
見譏責於論者洪引咎而不恤也意茍無餘而病使心
違顧不媿己而已亦何理於人之不見亮乎惟明鑒之
士乃恕其信抱朴非以養高也世人多慕豫親之好推
闇至之宻洪以為知人甚未易上聖之所難浮雜之交
[004-64b]
口合神
須清澄詳悉乃處意焉又為此見憎者甚衆而不改也
馳逐茍達側立勢門者又共疾洪之異於己而見疵毁
謂洪為傲物輕俗而洪之為人信心而行毁譽皆置於
不聞至患近人或恃其所長而輕人所短洪忝為儒者
之末每與人言常度其所知而論之不强引之以造彼
所不聞也及與學士有所辯識每舉綱領若值惜短難
解心家但粗説意之與向使足以發悟而已不致苦理
[004-65a]
使彼率不得
得之者焉度不與言者雖或有問常辭以不知以免辭
費之過也洪性深不好干煩官長自少及長曽救知己
之抑者數人不得有言於在位者然其人皆不知洪之
恤也不忍見其陷於非理宻自營之耳其餘雖親至者
在事秉勢與洪無識者終不以片言半字少累之也至
於糧用窮匱急合湯藥則喚求朋𩔖或見濟亦不讓也
受人之施必皆乆乆漸有以報之不令覺也非𩔖則不
[004-65b]
妄受其饋致焉
若殊自不足亦不割己也不為皎皎之細行不治察察
之小亷村里凡人之謂良善者用時或齎酒殽候洪雖
不儔匹亦不拒也後有以答之亦不登時也洪嘗謂史
雲不食於昆弟華生治潔於昵客葢邀名之偽行非廊
廟之逺量也洪尤疾無義之人不勤農桑之本業而慕
非義之姦利持鄉論者則賣選舉以取謝有威勢者則
解符疏以索財或有罪人之賂或枉有理之家或為逋
[004-66a]
逃之藪而饗亡命
錢物以求貴價或占錮市肆奪百姓之利或割人田地
刼孤弱之業惚恫官府之間以窺掊尅之益内以誇妻
妾外以釣名位其如此者不與交焉由是俗人憎洪疾
己自然疏絶故巷無車馬之跡堂無異志之賓庭可設
雀羅而几筵積塵焉洪自有識逮以將老口不及人之
非不說人之私乃自然也雖僕豎有所短所羞之事不
以戯之也未嘗論評人物之優劣不喜訶譴人交之好
[004-66b]
惡或為尊長所逼問
中之勝事而已其論文也則撮其所得之佳者而不指
摘其病累故無毁譽之怨貴人時或問官吏民甲乙何
如其清高閑能者洪指説其快事其貪暴闇塞者對以
偶不識悉洪由此頗見譏責以顧䕶太多不能明辨臧
否使皂白區分而洪終不敢改也每見世人有好論人
物者比方倫匹未必當允而褒貶與奪或失准格見譽
者自謂已分未必信德也見侵者則恨之入骨劇於血
[004-67a]
讎洪益以為戒遂不復言
兩皆以付邦族不為輕乎其價數也或以譏洪洪答曰
我身在我者也法當易知設令有人問我使自比古人
及同時令我自求輩則我實不能自知可與誰為匹也
况非我安可為取評定之⬤漢末俗弊朋黨分部許子
將之徒以口舌取戒争訟論議門宗成讎故汝南人士
無復定價而有月旦之評魏武帝深亦疾之欲取其首
爾乃奔波亡走殆至屠滅前鑒不逺可以得師矣且人
[004-67b]
之未易知也雖父兄不必盡子
異於我者遽非乎或有始無卒唐堯公旦仲尼季札皆
有不全得之恨無以近人信其嘍嘍管見熒燭之明而
輕人評物是皆邁彼上聖大賢乎昔大安中石氷作亂
六州之地村鎮業靡違正黨逆義軍大都督邀洪為將
兵都尉累見敦迫暨桑梓恐虜禍深憂大古人有急疾
之義又畏軍法不敢任志遂募合數百人與諸軍旅進
曾攻賊之别將破之日錢帛山積珍玩蔽地諸軍莫不
[004-68a]
放兵収拾財物繼轂連擔洪獨約令
陣士有摭得衆者洪即斬之以徇於是無敢委权而果
有伏賊數百出傷諸軍諸軍悉發無部隊皆人馬負重
無復戰心遂致驚亂死傷狼藉殆欲不振獨洪軍整齊
轂帳無所損失以救諸軍之大崩洪有力焉後别戰斬
賊小帥多獲甲首而獻捷幕府於是大都督加洪伏波
將軍例給布百疋諸將多封閉之或送還家而洪分賜
將士及施知故之貧者餘之十匹又徑以市肉酤酒以
[004-68b]
饗將吏于時竊擅一日之美談焉事平洪
詣洛陽欲廣尋異書了不論戰功竊慕魯連不受聊城
之金包胥不納存楚之賞成功不處之義焉正遇上國
大亂北道不通而陳敏又反於江東歸塗隔塞㑹有故
人譙國⬤居道見用為廣州刺史乃表請洪為參軍雖
非所樂然利可避地於南故黽勉就焉見遣先行催兵
而居道於後遇害遂停廣州頻為節將見邀用皆不就
永惟富貴可以漸得而不可頓合其間屑屑亦足以勞
[004-69a]
人且榮位勢利譬如寄客既非常物又其去不
也隆隆者絶赫赫者滅有若春華須㬰凋落得之不喜
失之安悲悔吝百端憂懼競戰不可勝言不足為也且
自度性篤懶而才至短以篤懶而御短才雖翕肩屈膝
趨走風塵猶必不辦大致名位而免患累况不能乎未
若修松喬之道在我而已不由於人焉將登名山服食
養性非有廢也事不兼濟自不絶棄世務則曷緣修習
𤣥静哉且知之誠難以不得借問而與人議也是以車
[004-69b]
馬之跡不經貴世之域片字之書不交在位之家又
林之中雖不可出而見造之賓意不能拒妨人所作不
得專一乃嘆曰山林之中無道也而古之修道者必入
山林誠欲以違逺讙譁使心不亂也今將遂本志委桑
梓適嵩岳以尋方平梁公之軌先所作子書内外篇幸
已用功夫聊復撰次以示來者云爾洪年十五六時所
作詩賦雜文當時自謂可行至于弱冠更詳省之殊多
不稱意天才未必為増也直所覽差廣而覺妍媸之别
[004-70a]
於是大有所製棄十不存一今除所作子書但雜尚餘
百卷猶未盡損益之理而多慘憤不遑復料護之他人
文成手便快意余才鈍思遲實不能示作文章每一更
字輒自轉勝但患懶又所作多不能數省之耳洪年二
十餘乃計作細碎小文妨棄功日未若立一家之言乃
草創子書㑹遇兵亂流離播越有所亡失連在道路不
復投筆十餘年至建武中乃定凡著内篇二十卷外篇
五十卷碑頌詩賦百卷軍書檄移章表箋記三十卷又
[004-70b]
撰俗所不列者為神僊傳十卷又撰高尚不仕者為隱
逸
要三百一十卷别有目録其内篇言神僊方藥鬼怪變
化養生延年禳邪却禍之事屬道家其外篇言人間得
失世事臧否屬儒家洪見魏文帝典目自叙未及彈棊
撃劍之事有意於略説所知而實不數少所便能不可
虚自稱揚今將具言所不閑焉洪體鈍性駑寡所玩好
自總髪垂髫又擲瓦手搏不及兒童之羣未嘗鬬雞鶩
[004-71a]
走狗馬見人博戯了不目盼或强牽引觀之殊不入神
有若晝
念此輩末伎亂意思而妨日月在位有損政事儒者則
廢講誦凡民則忘稼穡商人則失貨財至於勝負未分
交争都市心熱於中顔愁於外名之為樂而實煎悴喪
廉恥之操興争競之端相取重貨宻結怨隙昔宋閔公
呉太子致碎首之禍生叛亂之變覆滅七國幾傾天朝
作戒百代其鑒明矣每觀戯者慙恚交集手足相及醜
[004-71b]
詈相加絶交壞友往往有焉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多召
悔吝不足為
許其賢於晝寢何者晝寢但無益而未有怨恨之憂鬬
訟之變聖人猶韋編三絶以勤經業凡才近人安得兼
修惟諸戯盡不如示一尺之書故因本不喜而不為盖
此俗人所親焉少嘗學射但力少不能挽强若顔高之
弓耳意為射既在六藝又可以禦冦辟劫及取鳥獸是
以習之昔在軍旅曽手射追騎應弦而倒殺二賊一馬
[004-72a]
遂以得免死又曽受刀楯及單刀雙㦸皆有口訣要術
以待取人乃有秘
便可以當全獨勝所向無前矣晚又學七尺杖術可以
入白刄取大㦸然亦是不急之末學知之譬如麟角鳯
距何必用之此已往未之或知洪少有定志決不出身
每覽巢許子州北人石戸二姜兩表法真子龍之傳當
廢書前席慕其為人念精治五經著一部子書令後世
知其為文儒而已後州郡及車騎大將軍辟皆不就薦
[004-72b]
名瑯琊王丞相府昔起義兵賊平之後了不修名詣府
論功主者永無賞報之
皇綱於垂絶修宗廟之廢祀念先朝之滯賞並無報以
勸來洪隨例就彼庚寅詔書賜爵關中侯食句容之邑
二百戸竊詔討賊以救桑梓勞不足録金紫之命非其
始願本欲逺慕魯連近引田疇上書固辭以遂㣲志適
有大例同不見許昔仲由讓應受之賜而沮為善醜虜
未夷天下多事國家方欲明賞必罰以彰憲典小子豈
[004-73a]
敢茍潔區區之懦志而距宏通之大制故遂息意而恭
承詔命焉洪既著自叙之篇
順道窮望絶懼身名之偕滅故自紀終篇先生以始立
之盛值乎有道之運方將解申公之束帛登枚生之
蒲輪耀藻九五絶聲昆吾何憾芬芳之不揚而務老生
之彼務洪答曰夫二儀彌邈而人居若寓以朝菌之耀
秀不移晷而殄瘁𩔖春華之擢英未改旬而凋墜雖飛
飈之經霄激電之乍照未必速也夫期頥猶奔星之騰
[004-73b]
炯黄髪如激箭之過隙况或朱明而殞籜逆秋而零瘁
者哉故項子有含穗之嘆揚烏有夙
逸倫之士或以文藝而龍躍或以武功而虎踞高勲著
於明府德音被乎管絃形器雖沉鑠於淵壤美談飄颻
而日載故雖千百代猶穆如也余以庸陋沈抑婆娑用
不合時行舛於世發音則響與俗乖抗足則跡與衆迕
内無金張之援外乏彈冠之友循塗雖坦而足無騏驎
六虚雖曠而翼非大鵬上不能鷹揚匡國下無以顯親
[004-74a]
垂名美不寄於良史聲不附乎鍾鼎故因著述之餘而
為自叙之篇雖無補於窮達亦賴將來之有
[004-74b]
抱朴子外篇卷四
